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倾惊吓回头,撞进韩忱的眼里。
他笑了一下,尾音上扬:“这样小温倾就不容易走丢了。”
语气比起平时,似乎轻快了不少。
意料之外,韩忱没有像温苑一样骂她。
温倾胆战心惊地走着,没一会儿就被送到了小区门口。
“回去以后不要和哥哥吵架,知道吗?”韩忱弯下腰,揉了揉温倾的头发,难得温柔:“我知道倾倾是一个听话的小孩,不会无理取闹的,是不是?”
韩忱罕见地没有叫她“小孩”,也不是叫全名,而是随她爸妈一样叫她倾倾。
别人叫她倾倾的时候,她只觉得亲昵,可这两个字从韩忱嘴里吐出来的时候,却莫名带了几分温柔,轻飘飘地钻进人心底,带起一阵痒痒的颤意。
“可是哥哥凶我了。”温倾依旧耿耿于怀。
韩忱苦恼地想了一下,向她保证:“那哥哥一会儿帮你报仇,你乖乖回家,行吗?”
温倾还想问怎么报仇,看着韩忱泛着潋滟色的桃花眼,心头一悸,到嘴的话突然拐了个弯。
“好。”
“就这么说定了?”
“……嗯。”
“那么……”韩忱直起腰,唇角勾起:“倾倾再见。”
温倾脑海里突然想起什么,跟在韩忱身后跨出小区,快速走到几天前就看上的鲜花铺子里,抱起一盆盆栽。
“老板多少钱?”
“二十五。”
温倾飞快付钱走人,走出鲜花铺子的时候,萧条的街上已经少了许多人,她冲着韩忱唤了一声。
韩忱停住脚步,有些无奈地回过头。
灯火阑珊处,温倾站在道路尽头,怀里捧着一盆鲜艳似火的红玫瑰。
她飞快地跑到他面前,将怀里的玫瑰塞进他怀里,埋着头解释:“我看你家阳台空荡荡的,填点绿植肯定很好看。”
她几乎不敢多看他一眼,深怕被他察觉道什么异样的情绪。
想着他冷,温倾取下自己的围巾,踮起脚费力地往韩忱脖子上套,围巾上印着懒羊羊的图案,实在幼稚。
韩忱本能地想往后仰,刚要拒绝,看着温倾紧紧抿起的嘴唇,还有绯色的脸颊,忽然停了下来,心安理得地享受来自于“妹妹”的关怀。
“好好照顾这花,还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觉得冷了就多穿点衣服,不要为了耍帅就不管身体。”
“为了……耍帅?”韩忱哑然,想到了温苑,眉眼一软,听话地回答:“好,哥哥听倾倾的。”
温倾假装严肃,系好围巾以后后退两步,和他拉开距离。
韩忱低头,看着被系得接近完美的围巾,失笑道:“连小孩也学会照顾别人了?”
温倾不说话,埋着头转身,飞快地往小区里走,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绯色从脸颊逐渐红到耳垂。
她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忍不住想要骂人。
叫别人名字的时候就不能好好叫?一定要叫得这么暧昧缱绻惹人心动吗?
温倾恨恨地想着,然后脚步一停,回过头,冲着小区门口的方向,眸光微闪,紧绷的身体自暴自弃似的松懈下来,吐了句:“狐狸精。”
韩忱目送温倾走进小区,确定她没有再偷偷跑出来,这才踩着步子往回走。
昏黄色的街灯下,那盆红玫瑰越发显得娇艳欲滴,引人采撷。
韩忱忽而一笑,甩甩头,指尖在花瓣上流转。
温倾没想到的是,温苑居然一直等在自家门口,肩膀斜靠在门牌号上,手里捏着手机,犹豫着不知道在做什么。
远远地看见他,温倾吓了一跳,想着答应韩忱的话,她收敛了脾气,假装什么都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开锁进门。
温苑见她回来,立正身子,自觉理亏,挠了挠后脑勺,踌躇着要怎么打破这个尴尬的气氛。
“嘿小鬼……”他刚要开口,手里捏着的手机忽然震动。
他看手机的时候,温倾已经换好了鞋子面无表情地回了房间。
韩忱发来的信息,估计是问温倾有没有到家。
温苑无奈地点开微信。
韩忱:【你今天有点过分。】
温苑:【……】
韩忱:【我答应了你妹妹要给她报仇。】
温苑:【……你想怎样?】
难不成两个大男人为了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约架?那场面,想想就荒唐。
下一秒,对话框里弹出数张贞子动图,体态扭曲,恶心至极。
“草。”
温苑吓了一跳,扔出的手机在空中划了一道完美弧线。
——屏幕碎裂。
温苑说他不怕鬼,也就张家玮和谢良山信了。
第23章 摘星 温苑知道韩沉已经帮他向……
温苑大概猜到韩忱已经帮他向温倾道过歉了, 不然以温倾的性格,回家还不大闹一场?怎么可能像现在一样安安静静,不哭不闹地待在房间里。
只是他发过来的动图没完没了地在屏幕上蠕动, 恶心得温苑直接绕过手机坐在沙发上捂头思考人生。
想着, 要不要用扫帚把手机扫地出门,或者冲去韩忱家找他干架, 种种想法让他一度郁闷到自闭。
尤其是这种满屏乱爬的既视感,太渗人了。
韩忱掐着时间将消息撤回, 正在拿扫帚的温苑动作一顿, 立在手里面前, 俯视屏幕。
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先去给你妹妹道个歉。】
所以, 这么吓他就为了让他向温倾低头?
——【不然我还发。】
温苑:“?”
行!一个是他好兄弟,一个是他亲妹妹, 居然联合在一起捉弄他。
温苑偏偏不如他愿,冷笑着踹开手机,抬步朝自己房间走。
路过温倾房间门口的时候, 本欲无视的眼神一转,鬼使神差地朝前走了一步, 然后敲门。
面无表情, 身体完全支配了头脑。
“干嘛。”温倾很快开门, 只露出窄窄的一条缝隙, 防备地盯着他, 湿红的鹿眼看起来楚楚可怜。
温苑原本还冷硬的心突然软了下来, 叹口气, 笨拙地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语气不咸不淡,更听不出几分真心:“哭什么哭, 给你道歉不就行了?你想我怎么补偿你,直接提。”
话语间还有些傲娇。
温倾狐疑地瞥了他一眼,门缝稍稍留大了一点,歪着头打量他。
温苑不自然地撇了她一眼,瞅见她打量的眼神,很快又不耐烦了起来。
“提不提?不提我走了。”
说着就要离开。
温倾:“那……”
温苑停住脚步,转过头看她。
温倾继续道:“那,你学两声狗叫来听听。”
“什么?”温苑冷笑,下意识就要上手捏温倾的脸,细碎的牙紧紧咬合,态度一如既往地恶劣:“让我学狗叫?你翅膀长硬了?不想奋斗了?”
温倾向后仰了一下,躲开他的手,用力合上房门,在房间里大声嚷嚷:“说什么道歉,只知道骗小孩。”
温苑面对紧紧闭着的房门,深深吸了几口气,两人横眉冷对,温苑觉得自己太阳穴都在突突地抽动。
“等爸妈回来,看我不告你的状!”
温苑:“……汪汪汪,行了吧。”
温倾明显听出了几声狗叫里里带着的恼人情绪,软硬不吃道:“你在狗言狗语什么?”
温苑:“……”
等他走后,温倾蹑手蹑脚地过来开门探了探外面,确定他回房间了,这才合上房门,背靠在门背上,忽而一笑,所有的烦心事好像在顷刻之间,统统消失。
—
快要年关了,学校打算把五年前毕业班的许愿瓶整理出来,按照学生留下的地址邮寄出去。
淮初中学每年一万多的毕业生,可想而知这是一个多么巨大的工作量,也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学校想了个好办法,让每一届的毕业班同学随机抽选一个许愿瓶,以学弟学妹的身份将心愿还到五年前的每一位学长学姐手里。
信笺纸上面标记了可拆和不可拆。
可拆一类,大多是学姐学长们留给学妹学弟们的留言,不可拆则是有人写了自己的小秘密,信封五年前就被封死了。
他们自然不敢把信封撕掉去偷看别人的小秘密。
除了信笺外,许愿瓶里还有个小便签,留下了常住地址和联系方式。
东西拿到手的时候,每张纸张都已泛黄,带着时光的痕迹,像羽毛一样轻,又像生命一样沉。
大家珍而重之地将许愿瓶小心捧好。
这是一个极具教育意义的活动,很多年后,温倾回想起母校,很多事情都已淡忘。同学、老师的模样被时光冲刷得像隔了一张水幕般模糊,除了学校正午时分洒落在课桌上的阳光,寒冬酷暑从不间断的翻书声朗读声,唯一让她清晰记着的,便是初三那年收到的一封写着秘密的信笺。
拿到许愿瓶的时候温倾是兴奋外加一点疑惑的。
“你们的都留了地址?”温倾拿着自己手里透明的玻璃瓶看来看去,里面空荡荡的,就一张信笺纸,而且纸张崭新,像是什么东西都没写。
她怀疑自己领到了一个空瓶子。
何小絮点头,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抽到的那份信笺纸从瓶里抽了出来。
她一向八卦,这种可以光明正大窥视别人秘密的活动自然是她的最爱,所以她特意选了一个看起来厚厚的,写满了密密麻麻字迹的瓶子。
“说不定,我这个里面有很多不为人知的事情呢。”何小絮一脸神秘地眨眨眼。
温倾耐不住好奇,凑到了何小絮旁边。
她们猜的没错,这份信封确实较其它的要厚实许多,留下信封的学姐像是将自己所有的东西一起留在了这里。
她的梦想,她的爱好。
她喜欢跳舞,但是她妈妈希望她能从事金融行业。
她的一切都被家长规划得满满当当,连穿什么衣服,吃什么东西都要经过妈妈的严格控制。
初三的她,迷茫愤怒,却无力逃脱父母的掌控。
故事的最后,女生也没说自己要怎么做,这个许愿瓶有点枯燥。
何小絮啧啧两声,平时她考倒数她爸妈都不会多管,更别说其它的。
“倾倾,要不要看看你那个?”
“不了吧。”温倾拒绝道:“我这个连地址都没有,我去找老师换一个。”
何小絮摇摇头:“不用这么麻烦的,说不定是哪个憨批学长忘了留地址。”
她想了想:“又或者是,把地址写在了信笺纸上?”
温倾被她说得有些动摇,挣扎着拿出信笺道:“那……拆开看一眼,要是里面写了什么不能看的,立马不许看了,行吗。”
“可以可以。”何小絮毫不犹豫点头答应。
两人维持着之前的姿势,偷偷地,将信笺纸藏在桌面下方,只留下她们两个人看的缝隙。
信纸打开,和之前那份截然不同,潦草的书面,简短的几句话,像是随手写下的漫不经心,但内容又让人悲伤。
“有一种花,在夜间十二点半会准时盛开,我见过一次,在爸妈和妹妹的墓碑前,花很好看……”
温倾和何小絮沉默了良久。
半响过后,何小絮沙哑的声音响起:“他好惨噢,好像全家都死光了。”
温倾失神地点点头,然后猛地摇头:“你怎么知道他全家——”
死光了三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唇瓣嗫嚅半天,温倾弱弱地说道:“可能还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呢。”
何小絮撇撇嘴:“他一个小孩,还得照顾老人,说不定没两年还得给老人送终……”
“……”
温倾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从小养尊处优,哥哥面上不说,但是其实对她很好,爸妈也基本对她言听计从,她根本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在了,她会是什么样子。
莫名的,温倾心里也染上了点悲恸,莫名和一位素未谋面的学长共情了起来。
“过去五年,可能他现在过得很好吧。”
何小絮也是一脸沉重,嗯了一声,可惜道:“就是没有署名,也不知道是哪位学长。”
想了想,温倾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好看的香纸,抬笔书写——如若此后没有炬火,你便是那唯一的太阳!(学长,这是我从书上看到的话,送给你,另外,你的字很好看欧!)
两人还没彻底从悲伤中缓过神来,黎铭突然从教室后面走了过来,将手里的许愿瓶递到温倾面前。
“喏,温苑哥的。”
温倾眼睛一亮,没想到居然能找到她哥哥的。
“快打开看看,温苑哥写了什么。”何小絮很快就收拾好心情,比起刚才还要兴奋,兴致勃勃地盯着温苑的许愿瓶看。
温倾手上动作不停,嘴里还在维护自己好妹妹的形象,嘴硬道:“这样不好吧。”
双手很诚实,扯开玻璃塞。
“我哥哥会生气的。”
掏出信笺纸。
“这样太不尊重我哥哥的隐私了。”
撕开信封。
一系列操作将口是心非演绎到了极致,黎铭和何小絮叹为观止。
信纸展开——温苑在正面写了大大的几个字:“那谁谁,别偷看啊。”
臭屁的语气一如既往,几人无语!
接下来的内容多少让人觉得温苑还是有些远见在身上的,只见他在信笺正面苍劲有力地写着:我和那小鬼刚好相差五届,温倾,是你在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