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数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无数的血腥在眼前闪过。
裴叶道：“死在我手中的人比你们捆起来还多，滚远一些……”
是“暴怒”。
紧接着便是“涩欲”、“傲慢”、“暴食”。
人生百态，各种丑陋的景色与黑暗在她眼前一一展开。
裴叶感觉自己变成了他们任何一人。
他们的负面情绪如躲在暗中的豺狼，死死盯着她。
一旦她松懈便扑上来将她撕碎。
奈何裴叶始终镇定，偶尔也就皱个眉。
她无那些情绪，自然也不会与其产生共鸣。
直到浓雾第七次扑来。
她未听到地狱厉鬼般的低语，也未看到一幕幕冲击心灵的画面。
只有一个人。
“顾家主？”
第641章 第七罪，贪婪
按照七宗罪的设定，最后一次扑来的浓雾应该是“贪婪”。
前六次都是这样，为何这次就变成了顾的模样？
不待裴叶细思，“顾”对着她伸出了手，笑着邀请她跟他去个地方。
裴叶：“……”
清楚眼前这个“顾”是假的，裴叶想看看对方耍什么花招。
西装革履的“顾”见她没有反应，主动上前要牵她的手，声音比平日声线更温柔。
裴叶避开。
“有什么话直接说别动手动脚。”她绕过“顾”，眉头一扬道，“带路吧。”
“顾”看到这个反应，不恼怒不说，还低低笑了起来。
“走吧，我想带你去看的……”
话音刚落，二人脚下倏地蔓延出一条绿茵小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两旁跟无规则粘贴复制一般冒出一大片跟小腿一般高的花。百花争奇斗艳，像是置身长满奇花异草的花谷。
裴叶隐隐觉得这副场景有些说不出的眼熟，但又不知道在哪里见过。
她跟着“顾”一直走，越走所见景色越热闹。
起初是多了些蜜蜂蝴蝶，尔后又看到蚂蚱青蛙，再之后又冒出了许多能让她抱个满怀的小动物。这些小动物长相很怪异，有在草丛中你追我赶，有扑着打闹嬉戏，也有安静趴着睡觉……
随着这些动物出现，她又听到溪水潺潺声，鼻尖也嗅到了各种花香。
视线内的景色也生动灵活了起来。
裴叶走得有些烦，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
“顾家主，我们还要走多久？”
走在前面的“顾”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裴叶正准备使用暴力破开她所见到的幻境，耳边听到草丛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仔细一听还有不知名小动物的哼哧声。察觉有动静，她转过头要将偷袭她的东西干掉。脑子这么想，身体却张开双手，抱住了投入她怀抱的小东西。
裴叶：“……”
紧了紧，双手都是毛茸茸。
低头一瞧，却发现自己抱着个黑色毛球。
毛球直径有三四十厘米，黑色的毛发蓬松而柔软，裴叶正纳闷这嘛玩意儿，毛球的“脸”上睁开了一双黑黝黝的明亮眼睛。见裴叶抱住她，小毛球口中发出类似“笑”的嘤嘤声，蹭蹭手。
裴叶：“……”
她本来想将这玩意儿拎起来一脚踢开，但跟小毛球对视了三秒。
手指不受控制地揉着蓬松容貌。
这只毛绒抱枕真舒服，手感一级棒！
多摸了两手，裴叶才从毛绒的可爱攻击中冷静下来，准备弯身将它放在地上。
结果，不知何时她脚边蹲满了跟毛球一样大小的小动物，各个长相挺怪异的，但架不住它们年幼啊，一个个又肉呼呼又萌又可爱，眼睛水汪汪的，耳朵扑扇。似乎每一只小家伙看着裴叶的眼神都写着抱我嘛，快抱我吧，我也肉嘟嘟毛茸茸还有超级嫩的肉垫垫让你捏哦。
裴叶：“……”
卖萌可耻还犯法懂吗？
她将毛球放下，揉了揉毛球的脑袋。
这才发现小家伙居然有毛耳朵，只是绒毛太长给遮住了。
“乖孩子要听话哦，去找小伙伴们玩去吧，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这些虚幻的小动物也没缠人，失落一会儿又跟同伴你追我赶玩了起来。
看着这一幕，裴叶心下有些疑惑。
这些景象跟“贪婪”有什么关系？
直起身却发现“顾”在身边等着没走，脸上也瞧不出不耐烦的神情。
被小动物一打岔，裴叶暂时按下暴力破除幻境的想法，想看看这位“顾”打什么主意。
“这是什么地方？”
入了山谷内部，裴叶才发现这地方远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瀑布倒流，彩虹常驻，半空悬浮着雾气缭绕的岛屿，偶尔还能瞧见有飞禽飞过，拂面而过的清风带着不知名的花香。她觉得眼皮被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那种触感就像是被一滴毛毛雨轻吻。她头往后一仰，侧身避开，这才看到原地漂浮着一颗“珠子”。不，是个发光小人。
小人很小很小。
刚才的触感，正是这个小人趁着她闭目的一两秒，偷偷贴着她眼皮亲了一下。
见小动作被裴叶发现了，小人双手捂着脸，害羞似得飞远了。
“顾”不答反问：“喜欢这里吗？”
裴叶道：“还行吧，说不上喜欢但也不讨厌。”
“顾”微笑着邀请道：“那就留下来吧。”
裴叶双手环胸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顾”不知为何变了脸色。
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抽搐狰狞，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声音颤抖且哆嗦：“为、为什么不留下来？”
“假的就是假的，再真实也是假的。”裴叶理所当然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虚假的幻境？”
本以为她这么一刺激，“顾”作为幻境**oss应该会狂暴，她也顺理成章动手。
结果“顾”跟她讲起了道理，还试图给她卖邪教安利，他说：“如果幻象能永恒，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区别？与其在现实中痛苦着，不如在幻象中达成一切心愿。开心不就好了吗？”
裴叶掏出棒棒糖吃了起来。
“你这话逻辑有问题。”
“顾”不解地看着她。
裴叶想翻白眼。
“谁说只有在幻象才能爽？我在现实更爽好么？在幻象中爽一爽，那不就是意yin吗？”
这就是裴叶在现实中单身三百多年也不愿意在天网虚拟世界找个纸片人的原因。
要脱单就现实脱单，跟虚拟数据谈什么恋爱？
虚拟数据纸片人，哪怕是头猪，纸片人都能对猪含情脉脉，爱得死去活来。
但她裴叶是那么没有魅力的人吗？
她的魅力能跟猪一样吗？
不，她魅力可大了！
“那真是可惜了……”
裴叶叼着棒棒糖含糊道：“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顾”叹息着道：“既然你不愿意留下来，我也不想强求你。”
话音落下，周遭景色像是被搅动的调色盘，七彩斑斓融为了污浊的黑色。
裴叶：“？？？”
这跟她以为的剧本不一样。
裴叶默默做好打最后boss战的心理准备。
“顾”的身形却开始淡了，准备退场的节奏。
“等等按照剧本套路来说，你应该是‘贪婪’……”
“顾”点头：“是的。”
裴叶道：“我没看到。”
跟之前的画风完全不一样。
“顾”笑道：“不，你看到了，我的贪婪。”
第642章 过去的记忆
随着“顾琞”身影消失，裴叶并未脱离那些浓雾。
看到浓雾再一次扑上来，裴叶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七宗罪，不应该是七次幻象？
为何还会有第八次？
亦或者说，她猜测错了？
这一次，裴叶看到的景象不再是其他人的负面记忆。
她叼着棒棒糖，第一次以第三视角围观。
这些记忆不是别人的，是她自己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似乎是某个训练场的后山吧？
裴叶循着记忆走到某棵树下，个头才到她腰的小不点正不爽地踢着树，个头虽小却踹得那棵树树叶摇晃。兴许是发泄得有些累了，小不点一屁股坐在树下，双手抱着膝盖托着腮。
这个小不点自然是小时候的裴叶了。
不久前被一伙同学联手欺负，不仅上课针对她，下课还欺负她，散播乱七八糟的谣言什么。裴叶不爽找回场子，下手是有些重，但那些人打她更重，只是裴叶倔强站着也不喊，那些小崽子哭天喊地，眼泪鼻涕齐下，老师不听她解释，让她喊监护人过来。
小时候的裴叶当然不服气，便跟老师顶嘴。
老师冷笑着喊了监护人，监护人听了来龙去脉也觉得是裴叶的错。
“我没错！他们七八个人打我，只因为我没有跟他们一样大哭，你们就觉得我没事吗？”
监护人皱眉道：“不能这么跟老师顶嘴，你打人就是不对。”
裴叶道：“你不听我解释，我们先欺负我，还打我，其他人看到也不管，他们就对了？”
监护人不理会她的话，反而摁着她的头让她道歉。
裴叶都要气疯了。
监护人冷冰冰道：“你不道歉可以，也别向我伸手要钱，你的学费生活费我统统不管。”
小小年纪就这么野，长大了还得了？
“你年纪还小，还得靠人生存，大人说话有大人的道理，以后会明白的。”
说着又露出了裴叶熟悉的嫌恶。
这份嫌恶是监护人收养裴叶那天就露出过的，仿佛看一滩被吐在地上唾沫的眼神。
裴叶不知道监护人讨厌自己为何又收养自己。
不过她很清楚，她讨厌这样的眼神。
裴叶从相关记忆中醒过神，看到年幼的自己双腿盘着坐在树下生闷气，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她的头。当然，并没有摸到。她也明白年幼的自己在生什么气——被人用“生存”威胁了。
而她不想被继续威胁，唯有努力、强大，自给自足。
届时，哪怕她把那些小崽子打得一口牙都掉，也没人强压着她的头道歉。
不过年幼的自己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
联邦发下的补助都打到监护人账号，小小的自己想独立也很难。
“寄人篱下的小可怜呦……”
裴叶听到小小的自己叼着一棵草，躺在树下如此感慨。
夕阳西下，该回去了。
小小的自己拍拍衣服上的草叶，一瘸一拐离开后山准备回监护人那里。
离去的时候，她瞧见有个身着军装，英姿飒爽的女性跟老师走在一起说什么。
老师唯唯诺诺，看着很恭敬。
一个目标在小小的裴叶内心形成。
快快长大，比谁都强，谁让自己受气她就将气强行塞回那人嘴里。
没有谁再用“生存”威胁她低头。
画面猛地一转，裴叶看到刚刚进入少年的自己，她考入了性质特殊的军校，以后几年都要在军校生活。在学校认识很多朋友，朋友们的志向大多是加入联邦军队，打破敌人狗头。
唯独裴叶没啥志向。
她根本没有目的，也没有为联邦而战、为联邦而死、以联邦战士身份血洒疆场这样中二愚蠢的理想。少年的她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但跟朋友对战的时候又会觉得热血沸腾。
她喜欢释放暴力、力量在身体涌动的感觉，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
裴叶与其他同学在军部派遣来的教官指导下开始为期一月的恶劣环境生存训练。
这一个月中，他们不仅要面对野外的威胁，还要面对“敌人”的暗杀。
中途出了问题，居然真有敌人混进来杀害学生。
裴叶被教官救了。
当然，教官也没有壮烈牺牲交托她“联邦意志”之类的狗血剧情。
裴叶只是突然开了窍。
她的能力已经足够保护自己不被‘’生存掣肘，甚至还有余力去救给她拖了后腿的教官。
这双手还能去救更多人。
如果她以后成了一群学生的教官，她肯定不用学生来救自己。
之后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
战场是最能磨砺人也是最容易失去的地方。
裴叶也意识到自己的能力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强，她能保护的东西也有限，她需要更多更快的成长，成长到不再收到某某同学阵亡，前几天嬉笑的战友躺在冰冷的墓碑之下……
人生三百多年，光是回忆就是个浩瀚工程。
裴叶打着哈欠看着这些场景。
场景大多煽情，但也不乏悲痛的、难过的、愤怒的、开心的……
她托着腮道：“我这人记性很好，虽然比不上超忆症，但从有记忆以来到现在，差不多所有事情都记着呢。给我回放这些记忆有什么用，速度还不如我自己回想，你说是吧？”
说罢，周遭景色有一瞬间的卡。
裴叶道：“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能别放了吗？”
放一放她的黑历史也比播放这些煽情记忆更能引起她的共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