蝙蝠侠简短地解释:“因为它隐蔽。”
很显然,辛西娅根本没在听,因为等蝙蝠侠迅速说完了话,她的视线还黏在他的嘴唇上,然后在一片沉默中突兀地开口说:“你知道吗?你的嘴巴看起来有点眼熟。”
蝙蝠侠瞬间抿紧了自己的嘴巴。
蝙蝠侠消失了。
下一秒,前方本来已经趋小的枪声重新大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黑帮们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和充满恐惧的尖叫声:“——是他!是蝙蝠侠!啊啊啊啊!!”
辛西娅重新靠在墙上,气定神闲地看起了手表。
五分钟后,她站了起来,拍了拍大衣背后粘到的灰尘,踩着高跟鞋“哒哒”地走向公墓。
黑帮们要不就鼻青脸肿地跑了,要不就躺在地上人事不知,而蝙蝠侠正像个大猫一样蹲在旁边拾取着散落的小袋子,辛西娅猜测那里面可能是毒品之类的东西。
她在路过的时候顺手拍了拍蝙蝠侠的肩膀:“四分半钟,不错嘛。”
“离开,现在。”蝙蝠侠一边头也不抬地研究着,一边嘶嘶地说。
“不。”辛西娅同样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走过。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绕过一地狼藉,走到位于后方靠边的一座墓碑前。
矮矮的墓碑上简简单单地写着:“世界上最好的爸爸:老威尔。”
辛西娅轻柔地把那束烂得几乎只剩弯曲根茎的白菊放到了上面。
“这可不能怪我,老家伙。”她用手抚了抚墓碑上的灰尘,“要怪就怪旁边的那个猫猫侠(Catman)。”
一旁背对着她的蝙蝠侠缓慢地将自己的脸转了过来:“……I am Batman.”
“瞧他说的,”辛西娅蹲下来开始清理杂草,“一只蝙蝠怎么可能会有猫耳朵和尖爪子呢?”
“……为什么你还在这里?”
“因为明天……哦不,是今天,就是我养父的生日了,他并不希望我在他的忌日来看他,所以今天就变得格外重要。”
“你可以晚点再来。”
“事实上,不行。”辛西娅背对着蝙蝠侠耸了耸肩膀,“我的身份不允许我白天出现在这里,而至于晚上……我晚上有个饭局,和哥谭首富一起。”
辛西娅叹了口气,抱怨道:“说真的,要不是那个大麻烦刚才发短信提醒我,我几乎就把他忘记了……好吧,我已经把他忘记了,我本来计划着晚上来的。”
一旁的蝙蝠侠突然陷入了沉默。
“其实我还要感谢你,毕竟如果不是你把他们吓跑了,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迈进这片墓地……我还是要问,他们的脑子里都是怎么想的?看看这些弹孔和脚印吧,真是一团糟。”她忧心忡忡地摸了摸墓碑被子弹打缺了的一块,转头征询在场唯二清醒着的人的意见,“你说我要不要把老家伙的墓迁……”
身后,落叶被风卷起又落下,阴森的公墓中空无一人。
“……到别的地方去?”
“真没礼貌。”辛西娅评价道。
第8章
肯特农场的早晨温和恬静,日光柔柔照亮了金色的玉米地,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青草气息。
在屋外的鸡不知道第几次啼鸣过后,克拉克·肯特才从他的碎花被子中悠悠醒来。
他纤长的睫毛颤了几下,缓缓睁开,窗外透来的阳光映照在他蓝得不可思议的眼睛上,惬意与舒适的感觉酥酥地爬遍全身。
卧室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
“克拉克,你醒了吗?”他的妈妈玛莎在门外轻轻地问。
“是的,妈妈,我醒了。”
克拉克从床上撑起身子,悄悄伸了个懒腰,声音中还带着一丝含糊的睡意。
门外的玛莎有些犹豫地说:“你起得比平常晚了一些……抱歉,是因为昨天看的那个恐怖电影吗?”
“不,不是!”克拉克从床上蹦了起来,以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可怕速度完成了洗漱,然后冲过去打开了房门。
“我很乐意陪你一起看恐怖电影,玛莎。”小镇男孩快乐地朝自己的妈妈咧出了一口白到发光的牙齿,他额头上的卷毛因为洗脸太快而湿漉漉地耷拉着,“而且,事实上……我昨晚做了一个非常美妙的梦。”
玛莎看着他精神奕奕的脸庞,也笑了起来:“真的吗?是个什么样的梦?”
“……然后她就敲了敲我的额头,埋怨我为什么这么晚还要她过来,我说:‘你是从月亮上过来的吗?’,她说:‘是的,但很抱歉我就要走了,时间到了,月亮在召唤我。’,然后她就像一个真正的精灵那样,拖着美丽而闪耀的光芒飞向了月球。”
克拉克坐在比他体型明显小了一号的椅子上,用手比划着,兴致勃勃地说道。
“‘一个真正的精灵’?哇哦!”玛莎一边表情平静地背对着克拉克从烤箱里端出苹果派,一边用一种稍显浮夸的语调惊叹道,“她背上有蝴蝶一样的翅膀吗?”
“呃……没有。”克拉克卡了一下,然后强调说,“但她真的很漂亮!而且我看向她的时候,就会感觉到非常的平静、温暖,好像晒太阳一样。”
玛莎把苹果派放到桌上,笑着看到它们一块一块飞速地消失:“嗯……看来你的确需要感谢她把你从恐怖片的噩梦里解救出来。”
“关键是她对于一个梦来说太真实了,”克拉克握着苹果派说,“前面的噩梦和后面的美梦替换得那么迅速,而这一切都从她出现开始……真的没有一个传说写了有关月亮上的造梦精灵的故事吗?”
“噢,克拉克。”玛莎被他逗乐了,“你让我想到了你的小时候,那时的你也这么追着让我给你讲故事来着。”
克拉克脸红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着朝玛莎喊道:“妈妈——”
“好吧,好吧。”玛莎做了一个手势,艰难地停下了笑声。
克拉克说:“她出现得真的很突兀,就好像突然闯进来的一样,我从来都没有做过这样的梦……况且,她还说了一些我从未想过的话。”
“什么话?”
克拉克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玛莎:“她说……‘如果你不展示给这个世界看的话,他们永远都不会准备好。’”
玛莎愣了一下,笑容渐渐消失了。她抬头看向他,微微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开口说话。
厨房里陷入了一阵难耐的沉默。
克拉克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用那双蓝眼睛凝望着自己的母亲,摇头道:“我敢确定这并不是我当时的想法,而是从和她的谈话中得来的……这简直就像是在和一个真实的人聊天一样,当她说出口的时候,那种措手不及的感觉强烈到我差点醒了过来。”
“也许……她说了什么并不重要,”玛莎抬起手臂,摸了摸自己孩子黑色的头发,轻轻地说,“重要的是你怎么想,克拉克。”
克拉克沉默了一会儿,重新抬起头,笑了一小下。
“你知道我一直都想要试着去帮忙,玛莎。”他说,“我想,也许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后,我会站到他们面前,并向这个世界展示自己。”
“我好无聊……”
辛西娅瘫在沙发上生无可恋地嘟囔道:“我想上舞台,我想跳舞,我想唱歌……”
【你可以在家里唱,或者出去对着树林跳舞。】系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敢保证这里没有一个邻居会投诉你。】
【因为我的邻居离我起码有一百米远!】辛西娅在脑子里愤怒地说,【离开舞台的灯光,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空壳。】
【那么你到底要不要接这个治愈斯塔克的第二阶段任务呢?多做一个就离重返舞台更进一步。】系统把任务调出来,蛊惑道。
【好吧,今晚去做。】辛西娅不情不愿地说,【他现在怎么样了?我是说上次治疗之后的情况。】
【还不错。虽然晚上没了做梦的乐趣,但至少不会天天熬夜不敢睡了。】
【等等,什么?】辛西娅迟疑道,【‘没了做梦的乐趣’?你的意思是说,上次的治疗并没有治好他做噩梦的毛病,而是直接杜绝了一切做梦的可能?】
【当然。不然呢?只一次治疗就能治好他的ptsd?】
【……】辛西娅缓缓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现在我开始觉得有点对不起那个斯塔克了。】
凌晨,复仇者大厦。
辛西娅按照系统的指引飘进了楼里,找到了托尼·斯塔克的主卧。她悬在天花板下,俯视着斯塔克豪放的睡姿。
【你说他为什么不早一点睡呢?】辛西娅百思不得其解,【明明我已经治好了他的噩梦,他还是要熬夜,为什么?我的作息时间总是跟着任务目标的来,现在已经不忍卒看了。】
【你不懂,熬夜是会上瘾的。】系统深沉地说。
辛西娅翻了个白眼。
【好了,要做什么?让我们赶紧弄完。】她身形下移,飘得离托尼近了一点。
【现在他正处于无梦的状态,要想打破这一点,你必须为他创造一个梦境。】系统说。
辛西娅颇感兴趣地抬了抬眉毛:【创造梦境?怎么创造?】
【有很多种方法,具体看你了。】系统说,【属于直接治疗的范畴,你可以在他耳边说说话什么的。】
辛西娅沉思了一会儿,然后突然一拍手掌:【我给他唱首歌吧!】
【……】系统无语道,【你知道一个睡着的人是不能做你的观众的吧?】
【我还有其他的选择吗?难道对你唱?你甚至都不是一个人。】辛西娅抱着胳膊说。
系统被迫投降:【好了好了,你唱就是了。】
【嗯……让我想想……我该唱什么呢?】
辛西娅的身上散发出乳白色的光,她下降了一点,凑近托尼的耳朵,轻轻从鼻腔中哼唱起来。
起先,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唱的是什么,直到哼完了两句完整的曲调,她才恍然察觉到自己选曲的问题所在。
她唱的竟然是《斯卡布罗集市》。
《斯卡布罗集市》是一首非常古老的英国民歌,讲了关于反战的故事。那部让辛西娅拿到小金人的同名电影,就是由这首歌的故事改编而来。
故事里,一个年轻的军人在战争中被敌方俘虏,在行刑之前,他眺望蓝天和大海,不由想起了遥远的斯卡布罗集市,那里还有一位等待着自己的姑娘。那是一位手巧心善的姑娘,她的巧手能够缝补出世间最细腻的衣裳;那是一位勇敢单纯的姑娘,她的勇敢能够采摘到世间最艳丽的那朵鲜花。年轻的将士心怀向往,在走上刑场之前,他朝过路的人们提出了自己最后的一个愿望:
“您是否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请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
辛西娅有些迟疑地停下了。她为什么要给托尼·斯塔克——一个ptsd患者——唱一首关于战争的曲子?
但她思虑再三,还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望着托尼平静的睡颜,低声道:“好吧,你就这么听着吧。”
辛西娅转头看了看透窗而来的月色,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开口道: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和百里香。
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吧,
她曾是我真正的爱人。”
她口中的旋律悠长而遥远,携着空茫透彻的嗓音,像一阵海风从白沙和贝壳中拂过。
“叫她替我做件麻布的衣衫,
欧芹,鼠尾草,迷迭和百里香。
上面不用缝口,也不用针线,
那么她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海面上晃荡着金色的光影,渔人的呦呵时远时近,一块白帆缓缓从天际驶来。
“叫她替我找块安歇的地方,
欧芹,鼠尾草,迷迭和百里香。
就选在咸水与海岸之间,
那么她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帆船桅杆洁白,带着云朵、海豚与几只鸣叫着的海鸥,慢慢停泊在古老的集市港口。
“叫她替我用一把皮镰收割,
欧芹,鼠尾草,迷迭和百里香。
将割下的石楠丛扎成一束,
那么她就是我真正的爱人。”
长辫子的姑娘按着帽檐探出头去,遥遥望见码头上的那道人影,便捧着装香料的筛子笑了起来,迷迭与阳光的气息混合在一块儿。
“您正要去斯卡布罗集市吗?
欧芹,鼠尾草,迷迭和百里香。
请代我向那儿的一位姑娘问好吧,
她曾是我真正的爱人。”
缥缈的歌声裹挟着一抹月色,掠过结冰的溪水,掠过无边的田野,掠过绵延的山峦,最终散在海与夜的交界之处。
托尼的呼吸逐渐变得绵长起来。
辛西娅缓缓阖上了眼,因这旋律而感到无与伦比的宁静、安恬。
【他看到了什么?】她在脑海里问道。
【他看到了你所看到的一切。】系统说。
第9章
【他在做梦了吗?】辛西娅问。
托尼那张永远高调的脸半埋在枕头里,呼吸沉静,发梢和眼睫映出辛西娅身上的光芒。
【是的。】系统说,【是个好梦。】
托尼左肩旁的被窝卷里鼓起了一个小包包,它艰难地拱动了几下,一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棕毛的小脑袋就钻了出来。
小托尼晃晃悠悠地站起来,眨着那双蜜糖色的大眼睛,朝辛西娅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它笨手笨脚地在枕头的边缘坐下,脑袋随着听不见的旋律微微摇晃着,小脚丫悬在空中一摆一摆,像一条快乐的小美人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