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被砸了一部分,申桑额头也带着乌青。
“……你们这家店还想不想在天门镇开下去,你想不想在天门书院读下去?”
红衣少年相貌精致却是个盛气凌人的,手中还拎着一根褐色长鞭。
申桑怒道:“要耍威风回你家耍去,在这欺凌平头百姓算什么?”
红衣少年双手抱胸。
“你这平头百姓自己伸出头要挨我这鞭子,我满足你了,反倒是我不是?申桑,别以为你跟秦绍那小子混得好,当他的狗,便以为自己是秦氏门生。他秦绍也不敢正面与我为难。”
申桑怒而上前,却被身后的同乡兄长拦下。
“别意气用事!”
申桑又气又怒,两手紧攥成拳,修剪整齐的指甲深深嵌入手心肉中。
这时,那名高鼻深目的少年迈步准备站出来。
他正欲开口,裴叶出声打断他的动作。
“申桑,谁将你打成这模样?”
突如其来的女声吸引在场数人的注意力,申桑看着裴叶又拎着那条要了上百兵匪性命的白色棍子,眼皮狠狠一跳。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坐在角落的黎殊比划手势,深藏功与名。
“哪里来的娘子?”
被称之为“凌三郎”的红发高马尾少年转过头来。
裴叶没回答,反而直接问他:“你家里可有什么背景?”
她的插手让三拨人停下争端。
凌三郎拎着鞭子道:“这有趣了,居然还有人不认识我的?”
裴叶反问:“你很有名?”
秦绍这时候才从人群挤了进来。
“凌晁,怎么又是你!”
看着熟悉的红色身影,秦绍冒着热汗的脸上露出嫌弃表情。
凌三郎名为凌晁,其父牙口不好,只能吃软饭,但其母亲却是皇帝亲妹——柔慧长帝姬。
当今皇帝是凌晁的亲舅舅。
皇帝对柔慧长帝姬不亲近却挺喜欢凌晁这位外甥。
因此凌晁在同辈人中间格外跋扈。
“秦绍,你也在这。”
凌晁看看秦绍再看看裴叶,口中啧啧嫌弃。
“你真是越混越丢人了,整天跟这些泥腿子混在一块儿。”
秦绍担心裴叶一棍子将凌晁打死。
虽然凌晁这人嘴贱,但也罪不至死。
“你再说一句,我便将你的言行全部告知陛下。”
打小报告可耻,但有用啊。
天克凌晁。
凌晁拎着鞭子生气却拿秦绍没办法。
以他的身份,极少有不敢惹的同龄人,偏偏秦绍就是不敢惹那一拨。
“方才发生了什么?你为何砸这家店?”
“什么叫我‘为何砸这家店’?”凌晁正憋着气,听到这话就不爽了,跟爆竹一样原地爆炸,“我原先只是找郎昊算点儿账罢了,谁料你那个泥腿子的走狗多管闲事儿,鞭他一下又死不了。”
凌晁口中的“郎昊”便是那位高鼻深目的少年。
一旁吃瓜的裴叶默默将实现投到郎昊身上。
混血儿,五官比其他人深些。
男女主果然是捆绑操作的存在。
前脚刚碰见女主萧妃儿,后脚就碰见暴君男主郎昊了。
他们是组队来的吗?
几个少年的冲突说来也简单。凌晁要找投宿的郎昊麻烦,呼啦啦一堆人闯进来,凶悍的模样活像是混混收保护费。
申桑和同乡兄长正有说有笑地回来,看到这一场景便以为是砸场子的,欲上前当和事老。
客栈大门也不大,这么多人挤在一起自然容易误伤。
混乱之中,申桑替同乡兄长挡了一下,结果惹怒凌晁被波及,额头留下一道乌青。
秦绍看着面孔陌生的郎昊,扭头问凌晁。
“他又哪里惹你了?”
凌晁道:“你管他怎么惹我了?管这么宽?”
“你伤了我的友人,且出言羞辱,我缘何不管?”
若是不管,凌晁的脑袋瓜子早被敲开了。
“你们这是斗嘴呢,还是在调情呢?”
裴叶听了一会儿觉得无聊,这俩加一块儿还没未来的暴君男主郎昊有意思。
秦绍:“……”
凌晁:“……”
其他人:“……”
“我们俩说话,这里有你插嘴的余地?”
凌晁看秦绍维护的姿态,顿时上了心,也越发鄙视秦绍的荤素不忌的交友原则。
裴叶道:“申桑是我认识的友人,他受了委屈,我当然不能站着干看,烦请你向他道歉。”
凌晁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
跟申桑道歉?
荒诞!
因为裴叶是女子,凌晁再盛气凌人也没动手的意思。
手持长鞭插着腰。
“如果我不呢?”
裴叶目光冷然道:“若不道歉,晚上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凌晁被她的眼睛盯得浑身不自在,暗暗嘀咕邪门。
“可笑!这种谎话三岁小孩儿都不信。”
秦绍在场,凌晁闹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领着一群打手呼啦啦走了,临走前还恶狠狠瞪了一眼郎昊。
【你等着!】
他张口做了个口型。
郎昊回以同样冰冷的眼神,无端透着一股子傲慢。
裴叶上前将一瓶化瘀血的药递给申桑。
她低声安慰:“最迟明天,那小子就会回来追着你道歉的。”
如此笃定。
惹来那位未来暴君男主郎昊的侧目。
申桑苦笑摇头,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唯独黎殊知道裴叶对凌晁下手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裴叶道:“不听话的小孩儿,要被打屁股的。”
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响亮的巴掌,收好!
第442章 前东家来了
秦绍帮申桑敷了药。
见额上乌青只是看着吓人,他长舒一口气。
时下当官还是看脸的,面部有损的人无法出仕。
“待青肿消下去就好了,不会留下疤痕。”秦绍气得两颊鼓鼓,“若留下疤,绝对要凌晁好看。”
申桑摆摆手,示意秦绍冷静一些。
“凌晁耍疯又不是一回两回,过分刁难也不是没有过,不过他下手一向知道分寸。”
申桑很冷静。
凌晁的羞辱让他羞愤憎恶,但也知道凌晁是外横内怂,真正伤天害理的事情还不敢干。
说是柔慧长帝姬之子、皇帝的外甥,这两重身份给了他横的资本,也限制了他无法无天的可能。
毕竟,这位柔慧长帝姬也是夹着尾巴做人的。
娘都如此,更别说儿子了。
凌晁也不傻,小祸不断大祸不敢。
秦绍叹道:“纵然如此,他也不该如此羞辱你。”
申桑面色平静道:“迟早有一日清算回来。”
从某种角度,申桑是同情这位凌晁的,纨绔子弟不能彻底坐实,有梦想却不能追逐。
叫郎昊的少年捧着一笔银两推到客栈主家跟前,诚挚道歉。
“今日之祸皆因我而起,凌晁是冲着我来的,是我连累你们。这点赔偿算是我补偿的心意,还请不要嫌弃。”
看似高冷不好相处的郎昊,开口也是温谦有礼,比凌晁讨喜不知多少倍。
客栈主家收下赔偿,而秦绍则好奇看着面貌陌生的郎昊。
“那人是附近有名的人来疯,谁见了都避着走的,你怎么触了他霉头?”
郎昊苦笑:“初到贵地,不知规矩。”
鬼晓得长得人模狗样的热烈少年是个蛮不讲理的纨绔子弟?
“你也是来求学的学生?”
郎昊点头:“有幸入了贵人的眼,被推荐来此求学。”
秦绍暗暗咋舌。
居然也是拿了推荐信入学的?
天门书院培育那么多学生,但只有某个领域颇有建树的校友才有推荐免入学资格。
文人又珍惜羽毛,推荐之事慎而又慎。一旦被推荐的学生学满一年被退学,不仅学生的前途毁了,连推荐这名学生的校友也会被人耻笑,甚至会背负上“受贿失德”的污名。
郎昊能拿到这个名额,实力不容小觑!
几人互报姓名。
郎昊的出身并不显赫,养父是个从四品的官儿,搁在朝夏都城“玄安”根本不够看。
裴叶在一侧旁听。
郎昊现在应该还没经历抄家灭族惨祸,养父母一家还活得好好的。
算算剧情线,估摸着也快了。
届时郎昊就会知道他其实是闫火罗王庭大王与朝夏女子的私生子。
按照朝夏制度,郎昊回去也是给其他王子洗脚,但闫火罗奉行的却是强者制度,他们骨子里慕强,讲的是能者上位。
眼前这位狠人就杀光所有兄弟姐妹,踩着尸骨上位。
“这位娘子为何如此看着在下?”
郎昊问裴叶。
裴叶道:“我在想,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你跟凌晁的矛盾。”
郎昊嘴角一僵,现场气氛尴尬。
秦绍正想打圆场,郎昊苦笑道:“也是件小事,他在街上对着一位酷似幼时恩人的娘子口出不逊,我便上前拦了两句。”
恩人?
裴叶记得郎昊被朝夏官员收养前是个乞儿,救过他的人正是萧妃儿。
正巧那位女主也在附近。
那么凌晁出言不逊的对象多半就是萧妃儿了。
申桑道:“只因为这个便纠集这么多人抓你,这凌晁是越来越蛮横跋扈了。”
裴叶暗暗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重生前的萧妃儿不争不抢,好一朵干净水灵的白莲花。
重生后的萧妃儿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谁在她跟前装逼就要挨最毒的打。
凌晁多半是在萧妃儿手中吃亏,怒气无处发泄就找郎昊的晦气。
被女主牵连而被疯狗咬,这不是小说的一贯套路嘛。
秦绍担心道:“凌晁这人疯得很,从没有一事不二算的习惯,你以后避着他点。”
疯狗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郎昊笑着点头。
“二位也是天门书院的学生?”
秦绍点头又摇头:“不只是我们,先生也是呢。”
“先生?”
郎昊懵了一下,直到他知道秦绍口中的“先生”是裴叶。
“相逢即是缘,不如明日结伴,一起去学院。”
少年人的友情来得总是又快又莫名其妙,几句话的功夫就相谈甚欢了。
裴叶插不进话,便跟黎殊搭伴,顺手将帷帽递给他。
“虽然不是我买的,但是我送你的。”
黎殊:“……”
“或者你不戴帷帽戴面具?”
裴叶佯装从袖子掏出一张朴素面具。
黎殊也稍稍摸清裴叶的脾性:“发生何事了?”
“我刚才在街上发现你的前东家。”
黎殊手一抖。
他的前东家?
“她在附近?”
“我也没想到你的前东家还挺有背景,居然是那位才智无双的德纯族姬。”
黎殊表示自己也是第一次知道那位女扮男装的前东家身份。
“德纯族姬?宗室之女?”
虽说朝夏有女帝上位的良性前例,但一个小小族姬……
哪怕储君死光了,也轮不到她争权夺势吧?
裴叶抬手虚掩着嘴,侧身靠近黎殊低语。
“不是宗室,外姓加封的。”
黎殊面无表情。
“哦,我戴面具。”
单方面解约的他还没想好如何应付前东家。
少年组合、中老年组合聊得愉快,夜幕降临便撤了。
他们一夜好梦,却不知有人在这一晚遭遇了惨无人道的折磨。
凌晁脱衣睡下,蓦地想起裴叶那句“若不道歉,晚上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抬手将被子拉高至下巴,不在意地嘁了声。
骗小孩儿的。
谁信!
娱乐匮乏的古代人,睡眠质量大多不错,躺下酝酿一阵睡意就能入眠。
凌晁也不例外。
睡着睡着翻了个身,长腿一伸将被褥踢开。
此时,屋外窗缝爬进来两片翠绿的竹叶,悠悠飘到凌晁枕边。
梦中的凌晁睡饱了觉,睁开眼、伸懒腰、打哈气。
一扭头,却见满头金翠的母亲站在床榻三步外,身后两侧并排站着十个膀大腰圆,蛮横肌肉几乎要将粉色衣衫撑爆、且黑发梳成两颗丸子的侍女,侍女口脂涂到唇外,看着像个红圈。
打哈气打到一半硬生生咽回去,打了个嗝的凌晁:“???”
第443章 呦,儿子回来啦
“母、母亲?”
凌晁穿着月牙白的寝衣,傻不愣登地坐在床榻上。
目光近乎呆滞地看着摆出眼前这位架势诡异的柔慧长帝姬。
梦中醒来的凌晁并未意识到自己在做梦,甚至没有怀疑远在都城玄安的母亲怎么跑到天门镇。
他低头看了一眼有些凌乱的寝衣,活像是少年人偷偷纾解却被父母撞了个正着般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