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西娅的身影缓缓显露在空气中，头一次的，她仿佛浑身裸露一般，感到了些许不适与危机。
她俯首，慢慢凑近了那个鼓包，朝它低声诱哄道：“不要去听、不要去想、不要去感受。你要做的只有享受梦境。”
整个房间寂静无声，辛西娅细细地侧耳聆听着布鲁斯的呼吸，直到它完全变得平缓柔和，才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翻开了蒙住布鲁斯的那侧被角。
布鲁斯稍长的刘海因被子的掀起而散到一边，露出他光洁的额头，深邃的双眼，纤长的睫毛，挺拔的鼻梁和……浓密的胡须。
辛西娅：“……？！”
辛西娅惊呆了，仿佛看到外星飞船飞到头顶一样忘记了呼吸。
【……停下！别叫了！我要聋了！】承受着辛西娅脑内循环脏话的系统忍无可忍地喊道。
【他是怎么回事？……难道阿尔弗雷德管制了韦恩庄园里包括剃须刀在内的所有刀具？？】辛西娅不敢置信地盯着布鲁斯的嘴巴——事实上她都无法看清他的嘴巴，那一大团胡须将他的整个下半张脸都遮盖了起来——说道。
【我不知道！也许他就是不想刮胡子呢？】系统说，【我只知道你再不下手阿尔弗雷德就要冲进来超度你了。快一点，你要入梦吗？】
【不，我不要。】辛西娅艰难地移开了视线，【有没有什么简单而快速的方法？】
【那就间接治疗吧。你看到那只公仔在哪里了吗？】
辛西娅打量了一下布鲁斯的睡姿，摇头道：【没有。不过我猜，应该被埋在他左边的颈窝里？】
【那就把它掏出来。】系统说。
辛西娅再凑近了一点，试探了几下伸手的角度，然后猛地被一个猜想击中了。她倒吸一口凉气，开始恐慌地祈祷起来：【拜托那只小的不要有胡须，拜托那只小的不要有胡须，拜托那只小的不要有胡须……】
系统在她脑子里翻了个白眼：【噢，拜托。】
辛西娅缓缓吐出一口气，将手探进了布鲁斯下巴与肩膀构成的缝隙之间，摸索半晌，捞出来一只黑衣服的小人。
即使看上去像是布鲁斯·韦恩的迷你版公仔，这个小人也穿着一身等比缩小的高定西装，发蜡打得一丝不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奢靡的气息。
万幸的是，它的确没有胡须，一张小脸白净得像个剥了皮后的煮鸡蛋。但它却总是蜷缩着自己，仿佛一只灰扑扑的小老鼠，哪怕辛西娅把它歪歪扭扭地捞出来重新摆正，它也慢慢趿拉着脚步往角落里一蹲，摆出了一个自闭的姿势。
辛西娅沉默地望着自己掌心里的这只小东西，十几秒后，终于缓缓叹出一口气，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点了点小人的肩膀。
“怎么了，小家伙？”她轻柔地问。
团成一团的小人颤了一下，缓缓把埋在胳膊里的脸抬了起来，它面无表情，像个串在签上栩栩如生的糖人，只是用那双钴蓝色的大眼睛望着辛西娅，带着平静而浓郁的悲伤，以及一丝丝莫名的委屈。
辛西娅无可奈何地心软了。她轻轻戳了一下小人带着奶膘的脸蛋，叹息道：“嘿……虽然不知道你需不需要，但我在这里，好吗？”
“你不用那么坚强，也不用竭尽全力地死撑，就，只是放松……”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保证，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她说。
小人蓝色的眼睛轻轻眨了一下，里面逐渐泛起一层雾气。它默不作声地吸了吸鼻子，双手艰难地抓住了辛西娅在它脸上捣乱的指头，然后把它死死摁在怀里，用外套包住，妥帖地掖了掖，抱着不动了。
辛西娅：“……”
辛西娅试图把自己的手指抽回来，却感到一丝细小而微弱的阻力，好像一根刚刚破土而出的幼苗勾住了旁边的铁丝网。
她低头，看见黑发小人死死地抱着自己的外套，以及外套里裹着的她的手指，他倔强地抿着嘴角，那双清澈的眼睛一边睁大了瞪着她，一边“吧嗒吧嗒”往下掉着眼泪，眉毛则可怜地耷拉着，撇出了一个熟悉的角度。
辛西娅：“…………见鬼，你们真是一模一样。”
第11章
今天是辛西娅和布鲁斯约好的饭局时间了。
布鲁斯开着劳斯莱斯到剧院门口接走了她。
辛西娅在合上车门的时候，几乎都看到了暗处相机镜头的反光。那丛可怜的灌木，根本塞不下这么多娱乐记者的身影。
可是辛西娅懒得去管这些了，她困得眼皮打颤，仿佛一个临近考试平时又没听课的在校生。
布鲁斯把一个冰凉且带着水珠的东西贴到了她的脸颊上。辛西娅一个激灵，转头去看他，整个人清醒了不少。
“咖啡？”布鲁斯贴心地举着那个纸杯，微笑得像一位对自己女儿的夜生活心知肚明的母亲。
“噢，谢谢。”辛西娅朝他露出了一个得体而感激的笑容，“你是怎么猜到我会精神不好的？”
布鲁斯耸耸肩膀，发动了车子。他做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我没猜到，只是觉得一个艺术家总会需要咖啡。”
辛西娅被他逗笑了，她低下头抿了一小口，头晕的感觉因为那冰凉苦涩的味道而稍稍减退。
“你还没告诉我今天晚宴的嘉宾都有谁呢？”她说。
布鲁斯笑了一下，露出他小动物一般的尖锐虎牙：“噢，我相信大部分人你都认识。都是些哥谭的‘名流们’，你知道的。”
他顿了一下，又说：“不过，倒是还有一个人需要介绍给你。”
辛西娅好奇道：“是谁？”
布鲁斯：“莱克斯·卢瑟，大都会莱克斯集团的董事长。顺带一提，他虽然也是个董事长，但和我可绝不相像。”
他朝她戏谑地挤了挤眼睛。
辛西娅沉默了一下。
“我认识莱克斯很多年了，布鲁斯。如果我告诉他你刚刚讽刺他是个秃子，你猜他会不会重新考虑和韦恩集团合作的事？”
“……”布鲁斯心虚地摸了摸鼻子，“你不会这么对我的，是不是？”
布鲁斯·韦恩举办的宴会总是带有他强烈的个人色彩。
那就是奢靡。
红毯，吊灯，衣香鬓影。辛西娅挽着布鲁斯的手从劳斯莱斯上跨下来，在一众镁光灯面前从容不迫地走进室内。
然后他们就被一群潜伏已久的记者们包围了。
“辛西娅女士，请问您和韦恩先生是什么关系？”
“韦恩先生，请问您和辛西娅女士现在是在交往吗？”
“辛西娅女士，你们是在上次您剧院的开业宴上认识的吗？”
“韦恩先生，韦恩先生……”
辛西娅被记者们热情过头的劲儿吓得一懵。
虽然平时她遇到的记者对她也很殷勤，但由于她名望颇高的缘故，每次都是带着敬意平和且温馨地同她提问的。而即使是她十三四岁刚刚进入人们视线的时候，他们也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乐得仿佛一群脱缰的哈士奇似的。
布鲁斯倒是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并且游刃有余。辛西娅总觉得这是因为他作的幺蛾子太多以至于人生充满了沸腾的爆点。
辛西娅在那头试图平息事态：“不，事实上，我们只是……”
布鲁斯把她的肩膀一搂：“事实上，我正在努力。”
记者们集体倒吸了一口气。
辛西娅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他：“什么？”
“噢，甜心，你难道从来没有感受到我对你的感情吗？”布鲁斯忧伤地垂着他的两只蓝眼睛，“我当然在追求你，以交往为目的。”
“！！！！！！”
辛西娅听到那群记者发出了仿佛摩天楼爆炸的声音。
但她真的没有感受到布鲁斯对她有什么该死的感情，用她从小引以为傲的观察人类情绪的本事发誓，他目前对她最多只是欣赏加好奇。
很明显，韦恩那种渴望在媒体面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的奇怪毛病又冒了出来。
辛西娅暗自咬了咬牙，表面笑得甜美，被夹在两人身体中间的那只手在布鲁斯腰上狠狠一拧。
“……嘶。”
旁边的布鲁斯不受控制地踮了踮脚，整个人往上窜了一下。
记者们的视线连同摄像头一起疑惑地望了过来。
“……哈哈，这里是不是有点热？”布鲁斯露出了一个漂亮但是没脑子的笑容，“肯定是你的魅力让我晕头转向了，甜心。走吧，让我们去拿一杯酒，今天的红酒可是我特地从自己庄园里运来的，只为了你……”
他用一种巧妙的步伐轻松绕开了密密麻麻的记者，搂着辛西娅的腰将她带走了。
而记者们也搂着自己的宝贝相机，以及相机里记录的惊天大新闻，心满意足地停下了脚步，目送二人消失在一众名流之中。
辛西娅很想停下来用高跟鞋锤爆布鲁斯的头，但她被那只有力的臂膀紧紧挽着走入人群里，暗自挣了几次也没挣脱。
她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不论你想要做什么，最好一辈子都别把手臂放开，否则我自由的那一刹那就会往你漂亮的下巴上来上一拳。”
“噢，别担心，甜心，我怎么舍得放手？”布鲁斯笑得迷人又甜蜜，“我还没把你介绍给我的朋友们认识呢。”
说着，他就优雅地举起了另一只没有揽住辛西娅的手，扬声喊道：“各位——”
大厅里的宾客齐刷刷地望过来。
布鲁斯温柔地低头看了看他怀里的辛西娅，对他们说：“相信大家绝对认识我身边这位美丽又有才华的女士，今天我很荣幸邀请到她——辛西娅，著名的女演员和慈善家，来做我的女伴。”
他顿了一下，神情以一种绝不算慢但却神奇地不显突兀的速度变得深情又浪漫起来。
“如果，我是说如果，她不嫌弃的话，不管今天还是以后，她都会拥有一个不限期限的男伴——直到爱神将我们分开。”
周围的人群呆若木鸡。他们寂静了一小会儿，然后猛然爆发出能掀翻屋顶的惊呼声。
辛西娅：“……”
辛西娅猛地被人群淹没了。
在场大多是她认识的名流，他们一簇而上地涌过来询问辛西娅勾搭上韦恩总裁的具体细节，而那些和他不熟或者没有见过面的人们，就聚在旁边兴致勃勃地听着八卦。
辛西娅：感到窒息。
她不得不用上刚刚进入演艺圈时应付导演和记者们的智商和情商，艰难地一个一个回答着那些明显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们的各种问题，实在不好回答的就春秋笔法加太极，在二十度的空调下仍然开始逐渐出汗。
然而她旁边的布鲁斯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
就在她一边试图用余光找寻布鲁斯毛茸茸的脑壳，一边在心里言辞过激地辱骂他的时候，人群外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辛西娅跟随众人的目光一同望去，就见到一个瓦亮的脑袋朝这边走了过来。
辛西娅：“……”
老熟人了。
莱克斯·卢瑟，莱克斯集团的董事长，辛西娅在大都会音乐剧演艺期间最为捧场的观众，没有之一。
他什么都好，聪明绝顶，言辞幽默，绅士温柔，大方优雅。
只除了没有头发。
但不得不说，这在某方面也让辛西娅对他的印象更加深刻了。
这位同样身价亿万的董事长挂着得体的微笑穿过人群，走到辛西娅面前。
“嘿，辛西娅。”他说，“这么久不见，很高兴看到你的人气还是一如既往的高。”
不同于韦恩的风流和懒散，卢瑟仿佛自带一种上位者的气息，一旦走入人群，周围的人便会不由自主地退开一些。
于是围绕着辛西娅的人们渐渐散开了。
她不露声色地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朝卢瑟笑了一下，拍了一下他的胳膊：“看啊，是哪位大人物离开了他的光明堡垒，来到黑漆漆的哥谭拜访邻居？”
卢瑟笑着摇了摇头，带她来到一块较为安静的角落，说：“难道就不能是来看你的？”
辛西娅挑了挑眉：“这么多年不见后突然心血来潮，莱克斯，你觉得我会相信吗？”
“几年前就那么精明，看来现在你也没退步多少。”卢瑟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好吧，就知道瞒不过你。”
他眨了眨眼，把酒杯端着掩饰地喝了一口，低声说：“哥谭的地底最近很不安稳，你知道吗？”
辛西娅愣了一下，侧过身挡住可能看到她正脸的视角，拨弄了一下头发：“略有耳闻。怎么，莱克斯集团有利益链绊在这里了？”
卢瑟摇了摇头。
“你们这里出了个疯子，什么都敢做，像一条红了眼睛的狗。”他说，“他前几天-朝大都会走私了大量的毒-品和炸-药，你都不会相信究竟有多少。而且，我的几个员工在来哥谭做事的时候被他抓住了，抢走了新研发的武器和资料，然后把他们……”
他看着辛西娅，嘴唇微张，“砰”了一声。
“不得不说，韦恩的这场宴会请到的人真是十分齐全——连那些黑白通吃的人物也来了不少。其中有一位，正好是我在找的那个。”他说着朝四周望了望，“说起来，我好像没有看到他。韦恩刚才和你在一起的，现在又在哪里？”
辛西娅皱了皱眉。
卢瑟作为大都会常年连任的荣誉市民，无疑非常关心这个城市的和平与安全，可以说，大都会之所以祥和安定，有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在他，以及他名下的莱克斯集团。
辛西娅知道他有时候会去做一些只有特务才做的事情，但追查非法物品的来源？她不赞同地看着他：“所以你就形单影只地来到这里找那个危险份子？莱克斯，你明明可以把这件事交给警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