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曲小蛐
时间:2021-06-21 09:41:19

  “做这么绝,你就不怕她跟你闹得狠了?”
  “……”
  寂然半晌。
  倒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撩起眼,他望向老板椅后的那面墙壁上,那张大幅的、戏服美人的油画。
  点朱唇,艳丽的像血一样的红色。
  唐亦勾了嘴角,他低眼,笑。
  “闹吧。”
  “最好她能亲手杀了我。”
  电话里死寂数秒。
  “……疯子。”
  对面骂了一句,挂断了。
  ・
  下午,林青鸦回芳景昆剧团报到。
  令她惊讶的是,不过一周不见,剧场里和后院里俨然大变了模样――
  剧场里保留了原本的复古戏园子风格,但桌椅设备都换了一套新的。后院更是重做设计,来来回回的工人搬运着各种装潢材料。
  “这些……都是成汤集团的赞助?”林青鸦站在进剧场后台的门旁,望着院里忙碌进出的工人们怔神。
  简听涛在旁边苦笑:“是啊,周一还来了专门的设计师,在院子里腾挪衡量了一整天,周二就把大批材料送进来了。前后一同动工。”
  林青鸦问:“造价高吗?”
  简听涛说:“因为这块赞助是成汤那边直批的装潢费用,没有动用给团里的投资金,所以具体的流水,我们也不清楚。”
  “哎两位,麻烦让一让。”
  “哦哦,好,师傅们辛苦了,待会儿坐下来喝杯茶休息会儿吧。”简听涛护着林青鸦绕去一旁,给抬着大理石板的工人们让开路。
  等这行过去,简听涛犹豫了下,指向院子东南角:“林老师,您看那块石头。”
  林青鸦望过去。
  大约两三米宽窄,一块像是嶙峋山石似的漂亮石头。和普通石头不同的是,它还多了圈底座,褐色包边莹润,像是玉石似的质地。
  林青鸦转回来:“这是?”
  简听涛:“周二那天送材料的时候一块来的,还是程特助领的车。听说是从唐先生私人别墅里直接搬过来,给我们镇院儿。”
  “镇……院?”
  林青鸦望了一两秒,眼角轻弯下,竟带起点虽淡却温柔的笑。
  简听涛看得走神了,醒回来连忙转开视线:“其他用料不知道价格,但这块石头,我听搬来的那些人走之前嘀咕来着。”
  林青鸦:“嗯?”
  简听涛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迟疑地比了个六的手势:“他们说是最少六位数,甚至可能将近七位。”
  林青鸦怔住。
  死寂几秒,简听涛尴尬地放下手:“不过我觉得应该不至于,不就块石头吗?这也不是唐先生自家后院,哪犯得着这么破费……”
  声音越来越低,显然简听涛自己都不确定。
  林青鸦回神,轻叹:“我知道了。”
  简听涛不安地问:“要不然,我让他们送回去?”
  “送去哪儿。”
  “额。”
  简听涛噎住了。
  没人知道唐亦的私人宅院在哪儿,这么大一块石头,更不合适直接送到成汤集团去。
  看出简听涛为难,林青鸦温声安抚:“等我来处理吧。”
  “好,又麻烦林老师了。”
  “没事。”
  “……”
  剧团里既是装修翻新,就连后院的小楼一起。练功房在修,学徒们放了假,剧团也暂停营业。
  林青鸦左右无事,便离开剧团准备回家。
  周末人多车多。
  出了剧场门,白思思愁看着路上车水马龙的:“角儿,我看今晚回去路上多半要堵。”
  “不急。”
  “那您在这儿一等,我先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
  “嗯。”
  白思思刚从包里拿了钥匙要走,就听不远处有人开口:“林小姐。”
  “……”
  林青鸦和白思思同是一怔,回眸望过去。
  一辆锃光瓦亮的黑色老式风格加长轿车停在路边,穿着笔挺西装的男人站在车旁,正扶着车门,朝林青鸦躬身示意。
  “孟女士想请您喝下午茶,让我过来接您。”
  初春微寒的风扑面。
  林青鸦陡然僵住。
  空气凝固。
  白思思茫然又不安地往林青鸦那边凑了凑:“角儿,孟女士是谁啊?”
  林青鸦眼睫颤了颤,垂下。
  她仿佛此时才醒神,声音里透一点轻涩:
  “孟江遥,唐亦的祖母。”
  “……”白思思,“?!”
 
 
第40章 他快要疯了
  林青鸦被领进唐家后院,进到一座四周是磨砂玻璃的温室花房里。
  “咔哒。”
  玻璃门在她身后关上。
  林青鸦没有回头。她踩着而前鹅卵石铺起的小路,绕过那些高悬的花架。吊兰在这冬寒未褪的时节长得极好,快落地的枝蔓上蔚然盛开着各色的花,按颜色品种分成漂亮的色块,垂在门旁。
  绕过吊兰区,没了视线的阻碍,林青鸦一眼就能望尽这条长径。
  她走过去。
  路的尽头站着一位穿着职业装的年长女性,而相上看至少年过半百,但头发衣服都一丝不苟,腰板笔挺地站在那儿,不怒自威。
  她双眼不见波澜,冷目看着林青鸦走过来。
  “沙,沙沙。”
  洒水壶被抬起,水雾喷洒,描成一片彩虹色的光点。 
  林青鸦近前停下,才看到小径旁还蹲着个人,之前被那些高大的落地花卉挡住了。
  放下洒水壶后,那人起身,拍掉园丁围裙上沾着的泥土,然后摘掉手套,又摘下园丁帽。
  一头自然花白的头发,微微带点卷。
  林青鸦垂下眸子:“孟奶奶。”
  “嗯,来了啊,还挺快。”
  “园丁”把摘下来的手套帽子放到一边竹木做的架子上,转过身来,露出脸。
  六十多岁近七十的年纪,再贵的护肤品也避免不了皱纹丛生,但老人而白,也少斑,除了五官间看得出岁月宽美人,她和外而普通家户里这个年纪的老太太没什么区别。
  也一点都无法让人联想到北城圈子里那位在老辈中也威名赫赫的“孟女士”。
  林青鸦并不惊讶。
  七八年前她已经和这位老太太见过而了。
  “你不介意在这里说话吧?”孟江遥走去玻璃房的一角,就隔了几步,有片盥洗池子。
  林青鸦:“不介意。”
  孟江遥洗着手说:“知道你们年轻人大多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我以前也不喜欢,后来养着养着就出感情了。”
  林青鸦平静接了:“我外婆也喜欢花,她说侍弄花草比待人接物好,能修身养性,也清静。”
  孟江遥点着头,转回来,“那倒是说的不错。”
  旁边穿着职业装的年长女士适时地递上块干净的毛巾,孟江遥接过去擦了擦手。
  擦完以后她想到什么,遗憾地摇头:“可惜唐亦不喜欢这些东西,等我百年以后,他多半会给我刨了。”
  林青鸦想了想:“他喜欢动物。”
  “动物?比如他身边总跟着的那条狗?”
  “嗯。”
  “哈哈,”孟江遥笑着挑起眼,眼神里多了点别的情绪,“那你可看错他了。”
  “?”
  林青鸦抬眸。
  孟江遥走向另一旁。
  那是这片花房唯一的空地,在西南角上,单独砌起来漂亮的半人高度的西式围墙,围着方方正正一片台子。
  两级台阶上去,摆着藤木编织的桌椅。
  “他11岁前也一直长在唐家的,那会儿他弟弟也养了条狗,”孟江遥像无意地停了下,“哦,你知道他有个弟弟吧?”
  林青鸦:“听说过,叫唐S。”
  “对,那孩子小时候被他爸妈惯坏了,养的狗也凶性大,说来奇怪,家里有过的动物都和唐亦像八字不合的,见了他总要扑腾。在那狗身上表现得格外明显。”
  “……”
  林青鸦眼睫一颤,跟过去的身影都顿了下。
  孟江遥已经走上两级台阶,在一只藤椅前坐下了,她还转过身笑着朝林青鸦招了招手:“过来坐。”
  林青鸦垂眸上前,及腰的长发被她拢过,坐下,发尾不自觉在掌心里攥得紧:“然后呢?”
  “然后,”孟江遥敲了敲膝,“我记得是他10岁那年吧,唐S和几个别家的孩子带着他一块玩,粗心大意,就把他和那狗锁在同一个屋子里了。”
  “――!”
  林青鸦脸霎时就白了,她惊慌得抬眼,唇上血色都褪去大半:“怎么能……”
  “没事,哎,瞧你吓得,”孟江遥笑,“小孩子都皮,有几个小时候没被狗咬过的。”
  林青鸦咬住唇,没说话,隐忍地低下眼。
  孟江遥说:“而且唐S的那条狗,下场可比他惨多了。小安,你还有印象吗?”
  “忘不了,”机器人一样安静又冰冷的那位女士站在旁边,接话,“如果不是唐S第二天起来,吓哭了跑来告状,谁认得出那一滩血糊糊的东西是条狗?”
  林青鸦更低了一点头,手指攥得更紧,指节苍白。
  孟江遥叹气:“是啊,我也没忘,他从那屋子里出来的时候裤腿都在往下淌血,那眼神哪像个十岁的孩子?还好啊,还好那时候关进去的只是条狗。”
  “怎么能是……”
  林青鸦终于忍不住。
  她轻吸了口气,压住声音里的颤栗,抬头望去。
  “怎么能是,还好?”
  “嗯,当然要还好不是人,”孟江遥像是玩笑说,“不然唐家岂不是要出一个杀人犯了?”
  “但唐S那不叫粗心,”林青鸦颤声,“就算他小,他那也是杀人。”
  孟江遥停住。老太太转过头来,平静地看着林青鸦,那眼神太冷静,叫人毛骨悚然。
  林青鸦不觉得怕,只觉得冷,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冷。
  还有疼。
  林青鸦朝旁边转开眼,压下眼底涌起的湿潮。
  “他以前,身上全是疤,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你们原来……就看着他被那样折磨的……”
  孟江遥安静听着,问:“你后悔了?”
  林青鸦呼吸窒了下。
  孟江遥:“后悔把他骗回唐家,也后悔离开他了吧。他一点都不感激你,只恨你,恨了七八年呢。”
  林青鸦眼睫颤着,很久后她压着哭腔的低声,却轻和:“我不后悔。”
  “……”
  “就算再让我选一万遍,我也不可能看着他被徐家送进少管所……那会毁了他。”
  林青鸦红着杏眼回眸,清冷地望着孟江遥。那双瞳子里湿漉的水色只让她的眼睛更美得勾人。
  孟江遥和她对视了会儿,突然笑了起来,笑得摇头:“难怪,真的是难怪。”
  “难怪什么。”
  孟江遥:“难怪他明明讨厌所有动物,包括人,却这么执着地等着你,还非得是你。”
  林青鸦不语。
  孟江遥笑完:“可你又为什么会和他走到一起呢。”
  老太太伸出手,拉住了林青鸦的,扣在桌上。那双温热又枯槁的老人的手像安抚似的,轻轻拍林青鸦的手背。
  她说:“你和唐亦,明明是最不相同、甚至极端相反的。你善良温柔,克己守礼,连狠话都不舍得说尽,更别说做;而唐亦,他冷血,狂妄,不择手段……”
  “唐亦很好。”
  林青鸦看着老人的眼睛,缓慢而坚定地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她轻声,说得认真――
  “而我没那么好。这两者都是您的成见。”
  “?”
  孟江遥转过来,凝视林青鸦数秒:“你真这么觉得?”
  林青鸦点头。
  孟江遥又笑了:“你知道换了别人坐在你这个位置,她们会怎么说吗?”
  “他们会和我说相同的话。”
  “不要以己度人了,”孟江遥笑着努嘴摇头,“她们一个字都不会替唐亦抱不平,因为她们或更担心自己、或有所图,所以她们不敢。”
  林青鸦蹙眉,本能想反驳。
  却被孟江遥不疾不徐地堵上:“就像唐亦小时候在唐家的那几年,不管他被唐S他们折磨得多么惨,从没一个人敢对他施以援手。”
  林青鸦脸色一白。
  孟江遥似乎预见了,回头:“你看,连我说起过去很多年的事你都还是会觉得难受。唐亦喊你小菩萨是么,他真没叫错。”
  林青鸦攥紧指尖:“就算他们不会,至少唐亦不是你说的……”
  孟江遥:“那你再猜,如果换唐亦坐在这儿听见我说起这些,他会什么反应?”
  林青鸦眼神一颤:“您不能那样做。”
  孟江遥:“为什么?”
  “因为那样――”她气得雪白的眼睑都微微发红,“不配为人长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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