“我一直没提出来,是因为我知道,就算大伯大伯娘能给我撑腰,可高家一定不会把珍珍和珠珠给我,我亲妈又是那样,到时候只会搞的一团糟,珍珍和珠珠就是我的命,我不能让这事出一点岔子。”
“所以我一直等,等进锡回来了,才借着包子的事,跑了回来,把事情闹开。”
毕竟珍珍九岁了,珠珠也七岁了,早就可以挣工分做家务了,再大些嫁人还能拿一大笔彩礼钱,甚至手握着她们,还能拿捏她,讹大伯大伯娘他们。
所以高家再怎么轻贱她们,却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们,哪怕是撒泼卖疯,也一定要扣着她们的。
其实她很早以前就已经不会动高重平买回去的东西了。
那包子的事根本就是她故意挑起来的。
她一直等着堂弟回来。
知道他这两天要回来,就一手导出了包子的事情。
拉出了离婚的导火线。
她再转头看了一眼手插着腰袋,看着远处,像是完全没听到她们谈话的梁进锡,转回头来,才再跟林舒继续道:“因为进锡,我知道只要他回来,他就一定能帮我干脆利落的把这事情给办了,一定能帮我把珍珍和珠珠要过来。”
说到这里鼻子眼睛又莫名一阵酸胀。
“舒舒,进锡他从小脾气不好,有时候也很讨人厌,但却一直是最可靠,最有担当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他答应的,他就一定能做到,只要有他在,就什么都不用担心,都不用怕。”
她长长吸了口气,伸手抱了抱林舒,道,“所以舒舒你也不用怕,你弟弟的事,西州城的事,有进锡陪你去,你就不用担心,他以前很少迁就姑娘家,但有什么事情,你就跟他直接说,他会对你好的。”
林舒听了十分受之有愧。
他对她好不好不要紧。
但的确的,想到梁进锡两句话就把那个蹦跶的高重平摁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样的人,的确是让人心里踏实的。
不过,大家的误会真是越来越深了。
梁冬荷看林舒纠结的样子又笑了一下,放开她,柔声说了一声“好了,你回去吧,下午早点过来”,就转身回屋子里去了。
林舒看回站在门口的梁进锡,真是尴尬又窘迫。
“走吧。”
梁进锡倒是若无其事,等她出来就提了步子直接往前走了。
这场景实在太熟悉。
林舒想,他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好像就是这两个字了……
她忙提了步子追上,道:“梁大哥,等我们从西州城回来,就跟大娘还有家里人说清楚吗?”
梁进锡扫了她一眼。
林舒莫名觉得他好像是在嘲讽自己。
而她刚刚的意思就好像是她先用着,用完了回来就立即撇清……
她忙又补充道,“不过如果梁大哥你想继续这样的话,那等梁大哥你回了部队,在部队谈了对象之后我们再澄清也行,到时候怎么说就梁大哥你拿主意就成了,我没有问题的,反正我年纪小,这几年都不用担心这个事情。”
照林美兰的心声,再过四五年她爸就会平反,高考恢复她也会参加高考去读大学。
所以暂时有一个长期在部队里的对象对她来说一点负担都没有。
甚至对她对她弟来说都是一个很好的庇护。
……唉,她怎么又往功利上想了。
她对他,从还没见面开始,就一直是除了利用就是利用……
“反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我都会答应你。”
她低了脑袋,看着他的军靴,低声道。
她感觉他全身上下,就是他这双靴子她看得最清楚了,有几处磨损,有哪些地方有不同程度的刮花,都记得了。
“嗯,西州城回来再说吧。”
他看了她一会儿,估计是看她可怜,顿了顿,到底又说了一句软和一些的话,道,“不用担心,等把你弟接过来再说。”
*****
梁进锡送林舒回到知青所的时候知青们已经从县里回来。
正在院子外半敞开的小厨房里忙碌着。
梁进锡当然不会进去,送了林舒到院子门口就走了。
徐娟正好从宿舍里出来,隔着院子就看到了门外面的梁进锡。
等林舒进来,就半是关心半是兴奋地问林舒:“舒舒,梁营长特地送你回来,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喜欢上你了?唉,我真是问的傻话,你这么好,胡大娘又喜欢你,他怎么可能不喜欢你!”
林舒还来不及否认,徐娟就已经快嘴快舌道,“那你们现在是确认关系了吗?听说梁营长年纪不小了,胡大娘早就急着梁营长结婚的事,那你跟他确认了关系,是不是很快就要跟他结婚?那等他去部队,你要不要跟着他一起去?”
林舒:……姐姐,车子跑的也没你这么快的!
她头有些疼,推开徐娟,就往房间里去。
徐娟果然已经忘了她本来是要去外面厨房的,林舒回了房,她也跟着回了房,还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林舒走到炕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冷静了一下,才道:“事情哪有你说的这么简单?梁营长也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他才认识我几天,怎么就会喜欢我呢?”
说到这个,她灵光一至,信口胡诌道,“徐娟,你看梁营长条件这么好,但到现在都没有对象,一定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徐娟吓一跳,“他不是有什么毛病吧?”
“啪”一下,林舒伸手就拿了炕桌上一本书敲了一记徐娟的脑袋,骂道:“胡说什么呢!只是梁营长是一个志向远大,有思想,有内涵的人,他这样的人,找对象肯定不会是看人外表,而一定是要找一个能跟他志同道合,有共同的理想,能够共同进步的人!”
“你也可以啊!”
徐娟松了口气,没啥毛病就好,道,“我就没见过比你性子更好的人,善解人意,懂得又多,热爱学习,哪里不符合他的要求了不成?”
“那还不够啊!”
林舒脑子转的很快,扒拉自己的缺点,道,“但我不够艰苦朴素,还不够吃苦耐劳,这些你都是知道的,虽然我有在努力改正自己,但有些东西不是说改就能一下改掉的,他说不定已经嫌弃我了,要是嫁给他不能陪他共同奋斗,跟不上他进步的脚步,他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还有我跟你说军区条件很苦的,还没乡下好,在那里生活,做一个军人的妻子可不容易。梁营长他是一个很会看人的人,跟人接触几次大概就能看穿一个人的本质了,他肯定觉得我不适合做他的伴侣的。”
手上提了一个袋子,就站在门外的梁进锡:……
第27章
梁进锡怎么会在门外呢?
就因为他手上那个手提袋。
里面正是梁冬荷送给林舒的那双棉鞋, 先前他帮忙提着的,刚刚到院子门口林舒转身得快,忘拿了。
梁进锡可懒得喊她, 等她进了屋, 才特意送过来的。
没想到就听到她的一番深度自我剖析。
担心自己不够艰苦朴素, 不够吃苦耐劳, 不能跟他志同道合, 不能陪他共同奋斗, 跟不上他进步的脚步?
梁营长听得有点脑袋疼。
他等里面声音停顿了片刻, 就抬手在门上叩了两下,“咚咚”。
徐娟开的门。
她打开门, 看到站在外面的梁进锡, 惊得眼睛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
好一会儿才有点结巴道:“梁, 梁营长,您, 您怎么会在这里?您刚才不是已经走了吗?”
他不会听到她们刚才的对话吧?
不能吧?
梁进锡神色自若,好像看不见徐娟的神态异常, 也看不出他有受任何事情或语言的影响。
只是抬了抬手上的东西,道:“刚刚忘了把这个东西给林知青,麻烦这位同志帮我递给她吧。”
“哦, ”
徐娟刚刚是给惊了一下。
但她是一位反应十分敏捷,又十分体贴爱替朋友操心张罗的好姑娘。
她听了梁进锡的话, 立即就道,“不, 梁营长,舒舒就在屋里,您进来坐会儿, 自己给她吧。我正在跟外面的知青同志们煮饭,刚刚回来是拿面粉的,这就要出去了,看,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我的面粉揉面呢。”
说完就撤到一边,道,“梁营长,您先进来,我再出去,您堵着门我没法出去呢。”
梁进锡手上提着袋子,抬头看里面炕桌前站着,一副被雷劈,羞得脸颊耳朵都通红的林舒。
他要是就这么走了,怕她还不知道会胡思乱想些什么,想了想,觉得自己的确有必要留下来稍微安抚一下她,所以索性就遂了这位女知青的意,冲她点了点头,往里面跨了两步,把房门的位置让了开来。
徐娟一喜,“刷”一下冲出了门。
但出了门又站定,回头冲满脸通红的林舒笑了一下,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和口型,然后又顺手关了个门。
林舒:……
屋内就剩下了两人。
房门还是关着的。
在林舒先前那一番话的前提下,情况实在是有些暧昧。
林舒张了张口,想解释一下,却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难道说“梁营长,刚刚的话你听到了吗?我那都是为了方便将来好澄清关系打个底……”
这样吗?
梁进锡将手上的棉鞋放到了炕桌上,看刚刚小嘴还叭叭地说个不停的小姑娘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他发现了,她好像是跟谁都能叭叭地小嘴说个不停,要么把人哄得喜笑颜开,要么把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就到了他这里,傻傻的,小心的不得了……
他在打量着林舒。
林舒在他的目光下越发地焦灼。
因为好端端地,他突然这么打量自己,那肯定是听到自己那番话了。
“梁,梁大哥……”
“跟你说过,不用担心,也不要胡思乱想。”
他打断了她。
然后竟然还笑了一下,道,“而且你从哪里听来的那乱七八糟的,你确定那是找对象,不是找个政治辅导员?”
说到这个他倒是想起来他读军校时的舍友和班上的学习委员。
当时那位学习委员看上了他舍友,就找了他舍友,然后跟他进行了一番“共同进步”的对话……
林舒尴尬地咧了咧嘴:“我,我就是……”
“不用那样。”
他语气更温和了些。
梁进锡从来都是个十分利落果断的人。
他以前对娶媳妇的事不上心,甚至可以说是排斥,但事实上他也知道,他早晚还是得娶个媳妇。
年纪每大一点,他妈,他领导,还有他领导的爱人们,给他介绍起对象来就会越疯。
难保他们真疯起来的时候,不会真给他直接订上一个。
就是为了清静日子和以防万一,他也得娶上一个。
娶谁呢?
他以前谁也不想娶。
不管是别人介绍的,还是偶然认识的,都没有办法接受。
最开始知道他妈真给他张罗了一个,他也是烦躁的。
可没想到是她。
小时候就认识。
情况又特殊。
处起来他不会烦躁,又乖又软还会来事,娶了大概不会让他太难受。
关键是现在两人对外已经是对象的关系。
而她现在的情况显然很需要自己,应该,也很喜欢他。
说了他是利落果断,头脑还无比清晰理智的人。
更不是什么热情善良的人。
不是心里已然在衡量,他怎么会送什么小姑娘回知青所,陪她去公社,还打算陪她去西州城?
还真是可怜她处境,善心大发吗?
那真是想多了。
陪她去西州城,如果两人相处上没什么大问题,等回来,就会把事情直接定下了。
当然也是在确定她愿意的前提之下。
但她已经数次跟他说,“反正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一定会配合你”,偷看他,只要一对上他,就羞红了脸,又无措又慌张,她一个小姑娘家,意思还不明显吗?
他说“不用那样”,意思是,她不用担心,他的对象不用有那些要求。
只要他觉得可以就可以。
可是林舒不知道啊。
林舒更不知道他已经单方面作下了关于两个人的重大决定。
她以为他说,“不用那样”,意思是,你不用特意跟别人解释那么多,至于将来要怎么拆对象,这些等后面我来处理就行了。
因为他语气难得的温和,还笑了,林舒也放松了下来,觉得他真是个好人,羞惭地“嗯”了声,从自己的桌子上拿出了一只小瓷杯子,倒上水,递给他,道:“梁大哥,你喝点水吧,要不要坐一会儿?”
那旧桌子还是梁进锡的东西。
胡大娘觉得林舒没个桌子不方便,让大儿子梁队长专门搬过来的。
林舒端着杯子递到他面前。
这会儿都用搪瓷缸,很少人用瓷杯子。
刚刚她自己喝水用的就是一只搪瓷缸。
可是不得不说,白瓷杯玲珑剔透,她的手纤长幼白,端着白瓷杯,的确要衬上许多,说不出的好看。
他莫名就想到她刚刚说的那句“我不够艰苦朴素,还不够吃苦耐劳”……
还真的有些口干舌燥。
他伸手接过杯子。
杯子小,两口就喝完了。
可是林舒这会儿却是心神俱震。
因为刚刚他接她杯子的时候,手曾经很短暂地触碰了她的手指。
那一瞬间,她感觉到了一股十分强烈和炙热的情绪,好像还划过一道白光,只是那一触实在太过短暂,她只觉得手指像是被灼烧了一下,脑子却是一片空白,分析不出任何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