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经敬完,齐易南也该走了,他站起身,看了沈京兰一眼,沈京兰明白,点了点头。
他便抬起脚步,大步的离开了。
偌大的厅中,一时寂静下来。
沈京兰坐在上首不想说话的样子。
姚慧之在一旁抱着女儿,正哄着她吃点心。
江宁坐在最末,也是微微低着头,不准备开口。
只有应素文,眼光远远的剜了江宁一眼,嘴里阴阳怪气的道:“也不知是天气太热,亦或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我这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恶心,便不在这儿叨扰世子妃,就先回去了。”
说的是谁,在座的谁都知道。
江宁也只当没听见。
沈京兰闻言,轻轻摆了摆手:“去吧……”
姚慧之见此,自然也无多逗留的意思,抱着女儿起身,也退下了。
江宁自然也不会再留,起身告辞。
待她们几人都走后,沈京兰略显烦躁的靠在椅子里,皱着眉头:“岁宁院那边看紧了,一旦抓到什么错处,立即给我上报。”
缨穗明白:“是。”
进了府中,有了名分又如何,想收拾她一个卑贱的妾,可不是什么难事。
江宁从泰兰苑出来,见到抱着孩子在园子旁边赏花的姚慧之,便走了过去。
“姚姐姐,昨日匆忙,未来得及谢过姐姐,还望姐姐勿怪呀。”
姚慧之笑笑,将悠宁交给了身后的喜儿,摇着扇子道:“妹妹不必这么客气的,你能在这院子里住的舒心就好。”
“姐姐安排的很好,自是舒心的。”江宁说着,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金锁,上前一步挂在了小悠宁的脖子上,笑道:“小小玩意儿,送给大小姐拿着玩儿,还望姐姐别嫌弃。”
姚慧之看着江宁,眼中笑意不达眼底,只道:“那我就替悠宁谢谢妹妹了……”
客套了两句,各自回去。
待坐进屋里,江宁紧张的肩膀才渐渐地松懈下来,目光有些不确定地回头看着青云问:“我刚才可有什么做的不好的地方吗?”
青云摇了摇头,笑道:“没有不好的地方,姑娘提前练过,一切都恰到好处。”
“呼……那就好……”她松了口气,想要起身往内室去,可一想到里面摆着的那架屏风,心头便有些压抑的难受,折起一半的身子,又缓缓坐下了。
“姑娘这是怎么了?”
她摇摇头:“没事……”
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一架屏风换下去呢,她真的是一眼都不想看见。
待到天黑齐易南回来,直接便来了岁宁院。
江宁还未开始用饭,见他回来,又叫丫头跑去厨房那边说再加两个菜。
他觉得热,先去洗了之后才出来。
桌上的饭菜已经摆好,江宁正在给他盛着粥。
他缓缓坐下,深邃的眼中带着一丝平和笑意问她:“今日如何?”
“还行。”江宁看着他笑笑,“有点儿不习惯,但我相信我能很快适应的。”
“哪方面不习惯?”他很有兴趣,细细问道。
江宁扁了扁嘴,抬眸略带娇怯地看着他:“就请安的时候觉得……”
正室和妾室齐聚一堂,明明是属于那种相互看不顺眼的关系,却又不得不坐在一起,维持着表面的和平。
规矩,有时候能让一切都井然有序。
有时候,又能让一切都变得那么无可奈何。
他淡然一笑:“尽快习惯吧。”
内室,齐易南拿着一本棋谱,正在窗边研究棋局。
江宁梳洗完毕后进来,自然而然的就坐在了他的身边,像平日里在南府宅子一样,缩在他的身后,双手抱着他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
可平日里她总会说些什么,今日却是寂静无声。
齐易南能感觉到她情绪有些不对,但却没有问她,想等她自己说,更想看看她能憋到什么时候。
许久之后,江宁实在是憋的难受,轻声的说了出口:“其实,世子妃送来的这架屏风,我很不喜欢……”
齐易南闻言,低垂的眼眸缓缓抬起,幽深的眼中浮上了丝丝浅笑,放下手上的棋谱,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眼,却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
江宁明白,自己在他的面前从来都是毫无遮掩的没有秘密,所以有些事情,在他的眼中根本就藏不住。
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自欺欺人,明明就是不喜欢,却要告诉别人她喜欢。
她就是不喜欢,虽然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妾,虽然她无法拒绝这一份令她厌恶的礼物,但身边的这个男人说了,一切有他。
他会给自己撑腰,他会给自己底气。所以她想着,告诉他吧,让他明白自己的想法和委屈,让她来替自己处理这件事。
青云不是说,他对自己用了心吗?
她其实一直都未曾真切的感觉到,干脆今夜,就试试。
江宁目光清亮的看着他,含着丝丝水雾哀伤:“我一看到这屏风,就会想起长海那些事,明明那些事,我自打来到京城就再也没想起过。”
“可是昨夜,我却梦到了,元良他要拉着我一起下地狱……我就吓醒了,我真的一辈子都不想想起来的那些事情的,我知道你一定明白的,对吗?”
江宁抱着他的腰,看着他的眼睛。
这一刻,她的眼神有脆弱,有伤心,亦有美丽。
齐易南望着她,便想起那一夜,她拼尽全力的那个吻。
那脆弱易碎的模样。
心下一动,眼眸微微缩起,语声沉沉:“不过是一架屏风,你不喜欢,换了就是,不值得你这般小心翼翼,担惊受怕。”
“你要记得我跟你说过的,一切有我。你有什么事,都可跟我说,别瞒着我独自逞强,那很愚蠢。”
所以,他想要的是,事事皆知,绝无隐瞒吗?
江宁眼睛闪了闪,第一次真正明白了他以前说过那些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自己一无所有,只能依靠着他生活,所以他曾不止一次的暗暗提醒过自己,她可以不用小心翼翼,因为他可以依靠,他可以信赖……
果然,青云说的没错,他对自己是用了心的。
虽然不知道他这是喜欢她的心,还是怜惜她的心,但江宁已经能够确定一件事,那就是他,宁愿她软弱的坦诚去祈求他的帮忙,也不愿见她愚蠢逞强自以为是的隐瞒。
就像在长海时,她开口,他就会帮。
但若她不说,不求,不主动攀上他,他亦会当做什么都不知道,根本不会带她回京。
眼睛里的恍惚渐渐的褪去,江宁红唇微颤,看着他缓缓的笑了,眼神里透出的,已然是清醒明确的光。
“我懂了。”
他静眸微眯,不太相信:“真的懂了?”
江宁纯美一笑,唇主动贴上去:“我就是讨厌那架屏风,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它,我要扔了它!”
第42章 搓磨
她温软的唇和风细雨般的扑面而……
她温软的唇和风细雨般的扑面而来, 他笑笑揽住她的身子,看着她眼里的笑意和开窍的样子,声音低低道:“你以后有话就说, 不要憋着。”
“我懂了……”江宁靠在他怀里, 手拉着他的,眼光盈盈的。
齐易南点点她的鼻尖, 转过头向外道:“青云。”
江宁便羞涩一笑,从他怀里挪出来一些, 整理了一下头发。
片刻后青云进来, 站在不远处:“世子爷, 有何吩咐?”
齐易南想了想, “去把我院子里那架白鹤屏风拿来,把这幅换掉。”
青云闻言, 抬眸看了看江宁,只见她眉眼含笑,一副轻松神情, 便也会心一笑点头:“是。”
待青云叫人将那扇海域屏风搬出去后,江宁的心却突然颤了一下, 望着那处空空的位置, 抬眸看着他眨了眨眼:“若是世子妃知道了不高兴, 我就说是你要换的。”
齐易南畅然一笑, 胸口震动, “随你。”
江宁也跟着他笑, 神情略有些羞怯, 轻轻的舒出口气,世子妃不高兴就不高兴吧,反正她是绝对不要夜夜做噩梦的。
没多久, 青云将那扇白鹤屏风搬了过来,放在原来的位置上后,江宁过去看。
远山重叠之下,一片萦绕着水雾的湿地,生长着丰美的绿草,几只白鹤或立于水中,或迎飞天际,无不透漏着一股高贵优雅的姿态。
“真好看……”她对于诗画这种东西,自然是一窍不通的,根本想不出什么雅致的文词来形容这屏风,只能平平无奇的说这么一句。
青云抿唇笑笑,目光看向齐易南,只见他也是满眼笑意。
脑海中不禁浮现以前的他,模样从未变过,可是以前他很少笑,偶尔笑容也是淡然,从不达眼底半分,总会给人一种他极冷的感觉。
可如今有了江小娘,他的笑容竟也多了呢……青云转眸看着面前这个,一切都那么平平无奇的女子,真觉得缘分奇妙,就这么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的女子,竟能让世子爷渐渐改变,她……说简单,可还真是不简单。
床帐笼罩的一方天地,江宁长发柔软的垂落在他身上,双手捧着脸看着他,脸颊微红,问:“你帮我换了那个屏风,我该怎么谢你才好?”
“你想怎么谢我?”他眼眸微眯,大手顺着她光滑的脊背轻抚,意图再明显不过。
江宁却觉痒痒的躲着一笑,“我也不会什么呀,顶多就是亲手做几个小菜罢了。”
以前,刚勾着他上了床的那一段日子,江宁还摸不透他的脾气,在他面前的一切都是收敛的,谨慎的,小心翼翼的,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他不高兴。如今,和他一起的日子久了,才发现他很好相处,虽然出身高贵,可凡事却又都不会十分讲究。
厨房的菜偶尔咸了他也不吭声,茶水泡的不合口了他也只是放着不喝,即便是她做的那么不好看的衣裳,他也肯穿,渐渐的江宁心里对于他的那些谨慎便换为随意。
以前,她是不敢趴在他的身上的,后来那一次太放纵了,他让她在上面一次以后……她就发现了,他很喜欢这个姿势。就开始慢慢的试着这样,趴在他身上,肌肤相贴,哪怕只是说说话。
他喜欢,那她就不会拒绝,即便有些害羞,可还是愿意按着他的喜好来。
只有他开心了,她也才能顺心。话本上的以色侍人,不就是这样吗,她一个妾,能为他做的不外乎也就是这些床第之事。而他能为她做的,可不止是换掉那讨厌的屏风那么简单了。
“很久没吃你做的甜酒虾了。”他这么说着,将她的身子推直,看着这一副肆意美景,眼眸幽幽烧着,折身将唇附了上去:“改日做一次……”
“好……嗯……”她很怕这样,却又极喜欢这样,用力抱着他的肩膀,受不住时又不小心在他肩上落了齿痕……
良久,她躺在他身侧,指尖戳着他肩上的齿痕,气息还不平稳的咬唇笑笑:“这个,我以后会注意的……”
毕竟他不可能一直在自己这里,总是要去别处的,要是不小心让别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的。
“无妨。”他墨黑的瞳孔紧看着她,似笑非笑:“不用在意。”
看着他的眼神,江宁猜着他应该是喜欢这样的,便眼神一转,羞涩的又去他胸前心口处一咬,只听他倒吸一口气,“嘶”一声,再一下瞬,她便被他反攻了……
“啊,好痒……”
许久后,江宁披着衣衫下床来,倒了两杯水,走到床边递给他。
他折起身子接过喝了,放好杯子后看着她蜷在床边盯着那白鹤屏风看,不禁轻笑问:“看出什么了?”
“没看出什么,只是……”江宁说着,目光亮亮的回头看着他,懵懵可爱的眨了眨眼:“只是我忽然想到,你院子叫闲云院,我这里有野鹤,那咱们两个不就像是闲云野鹤了吗?”
他一笑,胸口震动,眸光亦有趣意:“所以呢?”
江宁眸子微怔:“可是如果我这个院子叫野鹤院的话,有点不好听啊……”
“……”齐易南忽然就笑起来,低声的笑着,居然有些笑的停不下来,片刻后,缓下来看着她傻乎乎的样子,抬手揉了揉她耳畔:“其实也还好,你若想要叫野鹤院,我可以帮你题字。”
江宁咬着唇,嗔怪的看着他,憋笑了好一会儿,“才不要呢……”
沈京兰一早起来,便知自己送去岁宁院的那扇屏风,已经被扔进了库房的阴暗角落里积灰。
缨穗道,“世子妃,传话的说那屏风是世子爷要换的。”
沈京兰可不傻,才不会信这种话,冷冷道:“一个屏风,世子爷哪有心思多看一眼,会叫换掉自然是那个寡妇哄着他这么做的。”说着,不屑一笑:“这个寡妇,还真是不识好歹,恃宠生娇,以为有世子爷给她撑腰,就能不把我这个世子妃放在眼里了吗?天真!”
言罢,缓缓的闭上眼,似乎还有些困意,道:“午后,叫她来叙话,我好好的教教她这府里的规矩,不然她还真不会明白,在这后宅里,到底是谁说了算!”
“是。”
姚慧之得知这件事,知道世子妃是绝对忍不下这口气的,在屋里笑的花枝乱颤,兴致勃勃的准备着看热闹。
应素文不同以往,对于此事没有只言片语,只沉默着坐在那儿,呆呆的看着不知哪里,看起来是性子是乖巧了许多,兰姑姑对此特别满意,还笑着夸她:“咱们就该这样,啥事儿也别放在心上,由着旁人怎么闹,咱们就只乖乖的在屋里,这样世子爷知道,才会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