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冽以为她又准备去多管闲事,却没想到下一秒,她便走到副驾驶座旁,打开车门重新坐了进来。
还没等他开口,画漾主动说:“我哥说这是坐车礼仪。”
画凛说三个人时,俩人都坐后座是正常的,但如果只剩下俩人,她还坐在后座,会让开车的人觉得自己只是个司机。
沈冽嗤笑了一声说:“那你哥有没有说过,如果男生有女朋友,副驾驶座是不能随便让其他女生坐的。”
画漾微微惊恐,还有这个讲究?
于是她赶紧开始解安全带,准备坐回后座,但手刚触及安全带插口,车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飞驰而去。
画漾甚至没看清,后头的俩人情况怎样。
但就阮棠目前的表现来看,追妻火葬场大概是注定了。
车里的氛围有些沉闷,甚至连音乐都没放。
画漾靠在椅背上,才没几分钟,晕车的症状就上头了,感觉哪哪都不适。
她纠结了几秒后,终于主动开口:“我能开电台吗?”
她想,听听新闻应该可以转移一下注意力。
沈冽没回答,却随手按下键,车里很快响起了电台主播的声音。
“这里是心灵之声,陪你走过上下班的路,广告回来,我们来倾听下一位观众的烦恼。”
“主持人你好,我的烦恼是,我特别讨厌我的一位同事,甚至和他待在一个空间都觉得难以忍受,感觉反胃,但我又不想因为这放弃现在喜欢的工作,请问我该怎么办呢?”
“这也是职场上常会遇到的问题,我想要解决这个问题,还是得从源头来处理……”
画漾正专心听着主持人耐心的解答,但就在这时,车子突然急刹车了一下,那种晕车的难受感顿时加倍,胃里翻江倒海,画漾本能捂住嘴,生怕自己呕出来。
沈冽瞥了她一眼,突然想起画漾以前对着他大吼的那句:“滚!和你在一个空间我觉得恶心!”
再配上电台里这糟心故事,他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但没想到,就在他思索着是不是该停车走人的时候,却突然听到画漾白着脸低声说:“沈冽,你要不和我说说话吧,我胃里难受。”
她很少用这种接近撒娇的语气和他说话,沈冽目光微顿,心口像被小猫挠了一下,低声问:“说什么?”
“随便什么,越震撼越好。”越是震撼的新闻,越能让她不去想晕车的事情。
“其实我……”
沈冽正思索着,手机却突然响了,他没带耳机,因此直接伸手按下了免提。
那头传出一个温文尔雅的男声:“沈先生,房子下周就可以入住,请问是否需要安排帮您搬家呢?”
原本闭着眼睛的画漾一下惊醒,心想,这还真的是震撼了。
他要搬家?是因为白岚还生他的气吗?
沈冽没什么反应,只说了一句“不用”便挂了电话,而后淡淡看了她一眼,像有心灵感应似的回道:“你猜得没错。”
自从于清雅的事情发生后,沈任天就很少回家,而丧失了发泄渠道的白岚,这些天对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我不想看到你。”
既然如此,他搬走,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画漾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再问,低头攥着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倒是沈冽开玩笑似的回:“怎么,舍不得我?”
画漾的耳根本能地红了起来,反驳道:“怎么可能,我只是在想我哥和棠棠姐后续怎么样了。”
但画漾显然想多了,因为后面的俩人,并没有什么后续。
正如画漾对阮棠的印象,这姑娘外表看着软,讲话轻声细语又容易害羞,但其实内心硬得很,说不迟到就真的再也没有迟到过,说她基础差需要努力补,布置起作业来就跟扔废纸似的毫不留情。
而此刻,面对画凛的拉拉扯扯,她也不过只是冷淡地看了他一眼,就转身离开了。
画凛看着那怒气冲冲的背影,却忍不住笑。
这小丫头,这些年变化可真大呀。
一辆装着混凝土的大卡车疾驰而过,带起一阵灰尘,飘散在空气里,让人忍不住鼻尖发痒。
画凛蹙了蹙眉,感觉浑身上下都是泥土气。
他头一次如此狼狈,身体和心灵的双重狼狈。
因此直到回到家里,脸色依旧甚是难看。
但定睛一看,画漾却正捧着一杯牛奶,陷在柔软的沙发座椅里,脸上的笑意,让她看着像只正在看戏的小狐狸。
画凛脱了西装外套,走到另一侧沙发上坐下,直截了当地问道:“她和你怎么说的?”
画漾摇头,“她没和我说过你们的事情。”
画凛抬起头,冷呵道:“这就让你胳膊肘向外拐了?”
画漾一噎,几秒后淡定自若地说:“我这不是想曲线救国嘛,先和她做朋友,再旁敲侧击地替你说好话。”
画凛无声叹气,往后靠在沙发上,伸手按了按眉心。
他一向是得体的,画漾还是第一次见他西装上沾上灰尘都没有拂去。
她凑过身,伸手帮他拂去了灰尘,才坐正身子,好奇地问:“哥,你和棠棠姐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
画凛沉默了一会儿,简截了当地回:“她给我送过情书。”
画漾暗想,这时候炫耀就不必了吧?
“嗯。”她应了一声,毫无波动,“那她是排在故宫那个,还是排在卢浮宫那个?”
画凛一噎,淡声回道:“她没排队,打算找后门,结果被人坑了。”
画漾:“?”
经过画凛简短的解释,画漾才知道,那一年,阮棠的父亲工作调动,家里便打算让她转学也到那个城市。
在去之前,她鼓足勇气给画凛写了封信,让他当时的同桌转交,结果那家伙觉得她好逗弄,就模仿画凛的笔迹回了一封,让她晚上去公园里等。
那时候天寒地冻,却没想到阮棠居然真的去等了一晚上。
“后来呢?”
“后来她就没再来上过课。”
“你喜欢她吗?”
画凛自嘲似的笑了,“以前不太懂,现在想来,那种感觉,应该是喜欢吧。”
画漾当初读话本故事,都很少觉得命运如此弄人,她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那你那位同桌最后怎么了?”
“医院里躺了一周。”
画漾突然像是在记忆库里搜索到了什么,那是在画凛高三那年的寒冬腊月,从小顶着“五好少年”桂冠的画凛,第一次被父母联合批斗。
那时候原主年纪还小,也不太清楚父母为什么骂哥哥,只隐约记得,母亲曾大声质问他为什么要打架。
原来是因为这。
画漾忍不住想拍手叫好,那种人,就是欠教训。
“哥。”画漾轻声说,“放心吧,我以后胳膊肘往里拐。”
画凛这才轻笑出声,瞥了她一眼说:“你少惹点事儿,让我多活几年,就算行善积德了。”
出乎画凛意料的是,画漾居然没有反驳,反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我会的。”
画凛:……明明应该开心,可是怎么总觉得怪怪的。
安静了一会儿,画漾突然想起沈冽回来时接的那个电话,转头又问画凛:“哥,沈冽他要搬家的事情,是真的吗?”
画凛微讶,沈冽要搬家的事情他倒是早就知道,但他没想到的是,沈冽居然告诉了画漾。
毕竟在他心里,沈冽是那种闷声干大事的人,很少会主动和别人分享自己的计划。
像是看出了画凛表情里的惊讶,画漾解释道:“他没和我说,是他接电话被我听到了。”
画凛点头,“是真的。”
画漾抿唇不语,总觉得沈家内部的矛盾,似乎比她预料得更为尖锐。白岚的迁怒,显得无理取闹,沈冽的听话,似乎也显得有点莫名。
“漾漾。”
“嗯?”
“既然你和沈冽同班,那就多照顾一下他,就当看在哥的面子上。”画凛顿了顿,表情有点严肃,“他其实,并不是真的像看起来这般对什么都不在意。”
画漾的脑海中不由浮现起这段日子以来和沈冽的接触,说不出是什么心情,但画漾知道,自己并不反感沈冽。
反而,每当想起他的处境,总觉得心里有点闷闷的。
那是她从未有过的感觉。
画漾点了点头,说:“放心吧,哥,他曾经看在你的面子上帮过我,我也会看在你面子上帮他的。”
画凛被这绕口令逗笑了,心想,自己这面子,什么时候那么好用了。
画漾原本还想问问画凛,为什么沈冽说,是因为他,于清雅才会和沈任天认识,但纠结过后还是把就在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这毕竟是沈冽的,即便画凛知道,她也不该从旁人的口中打听。
或许有一天,他不讨厌她了,便会主动和她坦诚这件事吧。
第61章 玫瑰香味的真相
沈冽一向特立独行,甚至连搬家的事情,也处理得悄无声息。
画漾一直以为他还住在沈家,直到几天后的傍晚,画柠憋着泪从沈家跑了回来。
一进门,画柠就径直朝坐在餐桌边的画凛奔了过去,揪着画凛的袖子,委委屈屈地问:“哥,沈冽哥哥为什么搬出去住了呀?”
画凛伸手夹了根青菜,淡定摇头,“我也不清楚。”
画柠的眼神顿时暗淡了下来,坐下后攥着筷子垂眸不语,保姆给她盛了饭放到一旁,她也完全视而不见。
过了一会儿,她仰起头又问:“那白阿姨到底为什么生他的气啊?”
她倒是问过一次,但白岚闭口不提,甚至一再让她别问了,她便也不好意思再戳白岚的伤心点。
画凛暗自叹气,“柠柠,沈冽的事情,他自己有分寸,旁人不必插手,也不要过问太多。”
“知道了。”画柠乖巧地点了点头,又低声补充道,“我也是出于担心嘛。”
“高三了,专心点把注意力放学习上。”画凛叮嘱完,伸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个玉佩放在桌上,“对了,沈冽搬家前,把这个还给我了。”
画柠一看,脸色顿时白了。
这块玉佩,是两人订娃娃亲的信物之一,当时一块完整的玉佩被画柠不小心一摔为二,双方父母见状,反倒脑洞大开,两家各留了一半当信物。
现在沈冽把这留在沈家的一半还给了画凛,意思自然是:这门亲事不作数了。
“哥,我理解沈冽哥哥的想法。”画柠抿了抿唇,又说,“但是这毕竟是当时两家父母的意思,是不是还是得过问一下叔叔阿姨的意见?”
画凛无奈笑道:“你觉得以沈家目前的状况,他们还有心思管你俩的事情?”
自从于清雅到生日宴上示威以后,沈任天和白岚的关系早就岌岌可危,只是碍于社会影响,才偶尔在人前维持着恩爱的表象罢了。
“可是……”画柠欲言又止,最后只贴心地说了句,“我知道了,我不会让沈冽哥哥为难的。”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面的画漾,却见画漾似乎根本没在听她和画凛的对话,兀自低头喝着碗里的鸡汤。
画柠暗暗攥紧了筷子,心底的怒火熊熊燃起。
沈冽从来没对这门亲事说过什么,直到他和画漾开始频繁接触。
要说这里面没有画漾的原因,她是怎么都不可能相信的。
待吃完晚饭,画柠急不可耐便又出了门,说是担心白岚想去陪陪她,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铁定是去告状的。
画漾帮着保姆收拾了碗筷,和画凛道“晚安”之后,便起身回了房。
推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今晚似乎连月光都显得暗淡很多。
她随手打开天花板上的吊灯。
屋内的明亮和对面的黑暗形成了鲜明对比,她走到阳台,趴在栏杆上静静看着对面紧闭的落地窗。
再也不会有人从那个房间出来,再也不会有那种因察觉到他的目光而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了。
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好像有点轻松,却也好像有点遗憾和失落。
这种心情,对于画漾来说,是极度陌生的,她甚至觉得自己有点矫情,明明他只是暂时搬家,又不是不会再回来,而且即便晚上不见,白天在学校也天天都能看到。
有什么好遗憾和失落的呢?
但这种矫情,却又根本无法遏制。
画漾把这归于,她已经习惯了在阳台和他隔着距离聊天,突然有一天习惯断了,难免会觉得不适应,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过了不知多久,直到腿上被叮了好几个蚊子包,画漾才回过神。
澜城向来潮湿闷热,九月有蚊子,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稀罕的是,她居然被咬了好几口才反应过来。
画漾悻悻然回到房间,伸手挠了挠,那几个蚊子包却越来越红、越来越大。
她环顾了一圈房间,没有找到止痒花露水,但记忆里,家里的阿姨每到夏天都会准备。
她打开房门,快步走下楼,正好看到林姨从厨房出来,准备回家。
“林姨,有止痒花露水吗?”画漾伸了伸腿,给林姨看了下自己悲惨的右腿。
林姨从柜子里拿出一瓶崭新的花露水,连包装都没拆,她一边拆一边笑道:“你这是特意到外面喂蚊子了?”
画漾尴尬地低下了头,暗想习惯真是种可怕的东西。
她接过林姨手里的花露水,打开透明盖子,按着喷雾顶端往腿上连喷了好几下,一阵清凉过后,终于感觉好受了些。
刚想合上盖子,那股熟悉的味道,却让她瞬间顿住了动作。
画漾微微眯了眯眼睛,拿起那瓶花露水放到鼻尖处细细闻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