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连撑开眼的力气都没有,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会更勇敢些,向别人坦诚,也向自己坦诚。
但她并不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便是再来无数遍,她也还是会选择冒险,她不可能永远躲在他人的羽翼下,做永远都长不大的雀鸟。
若说遗憾,便是还没能看见真凶被捕,未能光明正大的和所爱之人牵手,也还没能完成师父的心愿。
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情没做,只可惜都得留在来世了。
叫嚣着的焰火和浓烟从缝隙间钻进来,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和这个密室,一块被烧成灰烬。
眼角的泪水滑落,闭上眼时,秦欢的脑海里只剩下沈鹤之的样子,她这一生要说最对不起的人,便是他了。
舅舅,阿妧好喜欢好喜欢你。
就在她彻底闭上眼时,她好似听见了模糊的声音,在一遍遍地喊她,阿妧。
密室的大门被撞开,漆黑的屋子里照进了光亮,火海中,有人不顾一切的闯了进来。
紧紧地将地上的人抱起,“阿妧别怕,舅舅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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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觉得自己像是做了场好长好长的梦,梦里她还是个孩童的模样,梳着羊角辫穿着新衣裳,那日家里来了个没见过的生面孔。
他浑身都是伤,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爹爹在为他上药,娘亲给他熬汤,秦欢就好奇前后跟着他。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比爹爹还要好看,就像是画本上的仙君。
即便他无时无刻都在睡觉,秦欢也喜欢偷偷溜进他的房间,趴在床边看着他。
直到有一日,她再溜进去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醒了,他的眼睛比烛火还要明亮,醒时的他比睡着还要俊朗,秦欢欢喜极了。
“我是阿妧,你是谁呀。”
秦欢呢喃着舅舅,猛地睁开了眼,看着昏暗的床幔,有片刻的失神,她现在在哪儿?她是死了吗?
可这又很像是太子府,这到底是幻觉还是梦,她已经分不清梦与现实了,直到有只手,将她拥进怀中,那力道像是要将她捏碎。
她的脑袋撞在他的怀中,她的手臂被用力地收紧,但她却不觉得疼,反而有种如获新生的畅快。
她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感觉到了熟悉的怀抱,她没有死,她还活着。
“舅舅。”
“我在,阿妧,我在。”身前人反复地在重复,像是要让她听得更清楚。
秦欢的手臂就环在他的腰间,渐渐地意识清晰了些,她的手也跟着收紧,想要用行动告诉他,她在。
而后仰着头,像是安抚又像是寻求安慰般的亲在他的下巴上,“舅舅。”
沈鹤之一想起昨日闯进门内,看见倒在地上的秦欢时,他内心的绝望,有种想要撕裂天地的暴戾。
但好在,上苍怜悯,她还活着。
沈鹤之低下头,不安地找到她的唇,毫无章法的吻住,在唇瓣相触的那一瞬间,两人的身体都感觉到了战栗感,从没有人能让他如此不安又如此心安。
两人严丝合缝的相拥着,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将他们阻挠。
屋外斜阳的光从叶片间倾泻而下,蝉在枝头嗡鸣不停,星辰轮转,她在他怀中化作春雨。
秦欢身上的衣衫早已皱成一团,但此刻她也没比衣衫好到哪里,浑身发软的在他怀里。
就在她以为今日在劫难逃,并努力的说服了自己后,沈鹤之却一件件的将她的衣服又穿了回去,下巴搁在她的脖颈间,喘着气长长地叹息着。
“阿妧,若再来一回,我便真的忍不住了。”
秦欢缩在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坚毅,整个人像是被蒸熟了一般,红得透顶。
“那便不忍了。”她之前是很在意的,应该说是天下所有女子都在意,可真正经历生死之后,她反而想通了,既然早晚都要嫁予他,又何必要在乎一朝一夕。
“傻姑娘。”
秦欢说得认真,引来沈鹤之的轻笑,她昏迷不醒的这两日,他片刻未眠,一直守在她身边,不管谁来了,都是这般寒着脸,让人望而生畏。
唯有这会,他终于松懈下来,露出了笑意。
他抬手轻轻地在她头顶揉了揉,“我不舍得。”
不舍得委屈秦欢半分半毫,她从小便被他如珠似宝的养大,她值得这天下最好的,便是他也不能欺负她半分。
“那,那这个怎么办。”秦欢的声音在发颤,这人怎么嘴上说着舍不得,可身体却又诚实的很,叫她如坐针毡,无助地都快哭出来了。
她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新手,什么都不会,但沈鹤之的舍不得,却让她也想对他好点。
“我教你。”
秦欢不敢去看,就把脸埋在他怀里,手被牵着一点点靠近,即便蒙在被褥下,她也依旧觉得羞耻。
“阿妧真厉害。”
“闭嘴。”秦欢恼羞成怒,万分后悔方才说了那句话的自己。
阴云密布,许久之后,雨水从天际落下,秦欢红着脸收回了手,把脸埋在枕头里不肯见人。
还是沈鹤之翻身端来铜盆,牵着为她洗了手,好话说尽,才把小姑娘的那点羞给哄去。
两人靠坐在床榻上,小声地说着话,“舅舅,我睡了多少天?”
“两日。”沈鹤之的声音有些哑,还透着几分满足后的慵懒,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轻地蹭了蹭,好似只要知道她在怀中,便满足极了。
“那南越的军队呢,严首辅呢,那些坏人怎么样了。”秦欢死里逃生,刚醒来脑子有些懵,又陷入了他温柔的陷阱里,倒把正事全给忘了,这会想起来,便有些激动地坐起,险些撞着他的下巴。
还要乱动,就被沈鹤之抱着腰坐好,“自然是都解决了,不然我又如何能赶到救下你。”
秦欢听到说解决了,才松了口气,但眼里还满是不解,“如何解决的?你看到我的信了吗?他们如今在何处。”
“看到了,我留了人在秦家,你堂兄最先发现不对,玉香跟着你去了严家,你又怎么可能让人回府找玉香。他便寻了机会将人拿下,把信送进了宫。我一眼便看出了上面的玄机。”
秦欢虽然是在严首辅监督下写了信,但她故意在几个字的笔画上加重了些,沈鹤之自然是发现了。
比如嘉南县主的南字,是指南越,府门的门指代了城门,暗示沈鹤之城门失守,合起来就是南越军营有变。
至于惠帝为何会涌血不止,是因为有人将徐贵妃曾与人有染的证据,呈了上去,他本就体虚在病着,这么一来,直接就被刺激地昏迷不醒了。
“这也是他们干的?他怎么敢,怎么敢啊。”秦欢以为他只是胆子大,没想到会大到要弑君,睁圆了眼,坐起身面对着沈鹤之。
沈鹤之的手掌落在她的长发上,轻轻地上下抚摸着,笑着将人又搂进了怀中,“如何不敢。”
之前徐贵妃落马时,他已经顺藤摸瓜的查到了些许,当年他遇伏,还有他母后的死,都与此人脱不开的关系。
若非是秦欢以自己为诱饵,迫使严首辅乱了阵脚,提前行动,他也不能这么轻松的将人一网打尽。
“这次能如此顺利,多亏了阿妧。”
秦欢被夸他有些脸红,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拖了他的后腿,什么忙也帮不上,险些还把自己的性命也搭了进去,没想到沈鹤之竟然会夸她。
便有些羞赧,把发烫的脸颊埋在他的胸前,高兴地蹭了蹭,这样的认同感是其他东西无法比较的。
沈鹤之看着她耸动的小脑袋,笑意渐浓,真是爱撒娇,可他又最是爱她的这点娇憨。
等到那点羞涩淡去,秦欢才仰头,继续问着自己的不解:“那南越国的军队又是如何压制下的?京中能临时调动这么多人马吗?”
“在这之前我便发觉南越军中有异动,只是没证据。多亏了周淮,他帮南越公主找到了生母,与她私下关系好,之前便由他出面与公主谈。公主自然是不愿意挑起战事的,也表明对大朝没敌意。秦文修将信送来后,周淮带着人出京,找到了公主,直接拿下了带头的将军,控制住了局面。”
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秦欢却知道这背后远没说的那么轻松,西北战事吃紧,若是再与南越开战,到时大朝便会陷入两难的境地。
“不顾百姓的安危,为了一己之私挑起两国争斗,其心可诛。那严首辅他人呢?”
“已经押入大理寺候审,严家上下,以及跟随他的那些人,全都入狱了,只可惜让沈元琰逃了。”
三皇子与严首辅里应外合,不仅在周家和太子府埋伏了人,更是买通了宫内守卫,他已准备好,等南越的军队攻破城门,便是他逼宫之时。
但他等了许久,都没能等破城的消息,他十分的敏锐,或者说是他从未真正相信过严首辅。
一见事情已然败露,当机立断带着人马直接出京,如今已逃向了南面,暂时还未擒获。
果真是不会叫的狗会咬人,他这个三弟,平日不声不响的,人前总要矮兄弟们几头,没想到却比二皇子要果敢,又狠厉。
他的生母还有妻子都还在京中,他却弃之不管,这样的人才是真正需要警惕的。
秦欢重新靠回他的怀中,闻言忍不住唏嘘,“还是该尽快将人抓获才行,不然只怕将来会成更大的祸患。”
沈鹤之不愿意她刚醒来就担心这些事,安抚地在她头顶亲了亲,“饿不饿,想不想吃点什么,我陪你用些。”
膳房的下人一直在候着,知道秦欢醒了,全府上下都高兴坏了,准备的有容易克化的面条馄饨和米粥。
秦欢睡了两日,却并没感觉到饿。还是沈鹤之让她陪着用点,她才知道,她昏睡了两日,他也不吃不睡的陪了两日。
顿时只觉得心口酸胀的厉害,既甜蜜又心疼。
陪着他吃了小半碗的馄饨,又在屋内走了半刻钟消食,秦欢就被赶回了床上休息。
“舅舅,我真的已经没事了,你看,不是好好的嘛,我才刚醒,怎么睡得着呀。”
“我陪着你,哄着你睡。”
他的声音清冷又好听,秦欢便真的不闹腾了,侧躺着枕着自己的手掌,看着他的脸,被他的声音环绕着,渐渐地有了些困意。
“舅舅,行刑之前,我想去见他一面。”秦欢睡着前,迷迷糊糊地开口。
沈鹤之起身掖好被角,在她额上亲了亲,“好。”
是该了结这一切了。
第57章 定亲(正文完)
当日情况紧急, 秦欢直接被带回了太子府,醒来后又躺着修养了两日,沈鹤之才准许她下地走动。
秦欢隐隐约约的感觉到, 沈鹤之是真的觉得以前忽视了她, 现在便要一点点地补回来,让她有种深陷在温柔中的感觉。
等到秦欢能下床, 那边的案子也已经审完了,严夫人等人或多或少都招了些, 唯有严首辅嘴硬什么都不肯说。
一场还未开始又早早结束的噩梦, 依旧造成了影响。
惠帝醒来后神智有些不清晰, 拉着沈鹤之彻夜说了许久的话。
说他是如何从皇子一步步坐上的皇位, 说他与皇后是如何从少年夫妻熬到对她猜忌,对周家忌惮, 乃至于夫妻离心的,说到最后才道对不起皇后。
沈鹤之是他与皇后的第一个子嗣,他欢喜不已, 最为疼爱重视的便是他,知道他遇伏出事后, 他也大怒悲伤, 一个人独坐书房一天一夜。
他不厌其烦的安抚着皇后, 告诉她孩子会找回来的, 到时痛失孩子的周皇后没了往日的温柔, 变得尖锐又刻薄。
惠帝要处理朝政, 要面对周家的步步紧逼, 他觉得皇后不理解他,失去大儿子他比任何人都痛苦。
时间一长,他也没了往日的耐心, 甚至偶尔还会忍不住地呵斥皇后,让她别再提起沈鹤之的事。皇后便会一脸受伤的看着他,夫妻关系也因此变得越发尖锐。
与她入魔般的病态比起来,徐贵妃就显得善解人意多了。
故而皇后出事时,惠帝先是勃然大怒,回过神来又有些如释重负之感,就算大儿子真的出事了,他也不能永远沉溺在过去,还是继续朝前看。
而这些都在沈鹤之活着回来后,有了改变。
“朕此生亏欠最多的人,便是你母后。”紧握着他的收,眼里似有泪光。
见他又陷入反复地低喃中,沈鹤之掰开了他的手指,冷漠地喊来了太医。太医看过后也都是摇头,一切梦障皆由心生。
从皇宫出来后,沈鹤之在书房枯坐了整日,害死他母后的真凶都已经找到,可他却没丝毫畅快。严首辅确实是主导者,但每个人又都是帮凶,包括他的父亲。
后来还是秦欢知道了,找去了书房,抱着他度过了那漫长的一夜。
自那之后,惠帝对外称养病,由太子代为监国。
秦欢能下地走动后,就又搬回了秦家。沈鹤之朝中事忙,没办法日日陪着她,与其守着空荡荡的太子府,还不如回家与姚氏相伴,等他得空的时候再来找她。
之后的某日午后,沈鹤之提早处理完了朝中事务,特意空出半日,带着秦欢去了大理寺。
时隔几日再见严首辅,秦欢几乎要认不出他来,穿着破旧的囚服,蓬头垢面,哪还有往日的半分儒雅庄重。
听说他从入狱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但餐餐不拉,这就说明他还想活。是了,他这样贪恋权势爱慕虚荣的人,即便是败了也不舍得死,他总会觉得自己还能翻身。
“严大人,好久不见。”
严首辅听到她的声音,才缓慢地抬起了头,看到秦欢时,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只是自嘲地扯了两下嘴角,依旧是没说话,甚至是低下了头,不再看她。
“严大人就不好奇我为何没死?”
可不管秦欢说什么,他都没再抬头也没说话。
沈鹤之在一旁没出声,但也拧紧了眉头,想要劝她算了,这样的人,与他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不管他招不招,罪名都会定下,等着他的只有行刑。
“之前你想要的东西,严大人确定不想看看吗?”
这回秦欢明显的感觉到牢中人动了,他的脑袋移了移,那双本来透着精光的眼便露了出来,少了往日的笃定,此刻就像条毒蛇,凶戾恶毒。
“拿来。”他许久没说话,声音又干又涩,像被割过的稻草,令人背脊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