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有余地的时候纠结是否搭救男女妖修,但生死关头,保护自己是本能。
一道白光。
苏斐然和白牙出现在陌生的地方。
刚睁开眼睛,白牙便从苏斐然怀中扑腾出来,趴到一边干咳不止,几欲呕吐。
见苏斐然危险,它条件反射地大喊,口中衔着的那颗珠子便滑入它的口中,分明有手心大小,比白牙的嗓子大上几圈,可它滑落得无比丝滑,白牙努力咳嗽也未能将它吐出。
苏斐然看着它干咳,说:“真想吐可以抠嗓子。”
白牙身体一滞,立刻结束干咳,乖巧坐好,小兽的眼睛讨好地弯成月牙。
苏斐然:果然是假的。
白牙这种什么都想吃的家伙,怎么可能把吃进肚子的宝贝吐出来呢。
苏斐然向它的肚子伸手,白牙却偏把脑袋往前送。苏斐然揪住后颈将它按倒,摸上它的肚皮。白牙努力扑腾四条腿,却不能撼动她的动作,不禁泪眼汪汪,像是看到下一刻自己被开膛破肚的下场。
苏斐然问:“没有异常?”
白牙摇头。
苏斐然探入神识,在白牙肚子里找到了许多未来得及消化的宝贝——这家伙恨不能将归元宗的宝贝都吞进肚子——但唯独没有那颗珠子。那颗手心大小、透明的珠子,不出意外,正是妖修在寻找的妖皇的宝贝。以妖皇之尊,尚且将其视为宝贝,可见质量非凡,白牙这小身板将珠子吃掉,却没有半点异常,反而是最大的异常。
暂时没有问题,苏斐然不再纠结,起身打量四周。
这里树木高大蓊郁,草木散发馨香,空气中有青涩清新的味道,和其他所有环境优美的树林一般。不同的是,这里太过安静,神识中感受不到兽类气息。
白牙鼻子耸了耸,忽然向一个方向跑过去,步伐轻快,像有找到什么宝贝。
此地不熟,去哪儿都无区别,苏斐然索性跟上,没走出多远,便停下脚步。
前方,两杆长木仓齐齐指向她。
苏斐然刚刚退后,身后便有脚步声响起,又有两人封住后路。
前后四人,皆一丝、不挂。
白牙还有些茫然,很快意识到什么,欣喜神色消失,它蹿回苏斐然身边,向持木仓者龇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身上白毛炸起,像刺猬。
“人修。”前方女子目光戒备:“你跑来我们的领地做什么?”
这传送符竟直接将苏斐然送到妖修领地!
苏斐然道:“贵族两名妖修被困在归元宗。”
女子立起竖瞳,木仓又向前递进:“什么?”
“三名金丹正在围攻。”苏斐然补充。
妖修之间对过眼神,女子收起木仓,摆手道:“你随我来。”
妖修对她的话信了大半,走得极快,将她带到一处空地后止步,进去通报后,将苏斐然带入。整个流程非常简洁迅速,很快苏斐然便见到了妖修的高层。
那是一只像猫又像狗的妖兽,身上布满黑色的斑纹,看起来又有些像豹。它原本正懒洋洋地趴着,尾巴在空中打卷,见到苏斐然,便支起四条腿,转眼间化作人形,肩膀宽阔,皮肤微黑,肌肉纹理毕现,身材健美,走路时,腿侧紧张收缩的肌肉形成漂亮的凹陷。
苏斐然快速扫过牠的全身,联想这一妖兽的特点,一时不能分辨牠是女是男。
牠来到苏斐然面前,开口时声音带着微醺的沙哑:“我的孩子们怎么了?”
是女性。
苏斐然微微扬起视线说:“他们在归元宗遭到三位金丹的攻击,”顿了顿,“为保护我。”
女子向旁边比个手势,很快有妖兽形态的妖修退下不知去做什么。她耸着鼻子凑近,在苏斐然肩颈两侧嗅来嗅去。
苏斐然退开一步:“抱歉。”
女子直起身:“你身上有他们的气息。但他们为什么要保护你?”
苏斐然答:“因为我发现归元宗灭门之事背后有蹊跷。”
“归元宗灭门?”女子平静地表达自己的惊讶:“谁做的?”
“妖修。”苏斐然道:“在世人眼中。”
女子点点头:“那有什么蹊跷?”
“在场所有痕迹都指向妖修,若非妖修所为,便是有人嫁祸。”苏斐然说:“听闻妖修前往归元宗寻找宝物,是得到妖王指点,不知贵族妖王从何处得来宝物下落?”
女子托起下巴:“有人告诉我。”
告诉我。
妖王?苏斐然微讶。她竟这样轻易就见到了妖王,而这妖王身上没有半点迫人气息。
女子还在思考,想了许久,说:“坐轮椅的男人。”
坐轮椅的男人。这个形容苏斐然非常耳熟。韩述同样提到,坐轮椅的男人指点他找到苏斐然,使苏斐然卷进这一事件。现在,坐轮椅的男人又指点妖修前往归元宗,挑起这一事件。更奇怪的是,苏斐然认识的唯一坐轮椅的男人,柳弱水,曾经提醒归元宗宗主提防出事。
如果三者当真都是柳弱水,那这人是在搞什么鬼?
仔细想想,柳弱水这般矛盾的言行不止一次。督促她寻找秦妫的人是他,与秦妫面对面交谈后又放走秦妫的,同样是他。
他不像沉迷于这种恶趣味的人,遑论没人能有这样大的手笔,以归元宗满门为代价,开人妖两路的玩笑。
妖王神态安闲,不紧不慢地询问事情的详细经过,末了,才慢半拍地说:“看来,人修要派人找我们麻烦。”她托着下巴想了想:“归元宗的话,大概是贵身阁派人前来。贵身阁的修士都是体修,听起来不错。”
说着,懒洋洋地抖了抖身体,像抖掉杂毛一样,说:“体修比较抗揍。”
苏斐然想起手镯中的那位体修,决定晚些将他放出来。
“既然来了,”妖王说:“就看看我们的决斗大会吧,很好看。”
苏斐然尚在思考决斗大会是什么,妖王的目光已经转到白牙身上,揪着它的大耳朵提到面前,掂了掂,道:“小家伙,你是什么兽?”
白牙龇牙,扑腾着要咬她。
妖王扒住它两排牙齿看了看,又抽抽鼻子,说:“牙口不错。吃了不少好东西。”
却没有提到妖皇的宝物。
走前,苏斐然直接问妖王那宝贝究竟是什么。
妖王打个呵欠,又化作像猫像狗的动物,摆了摆尾巴,伏下、身要睡着的模样,说:“妖皇的妖丹啊……”
白牙险些咬掉舌头。
苏斐然直接将它塞进手镯,和妖王告辞。
身后,妖王困倦地眯缝着眼睛看她的背影,又打个呵欠,招手吩咐:“有人修贵客来了,告诉孩子们,尽量别化身,化身至少带层毛。”
那男妖修立刻化作原型,同样是只像猫像狗的动物,只是比妖王体型小些。他压低声音问:“人修要来了,决斗大会要不要推迟?”
刚要睡下的妖王忽然直起身:“不对,你叫白妖王来,我有话问他。”
苏斐然不知妖王传达了什么信息,但从这日开始,她眼中所见的不再是各色肉、体,有些遗憾又松了口气。见不到俊男美女固然可惜,但她毕竟是受教化的人。
妖修对她的态度正常得不正常,除初见那次问话后,妖王再没有和她见面,她只能向其他妖修询问归元宗弟子的事情,这一问方知,妖修在妖皇之下设黑白两位妖王,归元宗弟子如今在白妖王领地,不在此处。
苏斐然此行只为寻找四师姐,其他只是顺便,便打算离开,但黑妖王没有放人的意思,坚持要她留下观看“决斗大会”,即黑白妖王争夺妖皇之位的仪式。换句话说,她遭到软禁。
再单纯的妖,作为首领都不可小觑,黑妖王表面懒懒散散,关键事情却半点不含糊,几日后,苏斐然便得知,那两位妖修成功返回,但身受重伤。
苏斐然离开后,失去目标的三位金丹没有立刻撤退,反而将怒火发泄在妖修身上,对他们一番折磨,险些导致他们丧命,但关键时刻有人帮忙,再加上后来赶去支援的妖修,他们才平安归来。
在他们回来的时候,苏斐然再次见到黑妖王,同时初次见到白妖王。白妖王是只优雅的白鹤,化为人形时一身白衣,颇有些仙风道骨,但目光射向苏斐然的时候并不友好。
他阴恻恻地笑:“你能糊弄阿班,却糊弄不了我。他们两个为保护你,才受到攻击,结果你却独自一人逃出来,留他们两个无关的妖受死——”他逼近苏斐然,强大的气场紧随而至,压得人喘不上气,“你该死。”
苏斐然从未接触到这样的压力,神识龟缩,举动艰难。自喉咙中泛出腥咸味道,又强行压下,道:“此时杀人修,并不是明智之举。”
“明智?”白妖王又近一步:“杀你一人,打什么紧!”
“报!”突如其来一声,打破紧张气氛。
始终不言的黑妖王开口,沙哑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那妖修抬头,面色惊惶:“贵身阁来人!”
第63章 暴动 我要见你们的妖王
黑妖王的声音不疾不徐:“别急,什么人?”
白妖王直接许多:“你慌什么?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贵身阁不成!”
通报的妖修稍稍镇定,摇头:“不是,只有一个人……”
白妖王:“一个人你吓成这样!”
妖修:“——但她快死了。”
没人听他说话,因为有陌生气息出现在场上,所有人不约而同看去,见到那个贵身阁的来人,便知道妖修的反应并不奇怪。
或许那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血红色的肉球,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狰狞,除了血只有血,每爬过一步,都在大殿上蜿蜒出一道人体宽的血流。
“我……没死……”体修探出的手扒在地面,艰难地撑起身体,血液黏湿的头发披散着,只露出一点下巴,幽幽的目光射向堂上,声音撕裂一般,说:“我是贵身……阁……我……威……”
“涟漪!”堂上,一位惊讶失语的人终于突破禁锢叫嚷起来,疯狂奔下来,扑到她面前,将接触时又缓下脚步,身体颤抖着靠近,又不敢靠近。慢慢蹲下身,探出战栗的指尖:“涟,涟漪……涟漪?”
“威……”名为涟漪的体修看向身前的人,血色的指尖缓慢抬起,像要触碰她的指尖,尚未相触,便有一滴血溅落地面。
只差毫厘,那只手颓然垂下。
“涟漪!”娇小玲珑的女修抱住她,瞬间泪流满面:“戚涟漪!你醒醒!醒醒!不许死听见没有!”
哀戾声破音般响起,女修抱住戚涟漪的身体不住摇晃,又忽然失声,蜷缩成一团将她抱在怀里。
黑妖王托着下巴看戏。
白妖王尖锐道:“人没死你号什么丧?”
时间停滞。女修动作冻结,半晌扭过头来看白妖王,又缓缓低头,拨开戚涟漪的长发,探了一下她的呼吸。
修士本不该用这样笨拙的动作去确定生死,可她还是本能如此,接着感受到细微的呼吸。
她舒了口气,将戚涟漪放到地上,回身便变了副神色,眼泪不见了,悲戚不见了,她盯着堂上两位妖王,冷冷道:“我需要你们的解释。”
苏斐然今日才认得此人。男女妖修失陷归元宗,她虽然通知妖族去救,但时间差可能造成悲剧,幸而期间有人来到归元宗,帮助两位妖修,这才等到妖族大部队的搭救。这位女子,便是搭救男女妖修的那位音修。
今日为男女妖修接风,同时宴请她,中途却抛出一位贵身阁使者,而这使者途中遭到追击,几乎要活不成。
两位妖王表现得非常无辜。
杨威威深吸一口气,缓和语气道:“其他事情日后再说,但她不能死。”她已经恢复镇定,条理清晰道:“先前归元宗派弟子前往贵身阁,贵身阁很快就知道归元宗出事,但他们没有立刻相信,所以才派涟漪来调查,如果她死在这里,你们知道是什么结果。”
白妖王身体前倾:“你和她看起来关系不错,那你之前去归元宗又是为了什么?”
杨威威没有让出谈话主动权,反问:“你要让她死在这里吗?”
当然不。
人必须救。黑妖王打个手势,立刻有妖修上前要将戚涟漪扛下去。杨威威立刻阻拦:“我自己来。”
身材比寻常女性小几号的杨威威,一鼓作气,扛起了身材比寻常男性大几号的戚涟漪,回头道:“带路。”
有这一插曲,宴会匆匆结束,得救的男女妖修将事情经过向妖王汇报,妖王便知道苏斐然身边还有一位归元宗弟子。苏斐然麻利地将韩述交出去,刚刚睡醒的韩述还没有回神,便感到凉气在脖子上磨蹭。
这种情况下,他展现出非同一般的反应能力,飞快躲到苏斐然身后,警觉地盯着两位妖王,低声向苏斐然道:“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苏斐然还没开口,他又说:“我们刚才不是还在和妖修打架吗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是我们死了还是那两个妖修死了——”
苏斐然堵住他的嘴,将他结结实实摁倒在地,微笑:“地上凉,你醒一醒脑子。”
黑妖王兴味盎然地围观,轻啧一声:“他是你的雄性?”
苏斐然如实回答:“他应该是雄性,但不是我的。”
“什么叫应——”韩述瞪着眼睛,话未说完,苏斐然便送他一盆冷水。
韩述彻底清醒,打了个喷嚏,开始哆嗦。
一直哆嗦到床上。
中看不中用的韩述感冒了。
妖修本就对体修充满好奇,时刻准备战斗一番,见识彼此的肉身强度。归元宗的人都在牢中,戚涟漪又重伤不起,韩述便成为他们的重点关照对象。即便韩述喷嚏不断,他们仍坚信他隐藏实力,硬拉着他去打架,几场下来,韩述全身青青紫紫,只剩抽鼻子的力气,趴在床上抹眼泪,和苏斐然控诉:“他们,肯定是……记仇,”抽抽鼻子,“就欺负我一个……练气七阶的……小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