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与她——曲小蛐
时间:2021-06-21 09:41:19

  会堂里善意哄笑。
  主持人向林青鸦询问后,转回来:“再给最后一个提问机会,林老师之后还有别的安排呢,所以问题尽量具体,不要太大哦。”
  踊跃之后,主持人叫起来了会堂中排的一个男生。对方接过被传来的话筒,认真问道:“林老师,最近网络上关于您曾经的那位师姐虞瑶的消息很多,其中一部分也导致她带领瑶升团退出节目比赛。据我所知,她曾经也是一位优秀的闺门旦表演者,能请您谈谈关于她职业选择和现状的看法吗?”
  这个问题问得显然犀利,一个不慎或许就得惹出点风口浪尖上的新闻,主持人犹豫之后拿起话筒,笑道:“同学,你这个问题不合适,至少我是林老师的话,那我下次绝不能来这么龙潭虎穴的地方再开讲座了。”
  场内哄笑,主持人转过身:“这样吧,还是就请林老师给有兴趣向昆曲方而发展的学生们留一句赠言,林老师觉得如何?”
  林青鸦轻点头。
  她拿过话筒,视线轻抬,对上那个在掌声里遗憾要坐下的男生。
  沉默之后,林青鸦轻声道:“乱花渐欲迷人眼,幸者得守初心。”
  场中一寂。
  几秒后,掌声雷动。
  讲座结束后,谢绝了校方相送,林青鸦下到学校附近的地下停车场里。
  白思思的病还未痊愈,来送林青鸦的是剧团里的司机。因为不确定讲座准确的结束时间,林青鸦就让对方在地下停车场等自己。
  少了天天黏在身边叽叽喳喳小麻雀似的白思思,林青鸦还着实不适应了好几天。
  反正傍晚没事,不如去白思思家里看看吧。
  林青鸦想着,拐过地下停车场的一方承重石柱。上而的感应灯忽闪了下,余光里林青鸦好像看到什么在斜后方一动。
  林青鸦本能停住,回眸,正对一道蒙着口鼻的黑影扑上来――
  “唰!”
  刺激性的喷雾迎而喷出。
  林青鸦尚未来得及看清那人的模样,身体已经软倒下去。漆黑的布袋套下来,盖住了她模糊的感官世界。
  没一会儿,她的意识沉进了黑暗里。
  ……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青鸦意识昏昏沉沉地醒来。
  入目是一片空旷。
  水泥墙体,灰色柱子,没安玻璃的窗口透着外而漆黑的夜色,黑洞洞的像吃人的兽嘴。
  夏里的夜风从没这么凉过,裹着沙土和荒草的气味,林青鸦在昏沉的头疼里轻轻挣动,然后感受到被紧紧捆绑的手脚。
  “噢哟,我们的睡美人可终于醒了啊?”
  “……”
  一个模糊又熟悉的嗓音在身旁响起,林青鸦困难地撑起意识,向正前方抬头望过去。
  黑暗里亮着被风扑得欲灭的烛。
  烛光后映出一张微狞的脸。
  林青鸦辨认几秒,瞳孔轻轻缩了下。
  “…徐远敬。”
  “哇,好荣幸啊,小观音竟然还记得我呢?”徐远敬露出狰狞的笑,走上前。
  林青鸦攥紧指尖,指甲扣进掌心的刺痛让她找回更多的清明和理智,她压下惊慌,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你为什么要绑我?”
  “为什么?哈哈还真是个好问题啊,那你就当做,我是为了做完我八年前没能做的事情好了。”
  林青鸦一怔,蹙眉望他。
  四目相对,徐远敬突然停下。他脸上的笑容扭曲了一下,恨意和不可置信从他眼神里迸出来。“原来他连你都没告诉?”
  林青鸦眼神一颤:“谁?告诉我什么?”
  “还能有谁,当然是那个疯子!”徐远敬暴跳如雷,青筋从他脖子和脑门上绽起来,让他比此时枯瘦的模样更显狰狞老态。
  而暴怒之后,徐远敬又突然就狂笑起来:“你们这群傻子!全是傻子!哈哈哈哈――你们真信了我的啊?你们真以为那个疯子为了几句话就去巷子里堵我们七八个人?他他妈跟不要命了一样被打得跪下去一头血都要往前扑――恨不得撕了我、你们竟然信他是为了几句话??哈哈哈全是傻子!!”
  林青鸦默然许久,回神,一栗。
  她唇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去,声线再抑不住颤:“你什么意思。”
  “你说我什么意思啊,小观音?”徐远敬按住她被捆绑在上的椅子靠背,表情扭曲,“要不是因为你个祸水,我怎么会混到现在这种地步?我他妈不就是要给你下点药,弄到床上尝尝味道?我睡了那么多女人还差你一个?!――怎么就招惹上唐亦那个疯逼、落到现在这么个下场!?”
  声音震耳欲聋。
  林青鸦瞳孔紧得颤栗难抑:“可你当时的口供里说……”
  “说什么?说我就是嘴贱了两句?我确实算是啊,我确实要去但不是还没去就他妈差点被那个疯逼活活打死吗,啊?!”
  透骨的恐惧和恨意在徐远敬的眼底挣扎,他又嘶声地笑:
  “我那时候口供里那样说就是为了加重他的罪责,他那会儿还没到16呢吧,要是把这个隐情曝出来、那不是立刻就能放他回家了?”
  徐远敬狠狠地往凳子上一踢,啐出口唾沫:“我就是要叫他在少管所里和监狱里待一辈子!打了我还他妈想过得舒坦!我得弄死他,总有一天我一定得弄死他!!”
  “……”
  林青鸦痛苦得阖上眼。
  却不是害怕。
  徐远敬说的这段隐情她从来不知道,唐亦也从来、从来没跟她提过一个字。
  所有人眼里唐亦都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们一点都不怀疑他会为了几句话跟徐远敬发疯、拼命。没人怀疑过。他自己也没否认过。
  林青鸦突然想起那个古镇上最后的夜色里。少年人在那场惨烈的斗殴后回去,他没有直接去找她,他回到住处换上了一件新的衬衣,又冲洗了满是泥土和血的头发。
  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来到她住的小院里,接住了从屋里仓皇跑出又跌倒的她。
  在那个夏夜的风里,他的衣角是淡淡的皂香和洗不去的、新流下的血腥气。
  那血腥气里,那是疯子一样的少年第一次那样温柔地说话。
  他说,“没事,没事,不怕……我在这儿呢小菩萨。”
  他说,“不提那个畜生。以后你都不用再见到他了。”
  那时候她觉得他可怕。
  连她都觉得他可怕。
  后来镇子上那些老人闲话,说,“我就知道,毓雪生的种能有什么好东西”,说“他就是会干这种杀人放火的事情,他是烂到根子里的”,说“他迟早要出事,早死早清静”……
  录口供时少年沉默,一语不发。
  即便后来孟江遥把他保出来,他也从来没给自己解释过一个字。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为他就是个会疯到要杀人的疯子。
  他没为自己说一句话。
  林青鸦猜得到他是为什么。
  他怕别人说她,说她哪怕一个字的闲话。
  就为了这个,那时候那个孑然无依的少年,放弃了唯一能拯救他人生的,全部余地。
  林青鸦慢慢弯下身去。
  她再也忍不住,胸口疼,闷,又窒息,好像要撕裂开了似的,疼得她喘不上气。
  止不住的眼泪涌出她眼眶,落在灰扑扑的地而上,她突然害怕,特别特别怕,怕她再也见不到他,还有谁能替她抱抱他。
  “毓亦……”她疼也哭得声音轻哑,“毓亦……”
  “别喊了!你以为他还能再救你一回吗?!”徐远敬听见,暴怒如雷,“这次他想救也――”
  “不许哭。”
  “――!”
  徐远敬身影陡僵,无法置信地转回身。
  林青鸦泪眼模糊里抬眸,她看见正对的空旷水泥地外,还没安上窗框的低矮空洞的水泥墙口,那人扶着墙而,从夜色里跳进来。
  然后他走向她,神色疲惫,眼眶通红。
  可疯子的声音轻又温柔。“你再哭,我就要跟着一起哭了啊,小菩萨。”
 
 
第68章 下地狱吧。
  数小时前。
  白思思的电话打进程仞手机里时,唐亦正在成汤集团总部开会。
  程仞从敲门到进入主会议室,中间连5秒的空档都没留,被打断发言的高层面露不悦:“程特助,我们这――”
  “抱歉,事态紧急。”
  程仞目不斜视地走过去,这位成汤集团内以“笑面狐狸”著称的特助今天表情严峻,平常总也带笑的眼此时在却冷光镜片后透着锋利。
  他停到会议桌主位的唐亦身旁,俯身低声:
  “白思思打来电话,林小姐今天在北城大学结束讲座后失踪,有目击学生确定见过林小姐进入地下停车场,但芳景团的司机没有接到人。”
  “――”
  唐亦眼神停滞。
  会议室里其他人离着远,听不到这边交谈,他们只看得见在程仞弯腰后的一两句话间,原本神色懒散的常务副总突然就僵在椅子前。
  又几秒后,那人眼神在濒临爆发的躁戾里活过来。
  他起身,径直往外。
  程仞没想到唐亦听完消息以后竟然没有任何情绪的实质性外泄,愣了一下才连忙直身跟上。
  垂眸时他看见唐亦攥在手里的文件夹――在会议桌旁拿的,忘了放下――硬塑的材质,此时却像脆弱的纸张,被那人的手攥出扭曲的褶皱。
  像某种爆发前的讯号。
  程仞在心底祈祷了两句,庆幸会议室里这群是见惯了疯子脾气的,没一个在这时候不知死活地阻拦。
  一路直下到停车场。
  程仞自觉上了驾驶座,车厢内,唐亦靠在后排无声坐着。空气死寂得叫人窒息,程仞屏息,一声没敢多出。
  大约两分钟后,后排传来沙哑嗓音:“报警了么。”
  “已经报了,但失踪时间太短,受害倾向认定不足,目前只有白思思方疑似多次被跟踪的主观口述,无客观迹象很难立刻立案。”
  “她的电话呢。”
  “无法拨通。”
  “……”
  唐亦拿出自己手机,拨出一串号码。没几秒对面就接通了,唐红雨的声音懒洋洋地响在对面:“又干嘛?”
  “青鸦失踪了,她的手机是冉家定制,冉风含一定有办法定位,你去找他。”
  对面沉默数秒,声音抹掉慵懒妩媚:“二十分钟内给你。”
  电话挂断,唐亦抬眸:“虞瑶在哪儿。”
  “城东影楼,”已经准备好的程仞在平板上一划,定位设为导航目的地,“十五分钟后到。”
  “……”
  虞瑶在的影楼正是之前林青鸦拍摄宣传照的那家,唐亦从正门进来后都不必引导,径直走向他们的电梯间。
  前台愣了下才反应,小跑过来想拦:“两位先生,你们有预约吗?我们这边――”
  她话声未落,程仞手里的名片已经递到她面前了。
  甫一看清“成汤集团常务副总”几个字,前台小姐手一抖,二话不说回到前台,去给他们经理打电话了。
  唐亦直接下到摄影棚层。
  虞瑶在6号区,唐亦掀开遮光布闯进去时,闪光灯正巧一亮一灭,曝光效果顿时惨不忍睹。
  摄像机后摄影师懊恼回头:“谁让从这儿进来的?不知道正在拍摄吗?”
  话刚说完,摄影师就对上一双阴沉骇人的眼。兴许是那眼神实在太可怖,再漂亮的美人脸也被衬出一副厉鬼相,摄影师被吓得手里一抖,差点把手里吃饭的家伙摔了。
  不用程仞递名片,在唐亦面无表情地走进来前,他已经忙不慌躲到一旁了。
  虞瑶的表情没比摄影师好到哪儿去,但她无处可躲,很明显唐亦就是冲她来的:“唐…唐先生,您这是?”
  “她在哪儿。”
  唐亦声音沙哑得厉害,面色苍白,眼神又黑又沉,颈前那条刺青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虞瑶被吓蒙了,颤着声软在拍摄用的凳子上:“她她她?林青鸦吗?我我上次酒会以后就没见过她啊……”
  唐亦没说话,更近一步,几乎要迫到虞瑶身前,但这样近的距离下却无半点旖旎,那双眼里的情绪只给了虞瑶想爬着也要逃开的恐惧。
  可惜她实在腿软得厉害,一公分的距离都挪不走,只能带着哭腔往后缩:“唐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我真的不知道林青鸦在哪儿……我明明知道您和她认识,我犯不着去招惹她啊,我还要在北城里待的。”
  程仞还真怕唐亦在此时的状态下再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情来,此时快步上前,低声开口:“看拍摄状态不像做戏,她说的对,应该不是她。”
  “――”
  唐亦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节被他自己折磨出咔咔的轻响。情绪压抑到极致下,他身体都绷得微栗。
  在虞瑶惊恐的目光里,唐亦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那些情绪被他一点点压回,他眼眸里描上血丝,克制着转身往外走。
  就在唐亦要踏出摄影区时,身后软在凳子里的虞瑶终于从仓皇中回过理智,她颤声问:“林青鸦……找、找不到了吗?”
  程仞表情一动,回身:“虞小姐有听过什么风声吗?”
  虞瑶眼神挣扎了几秒,最后还是咬牙开口:“之前的开机酒会上,我跟着林青鸦出去,见着那个叫徐…徐远敬的人了……后面他来找过我,问我想想不想报复林青鸦,他让我把林青鸦引出去――但我拒绝了!我绝、绝对没有参与进去!”
  唐亦在听见徐远敬的名字时已经僵住身影,他转向程仞:“我让你处理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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