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他提起了希拉夫人。
陆沅沅手抖了抖,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第三次第n次。
“我叔叔把我卖给了希拉夫人,她是贵族遗孀,三十岁守寡,名下资产数不胜数,我当时还不了解这个假意温柔的女人有多恐怖,她买了不止我一个小孩,她有一座庄园专门养着这群孩子。”
“养孩子?”
“世人都以为她是大慈善家,其实每个月圆之夜她都会抓走两个小孩。”
“她做什么?”
“不知道。”路琛停下来,深呼吸几下,“长大了才知道她做了什么,”他转过身,夜色钻进他的眸,贪了凉意,连温柔都险些打败,“伊丽莎白三世,这是我们对她的称呼,传说伊丽莎白女伯爵靠吸食女孩的血保持青春不老的容颜,在我们心里,她就是吸血的女伯爵。”
忽而夜风推开关紧的门窗,窗帘纷飞上扬,陆沅沅有被吓到,下一瞬间便被路琛拥入怀里,“别怕,我在这。”
“路琛。”
你当时会害怕吗?谁来保护你,谁会把你拥入怀?
“你想知道她对我做了什么吗?”路琛摩挲着她的发,恍然拉开不堪的一幕,月圆之夜,他曾是希拉夫人的帮凶,她挑选最听话最好看的小男孩,培养他们成为业界精英,用最好的资源去帮她打天下,而那些小女孩的鲜血进了她的喉,她效仿古人用鲜血维持她的容颜,她,该死!
可最该死的也有他们这些帮凶。
“希拉夫人身边包括我有六名孩童,我们接受最高端的教育,成为人上人,我们就是希拉夫人的养子。”
养子并无血缘关系,她站在财富权势的金字塔尖,将人伦道德踩在脚下,她贪恋年轻男孩的肉丨体,日日在欲海里沉浮,唯独没碰过路琛。
她曾用路疆做要挟。
路琛嗤之以鼻,“希拉夫人你或许忘了我答应你做养子的条件,那时你就斩断了我与他的联系,路疆以为我还在叔叔身边生活,如果你敢让他不好过,我会让你花在我身上的心血付之东流。”付之东流还包括,死亡。
他有信心希拉夫人会动摇,因为他知道自己像极了希拉夫人过去的爱人,她在结婚前真正爱过的异国男人,他们有一双极其相似的眼,希拉夫人不舍得动他,但也有心给予他最好的东西。
希拉夫人和其他男孩子欢愉,最爱把他叫到身边,起初路琛会干呕犯恶心想逃,希拉夫人会大声呵斥他,不准他离开。再往后,就麻木了。
路琛成了希拉夫人最宠爱的孩子,哪怕背地里名声受损,流言四起。
除了希拉夫人,没人看得起他,那又有什么关系,他长大了翅膀就硬了,意味着他可以飞了。
与大多数人一样,他们早已认定路琛与希拉夫人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不伦,应该受世人唾骂,他不在乎,因为那不是真的,但陆沅沅此时就是那大多数人里的其中一个,她回抱住他,深刻的拥抱印进了骨子里,她轻抚上他的背,路琛感觉自己背后的伤疤在发烫。
“你别怕。”陆沅沅反过来安慰他,如她说言,温柔是世间最大的杀器,他便如此这般一下又一下沦陷进她的眼眸。
头偏了角度,仿如看到她眼角的泪光,值得了路琛,她有一瞬间的遗憾是为你,够了吗?不够的,人就是这么贪心,当初想要远离时念着再见她一面就好,真到了港城,他躲在另一处看她和晋熙恩爱,自己也曾心如刀绞,起了贪念想要将她占为己有。等她与自己拿着协议结婚,他心满意足的签下姓名,却又开始幻想,如果这份婚约是真的,他们永远不分开,她能爱上他该有多好?
便是欲望浮生,就怕南柯一梦,他迫使自己清醒,怎么都挡不住要接近她的念头,“沅沅。”少年的一眼万年,心动的刚好。
他的唇悄无声息落在她发间,陆沅沅身体跟着僵硬,路琛恨死了他的敏锐,竟然把这些细节拿捏的太准,他瞒着那些爱意,硬生生压下去,添了土压实了,只要她不发现,他就不会让那些已然破土发芽的爱叫她瞧去。
“路太太,余悦只是我的助理,我刚到米国就认识她了,那时候她还在唐人帮里,是江晏手下的人,而她是江晏特地派来帮我的。这下你明白了吗?我与她并无关系,是你误会了我们之间的友谊。”
陆沅沅还诧异那个吻,脸色不自然的要离开,不想,路琛把她往深了搂,夜静到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所以你来港城的目的是为了逃离希拉夫人?”
“这只是其中之一,我为江晏打头阵,与霍家合作也让江氏在国内立足,让我能够彻底摆脱希拉夫人的控制。”他忘了说最重要的一点,江晏找到他时提到了港城的霍家,他知道了陆沅沅的真实身份,路琛是为了再见她一眼才回国,得知她是路疆的助理,在感叹命运的神奇之余,又对晋熙的摇摆不定感到愤怒,陆沅沅不知道他回来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她,她也不知道他爱了她好久,好久。
也好,就让她误会着吧,他像极了怀抱满天星的小偷,捧着那份爱不见天日,怪他吧,怪他的小计谋,怪他这样卑鄙的偷偷爱着她。
“你不用为难,路太太,我们是盟友。”
他松开手,往后退一步,夜色赋予的温柔善感又浮现在他眸中,不见一丝凉意,而陆沅沅还在想他那句“不用为难”。
慌神中,听他细细诉说。
“你想爬上最高处,我便帮你到底,不论是事业还是感情,我愿意成为你的垫脚石,你尽管踩着我上去,我心甘情愿。”
“路琛,我其实从没想过你会有这样的过去,我以为你就是我看到的那样,光鲜亮丽无可比拟,我想对你说声抱歉,先撇开其他不谈,我将你三番五次拉入我的局中,纯属无意,只有最后一回让你与我契约婚姻是有意为之,我当时,我……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只有你刚好出现在我面前。”
外人认为她多可笑啊,以为她不守规矩,多勇啊,谁能知道她也是被伤透了心才做了如此决定,她不想让晋熙好过,随即选择了这样以牙还牙的方式,她不怕被当作笑话,她有家人的理解与庇护,所以坦率的理所应当。
但是她忘了,路琛恰恰是那个最无辜的人,是她将他卷进来的。
“不用说抱歉,我说过我是心甘情愿的接受这份交易。”
“为什么?”
陆沅沅的眸中含着水雾,不用多时就能换来晶莹的眼泪,那是为他而流吗?可惜,他要的不是可怜。
“路太太,不要有太重的压力,我与你只是盟友,我为了江氏为了我自己,所以愿意与你合作。”
不对,不是这样!
那句“我愿意相信你”彻底将他俘虏,此生怕是再也逃不出去。
陆沅沅不做痕迹的松了口气,那舒心的细节再次被路琛看破,他的拳狠狠的握紧,自嘲自己做对了,他一直都知道,这份爱还不适合坦白,路琛对陆沅沅的感情,没人会信。
他有想过不要将这段肮脏的往事透露给她,但总有人迫不及待的想揭开,既然如此,就不用他人费心,路琛可以自己来。
“路太太,从今天开始我们的计划将会有新的变动,准备好了吗?”
希拉夫人已经蠢蠢欲动,她动了余悦就是最好的证明。
“让她来。”
“好,我也等着。”
到那时,结局会怎么书写,他也挺好奇。
“晚安,路太太。”
在亮起夜灯的长廊外,路琛的晚安吻印在陆沅沅额头,没有一丝情丨欲,只有加倍的心安。
“晚安,路先生。”
陆沅沅推门进去,房门渐渐合上,咔嚓一声将路琛所有思念唤醒,他扬起手做起拥抱的姿势,抱着空气,贪念她的余香,到最后私欲加重,连空气里的她都不放过,深深呼吸,病入膏肓,他就这样说服自己,值得了。
午夜,没有点灯的房间。
暗红色窗帘被夜风吹到高高扬起,无人去理会,尤其是坐在地板上全身湿透的晋熙。
整栋别墅只有他一人,明明隔了些距离,却好似总能听到从隔壁传来的欢笑,夜深了,他们也这么闹腾吗?在哪里闹,是床上还是窗边,用的哪种姿势,是否她也会不顾一切的叫出来,就像他们以往的那些欢爱。
过往的一幕幕缠绕住他所有思绪,真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自作自受的厉害,以为足够接近陆沅沅,才能将她唤醒,结果换来自己无数次的深陷,无数次的痛苦加剧。
他好冷,淋了雨不换衣服不擦干,到最后身体越来越凉,他就算是死在这里也没人会管吧。父母不在乎他,他爱的人早就离开他,他遭受了报应,呐喊也成了奢望。
喉咙痛到渐渐发不出声音,他却偏要说出来,凭着那股不服输的劲低吼出声,然而难听到自己无端发笑,他真像个绝世大傻逼,惨到了极点,索性瘫在地板上,盯着头顶的天花板,脑袋发晕。
痛死就好了。
可惜,有人不打算他好过。
手机的震动声响在耳畔,晋熙不耐烦地想要丢掉,拿起一瞬瞥见了陌生的国际号码。
滑开,接听。
“很高兴与你合作,晋熙先生。”
一顿莫名其妙的话,晋熙提高了警觉,“你是谁?我为什么和你合作?”
“我是谁不重要,不过他们都亲切的称呼我为‘希拉夫人’,重要的是,我相信你会与我合作。”
第44章 沅沅,你在发抖。
院落里, 路琛冲屋内的人喊道:“路太太,收拾好了吗?再不走会议要迟到了。”
陆沅沅提上包往外走,“来了来了。”
路琛站在原地朝她招手, 等陆沅沅靠近些, 她自觉的挽起他胳膊,“路琛, 下午我想去医院看看受伤的工人,上午跟股东会面的事你帮我多盯着点。”
“好, 都听你的。”
两人甜甜蜜蜜真刺伤了晋熙的眼。
他就站在隔壁的院落里, 将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待他们坐上车离开后, 郑啸的车刚好停在别墅门口,他隔老远就看着路琛夫妇和和美美的模样, 下车前就给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大不了又被他老板臭骂一顿。
晋熙最近时不时抽疯,郑啸已经习惯了, 再难又能难到哪里去,不外乎就是血压升高看在高工资的份上再忍忍, 要是真忍不下去?嗐, 他也随晋熙去了, 老早啊, 他就觉得晋熙会有这样失魂落魄的一天, 他们这些旁观者可比当事者本人看得清楚多了。
到底是跟在晋熙身边好些年的特助, 郑啸见到晋熙憔悴的面容多少起了心疼的念头, 胡子拉碴衣衫褶皱跟腌菜一样,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那糟心的程度比街上的流浪汉差不了多少, 他何时见过晋熙这幅失态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难受。
“晋总,你昨晚又没好好休息吧。”
郑啸提着早餐过来的,围在晋熙身旁继续,“咱进去先吃点东西吧。”
晋熙往屋内走,却没想吃早餐,声音低沉到他自己都嫌,“我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郑啸被眼前的狼藉吓呆了,走之前这别墅还是干净整洁跟样板房一样,回来后再看,好家伙啊,跟垃圾场无二,满屋子的烟酒味,搁谁受得了啊?难怪刚才晋熙在院外站着,身上就有一层淡淡地烟味,他以为就抽了那几根烟罢了,可又发现他肩头和头发梢都带着水珠,郑啸过来别墅前就在下毛毛细雨,他下意识猜到,或许晋熙很早就站在了院子里,淋着深秋的细碎冷雨,身上的烟味才没屋里那么重。
他老板大早上的就开始发疯,盯着隔壁的一对夫妻给自己找罪受吗?
搞不懂,想不通,郑啸一头雾水,还沉浸在晋熙匪夷所思的行为里,一道重喝传来,“郑啸,你他妈的在听吗?”
骂人了,他急了。
郑啸这才回过神来,“晋总,吃早餐吗?”
“……”晋熙气饱了都,声调抬高时嗓子巨疼,忍着心中的不耐吩咐,“东西给我。”
郑啸以为他是想吃早餐了,特意从餐盒里打开热腾腾的小笼包,“晋总,趁热吃。”
晋熙吐出一口气,一拳头捶在桌子上,“郑啸,你玩我呢?”
“什么啊,晋总,不爱吃小龙包还有油条呢。”郑啸轴啊,以为是他不爱,换着法哄他。
晋熙一甩手将包子丢出好远,不愧是城北有名的包子铺,Q弹掉在地上跳了好几下才落定。
郑啸:“……”
他小心翼翼抬头,张了张嘴没说话,默默去捡起了包子,晋熙坐在桌前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郑啸擦了手才去沙发上拿来了公文包,当着晋熙的面掏出了电脑和一份文件袋。
“晋总,东西在这。”他后知后觉意会到晋熙的想法,放下东西就走了。
大门轻轻合上后,晋熙愣了好一会也没翻看手边的东西,他眼前的早餐很丰富,城北包子铺的包子要一早去排队才有的卖,豆浆加油条也是他常吃的,他翻了食盒,西式三明治和咖啡也准备好了。
晋熙没打算冲郑啸吼,他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没有哪一次出过岔子,他不好受了何必让其他人跟着受罪,尤其是见到冒热气的早餐着实有些愧疚。
早餐放着没吃,烟倒是抽上了。
或许他这样的人就不应该被关心、被在意。
手中的文件看了一半,大门“咔擦”一声又推开了,晋熙听见声音往外看去,郑啸半身都打湿了,站在玄关处跺脚,“晋总,外面下好大的雨啊!跟倒灌一样,不要命的泼下来,这天气还不如港城呢,我宁愿天天热,这天阴冷不定太绝了。”
晋熙从浴室拿了干净毛巾丢过去,手上还拿着烟,“你去干嘛了?下这么大雨也不知道拿把伞?”
郑啸乐呵呵的擦头发,回他,“我以为不会下太大,跑出去的就没开车,伞在车里呢。”郑啸脱掉西装外套,将玄关储物柜上的白色塑料袋递给他,“晋总,少抽点烟吧,你这嗓子得废了!”
“什么?”晋熙接过来看了一遍,全是药,治头疼的、感冒发烧的、嗓子疼的药,市面上听过的没听过的他全买来了。
“我就觉得你不对劲,甭管有没有用先喝点冲剂预防一下。”郑啸走进厨房烧水,打了火回头跟他说,“不止你水土不服,老陈也快病了,这天气真要骂娘了,谁受得住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