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意到来正是他双目刚毁之时。
而重生的男主，便是此时正等在外面的安明烨。
他压下原主的复杂情绪，起身开门。
原剧情中，安明烨也来过，只是原主没有见，可今日，他却要见上一见。
吱呀一声，门开了。
安明烨抬头看去，那人双眼蒙着白绫，却长身玉立，风姿卓然。
他张了张嘴，“我、我……”
池意看不见，却能轻易感受到安明烨的复杂心绪。
他说那些话也是一时口不择言，却不想原主心气极高，当了真，并迅速付诸实践，令人后悔也来不及。
“安明烨，我且问你，你我身份互换一事可是我所为？”
池意声音清朗，语气沉静。
安明烨慌乱摇头，才想到他看不见，磕磕绊绊道：“不、不是！”
“那可是我亲生父母所为？”
“也……也不是！”
安明烨自小不受父母待见，他也曾想过是不是他们早知道自己不是他们的儿子，后来才明白，并非如此，一个有真爱，一个只顾争宠，他只是个工具，这也是他会嫉妒裴玄陵受裴家父母宠爱，并且想要抢回来的原因。
“我占了你的父母，你也占了我父母，我的画技乃我自学所得，裴家从未支持，你说它是你的，我便将双眼毁去，只当还这些年占你的荣华富贵、父母亲情，可够？”
池意声音不疾不徐，即便不可视物，仿佛也无甚所谓。
安明烨身子踉跄，不敢看他，仿佛被满腔复杂心绪压得支撑不住。
“……够了！”
池意循着声音走到他面前不远处站定，一字一句道：“那好，你且记清楚，今日起，裴玄陵不欠你了。”
半生恩怨，一笔勾销。
第22章
安明烨从没想过会这样。
前世他不得父母喜欢，心中郁郁，后来偶然间见到和自己长得七八分相似的裴家主夫妻二人，又见过与安家舅舅很像的裴玄陵，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浮现。
他想尽一切办法搜集可能性和证据，已经有八成把握证明他才是裴家嫡长子，可他不敢来裴家。
一来是裴玄陵名满天下，哪怕他从前在江南一带也听说过他的名字，天下人可以不知裴家，却不会不知画仙裴玄陵。
他的一幅画千金难求，天下拥趸无数，裴家父母对他更是宠爱非常，一家人幸福美满。
而自己不过是商贾之家里不受宠的孩子，他连裴玄陵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他有什么能跟裴玄陵争？
他甚至不敢出现在裴玄陵面前。
直到……他安家养父的小妾，也是安父青梅竹马的表妹，为了让他给她儿子腾位置，暗中对他下毒，等他因为身体日渐虚弱而发现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他将这件事告诉养母，希望养母能为他做主，然而万万没想到，养母被养父哄了哄，又被养父以送走小妾为代价，轻而易举不再追究此事。
只剩一个被毒药摧毁了身体的安明烨慢慢等死。
他被关在安家后院角落一处破败的院子，安父对他本就没什么感情，安母现在赶走了小妾十分舒心，正缠着安父要再生个健康的孩子，至于安明烨？反正治不好了，任由他自生自灭。
安明烨被关在后院，为了防止他跟外人透露消息，还派人看着他，门窗终日锁紧，每天只给他一碗饭。
安明烨熬了两个月，终于还是熬不下去，砸碎了瓷碗，自尽死了。
可意外的是，他死后并未投胎，而是一直以魂魄的方式留在这个世界。
他看着安父安母一天天老去，看着安母一直没再生自己的孩子，看着安母发现安父早就给她下了绝子药，看着安母发现安父在外面将小妾和她的孩子金屋藏娇。
看着安母下药毒死了小妾和她的孩子，看着安母哄安父跟她一起喝了毒酒，一家人共赴黄泉。
安明烨心中的恨意消散大半。
他撑着魂魄一天天虚弱，去了京城，见到了他的亲生父母，见到了那个代替了他的裴玄陵。
看着他们一家人亲密和乐的模样，安明烨嫉妒，他嫉妒极了。
为什么他们会互换？为什么他不是裴家养大的孩子？为什么他的人生灰暗又短暂，而占了他身份的裴玄陵却幸福美满，名扬天下？
如果……如果一切拨乱反正，裴玄陵的一切，不该是他的吗？
这个念头一起，他就重生了。
重生回了五年前，重生后的他第一时间并不是报仇。
安家最后的结局他看到了，且五年前的他还没被小妾下毒，仇恨对他而言没有太大意义。
他只想找回亲生父母，回到裴家，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于是他谁也没说，直接北上京城，到了裴家。
事情很顺利，他的脸便是证据。
裴家父母果然如他见到的那般和善，原来这才是亲生父母的样子。
可是不久，他就发现裴家父母更在意裴玄陵，就连给他改名换姓入族谱，也要征询裴玄陵的意思才做。
他提出各归各位，却被裴家父母骂了一顿，且对他的态度冷淡下来，对裴玄陵更加关心。
安明烨不服，凭什么啊，裴家父母看中裴玄陵的画技，可裴玄陵的一切都是因为代替了他才有的！
于是有了那番一气之下的话。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裴玄陵会这么决绝，半分余地也不留。
他做错了吗？安明烨不禁想。
看着眼前的裴玄陵，他觉得自己一定有哪里错了，可他想不到。
“对不起……”
池意并未搭理。
这个世界许多人都欠了裴玄陵，只有安明烨没有，这也是他要与安明烨划清界限，勾销恩怨的原因。
“你是裴家亲子，我无权决定你的去留，若父亲母亲想要留下你，记你上族谱，我不会阻止。”
安明烨愣住。
他还能留下来吗？
在害得裴玄陵眼瞎后，他还能留下来吗？
裴家父母不会怪他不会赶他走吗？
安明烨以为自己会被赶出裴家，最好也会被送去其他地方，可听裴玄陵的话，好像事情会有别的发展？
池意确实这么想，看原剧情中的裴家父母行为，就不难推出他们会如何做。
他唇角轻扬，露出一抹带着讽意的笑。
替裴玄陵不值。
他为裴家带来泼天富贵，百年名望，最终却落得那般下场。
如今他倒要看看，裴家又会是什么结局。
“太医，我儿的眼睛怎么样了？还能恢复好吗？不求完好如初，能模糊看见吗？”裴父裴母关切询问，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对裴玄陵这个儿子有多疼爱多关心。
皇帝也关心裴玄陵的情况，特意派太医诊治，然而太医也对此束手无策，摇头叹息道：“老朽学艺不精，裴公子的眼睛……治不好！”
这一句治不好，就给裴玄陵的眼睛判了死刑，令原本还抱有些许希望的裴家父母彻底失望。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的儿啊——！”裴母走到池意面前哭喊着，“我与你父亲培养你多年，如今你却自毁双目，十几年心血付之一炬，裴家让何人继承？你要父亲母亲怎么办啊！”
裴父也适时道：“无双，不是为父薄情，实乃裴家不能落于他人之手，正好明烨也回到裴家……希望你能理解我们。”
池意毫不意外，他看不见，却也能感觉到裴家父母的虚情假意。
他微微一笑，却似带了一分嘲讽，“明烨本就是你们亲子，父亲母亲将裴家交于他继承，又何错之有。”
“倒是儿子这些年醉心书画，辜负了你们的栽培，是我的不是。”
裴家夫妻二人没想到裴玄陵会这么轻易就答应这件事，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毕竟裴玄陵从小只对书画感兴趣，一直不在意家业，二人松了口气，当即笑着安慰了池意一番。
这才笑着看向呆在原地的安明烨，“明烨也这么大了，父亲母亲这些年亏待了你，以后你住在裴家，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自己害得裴玄陵眼瞎，裴家夫妻竟然不怪罪，反而对他比以前更好？
安明烨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池意，被他唇边的讽意刺得心痛一瞬。
似乎……有什么和他想的不一样。
安明烨何时才会看清呢？池意想。
不过，他何时看清都与自己没关系。
他定了定心神，起身朝裴家夫妻拜了拜，“无双多谢这些年来父亲母亲的教导，如今明烨认祖归宗，无双既非裴家人，也应当离去，各归各位，望二位成全。”
第23章
此言一出，裴家父母当即面色大变。
裴夫人疾步上前要拉住池意的手，被池意不着痕迹避开，却仍是流着泪受伤道：“无双，我知道你心中不喜我们认回明烨，可明烨毕竟是我与你父亲的亲子，你双目失明，无法继承家业，我们把明烨认回来，也是为了让他日后能好生照顾你，你可莫要意气用事。”
她身边跟着的老嬷嬷也应声附和道：“是啊大公子，夫人说的话全是真心实意，您要是辜负了她的良苦用心，那多伤人。安家算什么人家，不过是江南商户，您若是回了安家，岂不是自降身份？怕是就算您愿意，安家也受不住这福气。”
若说前面还好，后面这话里就是毫不掩饰威胁语气。
在场众人除了安明烨，竟然没有任何人意外，这种语气怎么了？不是很正常吗？
左右裴玄陵裴家大公子多半也听不出这什么意思，他们就是说说又如何。
大公子又不会怪罪他们。
池意确实没对此有什么反应，他只是面露不解道：“可是，既然父亲母亲对于明烨如此想念，那安家没了我，岂不是也会时时惦记？父亲，母亲，无双知晓自己自小便因为绘画一事屡次对你们不敬，可这些年来，我也从未侍奉过安家父母，未尽过孝道，无双惭愧！”
裴夫人听他几次三番提到安家，心中早就不耐烦了，偏生脸上还要克制，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丢了裴家主母的风范气度，这便导致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些僵硬奇怪。
“从前是父亲母亲不对，耽误了你画画，可如今你也不需要画画，自当该留下弥补从前十多年的亲情，无双，父亲母亲还未见到你成亲生子，如今你便要离我们而去，你可忍心？”
池意心下了然，果然，这么快已经把主意打到了婚事上。
裴家夫妻说安家乃不入流的商贾，他们又何尝不是如商人那般奸诈自私。
“儿子从前未有成亲之意，如今又是这番模样，自然不能耽误了好人家的姑娘，还望父亲母亲莫要再提成亲一事。”
怎么能不成亲呢！不成亲他们还怎么赚？裴夫人当即就想说不同意，却被裴家主及时拉住，眼神示意。
裴夫人这才冷静下来，并笑着安抚道：“成亲一事自然会问过你的意思，无双放心，父亲母亲不会逼迫于你。”
先把人留住，至于婚事，只要人在，怎么筹谋都行，人不在了还怎么算计。
池意果然没再提离开裴家回安家一事，像是决心留下来，不再考虑回安家。
裴家人都松了口气。
只有安明烨看着这一幕一脸惊愕和懵逼。
究竟哪里怪怪的？
画仙裴玄陵眼瞎一事还是飞快传了开来，世人纷纷捶胸顿足，痛恨不已，有人想杀那个毁了裴玄陵眼睛的人泄愤，然而在查到毁了双眼的是裴玄陵自己后，众人便纷纷偃旗息鼓。
沉寂片刻后，众人便掀起更大的浪潮，四处追逐裴玄陵的画作。
池意不是那个只顾画画什么也不关心的裴玄陵，他主动调查，清楚得知外界是怎样的混乱状况。
裴玄陵不明白他的画为什么会被人人疯了一般争抢，且此时国师所言还未传出，大家也并没有听说“得之而得天下”的言论，却还会有此盛况。
池意却了解到，那些人在见到画时便会真的有入道之感，至于感触深浅，则与各人感悟心性有关。
但即便如今有所感触又如何？
这个世界注定要裴玄陵死后才会开画道，因此哪怕那些人如何算计，如何争抢，只要他活着，都没用。
既然任务要求不许传承断绝，那他就不画那副血色千叶莲便可，但在开画道之前，他要替原主把一个个欠了他的人都讨回来。
第一个，裴家。
想到这儿，他写了一封信，并找信得过的人送去还在江南的安家。
演戏，自然要搭档越多剧情越复杂越好看。
裴家夫妻二人正在商议对裴玄陵的处置。
“今日老爷让我应下婚事由他做主，日后我们又要怎样才能让他听从安排？老爷又不是不知道他那性子，为了画画宁愿挨十几年的打，为了一时之气竟然能刺瞎双眼，今日答应他，日后又逼迫他，他会答应？”
裴夫人还是不甘心，自古婚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能许诺任由他自己决定？
宫中的公主已经递了话来，愿意以天价嫁妆下嫁给裴玄陵，她早就心动，打算应下，谁知来了这么一出，她要怎么跟公主回话？
裴家主安抚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我不想要公主这个儿媳妇？可你听听他今日的话，我们要是再刺激几句，说不定他真就不管不顾跑去安家，他是安家亲儿子，我们用生恩为由留下明烨，难道还能违背生恩不许裴玄陵认祖归宗？”
裴家主到底还是要名声要面子，哪怕做着不要脸的事，也要披着一层人皮。
“那、那公主那边……要是对咱们不喜该如何？”裴夫人迟疑道。
裴家主还是比裴夫人聪明，他沉声道：“公主明知裴玄陵双目失明还愿意下嫁，只要咱们应允她此事，便是往后推些时日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事实上，他以自己的小人之心猜测，公主下嫁恐怕不是单纯倾慕那么简单，可那又如何，他能拿到切切实实的利益，不过是付出一个不能画画的裴玄陵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