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胆寒地住嘴,缩了脊背,浑身直冒冷汗。
使出一招,意外地不错。苏孚踮着脚,故意趴在萧绝肩头,笑眯眯地问:“如何?若从此都这般练剑,想必我的剑术不日就会登峰造极,可与萧宫主比肩。”
萧绝果然不甚自在地别开眼。
自以为不动声色,与她拉开距离,才恢复呼吸,声线清冷道:“胡闹。”
他轻易夺走苏孚手中的剑,道:“你仔细看。”
苏孚舞剑美,但是是供人观赏的,花架子的美。
萧绝则不同,人剑合一,杀气凛然,出招收招干脆利落,银光闪烁,美得令人心颤。
落地问:“看会了么?”
见苏孚魂不守舍,无奈一叹:“今日先到这罢。”
不只苏孚看痴,快步走来的石灵湘三人眼中亦有久久不散的惊艳。
石灵湘喊:“萧宫主。”
萧绝望过去:“石姑娘,何事?”
苏孚盯着弱柳扶风,纤腰不盈一握的石姑娘,眯了眯眼。
没记错的话,这就是和萧绝误打误撞成其好事,后来又因闺中寂寞,给萧绝戴了第二顶绿帽子的石盟主独女,石灵湘。
石灵湘虽为江湖儿女,却是一副大家闺秀做派。彬彬有礼地举起手中书,羞红面庞,柔声柔气:“观息月宫藏书,有几处疑惑,特来与宫主讨教。”
苏孚哪里会给二人相处的机会,仗着萧绝纵容,出言说:“息月宫藏书阁自有守阁人,学识渊博,你不问他,问萧郎做什么?”
她瞥一眼那书封面,颇真诚:“萧郎可不爱看这些情情爱爱的读物,问他白问。”
石灵湘:“石头记虽写情爱,却不全写情爱,其中道理之深刻,非灵透人不可勘破。”
苏孚:“哦,照姑娘的意思,是说守阁人不灵透?”
石灵湘有些看不懂,这蠢笨粗俗的女子,到底听没听出自己在讥讽她?
石灵湘:“自然是比不上萧宫主的。”
苏孚:“石姑娘有所不知,那守阁人正是教萧郎文经诗书的师父,萧郎,你说,你可青出于蓝?”
当朝人奉行尊师重道,青出于蓝可没弟子自己说。
萧绝:“的确,萧某不如师父。”
苏孚:“是啦,萧宫主还得教我剑法,石姑娘自去寻守阁人问道吧。”
石灵湘捏紧那书,委屈地叫:“萧宫主。”
苏孚也瞪向萧绝,少女眼睛圆而清澈,炯炯有神,似乎只要他敢说出不该说的,就会扑过来,亮出凶猛的犬牙。
萧绝向石灵湘道:“苏姑娘言之有理。”
石灵湘揣着一胸口气闷离开,一会觉得苏孚阴险狡诈,小人得志,一会觉得萧绝不知抬举,有眼无珠。到院中,就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房梁飞下个红衣少年,眉目与萧绝三分肖似,面若好女,雌雄莫辨,心疼地问:“怎么了?”
石灵湘扁了扁嘴,哭道:“萧欢,你说,我趁他失忆,想要嫁给他,是不是趁人之危?”
萧欢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不是,灵湘,是你先认识表哥的,你只是过去没有把握住机会。”
石灵湘愁苦道:“现在想把握机会也不行啦,苏孚又回来了。”
萧欢耐心哄着她,冷哼:“回来了,也得看能不能待住。”
石灵湘和萧绝有婚约将不日完婚的流言甚嚣尘上。
加之石灵湘总要面露哀伤地在远处,看着苏孚和萧绝互动,令宫中刁难苏孚的奴仆陡然扩增。
夜深人静,月上中天。
萧绝沐浴后,沿花廊回房。他不喜人近身,因此主殿奴仆不多,一路唯有清风相伴,至房门前,却见一团小小身影。
萧绝目力极佳:“苏姑娘?”
苏孚惊喜地起身:“你可算回来啦。”
萧绝:“更深露重,你在这做什么?”
苏孚拎着枕头,向他告状:“还不是那石姑娘,受她指使,婢女们总找我麻烦。这不,将被褥用茶水浇得湿淋淋的,我只能来找萧宫主睡啦。她们都说,石姑娘是未来的宫主夫人,我再待下去,会很惨的,可是萧郎,我不想离开你。你会娶石姑娘吗?会让她磋磨我么?”
萧绝叹息一声:“你平日,怎么总想这些。是哪个婢女说的?又是谁浇你的被褥?”
苏孚不依不饶:“你现在帮我出头,等你娶了石姑娘,就是另一套做法了。”
萧绝:“你要离开息月宫?”
月色下,少女神情一如既往地坚定:“不,要我离开息月宫,除非把我的尸体丢出去。”
萧绝下意识勾了勾唇角,连他自己也没发现。
他说:“你不必怕,我不会娶石灵湘,都是谣言。她来息月宫,是为用息月宫的灵泉水调养身子。前些年,息月宫欠石盟主个人情,你若顾及,我叫她带泉水,尽早回去就是。”
苏孚拉他衣袖:“萧郎,我最喜欢你。”
萧绝扯回衣袖,教训:“像什么样子。”
苏孚再扯,可怜巴巴地:“那今夜能在你这睡吗?”
第85章 忘情水(5) 萧绝,你在……
“我随你去西殿找花嬷嬷换被褥。”
“换被褥有什么用?花嬷嬷是主事, 没有她的默许,谁敢找我的麻烦。你问我是谁浇的被褥,知道是谁做的又如何?处置了这一个, 还有下一个。反正西殿我不敢再住, 我要和你住一起。”
萧绝叹气, 抬袖拂开殿门,蜡烛依次燃起, 淡黄色的光线驱逐了夜幕的晦暗:“你先进去歇息。”
苏孚欢呼一声:“那你呢?”
“苏姑娘受此无妄之灾, 萧某必要给你一个交待。”
萧绝至西殿,问清事实, 了解确有一婢女云雅时时针对苏孚,要花嬷嬷将云雅逐出息月宫。
花嬷嬷求情:“宫主,云雅自小在息月宫长大, 为了苏姑娘,这么处罚, 是否过重?”
萧绝漠然道:“自小在息月宫长大,更应懂息月宫的规矩。捏造谣言, 以下犯上, 侮辱贵客,哪一件不值得重罚?”
花嬷嬷担忧地看着萧绝, 想问,您到底是为规矩, 还是为了给苏孚立威, 杀鸡儆猴?
到底没问出来, 抹了下眼睛:“此前是老婆子犯糊涂,您放心,您的贵客, 今后老婆子定照看好。您自己,也要照看好自己。”
萧绝表情柔和了些,花嬷嬷毕竟是他奶娘:“多谢嬷嬷。”
回到寝殿,毫不意外见到苏孚大咧咧躺在床上,一副已然睡熟的模样。
少女侧躺着,眉眼带笑,怀中紧紧抱着萧绝的枕头,中衣过短,露出半截雪白的腰肢。
萧绝闭了闭眼,弹指,隔空打到苏孚痛穴。
苏孚迷迷瞪瞪坐起,扯住萧绝的手腕一拉,借力扑到萧绝怀中。
萧绝下意识托住她,少女蹭了蹭他的脖颈,喃喃:“萧郎,你要好好的。”
萧绝轻笑,虽不懂少女为何总要疑虑他会出事,毫无疑问,这份关心令他十分受用。
然而受用并不能突破萧宫主的道德防线,苏孚还是被他赶回西殿。
翌日萧绝应诺,去请石灵湘早日归府。
苏孚卧房窗户开合,来了位不速之客,面容秀美,满脸傲气,正是萧欢。
少年眼神发冷,直冲冲道:“苏孚,你为何要回来?还有什么阴谋诡计?”
苏孚打量这位表弟一番,轻慢地拨弄着熏香:“我回来,自然是因为舍不得萧绝。”
少年嗤笑:“你回来,难道不是因为想报复我?但此事和石小姐有什么干系,你为何要牵扯上她?”
苏孚:“你心底有了答案,为何还要问我”
少年得意而不耐烦地张开双臂,抱向她,嘴里敷衍道:“罢罢罢,你速速离开息月宫,我收你作妾室可好?”
苏孚躲开:“萧欢,是谁给你自信?”
锋利的匕首架在萧欢颈侧,而萧欢惊觉,自己竟使不出内力。
他猛然盯向那熏香。
苏孚浅浅笑开,将他五花大绑。
刚绑好,只听纷杂的脚步声由远至近,其间夹杂着“不要脸”“放|浪”的语句。
苏孚迅速望向萧欢,萧欢不知想到什么,脸色霎时间灰败下来。
苏孚福至心灵:“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看来萧公子也不过是他人手下棋子。”
萧欢恶狠狠瞪向苏孚,苏孚往他口中塞了块方帕,扭身拨开门栓,躲到门后。
门外长廊。
“宫主,小姐,奴婢真是亲眼见到的。”石灵湘贴身丫鬟怯怯地说。
石灵湘瞥一眼面如冠玉,丰神俊朗的萧绝,温柔笑道:“是与不是,咱们一看便知。”
看热闹的宫人越来越多。
花嬷嬷站在萧绝身侧,面露犹豫,一方面,她不希望宫主再受情伤,另一方面,觉得石姑娘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趁宫主还没对苏姑娘那么上心,早日认清现实也好。
犹豫着,门外已围聚一堆人,两扇门间没栓紧,反而留有缝隙,黑黢黢的,看不见内容,听不到声音。
萧绝面色沉沉,花嬷嬷出言驱赶:“围这么多人做什么,该干什么干什么!”
石灵湘给贴身丫鬟递了个眼色,丫鬟会意,哎呦一声,装作绊倒,直接撞向木门!
雕花大门嗙地撞开,一只男人的靴子展露众人眼前。因有圆桌遮挡,角度问题,看不见萧绝被五花大绑的身躯与脸颊,只能看见他的右脚,与一角鲜红布料。
不知是否错觉,空气猛然寒凉,在场众人齐齐打了个冷颤。
大功告成,掩饰得再好,石灵湘画着素淡妆容的面庞,难免露出一缕兴奋。
她迫不及待地迈步进去,音量比往常大一些:“萧欢?你竟真在这里!苏孚呢?”
银光一闪,石灵湘惊慌失措,摔倒在地,被削掉一缕青丝。
苏孚拎着匕首,从门后出来,晃一圈神色各异的宫人:“原来是石小姐,我还当是谁在吠叫。”
石灵湘最在意自己的形象,站起怒视苏孚:“你怎么敢出手伤人!”
苏孚扬眉:“我为何不敢?难道不是石小姐你先和萧欢联手害我名声?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苏孚行走江湖,信奉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她大剌剌拉出萧欢,众人这才看清,那鼻青脸肿,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少年,苏孚讽刺一笑:“石小姐,方才看不见脸,你如何知道,这人就是萧欢的?”
石灵湘镇定道:“是我贴身丫鬟,亲眼见到你和萧欢偷欢。”
贴身丫鬟:“是,是奴婢亲眼见到。”
苏孚逼近石灵湘,瞥眼向丫鬟:“哦?是在何时何地,如何见到的?”
丫鬟垂头道:“奴婢给小姐采花,路过花园,远远见到苏姑娘和萧公子抱在一起。”
苏孚:“在花园见到,为何要带人来我房中。”
丫鬟咽了口唾沫:“因为,听见萧公子说,在外面不方便。”
“你不会武功吧?”
“是。”
苏孚怒斥:“谎话连篇!就算你能远远见着萧欢与我抱在一起,而不被我二人察觉,一个不会武功的丫头,又是如何能隔着那么远的距离,听见情人间的低语!”
丫鬟:“是因为,您和萧公子太投入。”
苏孚突然诡异地笑了:“你是不是没想到,萧绝会被我擒住。”
丫鬟不做声,苏孚说:“因为我擅长制毒。你现在已经毒入肺腑,不信,可以试一试,四肢还能不能动。”
香笼熏香袅袅,丫鬟发觉自己四肢果真动弹不得,大惊失色,抬脸看向石灵湘,石灵湘也一副焦急的样子。
苏孚拎着匕首,一步步逼近丫鬟:“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诚心冤枉我,不说实话,我就先将你舌头割下来!”
丫鬟浑身发抖:“不,不,别过来!别过来!”
苏孚的手,掰开她的腮帮子,丫鬟爆发出一阵惊叫:“我说实话!我说!是小姐,小姐让我冤枉您!不关我的事!”
“哪个小姐?”
“石灵湘!”
苏孚松开丫鬟,解开石灵湘的哑穴。
随即一改咄咄逼人的姿态,扑向萧绝:“萧郎,你可听见了?他们联手陷害我,你得为我做主!”
萧绝垂目看她,声音微哑:“你想怎么处置?”
大概情感并不如脸色一样毫无波动。
苏孚:“罚他们再不准进息月宫。”
萧绝:“好。”
石灵湘泪水涟涟,被丢出息月宫,喊道:“萧绝!你不信我!你会后悔的!”
贴身婢女跟在她身侧,缩着身子,尽量减小存在感,还是被一顿毒打。
毕竟是武林盟主独女,出行带着十多个护卫,石灵湘平静下来,吩咐护卫将贴身婢女处理了,独自坐在车厢生气,她盘算着,回去要和爹爹告状……怎么才能让萧绝看到她的好,娶她呢?
马车趔趄,石灵湘张口要骂,却见一道红影逼近,萧欢怒气磅礴:“石小姐真是好本事!我本以为,你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人,没想到,不过拿我当棋子罢了,石小姐是不是认为我对你情根深种,无论如何,都会维护你?”
石灵湘抖着嘴唇,向马车外张望:“萧欢,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说这样的话?”
“不必求救,你那些护卫,都死了。”
衣裙碎裂声,女子怒骂声,马车摇晃声。
萧欢穿衣,冷眼看向缩成一团的石灵湘。
原以为是天边明月,却不过如此。
他问:“最后问一次,你可要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