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曲小蛐
时间:2021-06-21 09:41:19

  黑色线衫上露着的脖颈倒是白,可惜还横了条狰狞的血色刺青。
  美人一笑,眼神更煞人了。
  “在旌华闹事,想死吗?”
  “……”
  疯子眼下,几人本能一栗。
  壮汉往后怂了一步,歪头问:“老、老大,这好像真不是孙小姐那个未婚夫啊。”
  “我怎么看着还有点眼熟?”
  “唐、唐亦……”
  不知道谁小声提了一句,门外几人同时一惊,胆寒回头。
  瘦猴似的那个咽了口唾沫,干笑着搓了搓手:“原来是——唐总?”
  唐亦冷脸:“捉奸去隔壁,滚。”
  “哎,是是,打扰两位,打扰两位了——快走快走。”
  几人忙乱离开。
  房门被唐亦一把拉回要关上,林青鸦抬手拦住:“稍等。”
  “等什么?”
  “隔壁会出事。”林青鸦轻声。
  “?”
  唐亦低下眼。
  从他这个角度望下去,林青鸦侧着身,皮肤细白,茶色的眼瞳清澈得仿佛见底。
  还水盈盈的,仰起脸儿来望他。
  唐亦眼神更深,但被他自己压下去了,“你想管?管什么,怎么管?”
  林青鸦一哑。
  唐亦喉结轻滚了下,哼出声懒散的笑:“小观音的菩萨心肠又动了?别人捉奸,要死要伤都是他们的事情,你管他们死活?”
  林青鸦:“毕竟是你的酒店。”
  “……”
  这个理由是唐亦没想到的,他还真被她噎了一下。
  几秒后,薄唇轻扯起来,笑声嘲弄喑哑:“为了我?”
  “嗯。”
  “行,你就这么骗我吧。”
  “……”
  奚落归奚落,唐亦手底下的门到底没按回去。
  也没叫他们多等,大概一分钟左右,又一拨新的“观众”从电梯口方向着急忙慌地赶过来。
  大戏就开幕了。
  打,骂,求饶,辩解,哭闹……
  乱七八糟的声音混作一团,比戏台子都戏台子,你方唱罢我登场,来来回回,热闹了很久。
  最后只听见一声冷冰冰的女声。
  “没得商量,退婚!”
  这才消停。
  还好这里是贵宾套房楼层,平日里几乎没什么客人,总算没闹出什么太大的动静来。
  等门口那些乱七八糟的人都一拨拨离开了,走廊里也安静下。
  林青鸦推开门。
  隔壁是3202。
  之前在电梯里浓妆艳抹的女人此时花了妆乱了头发,紫色长裙从领口被撕开,布条垂着,一侧雪白的胸脯都快露出来。
  口红也从她嘴角抹开了,狼狈又红艳地划过脸颊。
  林青鸦出去时,她就坐在走廊柔软的地毯上,靠着墙壁,花掉的妆上还留着一道泪痕。
  林青鸦极少见这样狼藉的场面,在3201房门口驻足几秒,才堪堪回过神。她低垂下眼,也没露多余情绪,绕过地上那些被摔被踩被撕碎的杂物,走停到墙角那个女人面前。
  女人伏在膝上,没抬头就摆了摆手,声音不像之前娇柔,带着点哭嘶了以后的疲惫和哑:“不用赶,我待会就自己滚。”
  她抬起手时,被撕扯的碎布条滑落,衣裙摇摇欲坠,更随时要走露春光一般。
  若这样离开任路人看,那真是没半点尊严可言了。
  林青鸦在身旁望了望,不见目标,回眸后她只得抬手,解开身前大衣的衣扣。
  晚餐前她换了件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的是一件浅白色的长大衣,此时脱下,里面毛衣修身,从颈前到微隆的胸脯再到腰,勾勒出纤细窈窕的线条。
  黑色长发被她勾到身前,林青鸦弯腰蹲下身,把折起的大衣外套放在女人身旁。
  然后没说一个字,林青鸦起身准备离开。
  坐在地上的女人抹了一把脸,妆更花,她不在意地瞥向身侧,正看见那只细白易折的手腕放下大衣后往回收。
  女人一愣,“等等。”
  林青鸦停住,安静抬眸。
  女人被她澄净的眼神一望,反倒卡壳了:“你是之前进唐亦房间里那个……这是给我的?”
  “嗯。”
  “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林青鸦从头到尾都平静,眼神和语气里是波澜不起的温和。
  女人表情却越来越古怪,像发现什么新奇物种一样盯着她,对视几秒后还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这是怎么了吧,就不怕我也勾引他?”
  “……”
  顺着笑得仰头靠到墙上的女人的目光示意,林青鸦回眸,看见唐亦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
  那张凌厉也漂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里情绪也懒散,他靠在墙上,只在听见这句话时才垂着眼瞥过来。
  薄唇一扯,似笑,冷漠又轻蔑。
  林青鸦很少听有人这样和唐亦说话,何况和之前的模样相比,此刻面前这个女人可以说判若两人。
  她从来聪明,思索一两秒就懂了:“你们认识?”
  “当然。”
  女人扶着墙面起身,顺便勾起林青鸦放在她身旁的长大衣。她眨眨眼,笑得妩媚多情。
  “我和他的关系可是非常、非常的,亲密。”
  林青鸦意外。
  女人贴近她,呵气如兰:“说起来你当时在电梯里,应该也听到了,不会真以为我是认识虞瑶就能上这顶层订酒店的吧?”
  林青鸦侧过视线望她。
  女人一笑,花掉的妆反透出种妖艳诡异的美感:“其实,我是因为和唐亦关系亲密,所以才能在他旁边的房间订房的啊。”
  “……”
  女人一边说一边盯着林青鸦的神情看,一丁点情绪变化都不想放过。
  等说完她把手里大衣往前递了递,笑得不怀好意:“这样,你还愿意把衣服给我吗?”
  可让她失望了。
  林青鸦眉眼间情绪不改,温雅如故。
  有人却忍不了了。
  “唐红雨,”唐亦阴沉沉的声音响起,“把你的脏手从她身上拿开。”
  “?”
  唐红雨低头,看见自己无意识搭在林青鸦胳膊上的手,她撇了撇嘴,抬起来退后一步:“你变态吧,这种醋都吃。”
  说完她想起什么,咬牙回头:“说了一万遍,我姓修,不姓唐!”
  唐亦没理她。
  他前一句话间就已经走到林青鸦身旁,此时把人圈进自己的安全领地,之前那点被触及禁区的凶恶劲儿才懒散回去。
  “什么牛鬼蛇神都敢同情,”他低眼盯着只穿了件毛衣显得格外单薄的林青鸦,眼底情绪汹涌又抑下,“小观音这么慈悲济世,不去普度众生真是可惜了。”
  林青鸦淡淡抬眼:“我不知道你们认识。”
  “知道会怎样,你就不管了?”
  林青鸦:“嗯。”
  知道了自然也不需要她来管。
  但这个嗯字落进唐亦耳朵里,显然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他眼底情绪一沉,声音也冷下去:“你就这么想跟我撇清、一点干系都不想沾?”
  林青鸦一顿。
  她想辩解的,只是前事纷乱纠葛,此时说什么也是徒劳。所以沉默几秒,她垂下眼去:“协议我会带回剧团,等签好再寄去成汤。”
  林青鸦转回身。
  唐亦没动,哑着声问:“那我之前说的话呢。”
  林青鸦停了两秒,“毓亦,”她轻声说,“你知道的。”
  “……”
  唐亦当然知道。
  十年前琳琅古镇上,俞见恩就评价过自己最喜爱的关门弟子——
  “性如兰,外相温雅随和,骨子里却清傲。她将来必是一生重诺,不求于人。”
  一生不求于人。
  所以唐亦才奢望她能破一次例。
  破这一次,哪怕只是一个字的敷衍,他都能拿来安慰麻痹自己一辈子。
  可她不愿。
  唐亦垂眼,半晌才低声笑起来:“好,这是你选的,林青鸦——你最好真能做到。别等一个月后我把那群人扔出去、你又来求我放过他们!”
  林青鸦垂眼不语。
  唐亦隐忍着情绪从她身旁走过,两步后又骤然停住,他没回头:“差点忘了,你那个未婚夫。”
  林青鸦抬眸。
  唐亦:“文化传媒行业,冉家是吧?”
  “……毓亦。”
  “怎么,现在又想求我了?可惜晚了。”唐亦声音带笑,却恶意而冷漠,“我原本是想看你守寡的,现在突然改变主意了——那样未免太轻易放过你。”
  和转回来的疯子对视几秒,林青鸦在心底轻叹,问:“你想我怎么做。”
  唐亦眼神一戾:“退婚。”
  “为什么要我退婚?”
  “为什么?”唐亦眼底疯劲更肆,“因为我要你孤独终老。”
  “……”
  林青鸦眼神奇异地看着他,很久后垂下去。
  “我会如你所愿。”她的声音温和宁静,“但我不会退婚。”
  唐亦额角一跳。
  林青鸦低下头去没察觉,后面靠在墙上看热闹的唐红雨却看得分明:在林青鸦最后一句话里,唐亦神情简直狰狞,像是下一秒就要发疯。
  可竟然压住了。
  唐红雨换了个姿势,一边看戏一边在心底啧啧称奇。
  林青鸦没有多作停留。
  她回玄关拿了自己的背包和小亦咬过来的牛皮纸文件袋,便重新推门出来。
  唐亦还站在原地,情绪似乎平复多了。
  狼狗跟在林青鸦背后呜咽不舍,林青鸦回头安抚过它,才直回身:“今晚打扰了。”
  唐亦拎起眼皮,没表情地望她。
  林青鸦微微颔首,温和得近疏离:“我先回去了。”
  “……”
  唐亦仍不开口。
  林青鸦也没再强求,转身朝电梯走去。她背影纤细如旧,亭亭款款,唐亦至今还能清晰想起七年前她水袖拂过的每一个落点和眼神。
  甚至是某天傍晚夕阳降落,光在她长发上滑落的蹁跹侧影。
  七年梦魇。
  温故如新。
  唐亦阖了阖眼。
  “什么时候结婚。”
  “……”
  林青鸦一定,没回头地问:“什么。”
  “什么时候结婚?”唐亦重复一遍,他声音染上笑,像愉悦又疯得很,“等你婚礼,我去给你做伴郎。”
  “——”
  砰。
  房门将他身影掩进黑暗里,重重关合。
  长廊清冷而孤寂。
  林青鸦在原地站了很久才回神。她轻轻抱了下胳膊,垂眼笑得很淡,茶色的眼瞳湿漉。
  “好。”
  对着无人的长廊上答应过,她抬脚走了出去。
 
 
第17章 砸场
  芳景昆剧团正月十二的那场《十五贯》,是年前就定好的戏目。以老生和丑角为主,选的又是《十五贯》里从“判斩”开始的后五折戏,原本就没多少旦角的戏份。
  林青鸦自然不在出场名列。
  毕竟是开年第一场,网络端订票系统里上座率难得过半,芳景团上上下下摩拳擦掌,提前好几天就开始为这场戏目排演准备。
  戏目开场排在上午十点。
  林青鸦这天上午却没能去。
  前天晚上旌华酒店那一趟折腾,回去以后她就在家发起了低烧,第二天不轻反重,一整天半梦半醒。
  直到第三天,也就是正月十二当日临近中午,林青鸦才算意识清醒,见到了一脸忧色守在床边的白思思。
  “角儿,您可终于醒了!”白思思听见动静连忙递上水杯,“要是您再不睁眼,我就准备打120了!”
  林青鸦轻声了声谢。
  她肤色原本就白,带着一抹病态,看起来更易碎似的脆弱。
  等抿了两口水,林青鸦起眸问:“昆剧团那边,今天上午的戏目怎么样了?”
  “啊?您还记着这事儿呢,可您病成这样了,我哪有闲心问啊。”
  林青鸦慢慢起身:“我洗漱换衣,你送我去剧团吧?”
  白思思急忙拦:“别啊角儿,您现在这身子骨一吹就倒的,还去折腾什么?”
  “我哪有你说的荏弱?”
  “也差不多了,感冒发烧都跟离魂症似的,您睡觉时候好像一直做梦,念着什么呢。”
  “念什么了。”
  “好像是yu,玉什么的?”
  “……”
  林青鸦刚踩到床底的软拖上,闻言怔了一怔。
  长发从她颊边垂落。
  “玉什么来着,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哎呀算了算了,不重要,反正您不能吹风去,想知声怎么样我给您打个电话问问不就行了?”
  白思思说完,没给林青鸦拒绝的机会就跑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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