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芯围在桌旁,钱砚就在一旁陪着她观赏画卷,时不时地还就画卷的问题问上几句,林芯还是此方面的行家,因此还算是有来有往。
林芯望着眼前十分有年代感的纸张,小心翼翼地伸手抚了上去,根据纸张的脉络推断纸张的年岁。钱砚则有些好奇地问道:“这幅画看起来十分古旧了,这画上也没有署名,没有印章,任何身份标识都没有,可是一些杂画?”
林芯听他这么说,当即反驳:“当然不是,这还是名画呢,我说一说它的名字你就知道了。它只是其貌不扬而已。”
“哦?”钱砚目光中带有淡淡疑惑,充满求知欲的一问,让林芯顿时想要给钱砚介绍一下那段悠长的丹青史。
“相传在好几百年之前,有一位神奇的丹青大师,他穷旅一生,最后在晚年的时候,安定在了一个古镇。他开画堂,传画技,慕名之人皆去到那里,最后那个古镇上的所有人竟然都能称得上是一位画家。此事是丹青历史上的一个奇谈,现在我们都无法想象是怎样一位伟大的大师,才能有这样的影响力。因此有很多人质疑这个奇谈的真假。但是偏偏那个时期的书画卷有很多流传了下来,据说都是平民百姓的随意之作,他们也就不兴什么特意落下姓名,烙下印章。”
钱砚恍然大悟,指着林芯抚摸的这幅画道:“那这幅就是当年那个古镇里面的丹青大师无意之间描绘出来,流传至今的?”
林芯却像是卖了个关子,她噙着一抹高深莫测的微笑,慢慢地摇了摇头:“非也,非也,此画虽然与其有些关联,但却并不是那时的画作流传下来。这些保养画卷的方法都是后世才发明出来的,而当时并没有这么优秀,但这个画卷虽然有些年岁,但就这个纸张如今的很急,顶多也就是一百年出头的样子。”
钱砚了然:“所以这些是后世的仿品?”
林芯点头:“没错,但它们也不是一般的仿品。后世为纪念这种无私的传道授业,纪念那个伟大的丹青大师和那一个古镇的画家们,也是为了不让这些画作流传,有人专门建立了一个流派,就是模仿当年的这种画作方法,这也应该就是这幅古画的由来。”
说着林芯眼中流露出几丝向往:“那位丹青大师当真是伟大,如今丹青界,除了自己的长辈,很少有人能这样大公无私地为他人传授自己独门的画法。而这位前辈,却是一教就教了整个古镇的人,真的特别了不起!”
钱砚看着林芯眼中的那一抹外露的光,像是做了什么慎重决定一样,笑着叹了一口气:“如果你想要,你也可以像祖父一样,像这位大师一样,把自己的经验与技巧,传下去。”
“真的吗?”林芯听到,眼中顿时更亮了:“真的吗?我,我可以吗?”
钱砚没有一直对着林芯的目光,他把目光移到了桌上的那些古画卷上,笃定道:“当然了。你可是林芯,只要你想,有什么事情你做不成?”
第38章 抄袭事件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有些事情, 林芯或许忘得干干净净,但是钱砚不是,他记得清清楚楚。
曾经的林芯也是这样, 一直以来, 她最敬佩的人就是她的祖父, 林空玄。林空玄早年的时候曾经收过一个徒弟,据说他曾竭尽全力地去传授国画知识, 毫无藏私。但是林芯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 祖父也没有再提过这个人。她只知道祖父有一些遗憾,但是她细心地没有问。兜兜转转, 她还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件事情。
老爷子去世不久,就有一个中年男子携家中幼子上门,想要为老爷子磕个头, 送老爷子一程。林家父母也不知道当年的具体情形,只知道来人是老爷子当年收过的弟子。再说人家字字泣血, 说得真情实感,老爷子人也走了, 作为弟子想要前去磕一个头, 也是人之常情。因此,林父林母就放人进去了。
当时在灵堂之中, 这位中年男子李东轩第一次见到了林芯,两人因此有了一面之缘。而李东轩也老老实实地带着儿子磕了个头, 就告退离开了。
本以为此事到此就结束了, 没想到不久后, 在林芯一次外出途中,李东轩又带着孩子拦下了马车,当场带着孩子哭着给林芯跪下了。
两人就见过一面, 当时的李东轩彬彬有礼,给林芯留下了一个很不错的印象。因此看到自己的长辈跪在了自己面前,林芯当然是立马上前扶起了他,温声询问对方有什么困难。他满面愁容地诉说着自己的请求,说孩子在画堂被劝退了,自己才疏学浅,又满身疾病,恐怕教不了他。无可奈何只能求到了林芯的头上。
当时林芯就把人带回了府中,本想看看那孩子的资质再做打算,没想到,那孩子的天赋惨不忍睹,她终于知道,原来是这孩子一直不开窍,才被画堂的老师劝退了。偏偏这孩子在读书方面更加的惨不忍睹,他父亲就想着让他子承父业,同样在丹青上下功夫,或许还有救。
林芯看着对方弯曲的脊背,发白的头发,满面的愁容,无法,只得答应对方先试一试看一看。毕竟,她向来是尊敬那些能够把自己的绘画技法传授给别人的人,她还年轻,觉得这是一个实现她志向的机会,她特别认真地备课,针对那小孩的特性,因材施教。
当时林芯刚刚从亲人离世中缓过来不久,林家父母觉得有件事情能够吸引她的注意,也挺好的,因此也就未加阻止。因此那个时候,林芯的小画室里,经常有三道身影,认真讲课的林芯,认真求知的李明扬,还有认真在旁边看书的钱砚。
总的来说,林芯能看出那小孩李明扬对学习的认真,她也不藏私地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了他。经过大半年,李明扬就和当初完全不同了,他笔下的丹青虽然不能称得上是佳作,但起码最基本的线条、配色等等,已经掌握的很不错了。林芯看着他就很有成就感,也算是体会到了当时祖父手把手教她时的感受了。
不久在参加一些丹青界的聚会时,林芯就带上了他的小徒弟。在一次丹青比赛中,林芯参赛了,她精心去采景,制作,沉浸式地作画,最终完成了令她很满意的参赛作品,名字叫做《破土》。
可是谁也没想到,在一众画家观赏画作时,李东轩一脸不可置信地站了出来,指着《破土》,一脸失望地望着她,说这是他在多年前画的一幅画,他曾经拿出来给林芯观赏过,没想到今天竟然看到了相似度极高的这一幅。指认林芯抄袭,有才无德,或者说以前的才,也都是模仿出来的。
她当然知道自己的作品全部都是自己采景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了一株岩缝中的小草,创作出来的。当时她辩驳,但是没有人听她说,因为李东轩拿出了他说的那幅画,却是,很像,而且那幅画明显比这一幅早了很长时间,他因为家中贫困,没有保养画作,因此一看纸质,就应当是两三年前的旧画。
证据确凿,一时间所有人都对林芯指指点点。这种事情,在丹青界,是能够把人钉在耻辱柱子上的。当时林芯不知所措,无可辩驳,最终郁郁地回到家中,暂时封笔了。
家人们当然知道林芯,她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情,钱砚也当然知道,因为当时,他就在林芯身边,看着她在看风景地时候,突然目光就找到了那个吸引着她的地方,当时她灵感突涌,把自己的想法都第一时间分享给了身边的钱砚。
当时钱砚没有参加那个聚会,听到消息时匆忙赶过去,想要为林芯作证,谁不知他们两人青梅竹马,他作的证当然没有人听,反而让人说,他们有权有势,想要压死那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可怜人。
当时钱砚的脸很沉,目光很冷,但他只是一个少年,就算一时惊退于他的眼神,但是这一次下断言的是丹青界一位很有德望的老前辈,所以根本没有人把钱砚放在眼里。多说无益,只有拿出证据,才能狠狠地打他们的脸,因此钱砚拉着林芯就离开了。
完事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坏事更是。出事之后,李东轩直接把李明扬领走了。林芯却自闭了。毕竟,你要怎么证明一件你没有做过的事情呢?林芯气愤这些不分是非的人,更是对人性失望了,世界上怎么会有李东轩这种人呢?
钱砚和林家一起查此事背后的真相,查李东轩,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敢和林家对上,他之后,必有一双暗手。同时,林家还派人去找了很久以前就还乡的一位老前辈,当时他和林祖父关系很好,他可能是唯一知道李东轩事情的真相的人。
谁知,那位老前辈果然知晓一些此事。他亲笔写下了一封信,解释了当年事情的来龙去脉。当年李东轩忍受不住每日采景,画基础的画作的日子,他动了歪心思,不知道在哪里学来了一手做假做旧的手艺,靠着林祖父之便,描摹了很多前朝名画,做旧拿出去买出天价,以此牟利。当时林祖父发现了,本想扭送他去见官。但见他真心悔过,还有一个糟糠的妻子和年纪不大的女儿,最终没有忍下心,只是逼他发誓,再也不做这等亏心之事,把他逐出了门下,也追回了那些假画来销毁。此事就此沉埋。
而同时,钱砚也查到了有些人与李东轩的一些往来,最终真相齐全,当着当时众人的面,钱砚把这些证据放在了他们面前,他们无话可说,却也没有为当时对林芯的恶语相向,留下任何的道歉和悔意。
事情虽然解决了,林芯在这件事情上受到的冲击却不小。她就此又大病了一场,连带着对祖父的思念,和这次错信他人的委屈,还有梦想的破灭。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一次收徒,她用了全部的真心,把当年祖父教她时候所用的方法都耐心地用在了这个徒弟身上。但是收获的是什么?是在把李东轩扭送到公堂之上仇恨的眼光罢了。
真心喂了狗吃,从此林芯也不再参加这种丹青界的聚会。她还因此很长时间没有动过笔,一看到画纸拿起笔,就头痛。最后也就只在心情不好的时候,看看风景,欣赏欣赏从前的名画。
不只是林芯,钱砚也像是跟着生了一场病一样,两个人都瘦了好多。但钱砚却是在她郁郁卧床的每一天都带来各种新奇的小玩意给她玩,哄她开心。林芯也是在那时,彻底地接受了钱砚。
本来钱砚年纪差不多到了,会试的日子也越来越近,钱砚不放心林芯,每天还是风雨无阻地来林芯身边报道,在她身边看书,准备会试。当时林芯好了不少,每次看着他兴致冲冲地来,又不舍地走,很是好笑。但是没有办法,这人他也劝不走,还花言巧语地说什么,如果没有她陪在身边,他沉不下心来学习,而有她陪着,他反而更能专心。
当时林芯可不信,她觉得钱砚吹牛。钱砚则是顺势与林芯打赌,赌约就是钱砚会身穿状元的红袍,骑着带红花的大马,来林府提亲,问林芯信也不信。当时两人情到深处,只差临门一脚,每天都是钱砚撩撩撩,这还是在出事之后,钱砚第一次直白地说了出来。
林芯当然受不住,脸红的一匹,却被钱砚说可爱,偷亲了一口,结果被林芯追着打了好久。两人的赌约也就此成立。但是单方面,钱砚笃信自己可以,林芯也觉得钱砚能说出此等言论,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因此殿试一结束,钱砚果真如他所说的那样,带着满身的荣耀,意气风发地骑着带红花的白马,来提亲了。
后来就订了亲,又走到了成亲,最后钱砚任职,有了自己的府邸,两人就从钱府中搬了出来,过着幸福的二人生活。
第39章 关系 冷不丁地,韩琪道:“我们回去就……
林芯是真的敬佩那种教书的人, 就像她的祖父,倾尽平生,培养出了一个她。而她得到了祖父的真传, 并且想要把自己学到的东西, 学到的精神品格传下去。只要这些东西在, 就像是祖父还在一样。
林芯从来都知道,她的内心也有一直有这样一种微弱的火种, 在心底默默地燃烧着。她想要收三两徒弟, 为其倾囊相授,像祖父教导她一样。
而且, 如今她的丹青水平也进入了瓶颈期,她记得祖父曾说过,在指导别人的同时, 也能发现一些自己的弱点,有针对性地进行努力, 就可以让自己这有些凝滞的丹青境界更上一层楼。
就算没有,看着年轻的孩子们绘画, 也能从他们身上感染到一些一往无前的勇气, 给自己的作品注入一些活力。
而这一微弱的火苗,很小很轻, 可能一个否定就会让它熄灭。但是,钱砚并没有直接告诉她她不行, 反而是鼓励她, 相信她, 像是在火苗上加了一滴引燃的油,直接让这火花在林芯的心中炸了开来,一种她从未体验过的新鲜感觉, 萦绕在了心田。
似欣,似喜,还有一些感动。
林芯看着钱砚真诚的目光,笃定的话语也被一一地装进了内心。她情不自禁地满目的星光,目光璀璨,笑眼弯弯地望着钱砚,突然就有一种冲动,想要凑上去,亲吻那双满眼相信她、满目都是她的黑色眼眸。
但是身边嘈杂的声音瞬间让人回过神来。耳边有蝉声乱鸣,有其他小姐公子们的交谈声传入耳,还有暖风吹绿叶引发的沙沙沙声。最重要的是她眼前的钱砚的一声轻笑传来,她瞬间回过了神来。
她看着眼中笑意加深的钱砚,有一瞬间竟然升起了一种不敢和他对视的奇妙感觉。她不知道,她的脸颊上,已经暴露了刚刚的那股冲动的马脚,像是漫上了一抹红霞,甚是美丽。
这是在钱砚眼中的她,但在远处树荫下的杨筹眼中,那耀眼的笑容却是如此的刺眼。
“这两个人,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道羞耻!哼,既然如此,也不要怪我!按计划行事,在明日的赏花宴上动手。”杨筹低声像身旁立着的小厮恶狠狠道,一张脸被嫉妒弄得面目全非。
他旁边的小厮看着自家公子又开始目光凶恶地盯着前面钱家的夫人,身子颤了颤,内心中深对林芯表示同情。但是自家公子的命令,却也是不能不做的,因为不做,倒霉的就是他自己了。因此,他目光复杂地低下了头,小声应道:“是,公子。”
林芯目光落在了古画身上,心却不知道飘在了哪里。突然,一只温热的手覆在了她的手上,她低头,是钱砚骨节分明的手,比她的手大了一圈,动作轻柔地覆在了她的小手上,随后缓慢收紧,十指紧扣,分外亲密,给人厚重的安全感。
林芯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睛,两人相视半天,都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气氛和谐。
“芯儿!”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叫喊,林芯一惊,回过头去,就见到赵倩儿和韩琪并肩而来。
两人走得不慢,很快就到了近前。
“芯儿,我一猜你就会在这里,哪次有这种藏书阁,你肯定就是第一个跑来的,看吧,我就说我不用去你的院子找你,直接来这准能看见你!”说到最后一句,她神情得意地望了韩琪一眼。
韩琪憨憨地挠了挠脑袋笑了笑道:“我这哪能和你们两个这手帕之交比,不过要我猜一猜钱兄在哪里我还是能猜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