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我教你写字。”
义顿时精神一震:“可是神使教的?”
神的文字?
神
真的眷顾它们了?
他下意识抬手捂住狂跳的胸腔。
谈苏道:“对,所以要仔细学。”
义睁眼太久,眼眶干涩,不受控制地眨了两眨,鼻尖不知为何涌上一股涩意。
安妲香偷偷跑厨房摸吃的,出来就看到谈苏站在桌旁执笔写什么,义乖乖站在一侧,聚精会神看着,时不时还点头。她好奇心作祟上前偷瞄一眼,顿时感觉手里的包子不香了。
谈苏这个开着修仙挂的挂b,居然在写毛笔字。
还是繁体和简体两种,字体端端正正,活像是教科书复刻下来的。
靠近,还能听到义说话。
“殿下,这个是‘少’?香香写过,好像是这样的”
“这个是‘香’?”
“原来这就是‘赢’”
义的记性极好。
安妲香写过几十个常见字,他都记住了,不仅记住字的模样,还记住了读音,只是当时没有仔细记笔画顺序。若是让他画,他能勉强画得差不多,但笔画顺序什么的就没指望了。
谈苏淡淡道:“她的不用记,字丑。”
安妲香:“”
当着她的面说她的字丑,有没有点儿绅士精神?
她也几年没动过笔了,常年不练,指望字有多漂亮啊?
摸着莱子说,手机九宫格拼音它不香吗?
安妲香暗暗腹诽谈苏这个修仙挂逼。
“橙姐去哪里了?”
她故意出声刷一下存在感,提示谈苏他的吐槽自己听到了。
谈苏头也不抬:“她忙,不比你清闲。”
以为阿叶是她妈啊?
每次进门都要问一句“橙(我)姐(妈)呢?”。
安妲香:“”
呵呵,小心哪天装(开)逼(挂)太过被封号了!
被安妲香念叨的裴叶,这会儿心情实在不妙。
金狮跟信分别站在她身后两侧,一个比一个面色凝重——因为在不久之前,被关押的白花花部落兽人突然口吐白沫,浑身抽搐、手脚痉挛、瞳孔蒙上一层浑浊的黄白之色。
若只是这样也就罢了,偏偏他们还展现了极强的破坏性。
看管他们的几个雄性兽人猝不及防被打断好几根肋骨,要不是金狮他们反应及时,恐怕会出人命。因为俘虏是裴叶的,于是信第一时间安排人去通知她,问问这些俘虏是留着还是杀。
裴叶一过来就看到他木木部落的巫医——罗已经检查好了。
偌大一片空地,横七竖八躺着虚软哼哼的兽人,不少兽人更是痛苦得露出兽形,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银椤树的味道。裴叶一闻便嫌恶地皱起眉头,问在场唯一的巫医:“情况怎么样?”
“他们应该是用过某种秘药获得强大力量,反噬很严重。”
罗擦了擦手,将用过的兽皮帕子丢进药篓。
“是银椤树。”
罗重复一遍:“银椤树?”
裴叶问他:“还有救吗?”
罗摇头:“要是银椤树,没得救了。”
“什么叫没得救?若是对银椤树中毒上瘾,可以用暴力强迫他们戒。”
白花花部落也不是每个兽人都进食过大量银椤树叶或者树根的,这些玩意儿被他们视为秘密武器,只有部落最强的年轻兽人才有定量供应,其他兽人只能偶尔尝尝,或者等价交换。
也就是说,这些兽人即便成瘾,程度也不一样。
“戒?不可能。因为它不仅是一种有毒的秘药,也是一种恶咒。”罗回答。
“恶咒?”
罗没有感情地笑了笑:“神使大概还不知道,我其实是大陆中心逃难过来的,来到这里之前,曾在大部落当巫医。银椤树在那里很普遍,我又是接触病患最多的巫医,怎么会不知道?”
巫医,搁在兽人大陆,通俗解释就是既能通鬼神也涉及医药的职业。
罗蹲下来,揭开白花花部落某个俘虏的兽皮衣。
他指着那名兽人胸口位置指甲盖大小的乌青。
“这就是恶咒留下的痕迹了,只要碰过银椤树,恶咒发作的时候身体就会有这个痕迹。”
裴叶又问:“这个恶咒怎么解?”
罗眼神玩味地看着裴叶。
“神使真要知道?”
“我不能知道?”裴叶反问。
罗翻了翻几卷发黑老旧的兽皮,上面写着乱七八糟的兽文图案,他一边看一边说:“古籍写了,说是什么‘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恶咒只有神的血能解,不用多,一滴就行。”
第1077章 扩建(下)
解铃换需系铃人?
裴叶倏忽在内心冷笑了一声。
“你说的一滴,是一滴救所有人,还是一滴血救一人?”
话音落下,金狮和信两个默契投过来视线。
虽然没有受过九年义务教育,但作为兽人中的佼佼者,该有的脑子也不缺。
罗跟裴叶这几句对话太有深意。已知裴叶是神的化身,解除银椤树“恶咒”需要神血,也就是说救人的关键在于裴叶。问题的关键就来了,一滴血救所有人,还是一滴血救一人?
要知道兽人偶尔也有口腔上火、牙龈出血的小毛病,流出来的不止一滴血。
若是前者,想必神使也不会吝啬一滴。
可——
倘若是后者——
信垂下眼睑瞥了一眼躺在地上横七竖八的白花花部落俘虏。白花花部落上下都用过银椤树制品,也就是说,救他们要五六百滴血,但全大陆沾过银椤树的兽人,何止是五六百这么点?
若是后者,裴叶放干所有的血也不够。
将视线移回到罗身上,试图在他脸上看到诸如“心虚”、“玩笑”之类的神情。
罗道:“虽说神血珍贵,但,妄图一滴血救千万兽人……”
这种想法太天真,世上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
金狮沉声开口。
“普通兽人怎么能跟神使比?”
按照兽人大陆的规矩,白花花部落这五六百兽人都是俘虏,死了就死了,还想神使救?
做梦!
信也沉声说:“是他们经不住诱惑食用银椤树,自己找死,还奢望神使救人吗?”
俨然站在裴叶这边。
罗对此不意外,也不在意金狮跟信说了什么。
毕竟最后拍板的人是裴叶而不是这两个小部落的雄性兽人。
他轻飘飘地补了句:“银椤树在兽人大陆中心存在很多年了,这些年沾过它的兽人有多少?因为无药可医死了多少?还活着的有多少?白花花部落这些俘虏,发病的痛苦程度只能算早期,中期晚期的,你们恐怕没见过也想象不到。为了减缓痛苦,他们什么都做得出。”
消息走漏,成为众矢之的也不过是早晚的。
裴叶眉头微拧。
罗:“神使在此时降世,难道不是为了拯救兽人?”
他长相不赖,眉眼温柔,目光如水,气质如春风拂柳,春池微漾。
温温和和地问裴叶,没有一个重音,但字字如针,句句见血
杀人诛心也不过如此。
“还能这样?”
金狮扭头问二把手。
信阴沉着脸没回答。
作为兽人世界的土著,他们无法理解罗这段话中的诛心之语——因为兽人世界的文化就是弱肉强食,简单来说就是youcanyouupnocannobb,从没谁应该拯救谁,哪怕是神。
弱者上供强者,强者庇护弱者。如果病患足够强,哪里需要神使“拯救”?他们直接将人绑了放血就行啊。问题是打不过,那就乖乖等死。自己作死沾了银椤树,关神使屁事。
金狮和信不懂里头门道,但裴叶却懂。
不仅懂了,还气得发笑。
只是无人看懂她含满笑意的双眸下蕴藏的愤怒。
“只有血才行?”
“古籍上边儿是这么说的,说这种叫银椤树的东西因恨而生,平复恨意最好的解药就是血了。我觉得这话挺有道理。”罗仍旧温和地看着裴叶,他又话锋一转,“不过古籍也不能完全相信,据我行医多年的经验来看,诅咒只是让人痛而不是要人命。十个死亡的病患有九个都是受不了发病的痛苦自杀的,剩下一个大半也是年迈老死,的确不值得神使伤害自己。”
今晚的月光比往日阴森惨白得多,照在裴叶脸上映出些许诡异渗人的死寂和隐忍的杀意。
金狮和信直觉退了半步。
唯独罗立在原地,脸上还挂着医者悲天悯人的浅笑。
裴叶道:“错了,应该还有一个法子。”
罗虚心请教。
裴叶摩挲着下巴扬眉。
“因恨而生?诅咒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杀了源头或许也能解。”
没了恨的源头,自然也没了诅咒。
罗:“神使也可以试试。”
裴叶一听,稍霁的脸色又刷得沉下来。
“神使殿下,这些俘虏怎么处理?全杀了吗?”罗温声请示裴叶。
裴叶冷笑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不打算救?”
“那——需要我为您准备锋利的刀?”
裴叶嘴角狠狠抽了抽。
语气不善地问:“你在教我做事?”
罗垂首:“不敢。”
“你下去熬一些镇痛的药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裴叶开口赶人,罗微微躬身离开。
金狮:“要不将他赶出部落?”
他之前挺看好罗,他木木部落唯一的巫医,非常受部落尊重,附近部落的兽人也会赶过来求医问药,名望极高。今天却像吃错药,饶是脑子不太灵光的金狮也能咂摸出罗有些奇怪。
裴叶摆摆手:“不用,留着。”
放明面上的敌人总比暗地里放箭的小人让人安心。
蹲下来检查俘虏身上的恶咒痕迹。
没什么发现。
正欲收回手指,脑中蓦地闪现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铺天盖地的黑雾笼罩大地,四周苍茫雪山被无数鲜血染红,双目远眺能见断壁残垣,数不清的残肢断体如垃圾一般被丢在一个巨大石坑之中,石坑四周满是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的残骸,上面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人坑上方悬吊着数百上千个不知能不能被成为“人”的血块。
【妖族,死!】
【吾等死战不退!】
【师兄!】
【掌门!】
【哥!】
【没有援军也要死守!】
【退一步,结界便守不住……我不能退!】
嘈杂声音或强或弱、或远或近,细细密密钻入她的耳膜,入侵她的大脑,扰乱她的心神。
本该固若金汤的结界从内部崩溃的一瞬,无数被毛戴角的怪物冲杀进来,前一刻还宁静的世外之地顷刻化为烈狱,那些怪物或生扯俘虏四肢或以其为食,非得肆意耍弄至断气才罢休。
画面一变,石坑尸骨已经腐烂,化为无数白骨。
堆积如山的白骨之上,有一株幼苗深深扎根其中一颗颅骨,新生的嫩芽迎风微扬。
裴叶怔怔看着,听到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有恨。】
裴叶霍地睁开双眸。
正好对上立在远处的罗的眼。
他笑着弯了弯眸子,浅浅躬身,双唇一张一合。
裴叶会唇语,却不知他说的是什么语。
不过,她用脚指头想想也知道不是啥人话。
裴叶感觉自己有些上火,冷笑着同样用联邦通用语的唇语回敬。
啧!
之前几个游戏副本就该好好磨炼一下国骂,也不至于现在憋两句脏话也憋不出来新意。
想想还是很生气。
MD,有恨关她屁事。
不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啊?
即便妖皇真继承几万年前的前辈先人欠下的债务,但她裴叶跟妖皇又隔了两世。
父债子偿都不被法律支持,你TM讨债找转世擦屁股?
就算讨债,妖皇的债主多如牛毛。
问一句,老兄你行几?
“艹,共享单车退押金也排不到你!”
罗又是诛心又是阴阳怪气,这让从来只有她阴阳怪气别人、诛心别人的裴叶万分恼火。
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
老娘做事需要你小子教?
你TM算老几!
即便真要做什么,出发点也绝对不是因为还债,她就没欠什么!
至于说刚才幻境中看到的场景?
鬼知道多少万年以前的陈年旧事,还想引起她情绪共鸣?
裴叶看到妖皇幼年遭虐待都没什么情绪波动,更别说看一些怨气残留人间的记忆。
还是说,都以为她长了一张菩萨脸、生了一颗菩萨心?
第1078章 初具规模(上)
裴叶当晚做了个奇怪的梦。
之所以说它奇怪,因为裴叶意识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梦,似乎有无数人影兽影在眼前厮杀纠缠,乱七八糟的声音冲击她的耳膜。待她睁开眼,不管她怎么追忆梦中内容,那些场景都跟清风吹皱的湖面一般,不管曾泛起多少涟漪,最终还是归于平静,不留一丝痕迹。
她从草席坐起身,呆呆地看着一角。
难受,浑身上下都难受。
还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陌生酸胀情绪溢满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