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菀香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大婶,不关您事,道歉也让您闺女自己来道吧,好让她长点记性。”
“你怎么说话呢?”
大婶闺女生气了,一边呵斥,一边气急败坏地从屋里头几步走过来,一脸的愤慨地指着赵菀香道,“你,你就算沈连长对象又咋样,就这么得理不饶人,跑到人家家里欺负人来了?”
赵菀香被后妈欺压那么多年,弄明白一个道理,绝不能任人欺负,否则谁都想过来踩一脚。
她才来这里,要被人挑着当软柿子捏,以后那还得了?
她无视对方的胡搅蛮缠,只有一句话,“道歉。”
大婶闺女开启哭哭啼啼撒泼打滚模式,大婶拉扯着劝她,“文丽,听妈的话,快跟人家道个歉,谁让人家是沈连长对象了,人家要不高兴到沈连长那儿说一嘴,咱还能不能在这儿待下去了!”
赵菀香听了那话既没恼也没半点不好意思,就站那儿等着。
最终大婶讪讪地掐了自己闺女一把,拉她给赵菀香道歉。
“对不起。”
她闺女胡文丽眼睛肿得像核桃,心不甘情不愿地道。
赵菀香回道,“你歉意我接受了,但我衣服咋办?”
“爱咋咋地!”
胡文丽扔下话就想走,下一秒突然尖叫出声。
是赵菀香从她家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泼了她个满怀。
赵菀香见她湿透才放下瓢,不咸不淡道,“对不起,我故意的,你自己慢慢晾干吧。”
说完在那两人目瞪口呆中离去。
赵菀香刚踏出屋门,怀里就撞进个小人儿。
她把对方的小脑袋扶起来,才发现是跑得满头大汗的大花。
“菀香姨。”
大花急促地跟她打了声招呼,就跑到她后面,脆生生地对屋里的胡文丽和胡大婶喊话,“我在对面山上都看见了,文丽姨你端着盆水故意泼我菀香姨,你们欺负我菀香姨,我要告诉沈叔叔和我爹我娘,让他们批评教育你们!”
胡文丽掉头跑屋里头哭去了。
胡大婶着急忙慌地想找补几句。
大花不给她机会,拉住赵菀香的手就走。
赵菀香低头就看到小女孩圆圆的头顶,和脖子里流的汗水,她蹲下抱起女孩子,软声软气道,“大花,你从对面山上一路跑回来,就为了帮姨来的么。姨谢谢你,不过咱们现在不着急去找人告状,先给你洗把脸,瞧瞧,你跑那么急,出的汗都把脸弄脏了,现在可真像只可爱的小花猫呀。”
大花这才想起她在山上采蘑菇,弄了满身泥,而脏兮兮的双手正搂抱着她菀香姨,她慌忙把手拿开,就见菀香姨原本干净的小碎花儿衬衣上,留下两个很明显的脏手印。
大花扑闪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时之间就像做错事一样紧张又后悔。
赵菀香抱她进了自己家门,放在地下,丝毫不介意道,“我们大花又不是故意的,我洗洗就好了,没事。”
赵菀香给大花洗干净脸和手,给她泡了杯热牛奶,说是麦乳精,又塞过两只小面包叫她慢慢吃,就把身上新衣服新鞋脱下,换了身旧衣服。
她洗好衣服挂出去后,牵着吃饱喝足的大花去田里。
何大姐和几个知青正在水稻田里唉声叹气。
暴雨过后,刚刚返青的水稻苗虽然抢救及时,但因为种种原因坏死了一半。
这里原本就是盐碱地,不好种粮食作物,加上白天夜里温差大,没坏死的苗子长势也不好。
肉眼可见今年收成要不行。
这都是白花花的大米啊,谁不心疼?
何大姐忽然看见赵菀香过来,收起愁容笑着招手,“菀香,过来了。”
几个知青齐刷刷抬头看去,也赶紧打招呼,有的叫姐,有的叫妹子,有个嘴瓢了,喊了声嫂子。
大伙儿一下笑开。
赵菀香不由脸红,还是大大方方跟他们打过招呼。
大花还记得告状的事,挣脱她的手,跑过去把菀香姨被“欺负”的事一五一十都告诉她妈。
何大姐和几个知青立马怒了,要过去给赵菀香要说法。
赵菀香把人拦下,笑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我没吃亏,我还泼了她一身水呢。”
有个伶牙俐齿的女知青道,“这就对了。菀香姐我告诉你,那个胡文丽他们一家是农场的老职工,仗着资格老,总抬起鼻孔看人不说,胡文丽之前还因为爱慕……”
她旁边一个姑娘赶紧捂住她嘴巴,“哎呀,你咋啥都说……”
女知青推开她,皱眉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就应该都告诉菀香姐,让她知道胡文丽做的那些事,好严防紧守!”
赵菀香想起胡文丽肿成核桃的眼睛,忽然猜到一点,“她喜欢沈奉?”
她这么直接,倒把其他人闹了个脸红。
最后还是何大姐说了来龙去脉。
原来前几年沈奉一来这儿,就被胡文丽和他们一家人看对了,胡文丽仗着自己长得好看,不仅平时纠缠沈奉,要知道谁也喜欢沈奉,就带上她妈她哥过去拦下人家羞辱一顿。
沈奉当时忙着队里生产建设,对这种事完全不知情,后来知道了,就组织队里的干部和骨干们,把胡文丽一家狠狠批评教育了一顿。
她们家才消停了些。
“反正她就那样,哪个女的要多跟沈连长说一句话,她都能嫉妒的眼睛里面冒火,以后处处找人家茬,较劲,没完没了。”
“就是,嫉妒心太强了,搞得好像沈连长是她的似的。”
……
几个女知青巴拉巴拉着,都忿忿不平,何大姐教赵菀香,“以后你见着他们一家人不用客气,大家心里明镜似的,谁不知道咋回事。我看她这次就是该,连你都敢欺负上了,也不看看她凭什么!”
赵菀香搞清楚来龙去脉就不在意了,转头问他们田里的事。
几个人把她当自家人,毫不避讳地说出难处。
赵菀香翻看了下水稻苗,不经意道,“不知道用大棚会不会好点……”
“大棚?”
好多人都没这个概念,“菀香,啥是大棚?”
赵菀香在末日世界跟着人们种植粮食,搞过大棚,就说了个大概,最后道,“我记得听谁说过,我们北方那边天气冷,有的队里为了收成好,专门搭的大棚种地,效果好像蛮好的。”
这是真事,这个年代东北那边就有人搞。
赵菀香说完,几个人陷入沉默,刚才那个伶牙俐齿的女知青忽然举起手来,兴奋道,“说起来我也知道,我有个伯伯就是农业方面的专家,我以前听他提起过,不过……”
她声音小了下去,“他被pi斗,关牛棚了,就在咱们隔壁镇上改造,不然我还能问问。”
其余人刚燃起的一点希望被扑灭了,但既然有了个大体方向,又有什么能难得倒支边青年。
有人提议,“菀香,你看你能不能抽空画出个图来,完了咱们找个农业单位的人问问可行性,如果行,那咱们就干!”
“对对对,是这个道理,活人还能被尿憋死?只要能行,咱们就想办法弄那个大棚,秋收的时候说不准能多吃碗大米饭哩!”
赵菀香被他们的活力和激情感染,看着一张张消瘦的面孔,她点头道,“好,我现在回去就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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队里的职工家属宿舍,是当初农场盖的两排泥砖房,后来改成建设兵团,从全国各地来了大量支边青年,因为时间紧迫,队里给他们盖了土冲墙的茅草屋。
这种房子的墙体完全用粘土和稻草夯实而成,顶上盖的茅草,冬天冻人,夏天倒是凉快,但刮风掀顶,下雨漏雨,有次有个小子自制了野外柴火炉烤火,还差点把接连几家的房顶烧没了。
沈奉那时候就想给知青们盖砖瓦房,一来赶上开春没时间,二来当时砖瓦班生产的砖瓦供不应求。
现在暴雨再次冲毁墙体,眼看那些十八`九岁,怀揣着一腔热情从大城市来支边的姑娘小伙儿劳累一天,晚上连觉都睡不好,怎么说也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沈奉跟队里的干部和骨干们商量之后,决定老张那边继续带人修理茅屋,另外再拉二十几号人组建一支基建班,负责搞建房工程的前期准备。
会上敲定细节,当场定好名单,建好队伍,赶傍晚前队员们就开始行动了。
这个班分两批,搞两项前期工程,一是开山炸石,准备建房用的石料;二是上山伐木,准备建房用的木料。
沈奉前脚盯着人准备炸‘药,后脚安顿上山驻扎一段时日的队员们准备粮食和生活必需品,谨记叮嘱,一切以安全为主。
整个驻地他一天不知道来回跑了多少趟,天色不知不觉擦黑,都没有察觉。
直到有人说了句,沈连长又没吃饭。
沈奉才想起来,他临走前跟菀香说过,傍晚会回去带她去食堂吃饭。
现在这个点食堂早没人了,他却连句不能及时回去的话都没给她带过去。
沈奉心里一阵惭愧。
他看大伙儿搞差不多,就喊了停,叫人都回去歇息,自己也拔腿往职工宿舍那边走。
路上碰到几个结伴出来上厕所的支边女青年,有人嘴快,直冲冲道,“沈连长,菀香姐今天被胡文丽欺负了,你管还是不管?”
沈奉愣了下,回头看去,就见那女青年被其余几个小姐妹拉扯着赶紧走了。
沈奉不再犹豫,三步并作两步往家里走,到了坡下面时,远远望见自己屋里的灯亮着,透过白色窗纸散发着昏黄的光。
许是从前一个人回来,从来不会远远地往窗口那里瞭一眼,也从来没有亮着灯的时候。
此时看到蒙蒙黑暗中,仿佛为自己点亮的一抹灯时,他脚步不禁停滞一瞬。
心里刹那间好像有了归宿。
第11章 “以后被人欺负要跟我说……
从屋顶牵下来的灯泡蒙着厚厚灰尘,结满了蜘蛛网。
赵菀香晚上开灯才发现,摘下灯泡擦洗干净,重新挂了回去,然后坐在桌前完善大棚图纸。
门忽然被轻轻扣响。
隔着门板传来沈奉声音,“菀香,是我。”
赵菀香放下手里的笔,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开门,门打开,看到了男人高大利落的身影。
屋里的灯光在门口分割出明暗,他站在阴影中,身上带了夜里的潮气,眉眼都显得深重了几分。
神情依旧是内敛浅淡,眼里却染着一层暖色。
很让人心动。
赵菀香不禁露出笑意,“沈大哥你回来了。”
沈奉微微颔首。
菀香住这里,他晚上另外找了地方睡,过来就是想跟她说,没带她吃晚饭的事,还有交代一些事情。
但没等开口,屋里的人偏开身子,很自然而然道,“那快进来啊。”
沈奉朝她脸上掠过一眼,身形动了动,最终抬步跨进门槛。
赵菀香看他衣服多了一些褶皱,但没什么灰尘,想来进了院子就自己把土拍了,便倒了热水帮他摆一条热毛巾。
她边道,“我听他们说,队里要给知青们重新盖房,你今天又忙了一天么?饭也没好好吃吧。晚饭我跟何大姐一起去食堂吃的,打菜的师傅说没看到你过去,猜你又没顾上吃饭。”
沈奉下意识想否认。
赵菀香却早就看穿他,把热毛巾放进他手里,笑道,“你洗把脸,我给你拿饭去。”
沈奉愣一下,视线凝在她身上,跟着她身影,看她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才垂眸看向手里的热毛巾,擦过手脸后,感觉屋里要比平常亮堂温暖很多,不由像个拘谨的客人一样打量四周。
床铺是新的,被子是新的,头顶灯泡明亮如初,地上柜子椅子擦得干干净净,桌上还铺了一块素雅的新桌布。
沈奉心里涌上了别样的滋味。
门吱呀一声,赵菀香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铝提盒经过他身边,边道,“沈大哥你坐,别站着啊。”
沈奉如梦初醒,忙侧开身放下手里还有余温的毛巾,帮她把烫手的铝提盒放在桌上。
他忽然瞥到旁边摊着一张图纸,下意识看去。
赵菀香便把大棚的事说了。
沈奉不由拿起图纸,眉头微微皱起,看得认真,过了一会儿后仿佛认同这项工作,说道,“找人简单,你图纸画好,我托人在农业局问问。”
他工作的劲头上来,还想就图纸跟赵菀香讨论讨论,赵菀香已经搬开椅子,笑着催促他,“好了沈大哥,先吃饭吧,下班时间不许讨论这个了。”
沈奉只好坐下。
然后就见铝碗里盛着黄澄澄的小米稀饭,缸盖子上放着两只粗玉米面窝窝头,缸里散发出浓郁的肉香,竟然装着大半缸土豆炖肉。
土豆被切成滚刀状,炖得细腻绵密,肉切成薄薄片状,一块块肥瘦相间,油光透亮,裹着油滋滋的酱色汤汁,散发着的浓郁香味直往鼻子里钻,让人垂涎欲滴。
沈奉早就饥肠辘辘,尽管再克制,喉咙也不禁吞咽了下,只是疑惑,“哪儿来的肉?”
这一看就不是食堂的饭菜。
食堂就算吃肉,每个人碗里也分不到多少,何况没年没节,队里不杀猪,上哪儿弄肉去。
小米粘稠,黄澄澄的看起来也不像旧米。
赵菀香拿出一早准备好的话道,“这么多年你跟枝梅姨偷偷给了我多少钱和票,我平时都攒着,过来的时候悄悄买了些米面和肉,肉都切成一小块儿装瓶子里,撒了盐保存起来,坐火车的时候就都带过来了。你这儿没炉子,我晚上食堂吃过饭,回来借何大姐家的灶给你做的饭。”
她不管沈奉信了几分,解释完就招呼他,“赶紧吃呀,凉了就不好了。”
沈奉被她一双黑黢黢的杏眼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拿起了筷子。
赵菀香坐在床沿,两条胳膊支在桌上,托腮看他吃,她道,“沈大哥,我看着你吃吧,我喜欢看你大口大口吃的样子。”
她眼神单纯,话里的意思再纯粹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