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澧出身大家,熟读四书五经,遍知天下事,却只屈居于家中以他的字“书墨”命名的书铺中,在此帮忙售卖书籍画册和笔墨纸砚。
当年为请杨澧出山,先帝效仿前人三顾茅庐,多次到书墨园拜访。最后天下平定,先帝感念杨澧救国之功,特意赐下了书墨园三字真笔赠予杨澧,流传出了如今这书墨园一名。如今书墨园已经开园到了全国各地,提起书画笔墨,谁人皆知书墨园。
近些年来,京城中的书墨园更是发展成为了天下第一家,尤以闻名天下的青州笔、徽州墨、宣州纸和端州砚最受天下各路文人墨客喜爱。
而林芯作为资深画迷,更是最爱青州狼毫。此刻钱砚就带着林芯,来到了书墨园的最高层,这里都是极好的笔墨纸砚,只有官家贵人能消费的起,因此即使楼下人来人往,这书墨园三楼,也就只有林芯一行人,还有一对她看起来十分陌生的主仆。
林芯上楼梯时看到对方还在想,这位她没见过,或许是这几年刚刚发达的贵人吧。
谁知刚刚踏上三楼,这位陌生的公子哥就一把收起了折扇,反握在手中走到近前,躬身向她的方向行了一礼,吓得林芯睁大眼睛楞在原地,都没来得及避开。
“在下见过钱大人,想来这位就是钱夫人吧?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两位真是檀郎谢女,羡煞旁人啊!”下一秒,公子哥俯身开口,语中带笑。
钱砚上前一步,微微颔首,拉住林芯的手,淡声道:“陈公子不必多礼,下官只是偶然想与夫人想要买些笔墨,就不打扰陈公子了。”
“哎?”这位陈公子一展折扇,“同到书墨园,即为有缘,不如让在下为大人和尊夫人介绍几款这新到的青州笔墨?”
听到这位公子的话,站在他身边的掌柜的恍若未闻,有钱人的消遣他们不懂,说不定人就喜欢当店小二招揽客人呢,他正好捞个清闲。
“不必了,不过我二人有掌柜的就可以了,就不劳烦陈公子大驾了。”说着就拉着林芯转身,向相反方向的毛笔区走去。
一见他们转身离去,陈公子瞬间沉下了了脸色,本来挺俊俏的脸硬是看出几分阴冷,眼底极快地闪过一丝不屑。
掌柜的还在原地站着未动,谁知下一秒陈公子就冷脸对他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伺候钱大人和他的爱妻啊?”
话音未落,就摇着折扇轻哼一声转身离去了。
刚刚林芯一直没说话的看着二人你来我往,眼下被拉着转身走开,还好奇的回头看了几眼这位陈公子,气得钱砚紧握了一下她的手。
林芯吃疼,刚感觉到对方竟不知何时握住了她的手,一把甩开,怒道:“你干什么?”
“那你老是看他干什么?”钱砚回道,话里话外透着一股酸味。
林芯奇道:“我看谁跟你有关系吗?”
钱砚不说话,也不动了,就一直看着林芯的眼睛,眼睛里盛满了失落。
林芯的心肠硬着呢,根本不为所动。
钱砚无奈轻笑一声:“行啦,走吧,你看看有没有什么看上的笔?”
这时掌柜的也来到了两人身后,弯腰赔笑道:“这位大人,夫人,刚刚多有怠慢,还请恕罪。”
“无妨,掌柜的,把你们这上好的狼毫笔都拿出来吧,让我夫人过目,看看有没有什么喜欢的。”钱砚一边说还一边深情的望着林芯,望得林芯身上升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林芯小声叨叨:“你别不要脸,谁是你夫人?”
钱砚全然当做没听到,看着掌柜的端出一盒又一盒毛笔,一一摆在桌子上打开,转头笑着对林芯催促道:“芯儿,你快仔细看看,都喜欢哪个?”
林芯此时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人,好奇于钱砚的态度,纠结了一番还是忍不住靠过去悄声问道:“哎,刚刚那个公子哥是谁啊?我怎么感觉我以前没有见过呢?他是不是跟你有仇吗?”
钱砚沉吟了一会儿理所当然道:“那位是近几年新升上来的大官家的公子,最近几年才进京,你当然没见过了……”
“就算是见过我现在不也忘了嘛。”林芯耸了耸肩补充道。
钱砚失笑道:“嗯,你说得对。嗯,我和他倒是没什么仇,”但你……
你可能不太想见到他。
林芯不解:“那你刚刚可没有给他好脸色啊?”
钱砚看着认真盯着他等一个回答的林芯,出其不意地伸出手,捏住对方的下巴,把她的头转向了桌子上的笔,佯装不耐道:“哎呦,好了嘛,你打听那么多干什么?快看看这几支笔,你有没有哪个喜欢的?”
林芯最讨厌的就是有人捏她的下巴,伸手使劲地拽他的手,又是捏又是抓,直到钱砚吃痛,松开了手。
“你干什么?有事说事,别上手啊,真是讨厌死了!”林芯虎着一张脸,满脸的不高兴。
“哎呀,我知错啦,芯儿,快看看笔吧,这个怎么样?”钱砚赶忙转移话题,伸手拿起了桌子上唯一的狼毫笔,端到了林芯的眼前。
只听掌柜的道:“大人,夫人,这些都是最近新供上来的的青州笔,您拿的这支便是其中最好的狼毫笔,这狼毫是取自青州山顶上的可遇不可求的雪狼,极其不易得,一年也就能出产一支呢,您看怎么样?”
钱砚没有答话,而是含着一抹笑看着果真又被吸引了的林芯,对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中的狼毫笔,仿佛上一秒的所有不愉快都被抛之脑后。
“这笔怎么样?”钱砚刻意压得很低沉的嗓音骤然在林芯耳边响起,呼出的温热气体都倾洒在了她的耳垂上,谁知林芯就跟失去了感觉一样,只顾盯着他手中的笔,又一次不自觉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支笔。
这次他没有阻拦,只是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怎么办?在自家夫人眼中还不如一支笔有吸引力,唉……
只见林芯翻来覆去地翻看了几遍这支笔,随后又把它凑到眼前,细细端详这狼毫,眼中的光仿佛要冒出:“这笔杆,是青州第一等的青木制成,这狼毫,还没有一根杂色,还有这刻名,这是青家制的笔?!”
掌柜的捋了捋胡子,含笑点头:“夫人好眼力,这正是青家这一辈首徒青衣的手艺。”
首徒青衣?没听过,这又是这几年新冒头的人嘛?林芯稍稍把视线从笔上移开,询问的目光传递到了钱砚眼中。
一直关注着她的钱砚微微颔首,确认了她的想法。
林芯迅速做出恍然大悟状,一脸赞叹:“哇哦!原来是青家首徒的手艺,怪不得这么出色,久闻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钱砚忍笑,心想:别以为你这样说就没人知道,你根本就没听过青家首徒青衣这个名。
但是自己的夫人的场得自己捧,钱砚附和道:“不错,果真不错,掌柜的,给我包起来吧。”
掌柜的赶忙应道:“好嘞,大人稍等。还有这些,夫人您看看,这些都是这一批新进来的货,全部都是青家做的笔,那可谓是根根都是精品啊,这羊毫,也是用青州特产羊身上的毛做的……”
“不必了,掌柜的,有没有颜料啊?拿出来给我看看。”林芯打断对方。绘画中她的习惯就是用狼毫笔,羊毫偏软,她用不习惯。
昨天她绘丹青,不知是不是夏季炎热,没有保存得当,那些颜料干的好像很久未用的样子,用起来极其不顺手,今天来到书画园一趟,她要把那些全部都替换掉。
“好嘞,夫人,您这边儿请!”掌柜的赶忙把他们迎到另一部安绘画专区,又掏出一大堆各式各样的颜料整齐度摆上了桌子,问道:“夫人,您看,您喜欢哪一种?”
林芯细细打量着颜料水粉,沉吟思考着,钱砚则拿着包装好的狼毫跟在她身后,她看着颜料,他直盯着她,两人的视线没离开过。
“嗯,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几个全色系都给我拿一套……”林芯指着几款她觉得尚可的颜料道。
掌柜的眉开眼笑,赶忙应答,心中高兴的想:这位夫人真是痛快,在一众他遇到过的贵人里也是数一数二,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他都没有见过?难道是新来京城的贵夫人?
不过掌柜的不管怎么想,林芯自然不知道。又扫荡了一番宣纸后,她终于过了把瘾,大发慈悲道:“今天就先买这些吧,小砚子,付账!”
“遵命,我的祖宗!”钱砚一脸肉疼的表情,拎着一堆打包好的大包小包,认命的跟在林芯后面。
林芯则一脸开心的看了一会儿拎着大包小包的钱砚,欢快地走在前面。
突然,她的余光好像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轮廓,她赶忙转头向那边望去,可是这时却恰好有几个高大的男子挡在了她面前。她试图踮了踮脚,没有半点作用,只得立在原地等这几个人过去。
钱砚看着她莫名其妙的行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暗了一瞬,随后快速恢复正常,疑惑地问道:“怎么了?你有看到什么吗?”
眼前终于空了,可是那处却没有她想的那个人,她晃了晃脑,感觉自己有点莫名其妙:“没什么,估计是我看错了吧。”
而且再怎么说,那人也不可能出现在那种地方啊。
说着,两人又一前一后的离开了。
而引得林芯回眸的地方,那处装横华丽的豪楼上,赫然立着一块硕大的牌匾——红颜楼。
第6章 抱一下 林芯轻声问道:“你还有什么事……
在街上逛了一圈书墨园出来的时候,正是正午,钱砚便做主拉着林芯去她最喜欢的酒楼——福满香吃午饭。
正是饭店,福满香里突然来了一对身着紫色“夫妻装”的佳人,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福满香的身着蓝色制服,头戴小帽,以服务态度好著称。一位眼尖的小二哥看到钱砚满手的东西,顿时满怀笑意地迎上前,边接过来,边说道:“二位老爷夫人,快里面请,不知二位要大堂还是包间?”
钱砚扫视了一圈人满为患的大堂,出声道:“来一间上房。”
“好嘞,两位上楼左转天子间二号房,请。”
小二哥在前面引着二人上楼,楼梯上上下下人比较多,钱砚让林芯走在前,在身后护着她。
来到上房,两人落座,小二哥把东西都放在了闲置的的椅子上。
福满香天子间上房,面朝阳面,打开雕花精致的窗,就是熙熙攘攘的大街,可以看到各类小贩的商摊,也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行人。
与楼下的喧嚣相比,房内安静很多,两人对面而坐,听着小二哥在那里报菜名。
“来一份太白鱼头,蜜汁火方,碧螺虾仁,松鼠鳜鱼,再来两份你们家的桂花糕和栀子花糕。”钱砚听了半天,暂时打断了他,随口点了几份林芯喜欢的菜。
转头又问拄着脑袋坐在那里的林芯:“你还想要再点一点儿什么吗?”
我爱吃的你都已经点了。
林芯摇头,礼尚往来回问他:“你还要点什么吗?点点儿你喜欢吃的啊。”
钱砚嗤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向你这么挑食吗?”
林芯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呸了一声,爱点不点,好心做了驴肝肺。
谁知还没等菜上桌,就有人敲响了他们包间的门,钱砚起身去开门,是一位与他年纪相仿的高大男子。
这位男子看起来比钱砚这般带点儿书生气的年轻人不一样,体格十分健壮,一身黑色的紧身武打装扮,更衬得的肩宽腰窄,身高腿长。
“韩琪,有什么事吗?”钱砚堵在门口,挑眉询问道。
韩琪哈哈一笑,声音洪亮:“远远就看到你们夫妻二人,怎么,出来约会啊?”
说着就要往里走,却被拦了下来,“哎,让我进去看看林芯啊,好一阵没见了,天天就听着倩儿在我耳边念叨呢!”
钱砚轻瞥了他一眼,十分怕他坏事。谁知林芯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了他身后,惊叹道:“韩琪,你是韩琪!”
“哈哈,怎么,才一阵子不见,你就不认识哥哥我啦?”韩琪笑着打趣,却被钱砚暗中捅了一杵子,吃痛喊道:“你干嘛偷袭我?”
钱砚不情愿地让他进来,面上带着假笑:“不好意思,一不小心碰到了,请见谅。”
韩琪一点儿也不见外地坐了下来,还反过来招呼他们:“哎,你俩快来坐,杵那块儿站着干什么?我说你俩也是有情趣,都老夫老妻了,还单独出来约会呢!”
“我们是出来逛书墨园,顺便在这里吃个饭。”林芯边落座边回答他,坐下去就满脸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番又一番,打量得韩琪快被钱砚的眼刀子扎死,才出口问道:“倩儿呢?”
“她这阵子陪她娘去寺庙里念佛了,要过几天才回来呢。”说着端起茶壶在空杯里倒满了茶水,一口干掉后说道:“我刚下职,就我一个人来这吃饭,你们不介意我和你们一起吃吧,哈哈哈哈哈!”
林芯心中吐槽:介意。但确实没说什么,谁让他据说是赵倩儿的夫君呢。
一顿饭罢,三人分别,钱砚和林芯二人都回到了芯苑。在路上是,林芯好奇地问钱砚,韩琪在席间说了这么多话,谈了这么多人,为什么没有说张芸云,是他们有什么矛盾吗?
钱砚暗自提了一口气在心间,只得搪塞过去,所幸林芯也没多问。
放下东西后,林芯就打算送客了。
钱砚心中苦笑,顿觉长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重新追得妻返,当年他自认费尽心机,最终能够成功也是因为钻了一些空子,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罢了。
如今那些伤心事林芯已然忘记,他自然不会主动提及,或许从某方面说,他倒是情愿她一辈子都不会想起来。
而且当年他还尚未担任职务,生活的重心自然可以全部都偏向林芯,眼下却完全不同,他经历了科举,入了翰林院,眼下也算是晋升的关键时期,有甚多的要务在身,今日的空闲都是前几天出京办事,趁夜赶回省下的时间。明日他就要上值了。
顿觉人生充满了坎坷的钱砚面上并没有丝毫端倪,他恍若没有察觉到林芯的不耐,站在院门口,重新把他早上带来的青州狼毫笔拿了出来。这次他没有再卖什么关子,直接把笔盒递给了林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