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一些传闻,低头跟裴叶分享。
“听闻柔慧长帝姬曾在世宗膝下养过好些年,陛下对她总有些防备,及笄后赐婚一个极为平庸懦弱的夫君。据说因为这桩婚事,兄妹二人关系一直不太好,直到有了凌晁才缓和下来。”
第445章 皇室八卦
“还有这一说法?”
裴叶故作不知,让秦绍继续抖露八卦。
少年人见过的套路太少,自然而然地继续叭叭叭。
“……市井有些流言传得不太好听,他们说陛下能成为储君,全赖运气好,出生挑对时辰。”
裴叶这下听不懂了。
“挑对时辰?”
秦绍压低声音,生怕说出的话被第三人听到。
“先皇一生留下不少儿女,嫡出皇子也不止一位,唯独如今的陛下与世宗老来女年纪相仿。市井便有流言说陛下是靠着娶了世宗之女才有机会入了先皇和世宗的眼,被立为储君。”
以如今的风气,哪个男人喜欢听到自己的基业是靠着女人获得的?
特别是自己能力平庸而妻子才能卓越的时候。
听说世宗禅位后,还有不少老臣念着她的种种好,又见世宗老来女天赋如此高,再看看内定储君天赋平庸、性情软糯,丝毫没有继承先辈的英明与果断,一些臣子便动了其他心思……
秦绍的祖父也冒出过推举当时的“柔懿帝姬”为储君的念头,貌似先皇也有过这意思。
只可惜,最后的皇帝却是如今的陛下。
裴叶听到这里点点头,大致明白朝夏皇室上一代的纠葛。
世宗女帝跟先皇虽是姐弟,二者却差了十七岁,差不多一代人。
前者之于后者,亦姐亦母。
他们关系好却不代表后代关系好。
牵涉皇家权力之争,不是谁都能跟世宗一样胸襟广阔。
这位世宗……
估摸着也是一两代人的心理阴影。
“……我猜想……陛下对世宗的感官不太好吧?”
秦绍吓得白了脸。
“先生,这些话可不能乱说。”
裴叶无所谓地道:“反正又没其他人听到,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秦绍偷偷环顾四周,发现没人注意到这里才继续低语。
“陛下对外是很尊重世宗的,但是吧……真心尊重与表面功夫还是有区别的。”
只要礼节挑不出毛病,谁还能追究他心里怎么想?
“之后,世宗之女——‘柔懿帝姬’嫁给陛下,陛下也正式被册立为储君。兴许是为了维系夫妻关系,也为了避嫌,‘柔懿帝姬’大婚后,只有重要宴饮与祭礼才会露面。朝臣心下失落之余,便以更严苛的标准对待陛下,可惜连被世宗养过几年的柔慧长帝姬都比陛下出色。”
如今的陛下也是好惨一男的。
姑母兼岳母是王者,父亲勉强算个铂金,老婆却是公认的星耀,庶妹在王者调教下也爬到钻石,唯独他——从童年到少年、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从倔强青铜爬到了白银。
于是,登基之后的陛下看妹妹柔慧长帝姬是哪里都不顺眼。
嫡庶有别,本来也不是一母同胞的兄妹,使小绊子不要太方便。
嘴上说着不忍心妹妹远嫁,要给她指一个性格温顺对她体贴照顾的丈夫。
实际上呢?
被世宗养过好几年的柔慧长帝姬,不说能力如何,但绝对不会喜欢如此无能的男人。
用其本人反驳陛下的话——
性格温顺、体贴照顾,她的长帝姬府多得是这样的仆从!
奈何胳膊拧不过大腿。
她一个庶出长帝姬也无法左右嫡兄的选择。
柔慧长帝姬还因为丈夫在青楼跟人争风吃醋,将对方打成残废,被言官告到了皇帝面前,柔慧长帝姬落了个“管教不严”、“纵夫行凶”的名头,失去朝中实权,成了只能吃俸禄、靠着封地税收养活一家老小的闲散宗室。从那之后,长帝姬便在府中养面首,对丈夫爱答不理了。
“养面首?养了多少?”
“我哪儿知道,只是听坊间猜测,没有十来个也有七八个吧。”
裴叶咋舌:“凌晁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居然没有彻底变、、态?”
她突然有些喜欢这只活宝了。
秦绍用余光偷瞧远处一脸菜色的凌晁。
颇为老成地感慨。
“是啊,虽说凌晁平日是混账了些,但……他生活也不容易。”
兴许皇帝也觉得打压柔慧长帝姬的手段太下作,又怕其他人说他薄情寡义连庶妹都不放过,因此这些年也没批评柔慧长帝姬大大咧咧养这么多面首的事情,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外甥凌晁诞生后,陛下对他也是百般宠爱,逢年过节必有丰厚赏赐。
原先关系降到冰点的兄妹二人也随之缓和。
奈何陛下前科累累,这一行为在不少外人看来更像是捧杀。
说话的功夫,车马已在客栈外停好。
天门书院坐落在群山环绕、峭壁环绕之中。
乃是天门书院第一任山长在外游学时误入此间才发现的,那时正值山岚缥缈,隐隐组成一道通天长门,仿佛穿过那一扇门就能抵达传说中的极乐仙境。山长便感慨世间居然有如此奇景,便与友人戏言日后要在此处建一个书院。于是,多年后他在友人帮助下建了天门书院。
山间小道,十数辆马车缓慢前行。
“先生,再往前就是去往学院的必经之路——天门台,上山下山都要经过那处。”
秦绍骑在马上看着熟悉的景色在眼前铺陈开来,唇角笑意更浓。
天门台是一处整体呈正八边形的高台,上面有一块天然形成但酷似天人的怪石,怪石旁立着一块长碑,上书“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另有一枚私印。
秦绍介绍道:“这枚印是武宗皇帝的,上面的字也是他的墨宝。”
天门书院来历很叼。
创始人是辅佐朝夏开国皇帝武宗立国的心腹之一,同时也是资助武宗起兵的大土豪。
天门书院的地契和建造费用都是武宗掏的钱。
这里还随处可见武宗的墨宝和私印。
不论是谁,在天门台前都要下地步行百米。
过了天门台,再行山路蜿蜒向上、蜿蜒向下、翻山越岭……
终于,来到一处高山脚下……
裴叶睁着死鱼眼道:“然后我们就到天门书院了?”
秦绍笑眯眯道:“不——然后我们就到千阶石梯了,用两条腿爬上去,上面才是天门书院。”
裴叶:“……”
她无比确信,书院创始人跟学生有仇……
第446章 千阶石梯
“此处没有轿夫?”
郎昊面色发白地看着长长长长……的千阶石梯。
光是千阶石梯的坡度和长度就能吓退一般人,看着都眼晕气喘,更别说亲自去爬。
他这话惹来凌晁的嗤笑,只听这名一袭耀目红衣的少年出言刻薄道:“此处用轿夫?石梯如此陡峭,除非其中一名轿夫有一丈三尺高,否则都不用轿夫出错,坐上轿舆就能倒栽下来。”
坐轿舆是不可能坐轿舆的,倒是能让人背着爬。
不过千阶石梯太长了,一人的体力还不够爬完全程,更遑论背着百来斤的人。
娇生惯养的学生倒是会让书童仆从轮流背着,但趴在别人背上也听吓人。
“那……这就只能自己爬了?”
郎昊面色惨白,他根本不知道天门书院还有千阶石梯这玩意儿。
凌晁冲着郎昊身边的书童努了努嘴。
红唇讥诮道:“你也可以让你书童背着你走。”
看着恢复嚣张姿态的凌晁,一贯高冷的郎昊也露出一丝罕见的怒意。
他反唇相讥。
“如此说来,凌三郎也是亲力亲为,亲自爬完这千阶石梯?”
“那可不!”凌晁洋洋自得,“真正的男子怎么能被一座石梯征服?”
秦绍看着尾巴都要翘起来的凌晁,一边用襻膊将长袖束好,免得长袖阻碍行动,一边笑着提醒凌晁的黑历史:“看样子凌三郎是忘了某回爬千阶石梯到一半就嚎啕大哭之人的名讳?”
凌晁:“……”
秦绍这小子就是讨厌!
见几个少年摩拳擦掌准备挑战石梯,黎殊默默将脚步往后撤,试图缩回马车车厢。
谁料刚抬脚就被人抓住袖子。
“先生去哪儿?”
黎殊表面上毫无破绽,内心慢慢生出不详的预感。
“老夫这老胳膊老腿的……还是不逞强了……”
他明确表示自己不想爬千阶石梯,爬一次就要废。
裴叶叹道:“先生可是我的授课西席呢。”
黎殊道:“天门书院乃是五院之一,闻名天下,自有更多渊博且经验丰富的夫子。”
裴叶宛若戏精附体,摇头叹息道:“先生误解了,学生的意思是——先生是学生的西席,师徒之情可比父女之爱,岂会让先生一人受上山下山之苦,学生愿与先生分担,同甘共苦。”
黎殊:“……”
千万言语汇成一句话——
“说简单点。”
“我背你上去,如何?”
一说到背,黎殊脑中主动浮现裴叶上次将他当麻袋一般扛着跑的情形。
此时的他脸色比郎昊还要白两分。
“不了……老夫自己来。”
千阶石梯与山体浑然一体,乃是数千名工匠一点一点凿出来的。
为了方便上下行,每隔两个人位置便安置一排护栏。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学生行囊不用自己搬上去,只要将行囊送至千阶石梯不远处的陡峭石壁下就行。峭壁上方装了辘轳,这是利用轮轴原理的起重装置,用来搬运行李非常方便。
黎殊没有他自己说得那么废。
毕竟是周游各国二十四年的旅游大佬,他还喜欢往深山老林钻,体力倒是不错。
裴叶就更轻松了,速度就没有降低过。
其他几个少年表现不一,但都是起初爬得快,之后边喘气边爬。
裴叶手握白色长棍,不知何时站在千阶石梯中段看热闹。
登高远眺,视野开阔。
没一会儿就发现山脚下又来了两辆造型精致中带着低调的马车。
两名少女踩着脚蹬下了车。
巧了,这两名少女一个见过面、一个闻过名。
前者是昨日在天门镇嘴欠的华贵少女,后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女主·德纯族姬·萧妃儿。
华贵少女看着千阶石梯傻了眼,萧妃儿却很淡定,那双古井般的眸子连点儿波澜都没有。
重活一世,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天门书院各处细节?
“妃儿,这里坐不了轿舆。”
萧妃儿淡淡道:“我知道,要自己爬上去。”
“你可是族姬,又不是平民百姓。”
萧妃儿一句话就将她堵得说不出来。
她温柔道:“忆当年武宗皇帝得知天门书院建成的消息,他便亲自过来视察。一国之君尚能徒步亲为,我一个小小族姬还没那么娇贵。这是天门书院给每个学生的考验,你就放心吧。”
华贵少女心疼得看着萧妃儿,又看看石梯上爬得没了形象的天门书院学生,嘴角下撇。
“那我便送你到这里。”
萧妃儿淡淡一笑。
裴叶继续看热闹。
作为重生腹黑型女主,萧妃儿时时刻刻都维持着高贵冷艳的姿态,俗称装比。
但装比这种事吧,也要看颜值看形象。
灰头土脸又一身汗,效果绝对大打折扣。
谁料重生女主就是不凡,愣是将这次装比端住了。
只见她挺直脊梁,面色冷漠,不疾不徐地走上一级一级台阶,呼吸始终维持着和谐的节奏。
此时山风吹来,薄纱长袖灌了风,如梦幻般飞扬,一缕发丝调皮地贴着她的脸侧。
鬓发间的步摇、腰间佩戴的玉饰,随着行走时的脚步节奏而晃动,珩铛佩环,悦耳动听。
这撞击声不疾不徐、从容适度,宛若一曲优雅闲适的乐曲。
她的步行速度看似不快,但慢慢追上了秦绍几人。
随着距离拉近,玉饰撞击声也吸引了几个少年的注意力。
一扭头,若见姑射仙人。
郎昊心下一动,不知何故急忙转过了头。
凌晁却欣喜地睁圆了眼睛,挥手大声道:“德纯族姬,可还记得我?”
他那副喜滋滋的样子再配上那一袭鲜红夺目的红衣,像极了要当新郎的小傻瓜。
萧妃儿听到声音却不转过头,只是余光一斜。
见是凌晁便选择无视,步行节奏不曾紊乱一瞬。
她不喜凌晁,前世今生都不喜欢。
哪怕凌晁前世今生都说喜欢她。
不过,今生比前世好的一点是萧妃儿不讨厌凌晁了。
毕竟——
这个男人死讯传来那日,她也曾被感动,不受控制地落过泪。
凌晁,字叔瑶。
少时纨绔,桀骜不驯,世人皆恶之。
一提他,便会想到他一身红衣,拽着他的恶狗、带着他的恶仆为非作歹。
谁也没想到他会成为助朝夏力挽狂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