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晓——品丰
时间:2021-06-18 09:44:46

  
  林普给了他个不耐烦的眼神,说:“中国讲的是农历。要是按照农历算,现在是五月份。你能不能不要乱说给人家添堵?”
  
  林普的小叔借着喝酒的动作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肘,暗示他给褚炎武留点面子。林普跟小叔不过点头之交,是有很近的血缘关系,是曾经在一张长桌上吃过年夜饭,但也不过如此了。他微微勾了勾唇角,全了稀薄的叔侄之情。
  
  褚炎武给了林普一个“你这个逆子”的眼神,转头去寻曹大生了。曹大生昨天饭桌上说今天要去见个瑞士的合作伙伴,大概能赶在舞会前过来,也不知道现在到了没有。
  
  林普直到褚炎武走出很远以后才转过头正眼看他。褚炎武年近花甲了,两鬓早就生了白发,只是他不服老,总在出门前留出足够的时间自己染黑。
  
  林普记得他带着情绪将车行直接送去学校的路虎开回褚家时,褚炎武就正在浴室里染发。他见他推门进来,从胳膊底下瞅着他,眼神带笑,洋洋得意,“小子,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你考驾照”。他默默卷走即将出口的难听话,跟褚炎武说在学校里不需要开车。褚炎武却突然耳朵里进了水,他用脚尖踢他,急声说,“毛巾毛巾,赶紧去给我找条毛巾” 。
  
  “林普,能邀请你跳个舞吗?”
  
  一个含糖量超标的声音打断了林普的思绪。是昨天刚刚潦草打过招呼的曹大生的独女曹溪。
  
  曹溪比林普小三岁,就在英国本地上大学。她分明是偏可爱的长相,声音也十分甜美,却裹着哥特风的蕾丝头纱和裙子,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林普给了她一个极硬的硬钉子:“不好意思,我不喜欢跳舞。”
  
  曹溪却没有就此止步:“可你刚刚都跟新娘子跳舞了。”
  
  林普拨冗看她一眼徐徐道:“她是我大嫂,你也是?”
  
  曹溪的笑容撑不住了,她愤愤翻他个白眼,转头便要走,结果一头撞到曹大生胸口上。
  
  曹大生早上没有跟曹溪一起出门,此刻看到曹溪的装扮,眉头拧得跟个核桃壳儿似的。整个舞会现场最吸引人注意的当然是新娘子,但第二吸引人注意的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曹溪。
  
  曹大生斥她:“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人家婚礼上不要穿这些令人窒息的奇装异服。”
  
  曹溪立刻振振有词地嗤笑他:“不尊重他人穿衣自由的陋习才令人窒息”。
  
  曹大生懒得在这种场合跟她争辩,任她不知道在气什么大步走远。他向着林普举起杯子,林普便也举起低下杯口轻轻跟他碰了一下,客气地叫他“曹叔”。
  
  曹大生问:“你爸呢。”
  
  林普说:“他找你去了。”
  
  周日上午,翟欲晓正吹着空调戴着耳机趴在被窝里磕CP,柴彤突然推门进来,照着她的屁丨股尖儿狠狠刮了她一巴掌。翟欲晓连吓带疼嗷地一声一跃而起,露出里面的奶奶风小背心和内裤。
  
  “妈你干啥啊?!”翟欲晓揉着屁股愤懑道。
  
  柴彤点着她:“捂着被子开空调,电费你出啊?!”
  
  翟欲晓闻言当即打开微丨信,转个二百的红包给柴彤,且特别备注“嗟,电费”。显出一个财务自由的人宁折不弯的腰杆子。
  
  柴彤眼都不眨地收了红包,她刷刷两下拉开窗帘,说:“你起来收拾一下去趟你舅舅家跟簌簌聊聊,簌簌闹着要搬出去单过,你舅舅快愁死了。”
  
  翟欲晓都不用问柴簌簌为什么要搬出去单过,也无非是柴续强逼着她出门相亲,或是按头要求她跟相亲对象出去逛街吃饭培养感情。她卷着被子滚到床里侧,以躲避刺目的太阳光,两条腿倒竖起来慢动作开合——减肥瘦腿这种事情想起来就做呗。
  
  “倒不如你去跟我舅聊聊。”翟欲晓说,“我舅整天沾沾自喜他吃过的盐比我们吃过的米都多,嘁,街上跟他一样年纪的要饭的也比我们吃过的米多。也不过是坐井观天之徒唯有的年龄优势而已。世界是一刻不停变化发展的,各人有各人的境遇和活法。”
  
  柴彤不耐烦地“啧”。
  
  翟欲晓不甘示弱地也“啧”。
  
  柴彤两手抱在胸前,笑里藏刀:“翟欲晓我发现你挖苦你舅的时候是一套一套的。你对得起他小学时给你买的小裙子、高中时给你的零花钱和考上大学时给你的五千块奖金吗?”
  
  有一说一,在不涉及切身利益的前提下,柴续基本上也算是个合格的舅舅。
  
  翟欲晓两条野生眉毛向下折:“能不能简单地就事论事?”
  
  柴彤看一眼窗外的大好日光,懒得跟她叨逼叨了,她说:“行了,赶紧起床收拾吧,你姥儿中午炖的牛肉,你去得早还能吃口热乎的。你舅是簌簌的亲爹,他即便有时候方式不太恰当,出发点总是好的。我们当长辈的能看到你们一个个成家,任务就算完成了。”
  
  翟欲晓不假思索低声嘴了句:“你们的任务是完成了,我们悲惨的一生开始了。”
  
  “你说什么?”柴彤狐疑回头。
  
  翟欲晓回以真情实感的迷茫表情,柴彤便怀疑自己可能是幻听了。
  
  翟欲晓最后还是在柴彤赶驴似的驱逐声里出门去了姥姥家。午饭后,柴簌簌说有急事要出门,柴续认定她是在逃避问题拍桌不许。最后的结果是,柴簌簌不得不带着拖油瓶翟欲晓和正读高中的柴麟麟出门。既然两个拖油瓶都已经带出来了,柴簌簌也就不背藏了,跟他们说待会儿见了人不要惊讶。
  
  然后他们就见到了柴簌簌的“前男友”张罗——一个袖有清风家无恒产的基层小干事。
  
  张罗跟柴簌簌一样是S交大毕业的,毕业以后柴簌簌继续读研,张罗去藏区支教三年,回来做的是基层扶贫相关工作。
  
  在翟欲晓和柴麟麟的概念里,两人早在大学刚毕业就在柴续的棒打鸳鸯下分手了,且如无意外应该各自湮灭在人群里老死不相往来。因为那句硬邦邦的“软饭硬吃”着实让他们的分手显得不大体面。
  
  “什么情况啊?你们什么时候重新联系上的?”翟欲晓问。
  
  “我们就没断过联系。”张罗说。
  
  他这样温声说着,给柴簌簌倒了一杯酸梅汤,给她只剩下百分之十七的手机充上电,转头又去拨弄旧空调的叶片,使之不直吹柴簌簌。
  
  翟欲晓用敬仰的目光望着柴簌簌。柴簌簌是能成大事的人啊!这些年柴簌簌顶着极大的逼婚压力一个字都不往出露,她就说怎么柴簌簌跟人相亲总是积极请男方吃饭呢。
  
  “你们别听他胡说,断过联系的,”柴簌簌将碎发勾到耳后,淡定地纠正着,“断了二十六天,电话不接,微信不回,给他写的邮件也一直是未读状态——啊,也许已读,但是故意没给我回执。”
  
  张罗做出了微弱的挣扎:“……主要是支教的那个地方太偏僻了,信号时有时无可烦人了。”
  
  ——柴续“棒打鸳鸯”的第三天,张罗就出发去了藏区。
  
  “你们是怎么重新联系上的?”翟欲晓问。
  
  “我直接奔去了他支教的地方。”柴簌簌说,“确实偏僻,高铁+绿皮火车+城乡小巴+十一里不通车的山路。不过找到他一脚把他揣进河里,我这一路的辛苦也就都值当了。”
  
  柴麟麟正抓着饭店端来的西瓜啃,闻言面露复杂神色,默默给张罗倒了一杯酸梅汤。这杯酸梅汤倒的太有灵性了,柴簌簌狠狠踢他一脚,没忍住跟翟欲晓一道笑得前仰后合的。
  
  柴簌簌当然不止一脚把张罗踹到河里,她还跟着扑进去照脸给了他几下,哭得分外凄惨地问他,以后长不长记性作不作妖了?!你这么在意他说的话你跟他过呗!!不过张罗肯定不会给吃瓜群众补充这些细节,他只是盯着面前的酸梅汤露出舒畅的笑容。
  
  “你俩有什么计划,姐?”回程的路上柴麟麟问。
  
  柴簌簌漫不经心地扫一眼后视镜,说:“也谈不上‘计划’吧,反正我们俩不着急要孩子,那就再蹉跎两年,等到爸爸受不住邻居朋友的指指点点,觉得‘是个男人就行,只要她愿意嫁出去’的时候,我再把他领家里去。”
  
  柴麟麟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翟欲晓巴着椅背发自肺腑地问她:“这么多年你是怎么憋住不与人说的。”
  
  
 
 
 
 
35.  英雄落难也是英雄   第三十五章英雄落难……
 
  第三十五章英雄落难也是英雄
  
  林普再度被曹溪堵在房间门口, 他的烦躁肉眼可见。
  
  他刚刚出去给八千胡同的邻居还有两个师兄买了伴手礼,也无非是香水巧克力之类的,由于这些比较重, 他直接请柜台寄了国际快递回去。当下购物袋里是件黑色的礼服裙子——去年翟欲晓曾经抱怨她缺一件能在年会上碾压众人的裙子。颜值碾压不了,只好借助外物碾压了。
  
  林普皱眉问:“你在我门口干什么?” 
  
  曹溪笑眯眯道:“我刚刚得知你今晚的机票回国。我就是来问问, 你能不能等我一天,我明天学校里有个展,办完展我们一起回。” 
  
  林普毫无转圜余地地说:“不能。”
  
  曹溪问:“你着急回去有事儿?”
  
  林普:“没有也不能。”
  
  曹溪皱眉:“你很讨厌我吗?”
  
  林普反问:“我跟你熟吗?”
  
  曹溪感到一阵窒息, 她虚弱地道:“……但是人与人之间不都是由不熟变熟的吗?”
  
  林普说:“我不需要跟你变熟。”
  
  ——翟欲晓一直纳闷林普初高中的时候追求者甚众,怎么大学以后反而没动静了, 如果她能听到这一番行云流水的对话,那么想必她就有答案了。褚炎武那句平实的抱怨“越长大脾气越烂”称得上是精准阻击。
  
  曹溪感觉自己一生的钉子都要在林普这里碰完了。她不死心地紧紧盯着林普,寄希望于能在林普面上看出哪怕一毫末的犹豫。她虽然穿着打扮有些另类, 但长相实在出众,自小到大只要是她喜欢的男生就没有追不到手的,不管那个男生有没有对象。但曹溪最终失望了, 林普对她的抵触是实实在在发自肺腑的。
  
  林普轻轻拨开曹溪,说:“忙你的吧, 别挡着门。”
  
  “你是不是不丨举?”曹溪在他身后突然气急败坏地说。
  
  林普停下开门的动作,冷冷望着她, 问:“你明白任何情况下你问出这样的问题都算是性丨骚丨扰吗?以及在他人的婚礼上彰显你的穿衣自由, 这些都不叫直率个性, 叫没有家教。”
  
  如果说林普前面只是给了曹溪硬钉子碰, 他这一番不留情面的话,简直就是直接在曹溪颜面上钻孔灌注桩。曹溪恨恨骂了林普一句“混蛋”转头便跑。林普不为所动,扭开了门进去,然而正要关门, 大哥褚元维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跟着进来了。
  
  “我估计曹溪那性子应该不会去跟曹叔告状,但她要万一告状了,你给曹叔和爸个面子,跟她道个歉,诚不诚心的无所谓。”褚元维忍着笑意说。
  
  “行。”林普干脆地道。
  
  褚元维在床尾的小沙发上坐下,他盯着林普收拾行李,慢慢道:“曹溪小时候就是个跋扈的性子,但她长得可爱,心情好的时候也很擅长哄人,爸以长辈的目光来看,当然就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他其实也就是想让你跟同龄人多接触,你以后想跟谁结婚肯定是以你的意见为准。”
  
  “那我以后如果不结婚呢?”林普问。
  
  褚元维的目光落在林普正往行李箱塞的购物袋上。购物袋上的LOGO他刚好认识,是个女装品牌,由一个本土工作室设计制作,目标客户群体是25-35岁的年轻女性。
  
  “你要一直单身也没问题,咱家家大业大的,”褚元维笑着说,“但是林普,收你这件衣服的人可怎么办?”
  
  林普低头看着裙子,半天没有说话,只是露出个一闪而过的恍惚的笑容。
  
  褚元维默了默,突然没头没尾地道:“我刚来这里的时候,曾经有过一段很难的时光,有多难呢,大概药比饭吃得还多吧。说不清楚具体是因为什么,我外婆阿兹海默突然认不得我了,重要的朋友不明原因失联,工作生活环境的突然变动等等吧。总之,大概十个月以后,这个劲儿就过去了。你哥心性坚不可摧是一方面,心理医学的发达也是一方面。”
  
  褚元维起身来到林普面前,跟他并肩坐下,他伸手轻轻抓了抓林普的后脖颈,跟他推心置腹地说:“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我这两天跟你小哥打听,你小哥心忒大,他甚至都没发现你情绪不对。不管怎么样,有两点哥必须跟你说:第一,如果非常不舒服要去看医生,专业的问题要交给专业的人来解决。第二,你是家里的老幺,你有任性胡闹的特权,你想做什么就可以做什么,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不需要有任何后顾之忧……总之还是那句话,咱家家大业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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