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滋味跟生啃十来斤酸柠檬一样。
裴叶咂了咂嘴,恍惚感觉舌根也涌起些许酸苦。
打开房门,顿顿顿灌了两大碗凉白开才将其压下。
喝完,她站在桌旁出神思考,木屋大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部打开。
裴叶循声看去。
门口的谈苏逆着光,身上披着一层淡淡的浅金色羽纱,似在发光。
待他走进屋子,才看清谈苏一手拎菜篮,菜篮放着清洗干净、挂着晶莹水珠的野菜和新鲜的肉排,一手抱着一块两米多长的完整兽皮。
裴叶这才收回视线,恢复常色。
“阿叶,你眼睛怎么了?”
谈苏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裴叶的异常——双目噙着朦胧水汽,微红从眼角蔓延至眼尾,将平日锋锐英气的眉眼柔化了数倍,再加上脸上的恍惚和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倦,让人忍不住将她跟“哭”挂上钩。
不过他一回过神就将这个猜测丢入垃圾桶。
莫说现在的裴叶,即便是前几世,谈苏见她掉眼泪的次数也不足五指之数。
“做噩梦了。”
裴叶一开口就听到陌生沙哑的嗓音。
捂拳抵着唇轻咳,清了清嗓子,又灌下一碗凉白开,勉强找回正常的声音。
“噩梦?什么噩梦?”
“我不记得,只记得醒来的时候很难过,整个人根本提不起精神,也有可能是睡懵了。”
谈苏上前摸她额头,裴叶就顺势往前倾斜重心。
轻声咕哝:“七殿下,你让我靠一会儿。”
谈苏唇角轻勾,双眸享受似得眯起,不过他还有些理智,没有被裴叶少有的“软和”带歪节奏,他笑着道:“睡懵不太可能,不过以你的神魂境界来讲,梦境都是有意义的。”
有些大能甚至能在梦中塑造一个小世界。
裴叶肉身与神魂过度脱节,自然做不到这种程度,但她的梦境不可能没有特殊意义。
“但我想不起来了。”
这才是她郁闷的。
谈苏却道:“只是让你难过的梦境,倒也还好,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为什么?”
他但笑不语。不管是预知未来还是回溯过往,“难过”都意味着是裴叶之外的人发生了什么事,而不是裴叶自身遭遇危机。倘若是她自己出事,情绪更倾向愤怒、惊恐、暴躁一类。
噩梦带来的低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裴叶残余睡意散干净的时候,她也差不多恢复了正常。洗漱过后,谈苏端来放在锅里暖着的早餐白粥、蒸蛋、肉汤,裴叶真心赞美。
“七殿下厨艺大有进步。”
兽人世界还能吃到这么正常的饮食也不容易。
谈苏睨她,幽幽问了句。
“上得厅堂,下得厨房,你看我是不是当可嫁了?”
裴叶差点一口粥呛进气管。
“七殿下。”
谈苏叹气,自顾自道:“当年说好让我当妖后的,结果最后连个名分都没给。”
是的,只有口头允诺,没有一个正经的仪式。
裴叶:“”
“你这一行为搁在你那个人类联邦会被全网讨伐的吧?”
恋爱多年拖着不结婚都会被说是耽误青春,妖皇几万年不给名分算不算骨灰级别的渣女?
裴叶厚着脸皮道:“妖皇执夷渣的,关我裴叶什么干系?”
谈苏淡淡地道:“哦,你这意思就是——你准备三世白嫖我一个?”
裴叶:“”
计较这个就没意思了呀。
“什么叫白嫖?我现在还没嫖到好么?”
谈苏道:“那你倒是嫖啊。”
屋外正要进来的安妲香:“”
她默默缩回了脚。
被谈苏一句话噎住的裴叶:“”
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半个多月,但两人现在还是清清白白。
倒不是没机会一亲芳泽,纯粹是银椤树这事儿折腾的,弄得裴叶一点儿心思都没有——当然,裴叶更担心的是即便她没事情,闲得蛋疼了,那方面也提不起丁点儿兴趣,这就很要命。
她是能说不行的女人吗?
绝对不能啊!
在没确定自己行不行之前,她觉得自己还是清心寡欲比较好,至少不会露出破绽。
只是,她没想到被冷落的七殿下有这么浓的闺怨。
“唉——不太好哄,要是跟以前一样好哄就好了。”
想当初,妖皇执夷时期的白莲花七殿下可太好糊弄了。
裴叶来到许愿树下坐着,四下无人,除了她自己旁人也不知道她自言自语什么。
“可惜,现在的话”
难难难!!!只看那股喜欢黏糊糊的劲儿,还有一言不合扭顿顿顿灌几缸醋的习惯,无一不证明他已经不是当初好糊弄的白莲花七殿下了,现在是黑化归来的钮祜禄七殿下。
明知这一点,但裴叶还是准备试一试。
操作得当,也未必会阴沟翻船
吧?
收起杂念,凝神聚气。
她咬破手指在树身画起了法阵。先前画聚灵、凝血二阵,锁住安妲香的血,让这株普普通通的树变成让兽人顺利化形的“许愿树”,现在同样也能锁住她的血,安抚沾染银椤树的兽人。
不能彻底化解银椤树留下的恶咒,但也能极大程度上减轻那些兽人的痛苦。
甚至能将“治疗银椤树后遗症”作为卖点大肆推销,配合安妲香能催熟兽人化形的姨妈血,说不定能打造出兽人大陆最受欢迎的旅游景点。有了足够多的人流,何愁经济上不去呢?
裴叶拍拍许愿树的树身。
“虽说治标不治本,但当下也只能这么应付着了。”
好歹拖到她完成这个副本任务。
一转身,又看到罗。
裴叶不禁问道:“你是猫吗,走路没声?”
罗看着裴叶指尖残留的血迹,双眸眯了眯,神情莫名。
“神使已经做下决定了?”
裴叶道:“我还是那句话——你在教我做事?”
罗微微躬身致歉,神情却看不出半点儿对神使该有的虔诚和谦卑。
“虽说用血能解恶咒,不过神使这点血,怕是赔上性命也化不去银椤树的怨”
裴叶叼着被咬破的手指,吮吸上面的血。
“谁跟你说我要化什么怨?”
“您不是要解恶咒?”
裴叶笑了笑。
“虽然行动结果一致,但出发点不一样。我是为了救人,银椤树的怨气关我屁事。”
这么做,只是为了履行妖皇职责,庇护带着妖族血统的子民。
至于说,化解银椤树的怨气这种带着赎罪心理
这种念头她可没有。
“对了,罗。”
“神使请吩咐。”
裴叶不客气地道:“你既然是十里八乡部落都欢迎的巫医,人脉应该不小吧?我看你这两天也挺清闲的,有事没事在我眼前瞎晃荡。这么闲的话,你出去跑跑业务。去那些行过医的部落宣传一下,说我们这里有一株‘神树’,开业大酬宾,参观门票优惠价。‘神树’的功能,我不介绍你应该也知道。”
罗嘴角抽了抽,不动声色道:“神使殿下,快入冬了,按照往年,再过几日也快下雪了。”
裴叶道:“创业初期嘛,肯定困难重重,但我们得克服它。”
暗暗垫脚拍拍罗的肩膀。
“加油,业务跑多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罗:“”
第1079章 初具规模(中)
“呼——不愧是原著的‘巫医’啊,这个人脉的确是让人羡慕,不去搞销售或者传销也太可惜了。口才好、人脉广、勤劳又能干”
裴叶原先的心态是故意恶心这个叫罗的家伙。
谁知道人家工作能力之强、口舌话术之圆滑,跟整个兽人大陆粗糙的画风格格不入。
被裴叶打发去拉客的第一天,他就拿下了一单大生意——成功说动附近某个规模跟他木木差不多的部落派人过来试试水,带来四头野猪、三头外貌酷似麝牛的野物当门票。
开门红。
裴叶听到消息,眼前一亮。
送上门的大生意啊,到嘴的肥肉可不能丢了。
立刻安排信当前台接待。
信指了指自己:“凭什么是我去?”
你不觉得自己使唤人也太顺手了吗?
好歹他名义上还是他木木部落的二把手啊。
裴叶手中的扇子开开合合,刷得一声展开遮住上扬的唇,笑道:“因为你现在看着清闲。”
信:“”
深呼吸数下才冷静下来。
“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他们上门的真正目的,你真当他们是来送钱的大善人?”
兽人大陆没有法律,有的只是丛林法则。
虽然先前白花花部落派人过来强抢不成,反而落得个部落被攻破的下场,着实震慑一批蠢蠢欲动的觊觎之徒,但不意味着裴叶这边就能高枕无忧。她不仅没有低调下去,还让罗去拉单子,正大光明将别有用心的潜在敌人引进来,信可不相信这些兽人会乖乖交钱“买门票”呢。
裴叶扇子一合。
浑不在意地说道:“所以说你不是个做生意的料,我还巴不得他们闹起来呢。”
信隐隐明白了:“”
果不其然,裴叶又说:“初期卖门票能赚几个钱?他们闹起来,我才好上门要赔偿,白花花部落就是现成例子。你老老实实摸着自己良心说,那次抄掉整个白花花部落家底不爽?”
有时候,老老实实做生意还没有碰瓷利润大。
信:“”
的确是爽。
只是,他没有适应裴叶这样的“经营思维”,一时转不过弯来。
到了简陋无比的“旅客接待区”,信一眼就看出这些兽人的身份,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大客户”带来的门票钱只能让两名未成年兽人进入许愿树“景区”,但过来的兽人却有二十多个。除了两个来“参观”的,其他都是“陪同”两名未成年兽人的“家长”,清一色都是高壮的兽人战士,其中有大半都是信见过的熟面孔——不过是在兽人部落互相征伐械斗的战场上。
这些雄性兽人与其说是来“参观”,倒不如说是来踩点。
一旦他们判断信这边武力不行,立马就会出手强抢,战事一触即发。
信下意识到这点,绷直神经,连自己什么时候脊背挂满热汗都没注意。
“清点一下。”
领头的“家长”侧身,其他兽人将“门票”抗上前。
一个两个都是肥硕的大家伙,摔地上能扬起不小的灰尘。让
信面上镇定,冲一旁的养子义努努嘴。
“义,你去检查。”
活的、健康的“门票”可比死的有价值。
特别是即将入冬的现在,猎物更加难找了。
义上前检查一番,确认过后点了点头。
“阿爹,没问题。”
于是,一手交“门票”,一手放两个“旅客”进“景区”。
其他“家长”都被拦在原地。
“为什么我们不能过去?”
看着两个“未化形兽人”被领走,领头的“家长”不满开口。
“我们给了那个什么‘门票’了。”
“你们想反悔?”
若非垂涎传闻中的“神树”,又被巫医罗说动,他们才不会忍痛割肉出什么“门票钱”。
兽人的事情能叫抢?
那叫凭本事拿。
现在不仅没有去“拿”,反而花了本金去“参观”,怎么就不能多放几个人?
“因为一张‘门票’只能让一个人进去。你要进去也得买‘门票’。”
“家长”说:“我已经成年了,那个什么树对我也没用处,我进去看一眼也得买‘门票’?”
信道:“是的。”
“谁定的?”
信:“这片土地的主人。”
“这规矩我不赞同。”
信:“上一个提出不同意见的白花花部落已经没了。”
“家长”:“”
这些兽人按捺性子席地而坐等了一会儿,又催:“好了没有?”
信一句话将他堵了回去。
“化形没有这么快的。”
他们只能又耐心等一个多小时。
叮叮当、叮叮当、叮叮当——
一阵贝壳互相轻撞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空气中慢慢多了一股勾人的肉香,其中还夹杂着甜美的雌性香味。
在场雄性兽人都闻到了,几个年纪小、定力不高的,默默改了一下坐姿,试图遮掩什么。
信也闻到了,起身开门催促路过的安妲香离开。
蹲在这里干活的兽人知道安妲香是神使“最宠爱的雌性”(谈苏:???),为了小命着想,再加上金狮他们的叮嘱,都会自觉避着她走,但“旅客接待区”的雄性兽人可都是陌生雄性。
他们可不管安妲香是谁的雌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