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灵湘捏紧衣衫,满眼恨意:“我会杀了你!杀了息月宫所有人!杀了苏孚!”
都是因为他们,她才遭此大难。
萧欢冷冷一笑,飞身离去。
与此同时,苏孚正在接受花嬷嬷的安慰。
花嬷嬷和宫中多数人此时已全然相信,苏孚是被陷害的!
当被问及,为何当时不解释,现在又回来时,苏孚终于肯解释:“离开,是不想萧郎受我牵绊,无法修炼无情决,在武功上进益,此次回来,是因偶然得知,无情决这功法,很可能是一场骗局。但凡是人,谁能真正断情绝欲?压抑本性,必定武道不稳,修炼无情决,走火入魔,是必然的,而又想得到无情决带来的好处,唯一的办法,就是渡功,也可称之为吸功,届时那吸功之人,不受无情决束缚,小小影响,相比于真正修炼,可以忽略不计……花嬷嬷,我怀疑,息月宫十几年前得到无情决法,是一场阴谋,有人想要利用萧绝的根骨……”
花嬷嬷瞠目结舌:“那要立刻告诉宫主么?”
苏孚仔细观察着花嬷嬷的神色,摇摇头:“无情决一旦开始修炼,就停不下来。花嬷嬷,此事仅是猜测,你先不要和宫主提,免得,令他产生心魔。”
然而,二人担忧的对象,此刻在密室中,已是一副心魔丛生的模样。
高洁清冷的仙人,额头隐隐闪烁堕印。
萧绝捏紧忘情水的解药,耳边不断回荡着石灵湘最后与他独处时的嘶喊:“苏孚右肩,有一蝶形印记,是也不是?你若不信,喝下忘情水解药不就水落石出?萧绝,你在怕……”
第86章 忘情水(6) 小骗子。……
为及时知晓朝廷动向, 苏孚隔三差五,借着去藏书阁的机会,与青衣侍者套话。偌大的息月宫, 在苏孚来前, 只潜伏进青衣侍者一人, 孤苦伶仃,无依无靠, 故以暗号邀约, 十有八|九,青衣侍者欣然赴约。这回是那十之一二, 整整一个时辰,青衣侍者不见踪影。
藏书阁二楼,苏孚倚在窗边, 暮色迟迟,从天边一点点逶迤而来, 渐次地将山水园林,涂染上灰暗的光晕。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绿萝长长的枝叶, 盘算着, 再等一刻钟,脑海中的系统幻化出时钟, 秒针静谧地转动。
冷不丁,身后响起道熟悉的声音, 淡淡道:“你在等谁?”
苏孚骇了一跳, 转过身, 就见一道白得晃眼的身影直矗矗立在走廊正中。
想必青衣侍者见到萧绝在此,定会见机行事。
苏孚调笑说:“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谁来问, 我便在等谁。”
放在平常,萧绝定要暗自羞恼,再装出一副八风不动的模样,微表情十分可爱。谁知今儿却真正不露声色,只冷着一张脸,眸子漆黑,不见光亮,幽深得,仿佛要将人吸进去。
苏孚瞧出些不对劲:“萧郎?”
说来也寸,正当时,那青衣侍者未走寻常路,翻窗而入,掸着满身灰尘,不耐烦道:“又找我.....”
侍者哽住,萧绝为何会在这里!
气氛凝滞,落针可闻。
萧绝突兀地笑了一声,周围杀气激荡,右手一张,微微收紧,巨大吸引力,瞬间将青衣侍者吸过去。
青衣侍者张口欲辩,发现根本张不开嘴。强悍的内力,在他经脉之中游走,萧绝高高在上,蔑视着他,神祇一般,动一动心念,就能使他爆体而亡。直面死亡,令他脸皮抽动,投出哀求的目光。
萧绝喟叹:“真丑啊,你就是在等他?”
苏孚迅速组织好语言:“我想更了解你些,他毕竟是你近侍。”
萧绝丢掉青衣侍者,侍者经脉受阻,全身剧痛,窝在地面抽搐。
断不可心虚胆怯,苏孚强迫自己,直面那凛然杀气:“你不信?”
离得近,苏孚才看清,萧绝额头,竟有两条水痕般的红,时隐时现。
联想到这个小世界的设定,苏孚不禁咽了口口水,叫出系统[任务对象这是堕魔了?]
001也被吓得不轻,急忙翻资料[不算,堕魔眼珠子是红的,他这情况,应该属于刚生成心魔。]
对话间,萧绝已将苏孚一揽,眨眼间,窗户大开,二人消失在藏书阁。
息月宫主殿,苏孚被重重抛到床榻,虽有被褥缓冲,疼痛还是令她轻轻蹙了蹙眉。
萧绝眼中升起一抹讽刺,她在抗拒他。
她果真如石灵湘所言,并不安分,私会男子。
她果真,一直都在骗他!
什么痴心一片,情根深种,都是少女的谎言,那么,她来到息月宫,是为什么?
是为了这无数的金银财宝,还是盛名在外的武功秘籍?
杀气渐浓,萧绝脑海中又响起另一种声音。
倘若是石灵湘挑拨离间呢?
倘若一切都是误会呢?
两股声音交缠,在耳边越吵越响,他忽然压上榻去,擒住苏孚双手,苏孚惊叫一声,所有挣扎被一一压制。
“刺啦——”
裂帛声响在房中,萧绝定定望着那蝶形印记,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歪头栽倒过去。
因修炼无情决滋生心魔,又因情绪波动过大,触发无情决,压下心魔,万物相生相克,不外如是。
苏孚此时还未意识到,石灵湘因求而不得,已将底牌掀开,只以为萧绝是因心魔才举止异常,想着待他醒来,正好讨论一下渡功之事。作为国师亲传弟子,苏孚是练过那名曰万象归宗的吸功、渡功之法的,渡功也不必要修炼至顶层才能渡,只要将无情功法吸出来,再渡给旁人即可,至于那旁人是谁,自可慢慢商议,世上有自信克制七情六欲,一心想变强的人,还不好找?
哪知萧绝一朝醒来,直接飞出门去闭关,连面也不见,叫花嬷嬷来,将苏孚和青衣侍者客客气气,请出息月宫。
任苏孚撒泼撒娇,再没出面。
息月宫外,寒索桥边,波涛万里,明月高悬。
靛蓝色水浪罩着层乳白的光辉,苏孚亦在光辉之中。隔墙有耳,不能明说,只狠狠踩青衣侍者一脚:“都怪你,现在怎么办?”
青衣侍者伤得不轻,坐在沙滩上喘息:“既然留不下去,回去也是个死,你可要和我走?”
苏孚警戒得后退两步。
青衣侍者朗朗笑道:“你不必如此,你不愿,我又不会强迫你。”
他看着苏孚瞪得溜圆的眼眸,缓缓起身:“江湖路远,主......苏姑娘珍重,绿水青山,有缘再见。”
说罢,脚尖一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薄舟寄江行。送他半路你半路,春也一程秋一程。
世间缘分大抵如此,百年时光,要遇见无数人,有人是搭舟的过客,有人是江岸的风景,有人仅仅乘着另一叶舟,擦肩而过。
曲终人散是自然规律,而唯一该做的,就是找准每一段缘分的位置,尤其要找准,那段打算白头偕老的缘分,珍视它,爱护它。
苏孚在瑟瑟海风中郁闷地紧了紧衣襟。
息月宫凭她三脚猫的功夫硬闯不进去。
她的缘分,何时才能出宫呢?
所幸萧绝还算仁厚,丢她出来,还吩咐花嬷嬷送她一小袋金叶子,让她姑且无须为衣食住行发愁,只要每日战战兢兢,走过铁索,去那边洗漱用膳,再战战兢兢过来,守着宫门。
萧绝闭关两日,静不下心,问花嬷嬷:“她如何?”
没指名道姓,花嬷嬷心领神会:“苏姑娘还在宫门口等着。”
萧绝面色沉沉,花嬷嬷说:“苏姑娘不知从哪里搞来帐篷,在息月宫门口安营扎寨,扬言,宫主您一日不见她,当面把话说清楚,就一日不离开。”
萧绝心绪波动,手中茶杯瞬间化为齑粉,上好红茶蒸发于空气中。
花嬷嬷小心窥探着他的神色:“宫主,要不要,派人赶走苏姑娘?”
萧绝眸光不定,最终说:“不用管她。”
小骗子,能坚持多久,何必浪费人力物力!
抱着这个心态,萧绝没把宫外的苏孚当回事。
但若真说没影响,连满心期望没影响的花嬷嬷都无法自欺欺人。
晨光熹微,萧绝又一次偷偷从墙头飞身下来。
不远处,就是苏孚栖身之所。
花嬷嬷走过去,萧绝看着她,点点头,算作招呼,径直向主殿去,花嬷嬷叫住他:“宫主,您既然在乎,为何要将苏姑娘赶出去?”
难道就因为苏姑娘和那青衣侍者在藏书阁私会?
虽然不是小事,但备不住苏姑娘说得是真话,她是为了研究宫主喜好,才和青衣侍者走得近的!
萧绝冷淡看花嬷嬷一眼:“莫要多管闲事。”
乍一看,那瞳仁,竟泛着浅淡的红。
花嬷嬷怀疑看错,定睛再看,萧绝已走远,消失在花团锦簇,杨柳青青的拐角。
苏孚慢慢数着日子,过去一日,就在帐篷边放一只海螺,海螺攒下十只,息月宫的大门才重新开启。
她连忙飞过去,可惜萧绝看也未看她,运动,三点两点,过了铁索桥。
苏孚眼眶红了,花嬷嬷不落忍,状似不经意,给她透露信息,萧绝是去参加武林盟盟主石笑天的六十大寿。
得知目的地,苏孚立马找好路线,一路跌跌撞撞得跟着。
要说萧绝真想甩开苏孚,绝对有叫她找不到的本领,可他每每,在苏孚走偏方向后出现。
要说萧绝想见苏孚,直接回头就可以,然而整整三日,苏孚没和他搭上一句话。
第四日,二人行路至荒郊野岭,不得不在山林中过夜。
萧绝点燃篝火,掏出干粮充饥。
苏孚在十步远,默默摸了摸肚皮。
她的干粮已经吃光。
她席地而坐,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萧绝,好像生怕下一秒,这人就消失在眼前。
萧绝感受到那目光,抿抿唇,将干粮重新包好,放在石头上,自去找山洞歇息。
山洞与此处不远,苏孚知道这干粮是留给她的,弯身取时,才发现,下边压着水囊,她笑了笑,坐在树下,不客气地填饱胃部,漱口,再大口喝下几口酒水。
纵是夏夜,山林难免潮湿寒凉,有这酒水,夜里会好过不少。
“轰隆隆——”
“哗——”
苏孚的瞌睡瞬间被瓢泼大雨浇醒,闪电劈过,将整个山林照得亮如白昼。
她眼前骤然出现个落汤鸡似的红衣少年,竟是萧欢。
他在树上看了很久,并不知道苏孚在打瞌睡,只以为她经历了淅沥沥的毛毛小雨,与鞭子似的连线大雨,都不愿意去山洞打扰萧绝。
不知是嫉妒还是什么,促使他愤怒难忍:“你就这般在乎萧绝!他不让你靠近,你就远远看着?”
苏孚揪下宽大树叶,挡在头顶,奇怪地看着他:“关你什么事?你在这干什么?你又害萧绝?”
苏孚捏紧匕首。
萧欢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模样,居然疯狂大笑起来,配合他惨白的脸色,怎么看怎么诡异。
苏孚不由连连后退,萧欢喊道:“你们皆是装腔作势,眼盲心瞎的伪君子,只道我针对他,欺负他,却不知,是他抢了我的一切!你们爱他,是因为他是息月宫宫主?那本是我的!息月宫是我的!父母是我的!”
每喊一句,他声音中包含的内力就多一分,喊叫在山林中回荡,震得苏孚心肺俱疼,她暗道不好,转身逃走。
她踉踉跄跄,趟过泥泞,奔向山洞。
萧欢未追上来,只是依旧哭着喊着,状若疯癫。
苏孚不由加速,越过洞口,撞进一个干净的怀抱中。
萧绝一直在山洞中,衣衫温暖干燥,苏孚紧紧抱住他劲瘦的腰,在那寒潭般黑眸的注视下,委屈地告状:“萧欢疯了,攻击我。”
第87章 忘情水(7) 萧绝捂住胸……
萧绝手臂虚虚拢了一下, 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用巧力拂开她:“我去看看。”
“萧绝!”
少女在身后叫,洞外乌云翻滚, 天黑暗得仿佛要压下来, 暴雨密如瀑布, 萧绝脚步一顿,解开腰带, 将外衫脱下, 放在一旁,才冲出去。
苏孚不知该怒还是该笑, 她捡起外衫,心念一动。
萧欢不知所踪,萧绝实际不亲自出来也能听声辨位, 晓得萧欢已离开,他出来, 是因不知该拿什么态度对待苏孚。按从前的规矩,杀伐果断的萧宫主应该在知道她嘴中说着爱他, 又和其他男子私会的那一刻, 就拔剑削去二人的脑袋。或许是修炼无情决,使他难得仁慈。
“嗷呜呜——”
突如其来的暴雨, 不仅影响人类,也给山间野兽带来许多困扰。
落单的豺狼嗥叫, 很快, 山林中响起回应:“嗷呜呜——”
萧绝捏紧宝剑, 回到山洞,瞬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她怎能这么穿他的衣裳?
少女只罩一件雪白外衫,里面未着寸缕, 原本的衣裙被搭在火堆旁炙烤,她时不时翻一下湿透的布料,玲珑的曲线纤毫毕露。
萧绝脸色刹那赤如朱砂,分不清是羞是怒。
苏孚拄着下巴,噗嗤一笑:“堂堂萧宫主也变成落汤鸡啦?还不赶紧脱下湿衣服,过来烤一烤火?”
萧绝不肯动步,水珠顺着他发丝滴落,滑到那紧绷着的,线条利落的下颌,啪嗒。
苏孚饶有兴致地看着美人湿衣图,激他:“你在怕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
萧绝终于还是坐在火旁,湿衣半透明,紧贴着他胸与腰。
他避开苏孚如有实质的目光,运功,不消片刻,那衣裳的水分蒸发待尽。
苏孚遗憾地搭话:“萧欢如何了?”
“没找到。”
她好奇问:“听说萧欢三番两次与你作对,你为何还这般担心他?”
萧绝拨弄着柴火,橘红火苗跳跃,映着他俊美的脸庞,使得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仙人多出三分暖意。
“他父母因息月宫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