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隐含癫狂的棕色眸子一转，便伸出双手，猛地朝她的脖颈袭去。
一条白皙的胳膊陡然横在眼前。
帕特里克一惊，双手已经刹不住地抓了过去，被那条胳膊一晃一甩，整个人重心不稳，狠狠往斜前方跌倒。
他扑在柔软的被子里，一时挣扎不起。
辛西娅趁着他还未重新爬起来，反客为主地双手压上他的后颈，身上猛然白光大盛。
“心胸豁达点吧，老兄！”她咬牙道，同时感到一股力量从自己身体里流向帕特里克。
白光过后，她松开手。
帕特里克软软地倒在床上，意识全无。
辛西娅摊开自己的手掌，望了望，迟疑道：【……我刚刚干了什么？】
【我不清楚啊？】系统有些慌，【你、你刚刚想了什么？】
辛西娅：【……让他心胸豁达点？】
系统：【……那他以后可能就会变成一个心胸豁达的人吧。】
【但我不确定我刚刚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
半夜，漆黑无人，辛西娅拖着一个毫无任何反应的人形，偷偷摸摸出了门。
她把那人扛在肩上，几乎是费尽全身力气一般，将他扛进小屋后的树林里。
【往哪走？】她一边气喘吁吁，一边在脑子里问系统。
她打算把帕特里克放在林子里，巡逻员的必经之路上，好叫人以为他是迷路昏倒的。
她可不想惹上案子，即使自己是受害人。至于FBI——
【前面右转，绕过……】系统正为她指明没有监控的路线，却突然顿了一下，【等一下，辛西娅，有人！】
辛西娅猛然停住脚步，绷紧身体。
前面一丛灌木里，有什么东西带动叶子，沙沙响了几下。
【是之前那两个FBI。】系统说。
辛西娅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她轻叹一声，直接放弃般地把帕特里克死沉的身子扔到一旁，发出沉闷的声响。
“出来吧，先生们。”她说，“我能解释这个。”
三秒后，举着木仓的霍奇和瑞德从灌木里钻出来。
辛西娅一眼就看出瑞德端木仓的姿势不标准。
她挑起眉毛，垂眸指了一下趴在地上四肢扭曲的帕特里克，无辜地解释：“他还没死，也没受伤。”
霍奇沉默了一下，还是挥了挥木仓管：“举起双手，女士。”
辛西娅乖乖照做，神情中竟然还带点委屈。
一旁的瑞德走到帕特里克旁边，伸手把他反过来，先探了探鼻息，又仔细观察了一下。
他回头，抬起大眼睛望向霍奇：“没死，呼吸正常，无皮外伤。”
然后便用一种极度困惑的眼神看着辛西娅：“你做了什么？”
“嗯……”辛西娅含糊其辞，“他闯进来了，我弄晕了他。”
“但是，你是怎么做到的？”瑞德站起身，走到她面前，“你看起来没有受伤，他也没有，说明你们没有进行过打斗；他的衣服上毫无药物气味的残留，便也不是喷雾型药剂的结果；你半夜出门，试图把他带离你的居所，意味着你不想被人发现今晚的事情——如果不是你对他做了什么，就是你本身有问题，才会不愿意与案件、与警方扯上联系。”
辛西娅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如果我告诉你们，你们会保密吗？”她问。
“本次案件的具体内容本身就全部保密。”霍奇一板一眼地回答。
“不。”辛西娅摇了摇头，“我是说，你们会保证除了你们两人——算了，还有你们整个小组也行——之外的所有人，都不会知道吗？包括各级上司和政府。”
霍奇和瑞德对视一眼。
霍奇问：“你是说，这是一个私人的请求？”
辛西娅：“没错。”
霍奇默然半晌，看了看地上毫发无损的帕特里克，终于道：“好。”
“不过你得保证这些内容与案件无关。”他补充。
辛西娅笑了。
“放心吧，很快你就不会再担心了。”
她说着，对脑子里的系统吩咐：【系统，撤掉模糊我外貌的磁场。】
第17章
送走目瞪口呆的霍奇，以及抱着她的签名陷入混乱的瑞德，辛西娅神清气爽地躺在床上，准备入眠。
系统却突然蹦了出来。
【你想去做一个任务吗？】它问，【是可做可不做的那种，但我觉得你可能会有兴趣。】
辛西娅：【嗯？任务还有可做可不做的吗？我还以为都是必须要做的。】
系统：【当一个人心理开始出现问题后，有一些人会让它变成顽疾，有一些人会爆发出来，还有一些人则靠着天性的乐观与善良慢慢治愈自己。】
【不过对于任务对象而言，做总比不做要好一些。】它补充道。
【噢，看来这次的任务对象是一个老好人。】辛西娅颇感兴趣地问，【是谁？】
系统：【美国队长。】
辛西娅：【……】
辛西娅：【你疯了吗？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对他有兴趣？】
【我当然知道你对他没兴趣，】系统无语道，【我们一起被他追着跑了五个街区，我还没有失忆。】
【所以你疯了。】辛西娅笃定地说。
【……】
系统生气道：【不是！你对他没兴趣，但你真的对美国队长的噩梦没兴趣吗？！】
辛西娅：【……】
灵魂质问。
【好吧，】她叹了口气，【又一个熬夜的晚上，都怪你，系统。】
系统：【……】
反正什么都怪它呗。
华盛顿，一所毫不起眼的小公寓里。
辛西娅完全没想到美国队长住的地方会是这副模样的。
她在大都会的房子已经类似于乡村小屋了，面积也并不很大，但美国队长住的这个小公寓套间只有她房子的一半大小，设施也都普普通通，装饰更是乏善可陈。
不过，看起来倒是出奇的整洁。
都说从一个人居住的环境里就能看出来他的性格，原来是真的。
至少辛西娅脑子里马上蹦出来几个词——夕阳红、退伍军人再就业、我的老父亲。
听到了一切的系统：【……】
辛西娅飘进卧室，美国队长正规规矩矩地盖着被子正卧着，双手摆在小腹上，睡得一派安详。
这是辛西娅出任务以来睡姿最端正的一位任务对象了。顺带提一句，托尼·斯塔克排名最后。
睡着后，美国队长那张永远坚毅的脸微微放松下来，这使得他周身的气场都柔和了一些，看上去更像一个善良的老好人了。
辛西娅飘在半空望着他，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心想：真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你，队长。
……上次的催眠应该已经失效了，绝对不能被他逮住，绝对。
辛西娅心虚地飘远了一些，问系统：【入梦治疗？】
【好的。】系统说。
美国队长的梦境很简单。
开场即惊吓。
连绵的雪峰上一篇白茫，漆黑的铁路横亘其中。铁路上，一列火车隆隆经过。
火车的外表非常斑驳，有些地方都已经被锈蚀到裂开口子的地步，辛西娅甚至怀疑这样的火车究竟能不能上路。
但这是梦境，带有梦主人很大的主观因素，她猜在史蒂夫的潜意识里，这列火车现在的模样就是锈迹斑斑的，连同他七十年前的那半场人生。
因为火车在快速移动，辛西娅不得不飘进火车内部，站在车厢里，才不至于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火车靠外的那一侧被炮弹炸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美国队长被爆炸波及，正蜷缩在另一侧墙角，踉踉跄跄地想要爬起来。
一位年轻英俊的军士——辛西娅记得他是美国队长的挚友，名叫詹姆斯——就站在裂口旁边，一手举着美国队长的盾牌，一手拿着一把小得可怜的□□，英勇无畏地朝前方的敌人射击。
辛西娅一看他的站位就知道要遭。
果不其然，敌人一炮轰在盾牌上，詹姆斯整个人霎时间飞了出去——他竟然还不忘把盾牌扔在车内。
千钧一发的时候，他抓住了残垣断壁中的一条把手，一条胳膊挂住全身，悬在车厢旁边，被冷冽的寒风吹得摇摇欲坠。
史蒂夫猛然起身，扔出盾牌解决了敌人，然后焦急地冲回来，探出身去，竭尽全力地朝詹姆斯伸出手臂。
“——巴基！”他恐慌地超挚友大喊，“抓住我的手！”
辛西娅从未见过美国队长这样的脸色。
哪怕她知道故事最终的结局，也不由为此紧张起来。
但不幸的是，事实总与愿望相反。
那条把手“咔”地一声狠狠塌陷，和詹姆斯一同坠了下去。白茫茫的背景中，他下坠的身影越缩越小，直到最后消失在雪里，徒留两人竭力探出的大张的手掌，彼此相距犹如天堑。
史蒂夫死死望着他消失的地方，发出一声沙哑而短暂的哀鸣，将头痛苦地磕上墙壁，在冷风中蜷缩起来。
下一刻，火车缓缓驶进漆黑的隧道，辛西娅的眼前猛地一黑，同时，风声，货物摩擦声，火车的隆隆声……所有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辛西娅环视四周，伸手不见五指。她正疑惑着，就听一片死寂之中，突然响起一道低沉而缓慢的声音。
“如果……我当时再探出去一些呢？”
辛西娅吓了一跳，猛然转身，便看到另一个穿着常服的美国队长站在她身侧，蓝眼睛里一片沉淀后的悲哀，复杂又迷惘地望着那个裂口的方向。
辛西娅陡然意识道，这是史蒂夫清醒着的意识。
他在做梦的时候，居然还能分出另一个理智的自己，在一旁默默旁观梦境。
辛西娅谨慎地看着他，沉默半晌，问：“你能看见我吗？”
史蒂夫把眼睛转过来，望着她笑了。
“你是辛西娅。”他说，顿了顿，又问，“我是梦见你了吗？为什么？你怎么是这幅样子？”
辛西娅翻了个白眼：“问题真多。这是你的梦境，不如问你自己。”
史蒂夫摸了摸鼻尖：“噢，好吧。”
辛西娅看着他，眼睛一转，突然坏笑起来。
“其实我不是辛西娅。”她狡黠道，“我是从月亮上下来的造梦精灵，专门解决人们做噩梦的问题。”
史蒂夫愣了愣。
“噢，”他干巴巴地说，“我……我很……我是说，我之前回去后看了《阿波罗传奇》和《月光女神》这两部电影，里面你的模样的确很像精灵……或者女神？”
辛西娅：“……”
原来贾维斯说的都是真的。
辛西娅：“好吧，好吧。现在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你这个噩梦的问题。”
史蒂夫沉默了。他又把视线移回到那个裂口上去。
过了很久，他涩声说：“巴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而如你所见，我弄丢了他。”
辛西娅皱起了眉。
“这不是你的错。”她说，“你已经做到最好了。”
史蒂夫笑着摇了摇头。
“所有人都这么说，他们都劝我不要责怪自己，应该朝前看。可我总是会想，如果……我当时再探出去一些呢？
如果我当时再探出去一些会怎么样？如果我动作再快一些会怎么样？如果我再强大一些……又会怎么样？”
他是超级血清的产物，他有四倍的能力，他是美国队长。他理应无比强大，却弱小到连自己的朋友都救不了，更何况去拯救别人？
男人侧过头望着远方，面上是隐忍而陈旧的痛苦：“我知道自己不该沉湎于过去，可现在的世界却总是与我格格不入。而每当梦到巴基绝望地朝我伸出手的模样，我就忍不住再想一遍，然后再一遍，再一遍……”
辛西娅深吸了一口气。
“我觉得……你们这群人就是永远不会明白。”
话甫一出口，她才发觉自己有些生气了。但她从来不会刻意压抑自己的情绪，只是抿了抿嘴，继续道：“第一，你的确是美国队长没错，但美国队长这个角色并不是专门为拯救而生，他所承担的职责是精神领袖，是自由的代表，是一种鼓舞人心的象征，仅此而已。
你并不需要拯救所有人，你也救不了所有人，就算再强大无数倍也不行——没有人能拯救所有人，耶稣为拯救而生，但他也无法做到你想做的事。
你可以试图去做更多事，却不应该忘记你自己也是一个人……人是有极限的，强迫自己只会适得其反。”
辛西娅闭了闭眼，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语气。
“第二……你真的觉得詹姆斯会怪你吗？
他向你伸出手，的确是为了让你拉住他。但即使你没有，你真的觉得他会怪你吗？你们一起长大，彼此都是对方最好的朋友，更何况你已经竭尽全力了……我觉得他一定不会愿意见到你因为他掉下去而责怪自己。”
史蒂夫笑了。
“听起来你很了解他。”
“当然，我可是造梦精灵。”辛西娅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她望了望四周，对这节老旧的车厢极其不满意，一挥手，便将梦境变了个样子。
变成了她在大都会的那间小木屋。
史蒂夫被陡变的环境吓了一跳，随即环顾四周，赞叹出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