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万元户——老胡十八
时间:2021-06-17 09:44:30

  “这种扣子,还是咱们街道纽扣厂出的,可惜啊……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一定让他们生产更漂亮的纽扣,让所有女同志都穿上美国人的衣服,让这该死的社会主……”
  季六没忍住,皱着眉头道:“少说两句,这话可不能让别人听见,当心给你扣个资本主义的帽子。”资修还是小的,搞不好人以为她是特务呢!
  不是特务你骂那啥干啥?
  这话本来没错,只是担心她口无遮拦惹祸上身,毕竟她常跟太太团们混,而那些“太太”们的丈夫,又都是厂里有头有脸的领导,有不少跟季六还存在竞争关系。
  可秦小凤却忽然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炸了:“滚一边去,让你说话了吗?我就是要骂社会主……哎哟,你他妈敢打我,你就是头猪,乡下最土的猪,一家子……”
  季六没真打,只是拽了她一把,可能力度没控制好,让她踉跄了两步,哪成想居然招致她不管不顾的辱骂,骂他不算,还把全家给带上,想他爹娘都六七十岁的老人了,平时吵架骂两句他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凭啥呀?
  眼见着他拳头捏得“咯吱”响,珍珍怕他真动手,秦小凤这种女人,她骂你可以,你一旦动手,可就得被她坑死了!季六哥现在可是冲刺厂里党组员的关键时期……赶紧挡在俩人中间,“六哥别冲动,要不让海洋来家里玩吧,我给他辅导作业?”
  说起儿子,季六果然把脾气压下去了,“那敢情好,他一个暑假光顾着玩儿,作业一个字没动呢。”
  季六好男不跟女斗,走了,可秦小凤还不依不饶,骂骂咧咧,一副她打压欺负男人天经地义的模样。珍珍也懒得劝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决不能让她承包纽扣厂。
  要真能挣到钱了,那还不得在六哥头上拉屎啊?
  这女人,PUA谁不好,偏要PUA自个儿丈夫!
  纽扣厂的归属和未来,其实就掌握在两个人手里:王厂长和杨主任。杨主任想肥水不流外人田,让儿子去承包,而王厂长的夫人,常跟秦小凤一起东家常西家短,秦小凤走的关系就是他这边。表面上是杨老大和秦小凤现在谁也不让谁,实际却是厂长和街道办主任之间的博弈,珍珍眯着眼,看来她得下点功夫,当一回“渔翁”。
  于是,超英赶美发现,他们小姨今儿心情贼好,用卤水卤了一盆土豆藕片和海带,还一反常态的大方,让他们邀约最近新交的胡同朋友来玩,摆出一大盘瓜子儿水果糖招待。
  赶美虽是女孩,可她玩得开,玩得疯,跟杨老大的闺女,胡同里最掐尖最臭美的小女孩玩得拢,一叫就给叫来了。
  都是自家种的东西,一分钱没花,卤水浓,只要加点盐巴酱油,卤出来的东西色泽金黄,味道鲜麻酱香,又十分入味儿,孩子们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这么新鲜的东西,舌头都快吞下去了,一个个“阿姨长”“婶子短”的,这年头这么大方的人真是少见啊!
  赶美吸溜一下鼻子,太麻太辣了,“哎呀你就别谢我小姨了,我小姨啊也是心情好,以后再卤还叫你们。”
  “啥好事儿?”孩子们好奇地问。
  赶美一副不情愿又忍不住显摆的说:“今儿中午来的阿姨,就前头链条厂季海洋他妈你们知道吗?”
  季海洋啊,那是朗诵拿过奖的,一口普通话说得贼溜,谁不知道呢?
  “那是我小姨的好朋友,听说啊,钱已经交了,马上就能把纽扣厂承包过来,到时候让我小姨去她厂里当工人,那工资可高……”
  杨老大的闺女不乐意了,“胡说,纽扣厂明明是我家的!我爸都快说好啦!”
  “你才胡说,季海洋她妈能骗我小姨吗?”
  得,小女孩哒哒哒吸着鼻涕跑了,她得赶紧回去问问爸爸,纽扣厂还是不是他们家的,小林老师这么好,一定不能去季海洋家厂子上班,要上也得来他们家的纽扣厂!
  ***
  于是,当天晚上,杨主任跟王厂长就吵了一架,这死老头不地道啊,说好的公平竞争,他倒好,悄悄把厂子许给秦小凤,害得他白等一场。
  王厂长才冤呢,莫名其妙被人一顿臭骂,连祖宗十八代都给带上了,他想让杨老大近水楼台先得月是吧?他还不许了!
  合同得两个人签字才有效,反正他们都不打算让对方的人得逞,承包的事就被耽搁下来,拖了两个多月,杨老大急着学人养猪,耗不下去撤了。秦小凤嘛,季六肯定不同意她做得罪街道办主任的事,也逼着她退出了。
  有人争的时候是香饽饽,无人问津那就是个烫手山芋,等杨王二人反应过来厂子脱不了手的时候已经晚了。
 
 
第41章 041   到手啦!
  冷了两个多月, 二人真·如坐针毡。现在别说一年一千,就是一年八百他们也愿意干,可愣是一个问的人都没有。甚至, 街道上还流传出一个说法, 盖厂房的地方, 在清朝末年是个法场,专门杀人的。
  十恶不赦的砍了头不算, 还得尸首分离挂几天, 无人认领的直接暴尸此处,阴气重着呢!
  虽然说现在是破四旧, 不讲这些阴啊阳的,可大家都在传,厂子倒闭就是地底下的阴灵作祟, 这厂子谁接谁倒霉。杨老大和秦小凤背后不知拍了多少次胸脯,幸亏撤得早, 不然倒大霉的就是他们。
  珍珍不知道季渊明的任务具体到哪天,但开学后一个星期她在街面上碰见王伟, 她就知道任务结束了, 大人物们天南海北的又回去了——这不,就连胡同里的公共厕所也没前两个月打扫得勤了。
  就在杨主任和王厂长彻底死心的时候, 她找上门去,不仅把厂子谈成了, 还是一次性买断的。四千块钱, 长租十年, 十年期间厂子所在的房屋、院墙以及地底下的使用权都归她,她拥有绝对的改造权利。
  说直白点就是,十年后, 哪怕她把房子拆了,只还街道办一片荒野,一个大坑,她也没责任。
  甚至,她还把价格砍到了四百块一年,十年承包费四千块她承诺将在一个月内一次性付清,多少有点趁虚而入的意思,可小女孩子才不在乎呢,这片土地连着链条厂,万一哪天链条厂扩建占用到她的地盘,赔钱也是赔给她。
  她手里满打满算还有3100块,还差九百。季渊明的工资不能动,她的可以忽略不计,不行还是得回白水沟开介绍信,到信用社贷款去。
  丰收大姐听说她要贷款,立马二话不说掏出三百块,“多的我也没有,这是大半年咱攒下的,你拿着。”
  珍珍不忍心要,一旦超英病发,这可是救命钱。
  “甭废话,我现在只有这么多,晚上回去让你姐夫跟他工友借点。”
  胡姐夫的工友都是跟他一样的穷苦人,再借又能借到多少?不过是几块钱罢了,珍珍不想为几块钱让姐夫欠人情,他们日子好容易过起来,他们的尊严是每一个脚印每一滴汗水挣来的。
  “算了姐,你别操心了,这三百我收下,看年前能不能还你,不够的我问问公婆。”其实是为了宽她的心才这么说,她没想要掏公婆的养老钱。
  谁知道第二天下午,季老太居然就带着她的养老钱来了,进门就怪她怎么承包纽扣厂这么大的事不跟他们说一声,“咱们生产队都传遍了,唯独瞒着我们。”委屈巴巴。
  珍珍赶紧搂住她:“哎呀妈,我错了,我这也是想着八字还没一撇先别张扬嘛,也不知道是谁说出去的?”
  “还能有谁,不就隔壁那死老太婆!”季六娘进城,听秦小凤埋怨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回去就传开了,有的社员还说要来珍珍厂里上班当工人,可把王丽芬和曹粉仙急坏了,大嫂的光她们都还没沾上呢,凭啥先便宜外人?
  林珍珍无奈苦笑,看吧,这就是她不愿把事情往外说的原因。事成没成不重要,亲戚们都等着沾光呢。
  “不过你放心,你娘也不是吃素的,给她们臭骂了一顿,喏。”说着,得意的塞过来一个补丁包袱,皱纹里都仿佛带了光,亮堂堂的。
  珍珍打开一看,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居然是一沓沓整整齐齐的票子,有一沓“大团结”,好几沓五块两块一块的,还有不少角票和硬币……毫无疑问,这是老两口所有的家当了。
  “收起来赶紧的,别让人看见,我数过好几遍了都,就是468,这俩月卖鸡蛋挣了不少,本来想给你们添辆自行车,你们不肯要,我也没辙。”
  珍珍眼眶发酸,原来,这世上真的有毫无缘由的算盘付出的爱。
  原来,父母可以这么不求回报,没有保留的爱子女。
  “妈……”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泪眼婆娑。
  “傻,咱们是一家人,渊明这么多年在外头,我们能帮上一点是一点,赶紧收起来,你们这儿人多眼杂不安全……”
  珍珍把包袱紧紧抱怀里,“好,谢谢妈,等我挣了大钱好好孝顺您。”
  “说啥呢,最大的孝顺啊就是赶紧给我生个孙子孙女。”
  珍珍脸红,这生孩子也不是说怀就能怀的。她跟季渊明都没做那什么措施,到现在也在一起两次了,没中招她也没法不是?电视剧和小说里不是常说一次就中吗?怎么她就没有,奇了怪了。
  没几天,老太太卖了两茬鸡蛋,又给送来十二块,凑了个整数,480块,林丰收也送了二十来,不多不少正好凑满八百块。最后一百块,珍珍是找张胜利借的,东拼西凑赶紧在约定日期前将钱凑够,拿到合同,她的心才落回肚子里。
  恨不得拿着合同亲两口,这可是除了房子外,她在这个年代拥有的第二项大资产哟!
  等季渊明回来,发现他媳妇儿居然是有个纽扣厂的人啦!你说他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看来,只有自己更加努力才能配得上媳妇儿啊。
  “老大回来了。”老太太淡淡的看他一眼,见人没瘦,只是黑了很多,都快成黑炭了。
  “妈,珍珍呢?”
  “上纽扣厂去了。”老太太掂了掂怀里的荞荞,她正小猫儿似的趴着睡觉,一放炕上就哼唧,最近这孩子也不知道又怎么了,总是无缘无故就哭,哭得脖子都肿了。
  季渊明看了看荞荞,不由得感慨生命的蓬勃,他走之前还是个小黄毛呢,现在居然就胖了。
  “别看了,不是长胖,是脖子肿着,昨儿珍珍才把她带卫生所看过,打过针了。”
  季渊明又歪头,着重看了下荞荞的脖子,确实是有点肿。这年头没什么科普,农村人都不懂,以为这孩子是吃多了卤菜和瓜子儿,上火导致的。就连卫生所的大夫,也说她是扁桃体发炎,给打的消炎针。
  他扬了扬手里的网兜,里头是四斤上好的五花肥肉和一副猪肺,油纸包着半斤巧克力糖果,是别人送他的。
  他无意间听珍珍说过一次什么“巧克力”的,刚巧会议结束的时候,他一直负责贴身保卫的一位农业科学家送给他的。这位科学家了不起,是从美帝国主义那边偷跑回来效忠祖国的,回来得晚,刚好错过了前几年闹革命的时候,不然他的留洋经历是妥妥的污点,绝对要被下放牛棚的。
  科学家年纪已经很大了,只有一个独生闺女,听说嫁的是奥地利人,举家迁往欧洲了,他一个人很孤单,季渊明跟他很聊得来,还互相留了通信地址。
  老太太听他说得仔细,啧啧称奇,她就说她儿子厉害吧,认识的人都是科学家呢!
  ***
  珍珍这几天是真忙,厂子是到手了,可紧接着问题又来了——机器坏了怎么办?剩下七八个工人如何安置?当初倒闭的时候,工人们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了,毕竟要抵工资。
  现在只剩几座厂房和那套陈旧设备搬不走,得以保存下来,可要重新开工搞生产是搞不起来的。胡同里春霞妈已经来问过两次了,啥时候开工,她们家快揭不开锅了。
  珍珍总不能说不要春霞吧,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还主动帮着她打扫卫生,拾掇厂房,她也干不出卸磨杀驴的事儿。其他几名工人,都是没关系没去处的老弱病残,要么年纪大,要么曾受过工伤带残疾,她也不能撵人。
  “小林老师别嫌弃我们,我们只是动作慢,但不懒,今儿干不完咱老哥几个晚上接着干,一定把厂房拾掇出来。”有个老头颤巍巍地说,生怕珍珍不要他们。
  这是老赵头,以前打鬼子的时候瘸了一条腿,头发花白,其实才四十来岁。好容易有个工作,厂子却倒闭了,也没别的单位愿意要他,他只能厚着脸皮继续待纽扣厂。
  “赵叔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大家都是为社会主义事业奉献大半生的人,该休息就休息,只是这工资,我得跟大家伙说句实话,我手里没钱,所以暂时只能每个月先发六块钱,等开工了咱们再按正常的发,怎么样?”
  六块在农村是不少,可在城里,对这些老弱病残,只能勉强不饿死。就这,还是她咬着牙决定的,手里一分不剩,不算水电,每个月八十的工资支出,她还得找季渊明想办法呢。
  但大家都拒绝了:“只要不开工咱们就不能要你的工资,反正家里还有吃的,饿不死。”一个个的,态度非常诚恳,既有惶惶不安,又有感激,还说让她有什么事直接吩咐,他们天天按时上下班。
  因为奶奶的缘故,珍珍对这些老人很尊敬,很客气,老人们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愿要工资。
  珍珍看着他们干枯变形的手指关节,忽然想起个事来:“赵叔你们能做针线活吗?”
  “针线活?”老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我们都是笨手笨脚的老头子,只会缝个扣子,绣花……”
  “不是绣花,就是缝扣子。”超英是手工狂魔,做的小汽车和小动物栩栩如生,她还一直没时间出去找销路,但可以肯定,销路不是问题。
  ”你们等一会儿,我回家拿几个东西来,看你们会不会做。”说不定她还真能先给大家伙创点收,只要能把工资发出来,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正想着,差点跟来找她的季渊明撞个满怀,“啥时候回来的?”
  两个多月不见,小媳妇儿好像更漂亮了,像一枚刚成熟的樱桃,鲜艳,饱满,又带点酸涩。
  “傻眼了?问你话呢。”珍珍撅着嘴,拽了拽他的袖子。
  “这就是你承包的厂子?”季渊明往里走,四处打量,别说这地儿是真宽敞,上千平的大院子,四周是一人高的青砖墙,围着一片连绵不断的红砖瓦房,很是开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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