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细的颈在昏黑里拉出脆弱勾人的弧线。
耳边气息声更重。
林青鸦在近在咫尺的那人身上嗅到他衣领下一点烟草气。不知道是抽了多少根烟,才有此时这样残留的浓烈。
林青鸦轻轻挣了一下,没挣开。
她只得启唇。
“唐——”
灼热的气息扑进掌心,柔软的花瓣一样的唇像在轻吻他的掌心。黑暗里唐亦眼底黑沉得更浓郁。
“别说话。”他凑近她耳廓,声哑近沉戾,“别刺激我。”
“……”
林青鸦眼睫扑闪了下。
唐亦低下眼来看她,眼神里既疼,又不可自拔地沉迷。
别人都不知道。
小观音安安静静不说话、认真思索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有种很少见的乖巧感,甚至会有一点呆呆的,和她平常清雅温柔的模样大不相同。
唐亦觉得只有自己看过。
可用不了多久,就会有另一个男人看见了。
而那个人还会比他拥有更多。她的动情,她的荏弱,她的呜咽,她的低哀泣吟,她入戏到杜丽娘身上时那种能勾走人魂儿的慵懒旖旎和美。
任何一种。
任何一种都能叫唐亦嫉妒得发疯。
唐亦低头。
他的眸子一点点深下也暗下去,压抑到极致的情绪和欲望在他眼底肆虐,把理智搅得快要一丝不剩。
林青鸦终于适应过没开灯的更衣间里的昏暗时,一抬眸就对上那人微卷的额发下一双黑漆漆的、压着某种疯狂情绪的眼。
林青鸦怔了下,她挣脱被他另一只手握着的手腕,把他完全扣住她下颌的手指推开一条缝隙。
她轻声问他:“你怎么了?”
唐亦俯身的动作僵停。
他撩起眼帘,长得过分的眼睫几乎要从女孩细白的鼻梁上扫过去,他看得到林青鸦的眼睛,那双茶色瞳子里一点都没有对此时她自己处境的担忧。
相反地,她在忧他,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唐亦觉得可笑,于是他也就在沉哑的呼吸挤出一丝阴郁的笑意:“我没怎么。”
“那你为什么会在……”
“我在等你。”
“……”
林青鸦轻抿了下唇,感觉自己问了一个没用的问题。
他的眼神也被她抿进唇缝里。
唐亦眼一黯,低头就吻上去。
林青鸦意外得瞳孔轻缩起,本能地侧着想躲开,但那人的右手箍住了她细窄的腰,寸步没让她离开。
薄唇凉冰冰的,落在她唇角外。
林青鸦僵停在墙壁和他胸膛之间。
过去好几秒,她慢吞吞抬手,捂住了被他轻薄到的脸颊,回不过神。
两人之间最亲密,最逾矩,也不过是当年她出国之前,毓亦不知道哪里得了消息追去她练功房里,发了疯把她抵在落地镜前想吻她发鬓——
还没得逞。
那时候练功房里有旁人在,当这个冲进来的少年是个耍酒疯的神经病,好几个人把他拉住,有人被他踢倒,气不过给了他一拳。
少年没退没避,天生薄厉的唇角一下子就见了红,那双濯黑的眼还死死地盯着她不放。
“……别想了。”
低哑的声音拉回她思绪。
林青鸦护在脸颊上的手被用力一握,直接扣回她蝴蝶骨抵着的墙壁旁。
那力道前所未有,不容拒绝。
林青鸦终于慢好几拍地生出一点不安:“你想做什么……毓亦?”
“你说呢。”
唐亦扣着她手腕,俯下的声音轻得发哑。他细密微卷的眼睫垂下去,把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瞳子半遮。
浓黑和疯意在眼底迤逦。
他轻张口,咬住她细颈前那颗小小的盘扣。
“——!”
林青鸦轻栗了下。
她只当毓亦当年是被她的“背叛”冲昏了头,彻底发了疯。
就算之前在护理室听他又疯又骚气地把那些话挂在嘴边上,她也没想过他真会轻薄她。
可此时……
“猜到了吗?”他慢慢收紧攥着她手腕的指节,欲望在他声音里颤栗,他痛苦却笑,慢慢咬开那颗盘扣,“我不做别的。”
“毓亦……”
“就做完,当年我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吧。”
第26章 除了你
他低沉呼吸拂上她的颈。
那双漆黑的眼死一样地寂静。
林青鸦的意识在瞳里一栗,眼睫垂下去,“不行。”
“……”
“毓亦,不行。”
“——”
唐亦的身影僵停。
他觉得自己一定有病,所以明明到了这种时候,眼睁睁就要看着林青鸦被别的男人带走、和他再无关系,他都狠不下心。
他已经没什么还能失去的了,可她说不行,他就没办法继续。
他还怕什么……怕她离开他?
可她早就不在了啊。
唐亦握着林青鸦的手指颓然松开,他就着方才的姿势俯下身,停在她肩窝上,将额头抵住冰凉的墙壁。
哑声的笑从他乌黑微卷的发里溢出来,满满自嘲:“你说我还要被你杀多少次才会学乖,小菩萨?”
林青鸦眼底停滞。
她垂下的手指轻轻攥起来。
唐亦抬头,又低眼望她:“你就那么喜欢他?”
林青鸦一停。
唐亦就像怕从她嘴里听到某个答案一样,他薄抿起唇,让她对上自己眼里的恶意:“那你知不知道,冉风含是个怎样的垃圾?”
“毓亦。”
林青鸦抬眸。
“为了他你可以再杀我一次,我才说他一句,你就心疼了?”唐亦攥拳抵在墙侧,暴怒的情绪让他清冷美感的面孔都酝起狰狞。
“我没有……”
“他和多少个女人上过床、他从前私生活有多糜烂,这些你知道?他现在装出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不过是把你小观音的名号当做一朵可以别在他胸前让他戴出去添光增彩的兰花!”
林青鸦安静听完,停了一两秒,她说完那句被他打断的话:“我没有为了他。”
唐亦一僵,又嘲弄地笑:“那推开我就是为了小观音的白雪清誉、不容玷污?”
林青鸦轻声说:“我只想救你。”
“……”
唐亦一滞。
他似乎轻易被她一句话就点破什么心思,眼底墨黑的情绪翻搅起来,最后还是强抑下去。
林青鸦也没有解释自己的话。
她只在说完以后仰起脸,茶色瞳子清浅安静地望着他:“婚约是两家长辈的决定,冉先生和我互作遮掩,不计过往,不谈感情,这是我们的共识。”
“……你不喜欢他?”疯子眼神跳了下,一点微光熠起。
“我们见面刚满六次。”
唐亦戾气地笑:“你骗谁?法餐厅、私厨餐馆、影楼、还有刚刚在戏台上——我见你们都见了四次。”
林青鸦望他,安静不语。
被那双清落落的满盛春水一样的瞳子凝着,唐亦很快就懂了小观音的意思——
刨除他知道的四次外,他们一共只单独见过两面,想来还是在那种家庭聚会式的场合里。
沉默里发酵片刻。
疯子像个得了糖块的小孩,他乌黑得跟头发一样带点卷的眼睫垂下去,却压不住那双尾弧半翘的美人眼染上难藏的愉悦。
唐亦圈着她低了低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要触到她鼻尖上。危机感解除,他声音都变得松懒:“既然不喜欢,那就别再搭理他。”
林青鸦退无可退,只能抬起手腕横着想抵住他,却被那人压着细白的胳膊轻慢压下。
他的呼吸变本加厉贴近。
林青鸦眼睑下浮起一点浅淡的粉,不知道是恼得还是羞得,但并不明显,像冬日雪地里落下一抹晴光。
她轻垂眸:“但婚约不会取消的,毓亦。”
疯子身影一僵。
几秒后,他哼出声低低冷冷的笑:“你玩我?”
“……”
“不谈感情、却还要结婚?”唐亦笑里咬牙,“那小观音果然是慈悲济世,平白给他多少人跪着求都求不来的便宜?”
“长辈的决定。”林青鸦轻声说,“外公外婆年事已高,这是他们对我唯一的牵挂,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如果他们要你结婚,那我一样可以——”
“我外婆很喜欢他。”
极轻的一句,拦住了唐亦所有没出口的话。
他僵了好几秒,哑声笑起来:“啊,是,我差点忘了。你们林家是梨园世家,那个要早死的原本也算言情书网出身,他再烂到骨子里、至少外表温文尔雅——比一个不择手段、无父无母的私生杂种,好一万倍吧?”
林青鸦眼神一恸。
她仰起脸,茶色瞳子里第一次情绪明显:“毓亦!”
唐亦眼底火苗一跳,反而更肆无忌惮地笑:“怎么了,小观音心疼了?难道当年不是你把我卖给唐家?卖了什么天价、我这个‘货物’现在有资格知道了吗?”
他话声薄得近轻佻,可越是说到后面,那双勾翘的眼尾越是被情绪冲撞得染上艳丽的红。
他拿黑得湿漉的眼睛绝望又固执地望她。
林青鸦想起七年前那个路灯下的雨夜。
那时候隔着滂沱的雨,她同样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记得那个嘶哑的喊声撕破深夜的雨幕,不知道那时候他的眼神是不是也这样绝望。
还好没有看清啊。
如果看清了,那她要怎么舍得、才能迈出转身那一步?
林青鸦眼睫垂下,像被雨淋得颓靡将谢的花。
她轻声说话:“你看,毓亦,你也忘不掉的。你知道我们已经不可能回到过去了,就不要再执迷了,你这样只会更折磨自己。”
唐亦咬牙,在颤声里沥出笑:“让我不执迷,放你和冉风含恩恩爱爱地结婚?”
“是谁都一样,”林青鸦垂着眼,压住微栗的呼吸,“……除了你。”
“!”
唐亦眼神一颤。
死寂许久他才回过神,退开两步后,眼神阴沉可怖的疯子竟突然就笑了起来。
唐亦一边笑得转开脸,一边抬起左手,在颈动脉前横着的那条血红的刺青上粗暴按着蹭了两下。
他肤色本就白,力道之下那块皮肤泛红,像是把那血刺青晕开了似的。
更狰狞了。
林青鸦望着那条疤痕的位置,不知道想起什么,眼神有一瞬空茫又难过,但很快就被她乌黑的睫敛下压回。
“……我差点都忘了啊,小观音有多狠心。”
那只手落下。
唐亦垂回眼那一秒里没了笑,他手腕一压,按着墙前女人的后颈,直接把她摁进自己怀里。
这一次的力道毫不怜惜,眼神都透着疯。
他俯下头颅,薄抿如刃的唇像吻又像肆虐、紧贴着她的长发把炙热的呼吸抵在她耳旁,咬牙切齿,戾气骇人。
“是你逼我的,林青鸦。”
“……”
唐亦松开她,扯开帘子,大步离开了。
背影都凶得煞人。
林青鸦怔怔望着空掉的更衣室外。
安静很久,她像回过神,轻轻阖了阖眼,松下单薄的肩,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寂静很久。
隔着薄薄的一面墙,一号间传来一点窸窣的动静。
林青鸦缓睁开眼,直回身,声音恢复到如常的平静轻和:“别躲了,出来吧。”
“……”
数秒过去。
白思思小心翼翼地扒着二号间的帘子,从一号间探过头来,小声:“角儿,我不是故意听的,我等了您好久没见回来,担心您这边出问题,这才过来……”
林青鸦轻淡一笑:“我也没有怪你。”
“哦,”白思思小心地看,“您没事儿吧?”
“嗯。”
两人对视,一片安静。
安静得叫白思思有点尴尬,她摸了摸鼻头,苦恼地脑内风暴着要怎么转走这个话题才不让她家角儿别扭。
“有什么想问的,就现在问吧。”
“……啊?”
白思思错愕回头。
被疯子折腾得一袭长发难能有几丝乱,但那双白雪似的澄净无暇的茶色瞳子仍旧清清淡淡的。
对上白思思的惊愕,林青鸦眼里温柔又安静:“只有这一次机会,以后就不可以提了,好吗?”
“好,当然好,”白思思挠头,犹豫之后小声问,“我最好奇的还是,角儿,您应该是喜欢那个疯……咳,唐亦吧?”
林青鸦想了想,摇头:“不知道。”
白思思傻眼了:“啊?”
“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林青鸦说,“所以不知道,是不是喜欢他。”
白思思:“额,那这听着就是啊。”
林青鸦也没有反驳。
白思思又凑近一点,声音压得更小:“既然您喜欢他,就算不是喜欢,比起对其他人,尤其是唐亦说了我才知道原来那么滥情的您那个便宜未婚夫,您肯定对唐亦好感最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