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的好恨好恨赵菀香,要不是赵菀香作怪,她早就嫁给战斗英雄离开这个鬼地方,当她的团级干部夫人去了,又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下场。
还有沈奉。
她想到这个男人就恨得咬牙切齿,永远都不会忘掉他面对她苦苦乞求,是怎么头也不回离开的。
“何大姐,怎么样了,最近好多了对吧?”
“对,下地走走有好处。”
“哦,这里面谁在哭?还不是你们队那个赵梅梅……你想进去看看?可以呀,你们刚好一个队,还能劝劝她赶紧接受现实别哭了。”
外面忽然传来了护士含着笑意的声音。
何大姐?!
赵梅梅一个激灵僵住了,连哭都忘了。
下一秒,门“吱”地一声打开,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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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队宿舍。
赵菀香听完沈奉的话,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沈大哥要出任务?整个团里那么多人,什么任务重要到非让他一个受着伤的人去完成?29号,又是29号,时间怎么又赶得那么巧。
他上次提出那天送她回去生产坐月子,这次刚刚经历劫后余生,怎么说都会待在队里平平安安渡过那天,为什么突然又冒出来任务这种事情?
上次是巧合,这次呢,又是巧合,还是归根结底都绕不开的命?!
赵菀香实在没办法一而再再而三地经历那种在绝望和痛苦中等待的心境。
她有点失控地发出一连串的质问,“什么任务一定要沈大哥你去,我们队里没人了,还是团里没人了,他们明明知道你受伤,为什么偏偏派你去?”
她语气坚定,“我告诉你,我不同意,你哪儿都不能去,只能留在这里好好养伤。你说,哪个领导给你下达的任务,我去找他,我……”
她说话头次那样又急又气,一句接着一句,不给别人任何插话的机会。
沈奉怎么会不知道原因。
他的菀香不过在害怕而已。
他没有急于解释,惹她更过激的反应,而是一下一下拍着她后背,轻声安抚道,“不要急,不要急。”
她眼里有泪花闪烁。
他既心疼又感动,最后揽过她肩头俯下了身。
“呜——”
赵菀香说着话,一张一合的嘴唇突然就被男人含住了,她眼睛微微睁圆,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情不自禁发出了娇呼。
沈奉本意只是想让她停下来,听他把话说完。
但当吻住她娇嫩饱满的唇,内心贪婪的念头就蠢蠢欲动了,只想在那唇舌之间攻城略地,用力地尝到她的味道。
两人好半天才分开。
沈奉一只手臂圈着赵菀香肩头抬起头来时,就见她被亲得眼角湿润,整张脸红扑扑的,正喘不过气来。
他看得心动不已,忍不住凑过去轻啄了两下她粉嫩的脸颊,才笑道,“沈大哥话没说完,你怎么就先着急了呢,是不是怕沈大哥又遇到危险受了伤?”
赵菀香被他低下头来直勾勾看着她的样子弄得脸红心跳,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听他似乎喟叹一声,然后说道,“这次任务只是去其他军区办点事,路不远,从团里直接开车过去,有一整车的人,你说沈大哥能涉什么险?”
赵菀香愣了愣,抬头下意识问,“哪个军区?”
沈奉点了点她鼻尖笑道,“秘密。”
赵菀香知道军区有军区的规定,部队上的事不该问的不要打听,所以对于他那么说并没有意外。
她也不是想干涉她沈大哥工作,只是太害怕他这个时间点出门在外,万一阴差阳错坐上那列发生爆、炸案的火车,情绪上才有些失控,现在了解到他要去的地方不远,直接坐军车过去,才稍微放心了点。
沈奉晚上走。
部队上开车过来接的。
沈奉临走前交代赵菀香,“我不在家里的这几天,队里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先不要管,等我回来再说。”
他拜托其他人帮忙照看他家菀香,才不舍地坐车离去。
赵菀香看不到汽车踪影的时候,叫来了范红英,让她明天休息日去镇上时,顺便帮她寄两封信,还有一封匿名信。
匿名信是寄给革委会的。
范红英猜到她要制裁赵梅梅,自然十分支持,哪怕赵梅梅现在住进医院,脸被饿狼撕咬了,听起来挺可怜的,她也没法产生一星半点的同情。
她巴不得早点把这种害群之马赶出队伍,省得那种人这次连累沈连长,下次又不知道连累谁。
剩下两封信的信封上一个留着某铁路单位的地址,一个是公安局的,她虽然疑惑赵菀香还要干什么,但出于信任什么都没问,只一口答应下来。
范红英收起信后走了。
傍晚时分天边晚霞红似火,把远处的田野山峰都染成了红色,风景异常绚丽。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
明天是个好天气。
赵菀香扶着门框,望着远方,默默希望这是个好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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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病房里。
何大姐走了进来。
赵梅梅愣一下后破锣嗓子质问道,“你来干啥?!”
她话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过激了。
她跟指导员的事,说到底哪怕指导员哪天亲口认了,也没有任何证据支撑。
她又没真的跟他干什么。
她心虚是心虚,却也一早盘算好,这件事万一被人翻出来,就反过来告到革委会,告个污蔑子虚乌有,让革委会还她清白。
她既然都计算好了,还怕个何大姐干啥?!
她这么想着镇定了几分,立马显露出柔弱的一面,呜呜地哭泣起来,“何大姐,你来看我了吗,我好怕我的脸好不了,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医生,缝合的伤口到底有多大,到底厉不厉害……”
她当时只感觉一痛,血往下流,事实上被咬了多少,自己也不清楚,醒来的时候大半张脸被纱布缠住,除了害怕绝望,多少还存着几分侥幸。
何大姐来的正好。
赶紧帮她问问医生,想想办法啊。
她于是哭得更可怜了。
何淑芬看着她这副装模作样哀求的样子好好笑,但又觉得不好笑,好笑的是她何淑芬才对。
她跟张向勇一起生活快十年了,他们是老乡,结婚是经人介绍,当年他在部队,她还在老家,中间隔着几千里路程,他们从未谋面,感情是从写信开始发展的。
两人距离远,一个月也只能收到对方一封信。
何淑芬攒了八封信的时候,他从部队回来提亲了,他们一起组建了家庭,再后来有了儿女。
他们感情虽然不像沈奉和赵菀香那样,眼角眉梢都藏不住为对方牵肠挂肚,但这么长久以来互相帮助共同进步,感情也十分深厚。
她一直深信不疑他们会一直走下去,直到这一辈子走到尽头。
她想到这里就好好笑,过去坐下,看着赵梅梅纱布包裹着半张脸,躺在那里痛哭流涕的模样,一脸的惋惜道,“你好好的一张脸,真是可惜。”
太可惜了。
当初这个姑娘来到队里,虽说人矫情,但干不动活哭哭啼啼起来也蛮惹人怜爱。
队里多少姑娘小伙儿十五六岁就放弃城市生活来到这里,每天干的是重劳力,吃的是粗茶淡饭,还在长身体的时候,每天又累又饿,看见猪跑都馋得掉口水。
何淑芬是一路看过来的,虽然自己生活也困难,但也总想方设法帮他们解决生活上的问题。
赵梅梅来到队里,她接触过很多次,很多次都是帮着张向勇那个指导员去做思想工作的。
她一直觉得赵梅梅就是娇气,懒,小聪明多点,没料到她小小年纪心计那么重,最后勾搭上的是自己男人。
张向勇到底看上她什么?
脸吗?
她不由伸出手去,想摸摸赵梅梅那张脸。
赵梅梅本来见她表情没什么变化,以为她毫不知情,还想继续诉苦,直到她手伸过来,触碰自己脸上的纱布。
那种被碰触的感觉令赵梅梅很不舒服。
她下意识想叫她拿开手,开口制止道,“你别碰我脸啊,我才刚缝合好……”
何大姐无动于衷,手掌依旧覆盖了上去,她说,“你脸都不要了,缝合起来又管啥用,好端端地摔下山谷被饿狼啃了脸,是不是坏事干多了,报应就来了?”
赵梅梅瞬间毛骨悚然。
她知道,她竟然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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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梅梅计划好了要对付赵菀香,虽然计划外她突然遭遇了意外,但那套蓄意安排的阴谋已经开始了。
沈奉不在家的第二天。
赵菀香一面为他祈祷,盼他安全回来,一面按部就班地给孩子们上课,中午回家的时候,路上所到之处发现人们用怪异的眼神看她,暗地里指指点点。
有人小声啐道,“想不到是那种水性杨花的人,平时装得挺像回事。”
“沈连长这倒的什么大霉,以为娶了个好媳妇,结果哎……”
“可不是,说是跑过来的时候还跟人发生过关系了,这怀的都不知道到底谁的种……”
赵菀香愣在原地,转身径直走了过去。
第41章 (两更)
赵菀香脸上在笑, 眼底却是一片冰冷地问道,“大爷大婶大娘大妹子,你们在说什么呢?”
一群人猛地噤声了。
都打量正主没脸问到跟前, 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指指点点大发议论, 没料到人家掉头坦坦荡荡问过来了, 他们反倒打了个措手不及,像被逮个正着一个样, 不由心虚尴尬。
大伙儿实际上平时跟她关系都很好, 谁说起来也是夸赞菀香老师模样俊,性格好, 对大人小孩关怀备至,来了这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给队里做出了很大贡献, 比方大棚、沼气池就都是她率先出的主意,每个人在这里面也切实地感受到了好处。
但关于她那些传闻总不能是无中生有的吧?
有个大爷忍不住, 义愤填膺道,“菀香老师, 这可不是我们专门编造你, 是你以前那些事兜不住了。你自己说嘛,你是不是在老家跟人家一个面粉厂厂长定了亲?结果嫌弃人家年龄大, 结婚前偷了家里东西,跑到这里来投奔了我们沈连长?我跟你这么说吧, 外面现在都说你把沈连长也骗了, 但不管沈连长知不知情, 你们家的人是认定他妨碍你跟那个面粉厂厂长的婚事,把你拐到这里来的,放话要把沈连长告到部队上了!”
其他人纷纷附和, 都等着赵菀香给一个说法。
赵菀香垂着眼睫摸了摸隆起的肚子,心平气和地问这个大爷,“你听谁说的?”
不等大爷说,其他人七嘴八舌道,“这还用听谁说,反正大家都在说,这件事总不可能是空穴来风吧!”
赵菀香笑了一下,“原来你们都是听说。当年他蒋委员长还到处宣扬我们党是奸党,你们信了这不是空穴来风吗?”
她这话一出,刚才还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的人们刹那间安静了,都闭住嘴巴连忙摇头,不信不信,当然不信了,那都是敌对势力想要内部分化瓦解,打败党的谣言!
其中有人脸白了几分,生怕刚才说了什么落人把柄的话,回头被赵菀香三言两语扣上一顶大帽子,不由变得紧张兮兮。
赵菀香见他们老实了,能听进去话了,这才慢条斯理说道,“我们每天会上都在讲,不论批判一件事一个人还是一个群体,都要先了解事实和真相,在没有弄清情况之前绝对不要妄下定论,就是不想冤枉一个好人,也不想放过一个坏人。结果你们每天受着党的教育,转头别人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一切的根据竟然只是听说两个字。”
她坦然道,“你们听说我跟面粉厂厂长定了亲,对,确有其事,我在不是自愿的情况下,被后妈和亲戚们强制要求嫁给他的时候,确实跟他定了亲。”
“啊——”
人群里一阵惊呼,万万没料到是逼婚,这算包办婚姻了吧?新社会还能出这种事,难怪是后妈,也只有后妈能做出这种事来!
赵菀香脸上平静如水,继续道,“你们还听说我水性杨花卷走家里财物跑的。我对那个面粉厂厂长根本没有感情,定亲也出于强迫,又谈何水性杨花?至于卷走家里财物,那些东西本就是我亲妈留下的遗物,我是她唯一的孩子,我没有带走它们的权利吗?”
当然有了!
既然要反抗后妈逼婚从家里逃出来,凭什么还要把自己亲妈的遗物留给那个后妈用,就该什么都带走,不让那个后妈沾一点好处!
人群又一阵沸腾,赵菀香说的真话假话有待考证,但如果事实是这样的,那确实令人义愤填膺。
赵菀香这时候在人群里扫视了一圈,忽然道,“对了,刚才谁说我跑过来的时候跟人发生过关系,怀的不知道是谁的孩子?”
“我几月份来到队里,几月份跟我沈大哥结的婚,又几月份有了怀孕反应,大家天天住在一个院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没人不清楚吧?”
她问。
大伙儿又是一阵心虚尴尬,男人们不会算日子,女人们不可能心里没点底,就算都不能笃定,还有队里的卫生员和团部医生做保证。
孩子绝对是沈连长的没跑。
说人家菀香水性杨花也好,卷走家里财物也罢,怎么还有人浑水摸鱼造谣上人家肚子里的孩子了?!
这也太诛心,太恶毒了,说出这种话的人简直猪狗不如!
好多人为了撇清自己绝对没有造谣孩子,在人群中四处张望起来,仿佛要把最先说那种话的人揪出来。
有人很快脸涨通红,芒刺在背局促不安。
幸好赵菀香没有真的追究,她顿了顿只是说道,“希望大家别拿孩子造谣了,孩子是无辜的。另外这些传闻在没有证实之前也不要再随意传播了。你们也不想想,我沈大哥前脚有事出门不在,队里就好巧不巧出现这种流言,我被造谣中伤都没关系,伤到的只能是我一个人,倒下的也只能是我一个人,但假如有人想利用这件事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到时候整个队里受损的又会是谁?”
她一字一句口齿清晰,说到后面语气严肃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