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大姐笑道,“行了行了我都知道,就你话多,赶紧吃你的吧!”
何大姐这边刚收拾差不多,外面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和喧闹声,不一会儿就见队里的一大帮人都跑过来了,各个脸上闪烁着八卦的意味,挤在门口七嘴八舌地打问,“老张家媳妇,听说沈奉他对象来了,还跟你一辆火车过来的?”
“何大姐、何大姐,沈连长对象长啥样,好看吗好看吗?”
大伙儿这消息都从昨天跟沈奉去修路基的人嘴里得来的,这年头平时没什么娱乐,也没消遣的地方,大家就喜欢巴拉巴拉队里的新鲜事,谁家有点事就传得特别快。
更何况这次跟沈奉有关。
队里谁不都知道沈连长平时严肃冷峻,不苟言笑,一心扑在队里生产建设,闭口不谈儿女私情?
这突然来了个对象,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不信,随后就燃起了浓浓的好奇心。这不,上午干完活儿,中午一吃完饭,就都跑何大姐这儿找答案来了。
大部分人还是好奇居多的,但这里面也有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有人干巴巴道,“沈连长亲口说那是他对象?”
还有人不甘心道,“沈连长不是响应国家号召晚婚晚育吗,啥时候找的对象,为啥我们都不知道?”
语气快酸死了。
何大姐还能不知道咋回事?
有些人巴望着跟沈奉好,连人家对象来了都不想承认,还幻想做啥白日梦了!
她冷笑两声,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咋,人家有对象还要亲口汇报给你听?还啥都得你们知道?你们是人家父母还是丈人丈母娘,管东管西还管得着人家处对象?我可告诉你们,人家对象这次过来是跟沈奉结婚的,你们等着庆祝就行了,少操那些没用的心了!”
某些人肺管子都被扎穿了,脸臊得通红,气呼呼又不甘心地退出了人群。
其余人则听到何大姐话里的重点,一个个更加兴奋了,你一句我一句抢着道,“啊,这么快就要结婚了?那可是咱们队里的大喜事啊!”
“何大姐你赶紧说说他对象到底长啥样吧,我们可好奇了,你不跟人家一趟车过来的嘛!”
“对对对,他对象圆脸盘还是尖脸盘,个子多高,年龄多大,是不是长特好看?”
何大姐笑,“当然好看了,不止长得好看,心眼也特别好!”
其余人忙道,“听说被沈连长安顿在镇上的招待所了,那有说啥时候带回来给大伙儿瞧瞧吗?”
这就不知道了。
沈大姐也不敢瞎说八道。
她挥手撵人,“行了行了,你们都赶紧回去吧,歇一歇,下午还得干活呢!”
这时不知道谁喊了声,“沈连长回来了,后面好像跟着个女娃哩——”
带着对象回来了?!
一群人瞬间炸开了锅,哗啦全掉头往外面跑,何大姐和老张也赶紧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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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所里。
沈奉心口烫得厉害。
他听了赵菀香那番炙热又真诚的话,没有触动是假的。
他除去这层身份,内心跟大部分普通男人一样,并没有像表面所表现出来的那样,一心只想着立业不想成家。
他也想娶妻生子,有家回,有人等,有热饭吃,安安稳稳过日子。
但脱下军装,始终没有忘记“屯垦戍边,艰苦奋斗,守卫边疆,建设边疆”的职责使命。
他把血水和汗水奉献给国家,还有什么能留给自己女人的?
什么都没了。
反过来还要连累女人扛起家里一切大小事,甚至将来哪天生病生孩子,可能第一时间都得不到他一点安慰和照顾。
嫁给他能图什么好?
沈奉不想赵菀香终于摆脱家里,在能改变命运的当口,反而一脚踏进他这里跟着吃苦受累。
可当听到她的决心,手被握进她柔软温暖的掌心,他浑身滚烫的同时,内心深处无法控制地涌上了一个强烈的愿望。
不想她走。
行事一向坚决果断的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矛盾中。
赵菀香看他眉头深锁,怎么会猜不到他心事,他一向说一不二,这时候犹豫了,代表着什么太明显了。
她果断开口道,“那就这么说定了。沈大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对象,等你跟领导打了结婚报告,我们就成婚。以前你关心我,帮助我,以后换我来关心你,照顾你。”
“走吧,咱们回队里。”
她说完松开他的手,转身笑吟吟地去收拾行李,等拎着老帆布手提包快跨出门时,一只刚劲有力的手忽然从后面伸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提包带子。
赵菀香僵在原地,没敢回头看。
片刻后耳边响起了男人低哑晦涩的声音,“我来。”
就是那一刹那,赵菀香所有的忐忑和不安全部消失了,提起的心轻轻落回了原处。
她松开手,弯了弯唇角道,“好。”
晌午时分,队里那条通往驻地的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
正是沈奉和赵菀香。
刚下过暴雨的泥土路十分泥泞。
沈奉在前面扛着小山般沉重的全部行李,一边小心自己脚下,一边随时注意着身后人有没有踩到泥坑,不时出口提醒几句。
赵菀香微微笑着跟在他后面,几次想分担一只行李,都被他拒绝,便不再强求。
她一边走,一边呼吸着亚热带高原清新又湿润的空气,沿路看着这片沈奉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这儿是一块不大的盆地,盆内相对平坦,四周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峰峦叠嶂,山上森林密布,郁郁葱葱,像一片绿色的海洋。而那雨后灰暗低沉的天空就像被圈起来一样,仿佛只有头顶上那么一块,多少有些压迫感,跟北方平原地势平坦开阔,天高云淡的景象大相径庭,却给人另一番别样的感觉。
山底下间隔不远处就有几户人家,大多是吊脚楼,应该是本地的少数民族人家,烟囱里正冒着袅袅炊烟。
远远望去,大山,丛林,吊脚楼,炊烟,在低沉的天空下形成了一副很美的画卷。
赵菀香看得入神。
沈奉屈起胳膊肘拦在她身前,忽然道,“小心。”
赵菀香耳边一阵嗡嗡嗡声,回过头才看见前面有个大泥坑,泥坑里面掉着只马蜂窝,上面黑压压地盘旋飞舞着数不清的黑色大野蜂。
叫人看着就头皮发麻。
沈奉轻声道,“我们绕着走,别惊动它们。那些蜂叫七里峰,逮住人会没命地追着刺,哪怕追七里地也不肯罢休。要是被蛰了,得去卫生所打抗生素,你以后见着也小心些。”
他面对不到一天功夫,从妹妹变成结婚对象的赵菀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种身份转换,内心既矛盾又复杂。
说这话时视线忍不住掠过她脸上,多少有些想看又不好意思盯着看,又或者怕突然撞上她看过来的视线。
于是面上维持着冷静自持,耳根却一直红着。
赵菀香想笑,跟着他往过绕着走时,手指轻轻捏住他后背衣角,含蓄地表现出了对心上人的依赖。
这下沈奉耳朵全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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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地家属院的那道坡上,不论农场职工,职工家属,还是队里的支边青年,此时挤在那里,脸上挂着兴奋和好奇,都使劲瞅着一个地方看。
不一会儿,泥路上的两道身影走近了,一群人都沸腾了。
“哎,过来了过来了!”
“沈连长带着他对象回来了!”
所有人看清他们一向冷峻,不苟言笑的沈连长,不仅举止变得小心翼翼很多,连面孔都泛着红,浑身上下多了丝青涩。
他身后的女娃娃有一头乌黑头发,皮肤白嫩,杏眼桃腮,穿着小碎花儿衬衣和黑裤子,脚上是一双带跟蓝色绒布鞋,身材苗条,纤瘦有致。
跟何大姐说的一点不差,就是很好看,而是脸上始终笑吟吟的,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坡上的人几乎一瞬间就认同了她身份,大人小孩都跑下来,争先恐后地帮沈奉拿行李的拿行李,搭话的搭话,凑在他对象面前嘘寒问暖。
不一会儿,赵菀香就被一群人热情友善地拥簇进屋里,按在了床沿坐下,很快一只手里端上不知道谁递过来的一搪瓷杯温水,另一只手里塞满了花生瓜子。
一张张或年轻或苍老的面孔,在屋里略显暗淡的光线下,不住地招待她,“闺女你走过来累了吧,快喝口水好好歇歇!”
“吃过饭了没,饿不饿?”
赵菀香笑吟吟地应对,隔着人群遇到沈奉视线,在他表面冷静自持,却红着脸又想移开视线前,让他把手提包递过来。
她从包里掏出一大把水果糖,奶糖,可可糖,高粱饴什么的,一点不吝啬地分给人们——这些糖都是她在未来世界里,想吃以前那个口味的糖时,在某宝淘到的,就算在这个年代拿出来也不至于显眼。
大人小孩吃了赵菀香的糖,嘴巴更甜了,一时之间屋子里人头攒动也更加热闹了。
后来还是何大姐和老张出面驱散了众人,他们忙着下午去田里,安顿赵菀香几句后也先离开了。
屋子里一时只留下赵菀香和沈奉。
沈奉明显不自然起来。
赵菀香于是大大方方道,“沈大哥,你去忙吧,不用管我,下午我就在家里把行李收拾一下。”
沈奉微微点了下头,“我傍晚回来带你食堂吃饭。”
似乎有些不放心,他走到门口又偏过头道,“咱们回来经过的那片田你还记得吧,何大姐她们在那儿忙,你收拾完行李要不想在家里待,就过去找何大姐或者大花,让她们带你四处转转。”
“还有菀香,我这两天有些忙,估计晚点才有时间去团部打报告申请结婚,你多等几天,不要多想……”
他脸又臊起来。
那副佯装冷静,却低着头不敢大声说话,不敢正视过来的样子,全部看在赵菀香眼里,戳在她心上。
她心里一片柔软,轻声道,“我知道了沈大哥,你放心去忙吧,我等你回来。”
第10章 心里刹那间有了归宿
沈奉走后。
赵菀香怀着好奇,四处打量他住的屋子,其实没什么可看的,但就因为是沈奉住的地方,她即使看着那简陋的泥巴墙,也不由弯起唇角,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来。
她稍微歇了歇后,也不急着拆行李,而是挽起袖子开始干活。
她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
首先要给屋子除潮——这边是亚热带高原气候,进入雨季后空气分外潮湿,加上昨天一场暴雨,屋子墙体被雨水冲刷后,有水渍一直洇下来,导致墙角霉上加霉。
不仅空气里散发着不太好闻的味道,连床上铺着的那层被何大姐晾晒过,薄薄的褥子和硬邦邦的毛毡垫子,也都受潮,摸起来水水的。
潮气太重了。
长期以往住在这样的环境里,对健康和睡眠都很不利。
赵菀香上辈子刚摆脱后妈和蒋向嵘那阵子,住在沈奉父母家里,就听沈奉妈妈提起过,别看沈奉年纪轻轻的,看起来身体挺好,其实身上不是腰腿痛,就是风湿性关节炎。
赵菀香猜他除了劳力过度,还有住宿环境的问题,就想尽可能地改善一下。
她在随身空间里搜了一圈,发现有不少袋装的防潮珠,可能以前在末日世界扫荡超市的时候,无意中扔进去的。
她把一多半塞到墙角和床底下,剩下的塞到柜子里不显眼的地方。
至于床上的毛毡垫子和褥子,全部收进空间,用后世的护脊椰棕床垫代替,上面铺从嫁妆里取的一床新棉花被和床单。
接着她把她大姑赵玉兰当初送的新搪瓷脸盆,搪瓷水杯,毛巾胰子都拿出来摆好,牙刷和牙刷杯放在窗台上,和沈奉的挨在一起,顺便给他那张看起来像是办公的桌上铺了一块新桌布。
屋里收拾差不多,她从柜子里翻出沈奉受潮的冬衣,打算到院子里晾晾,外面虽然天阴,太阳一直没有出来,但相对来说比屋里通风干燥。
结果她刚抱着衣服出来还没走几步,旁边一扇门咯吱地打开,有人走了出来,下一秒,“哗啦”一声,一盆水不偏不倚,正好泼在了她脚边。
这盆水能越过何大姐家门口,刚好泼在她脚边,不论有意无意,赵菀香都不会多高兴。
她立马低头看脚上。
就见沈奉给买的那双,她才穿了半天,走路都很小心踩到泥水里的蓝色绒布鞋,鞋面上溅满了泥点。
裤腿上也没能幸免。
而始作俑者竟然连一声道歉都没有,哼了一声,掉头回了家里,啪一声甩上了门。
赵菀香要现在还不知道对方就是故意才怪。
她晾好衣服过去敲门。
没一会儿,一个大婶开了门,探头探脑地往外看。
赵菀香脸上笑吟吟的,客客气气道,“婶子,刚才进去的是您什么人,出来倒水的时候给我鞋和裤腿上溅了不少泥点子,怎么话都不说一声就回去了?”
大婶脸上的表情明显挂不住了,支支吾吾地转移话题,“你就是沈连长带回来的那个对象吧?你多大了,城里来的?”
赵菀香隐约看见屋里站着个人,正是刚才故意泼她的那个,岁数跟她差不多大,扎着两条麻花辫,长得挺好看。
她手上使了下劲,干脆推门而入。
别说大婶急了,屋里那个也急了,急赤白脸地转过头来斥责道,“你咋随便闯别人家,有没有点礼貌!”
赵菀香把这话给她还回去,“你溅人一身泥点子,不道歉还跑了,就讲礼貌了?”
屋里那个立马被噎住了。
大婶没想到沈连长这个对象看着文文气气,脸上笑吟吟的,竟然是个一点亏都不肯吃的,才刚来这里就敢到别人家上门要说法,也不怕赶明儿队里传开她性子不好,难相处。
她原本还想挤兑两句,这下也不敢乱来了,脸上赶紧堆起笑道,“女伢,真是对不住,那是我家闺女,她年龄小不懂事,弄脏你衣服,大婶替她道个歉,回头肯定好好说她。”
她哪怕说句客套话,说给赵菀香把衣服洗干净之类的,赵菀香都不会再追究,偏偏在那儿避重就轻,糊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