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欢无措地抱着膝盖在角落坐下,好减轻些许不安。
她刚刚做了这么多事情,就是为了拖延时间,暂时保住性命,等他的人去过秦家,就会知道锦盒里根本就没有所谓的信函。
到时她不论说什么,严首辅都不会信了,等着她的就只剩死亡。
她在进院子之前,就知道此行定凶多吉少。趁着那两个丫鬟不注意,偷偷地扯断了她的珠串,在草地上留下了痕迹。
在进密室的一路,她也丢了几颗,只希望舅舅能发现这里。
还有送去秦家的那封所谓给玉香的信,其实也是给沈鹤之的。
上面有他才知道的暗语,为了提醒他严首辅与南越将军的异动,让他小心。
方才对着严首辅时,她还能强装镇定,可这会面对完全漆黑的地方,却将她心底最深的恐惧给唤醒了。
秦欢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那个雷雪交加的夜晚,她就被娘亲放在那狭小的水缸中,外头是杀戮是电闪雷鸣,而她什么也做不了。
舅舅,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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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周燕珊已经发现秦欢不见了,带着下人满院的找人。得到的回答却是,秦欢已经先走了。
“这不可能,我与她一道来的,她怎么可能不打声招呼就先走呢?”
“秦姑娘说是想起了还答应县主大人的事,便急匆匆的走了,门房的守卫都能作证,周姑娘可别为难奴婢了。”
周燕珊不知道秦欢是带着目的来的,也不知道两家之间的矛盾,只是单纯的觉得不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算了算了,她没人,我待着也没意思,我去向严夫人辞行。”
她要走,姜迎秋自然也坐不住了,正巧严夫人说身体不适,花会便就此打住,其他府上的姑娘也跟着起身告辞。
出来的时候,周燕珊还在小声嘀咕,觉得今日这所谓的花会奇奇怪怪的。等出了府门,她一眼就看见了同福的马车。
这事就更不对了,秦欢就算要走,那也肯定是同福送她走,怎么可能自己一走了之。
思来想去都觉得秦欢还在严家,正要返回去找人,却被姜迎秋给生生拽住,“有人盯着我们,先上马车,有话等会再说。”
“这严家怎么处处透着古怪,秦小欢肯定还在严家,我得回去找她才行。”
“他们既然上下都串通了口供,你便是回去问,他们也只会说秦欢是自己离开了,这么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我们得去找能做主的人。”
“姜姐姐说的是?”
“太子。”
沈鹤之一整日都心神不定,就连惠帝与他说话也频频分心:“鹤之。”
“父皇,何事。”
“朕看你好似有心事,这几日南越的事如何了?”
“使臣已经定了后日启程,饯行宴还有荣安的仪仗也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后日一早离京。”
惠帝欣慰的点了点头,“事情交予你,朕便放心了,等忙过这一阵,你的婚事也该定下来了,上次你不是还说有了心仪之人,怎么迟迟不肯说是哪家的姑娘?”
沈鹤之也觉得时机差不多到了,想起秦欢,脸上的尖锐便化作了暖意。
“瞧瞧,还没说是谁呢,就一脸的欢喜,看来真是心里有人了,朕也就放心了。”
“父皇早就见过了。”
“哦?是谁。”
“秦欢。”
惠帝手里的折子险些没拿稳,面色有些古怪,“这,你是说欢儿?这怎么能行。”
“她已经回了秦家,又认了嘉南姑母为干娘,与儿臣早已没了关系,儿臣此生只想娶她。”
从养心殿出来已是午后,沈鹤之的心里揣着人,脚步不停地往宫外去,没想到一眼就看见了同福驾着马车。
他以为是秦欢来了,脚步更是加快了两分,可掀开帘子,却根本就没秦欢的身影。
“阿妧呢?”
“二叔,不好了,秦欢不见了。”
沈鹤之绷紧的神经瞬间断裂,眼底是深不可见的寒意,出口的声音更是冷厉:“仔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听周燕珊说完,他就翻身上马,要往严家去。
正当他要骑马离开,宫内就有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殿下,出事了。圣上突然口涌鲜血,如今昏迷不醒。”
沈鹤之紧握着缰绳,眼里神色莫测,早不动晚不动,偏偏要选在这个时候有病发,这是有人在阻挠他去找秦欢。
“你们两即刻去找嘉南县主,就说有事要找严夫人商议,只说是我的意思,让她赶去严家,切记莫要打草惊蛇,我稍后便带人赶到。”
不论是何人阻挠,他都不会让秦欢受到丝毫伤害。
阿妧,等我。
第56章 阿妧别怕
秦欢在漆黑的密室中, 不知道待了多久,明明外头是烈日当空,她却浑身像在冰水之中, 又黑又冷, 令她失去了所有的感官。
周围好似有张无形的网罩着她,让她不敢乱动, 只能无助地缩在角落里。
也不知道沈鹤之有没有收到消息,能不能看懂她的的暗语。
她本以为两年时间, 已经足够让她成长起来了, 可没想到, 她还是胆小又怯弱。
依旧是那个受他庇护的小丫头。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书房的熏香有问题, 她的眼皮渐渐沉了下来。
与七岁时一样的姿势,一样幽闭的环境, 她将自己蜷缩在角落里,脑袋枕在膝盖上,像是要逃避似的闭上了眼。
噩梦袭来, 她仿佛听见耳边响起了电闪雷鸣声,还有火焰燃烧着树木的声音, 以及脑海里不自觉浮现的可怖场景。
谁能救救她, 谁又能救救他们。
秦欢连自己都没发现, 不知何时她的脸上早已是一片湿润。
娘亲, 爹爹, 我找到了当年害你们的凶手, 可我没办法惩治他, 我该怎么办。
她悬挂在恐惧和自责的无尽深渊边沿,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扯着她的脚踝, 一点点的将她拉入深渊。
秦欢紧闭着眼,眉头紧锁,脸上满是痛苦的挣扎,直到另外一只手将她握紧,把她从绝望的崖边拉了回来。
是舅舅。
她还不能死,她还舍不得死。
秦欢咬着牙,在腿上用力地掐了掐,直掐得留下了青紫一片,眼里终于恢复了些许清明。
即便她很困很冷,她也不敢闭眼。
她总觉得这一闭眼,可能就再也睁不开了。
即便什么也看不见摸不着,秦欢还是摸着墙壁缓慢地站了起来,凭着记忆,沿着墙壁往前走,有人在等着她,她还没输,她也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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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夫人没有说谎,她确实是身子不适,只是刚想回屋歇一歇,就听人说嘉南县主到了。
嘉南县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换了件衣裳,去花厅接待人。
来的不仅有嘉南县主,还有去而又返的姜迎秋,严夫人便愈发觉得奇怪,“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早让你来赏花,你嫌热说不来,这会花会都散了,你倒是来了。”
嘉南县主面上带笑,心中却在大骂沈鹤之。话也说不清楚,来传话的两个小姑娘更是说不清,好端端的就说让她去严家,拖住严夫人盯住严大人,这叫什么事啊。
被严夫人这么一问,嘉南县主脸上的笑容就更僵了,想了想掩着面眼眶有些红,“我方才小憩时做了个梦,醒来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又没人能说话,这才想来寻你。”
若不是看到她身旁的姜迎秋,严夫人都差点信了她的话,这随身带着个人,还说没人能说话?
“你们几个小的先下去吧。”
这是有私密的话要说了,严夫人眼神变了又变,脸色也郑重了几分,等婢女带着姜迎秋去隔壁小厅休息,才皱着眉看向嘉南县主。
“这会没人了,有什么话想说的,你也可以不必有顾虑了。”
嘉南县主用帕子捂着脸,憋了许久将眼眶又憋得红了些,而后万分悲怆地道:“我梦见驸马他……他在外面纳小星。”
期待了很久,以为要听见什么绝世秘密的严夫人,顿时表情僵在了脸上。
之后的一个多时辰里,她被迫听嘉南县主先是骂后是夸,最后又是骂的反复说她家驸马。
偏偏嘉南县主的身份摆在这,两人又是多年的闺友,她还不能赶人走,也不能让人闭嘴。
只能敷衍地附和着,直听得她头疼病愈发的严重。这会她觉得做噩梦的人根本不是嘉南县主,应该是她才对。
“对了,怎么没见着严大人?”
“他这会应是在书房,怎么好端端的问起这个了。”
嘉南县主也觉得好友此次回京,好似变了个人,不是指外表,而且性情,像是处处防着什么,心中有了些思量,而后笑眯眯地道。
“这不是想着多年未见了,既是登门也该拜会才是,当初若非你家严大人点拨,驸马哪能这么快就开窍。”
严夫人的戒备心很重,听她这么说后,才重新露了个笑,“他不是拘泥虚礼的人,你若真想拜会,下次请你来吃酒,可不敢再推了。”
而后院的严首辅正在来回的徘徊,他本是想等到后日在行动,可秦欢来的突然,他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当年他费尽心思才弄到的银钱,都被姓梁的那个蠢货,给发现了,还要将此事给揭露出来。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侍郎,此事与他何干?学学别人明哲保身不好,明知自己也会受到牵累,也要将此事公之于众。
当时的他早已是首辅,掌控着朝中的局势,被姓梁玉石俱焚的愚蠢做法逼得,不得不将罪名按在他的身上,怕以惠帝的疑心病还要再查,只得斩断羽翼,离京退隐。
那段日子,是他最为痛苦的时间,失去了权势失去了被人敬仰瞩目的眼神,他活着没有任何意义,他必须要回京。
没人知道,是他在背后扶着徐贵妃上位,他需要一个听话的傀儡,让他能回京,能坐回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显然,当时还是大皇子的沈鹤之,有周家的支持是绝不会受他摆布的。容易掌控的便是,无人支持的二皇子与徐贵妃。
为了替二皇子铲除障碍,他在沈鹤之出行路上设伏,眼睁睁的看着他坠崖,再帮着徐贵妃毒害了周皇后,以为这次定是万无一失。
谁能想到沈鹤之却被秦逢仪所救,当年他的那桩旧案只怕要藏不住。
这姓梁的还留了后手,私下与秦逢仪有所联系,而秦逢仪那个蠢货,居然还写信要来劝他。
他绝不会允许有任何人阻挠他的大业。
既然二皇子失败了,那还有三皇子,沈家的儿子一个比一个蠢,只要给点好处就会像笨驴一般上钩,到时就是他离皇位最近的时候。
他花了好几年的时间布局,对外挑起南越将军对大朝的积怨,对内通过三皇子渗透京中军营的势力,为的就是这一日。
但秦欢的出现打乱了这一切,他原本是打算等后日,控制住太子府和周家,而后与南越将军里应外合,逼迫惠帝写下诏书让位于三皇子。
如今来看,一切都得提前了,他得将沈鹤之控制在宫内,提早逼宫。
到时什么罪证也没人关心了,可即便这样,他也要拿到那所谓的信与证据,他是不会让自己留下半点污点的。
正欲出府,却听说嘉南县主来了,一时又在屋内打着转,“去听听,她是为何而来。”
他决不允许任何人破坏他的计划,耐心地等了一个多时辰,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听到,气得他砸了手里的茶盏,“去秦家的人呢,回来了没有。”
“启禀大人,还未回来……”
“不过取个东西,怎要这么久,实在是废物。”
但他已经等不了了,还不知道三皇子是否将宫内控制住,他得先出城与南越将军汇合,“给我好好盯着,若是再过一个时辰,人还没回来,直接将那丫头处理了。”
这说的是秦欢,心腹愣了愣,领命退下,严首辅则是从后院坐上马车,离开了严家,朝着西门而去。
很快便到达了约定的地点,可左右的等都没能等到南越的人。
严首辅的耐心即将耗尽,打算直接去军营找人。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阵阵马蹄声,回头便见一衣着鲜亮的男子,领着百骑,将他的马车团团围住。
马上之人嚣张又轻狂,手中的长剑直接横在马车前面,“严大人这是要去哪儿啊。”
“周淮?你怎么会在这。”
“瞧严大人说的话,我不在这,又该在哪?哦,您以为我要去皇宫救驾?那恐怕要让您失望了,宫内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
“老夫不懂你在说什么。”严首辅还在垂死挣扎,但他面目狰狞,瞠目欲裂,早已没了往日儒雅的模样。
“三皇子已经逃出京,南越的军队被公主所掌控,至于您,有话就跟我去大理寺再说吧。”
“好一个沈鹤之,只是可惜,他能破坏我的计划,却依旧不能如意,我也能让他痛苦终生。”
他终于回过神来,明白自己被骗了,他的眼里满是血丝,透着嗜血的痴狂,笑得愈发扭曲可怖。
甚至连周淮都被笑得后背发寒,心中大喊不好,“将他押下去,其他人跟我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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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欢的手脚都麻了,她不知道已经过去多久,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人发现她,更不知道前路在何方。
这会她才知道,最折磨人的并不是身体上的痛苦,而是在精神上一点点摧残你的意志,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以及永无止境的等待。
她有尝试过喊叫,也试着跳起来或是趴在地上去找缝隙,可都没有用。
密室本就在地下,随着时间推移,里面越来越冷,她穿着单薄的夏衣,只觉得寒气从脚底往上钻。
秦欢无力地抱着双臂,浑身开始发冷,背靠着墙壁,唇瓣泛白的倒了下去,在闭眼之前,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是有东西在燃烧,秦欢很快就醒悟了,原来那人从一开始就打算要杀她灭口,可即便知道,她也无法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