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到底是在哪儿厮混着的呢。
于是金钗儿问:“那你怎么认得我呢?”
薛红泪道:“我同你相识……说来话长。”说到这个,她的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那大概是半年前,楼里来了一位客人,不知怎么发了病,正忙做一团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间这小姑娘就从门外跳了进来,说自个儿能治。
当时在场的见她年纪小,都不信。薛红泪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便请她帮忙。
当时金钗儿道:“我帮可以,但我是得收钱的。”
薛红泪听她说收钱,反而更信了几分,便答应了。
当时这孩子从怀中掏出一个蓝色的缎包,从内抽出一根银针,走到那客人身旁,俯身下去,也不见她望闻问切,小手捏着银针,刷刷地连刺了几下。
说也奇怪,那客人本脸色灰败好像奄奄一息,给她刺了针后,脸色明显可见地转好。
不出半刻钟,人已经从地上坐了起来!
薛红泪大喜,便叫人准备银子,谁知小姑娘制止了她,只说道:“这位姐姐,我不要钱,只是你得答应我,把你厨房里做的点心给我几样……嗯,以后我还会来的,但凡我来,就给我点心好吗?”
薛红泪很是诧异:“你只要这个?”
那孩子笑道:“是啊,你这里做的点心真不错,你答应了,我就不用偷偷摸摸的了。”
薛红泪一愣!这才想起来,这个月,时常有姑娘说点心少了之类的,因是小东西,所以也并没有在意,现在才知道是这孩子偷拿了吃去了。
留歌坊的厨子,是薛红泪从江南请来的,做点心是一绝,倒不想这小姑娘是个行家。
瞧她巧笑倩兮,甚是可爱,偏又这般能耐,倒是让人极喜欢的。当下忙叫人把厨房里现成的点心都包了一些送给了她。
后来她果然又来了几次,渐渐熟络后,楼里的人都知道她叫“十七”,但问起她家住在哪里之类的,她却只字不提,口风很紧。
薛红泪说完了他们认识的经过,迟疑了片刻问道:“十七啊,那天你说会给朱姬一个交代就走了,后来那个翰林院的许厂就出了事,我就知道是你做的,可你又突然消失了……你说你受了伤,那你这几天是在哪儿呢?”
金钗儿听她说翰林院的许厂,本来莫名,突然想起在城隍庙听到路人的议论,心怦怦乱跳:“姐姐你说什么?那个翰林院的人,就是大肚子又好了的那个?”
薛红泪见她连这个也都忘了,正要点头,突然间脸色一变。
与此同时,熟悉的笑声从窗外传来:“姐姐怎么不说了呢,我听得正高兴呢。”
第16章 被拐走了
轻薄的声调儿,略带些许调侃。
不单单是薛红泪,连金钗儿也听了出来。
这是慕容凤枕。
薛红泪眉头一皱,便把金钗儿往身后拉了一把:“堂堂大理寺少卿……竟这般偷偷摸摸的,未免叫人瞧不起!”
窗口人影一晃,果然是凤枕跳了进来。
双足落地轻盈无声,他长身而立站在原地,双手往胸前一抱,桃花眼笑吟吟地扫过薛红泪,又落在金钗儿面上,眉眼弯弯地温声说道:“妹妹,咱们又见面了。”
金钗儿虽然听出是凤枕,却没想到薛红泪竟也认得他,见凤枕跟自己招呼,便想起在侯府他说的那些话,一时毛骨悚然,后腰上那颗痣都好像开始发痒,想去挠一挠。
薛红泪将金钗儿挡在身后:“少卿,你想怎么样?”
上次他说十七伤重不治,逼着薛红泪说出十七的来历作为交换。
当时薛红泪关心情切,便说十七是楼里的人,想以此搪塞过去,谁知这凤枕狡黠的很,竟不肯轻易上当。
如今十七自个儿出现,明明无碍,才知道凤枕是诈自己的。
慕容凤枕看着她警惕的神色,却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竟笑道:“薛楼主,我上回曾答应过,你若告诉我她的来历,我便让你们相见,这不是叫你如愿了吗?”
金钗儿明明是楼里的小吉祥找回来的,跟他有什么关系。薛红泪见凤枕这般大言不惭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微微冷笑。
凤枕却又若无其事地:“不过,如今既然证实了她就是对许编修动手脚的人,国法当前,在下少不得就要请她往大理寺走一遭了。”
“什么?你要拿她入狱?”薛红泪一惊,又忙护住金钗儿,定了定神道:“这孩子、她早不记得先前的事情了,也兴许是我认错了人罢了,不,一定是我认错了!本来这世上就多的是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少卿,你要拿她,且拿出真凭实据来。”
金钗儿在薛红泪身后,听楼主说“世上多的是长相一模一样的人”,不由默默地叹了口气,她倒是也愿意自己只是跟那个“金钗儿”是两个人,不过,似乎不太可能。
只是,慕容凤枕跟薛红泪都说是她把翰林院那个人弄的大肚子的,这怎么可能?
难道,她的“罪行簿”上又添了新奇的一笔?
慕容凤枕的目光流转,从薛红泪面上扫过,有条不紊地说道:“证据当然会有,如今许编修正恢复中,他说可以认出当时对他出手的人,只要带她过去,给许厂过目就行了。”
薛红泪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模样,变了脸色:“我说过,可能是长相一样而已!就算给姓许的见了又怎么样。少卿可不要为了破案,便随意冤枉无辜之人。”
凤枕一派和气地笑道:“薛楼主,这个不劳你操心,你刚才不是问她这两天是在哪儿吗?我替她告诉你,她啊,来头可大着呢……人家就是镇远侯府那原先失踪了四年的孙媳妇,这个你总该知道吧?”
“什么?”薛红泪猛然一震,回头看向金钗儿,“十……这是真的?”
金钗儿道:“我不记得了,但他们都这么说。”
薛红泪的脸色一言难尽。
慕容凤枕则唯恐天下不乱地笑道:“所以,薛楼主您别着急,若这孩子真是对许编修下手的那人,有人比你更急呢。比如……如今正在满京城内寻她的白太素。”
金钗儿听到这个,忙问:“大哥在找吗?”不知为什么,听到这句,她心里隐隐地有些喜欢。
白梼在找她?这应该也是担心她吧……虽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不见了,府里老太太不高兴。
但不管如何,白梼在找她,这多多少少也是关心她吧。
慕容凤枕见金钗儿双眼发亮,便挑了挑眉,道:“对啊,他当然在找你,不过你为什么要偷跑出来?你不是满心里巴望着要当白少奶奶吗?啊……难不成你是以退为进?啧啧,好重的心机啊!”
金钗儿恨不得上前将他暴打一顿,闻言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不要以小心之人度君子之腹,我、我不过是不想糟蹋大哥的威名罢了!都怪你,你这无耻之徒!”
凤枕诧异地盯了她一会儿,嗤嗤地笑了起来:“我无耻?我确实颇为无耻,不过跟你相比,那可是小巫见大巫,自愧不如。”
金钗儿抬手扶了扶额,心想该用个法儿把他诳过来,然后在他身上戳上几下,她可以保证,只要这家伙落在自己手里,她会让他很后悔说出这些话。
他们两人的对话没头没脑,但薛红泪极为聪敏,立刻便知道这恐怕跟侯府的过去之事有关。
不过现在的情形有些复杂,在她看来,面前的少女确实是十七无疑,但她偏不能在凤枕跟前咬定如此。
可十七怎会是侯府的孙媳妇?镇远侯府找回了金钗儿的消息闹得满城风雨无人不知,可她万万料不到此事竟跟十七有关。
听凤枕的口吻,倒像是他也认定了十七就是那个金钗儿,难道……世间真的有相貌一模一样的两人?
不过若是十七有了这么一重身份倒不是坏事,至少凤枕若要为难她,白家也是不会坐视不理的。
薛红泪飞快地在心里转了几圈,既然如此现在她所要做的,便是让十七仍是金钗儿才好,至少有白家那重护身符。
不料就在这时,凤枕又笑看着金钗儿道:“今儿早上有人欲行刺白太素,反给他所伤,是你给那刺客续命的?”
“是又怎么样?”
凤枕笑道:“巧的很,那人此刻现在在大理寺,他命虽保住了,嘴却依旧硬的很,竟是不说是给谁指使来害白家表哥的,要用刑呢,又怕他那身子撑不住,真是没有办法,只是看他那不死不休的样儿,只怕后来还得有刺客前赴后继呢,白梼纵然有九条命,也迟早会……”
金钗儿忙呵斥:“你住嘴,不许你咒白大哥!”
慕容凤枕笑嘻嘻地说道:“我不过说实话罢了,谁叫那刺客不肯招认呢。也不知白梼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让那刺客恨极了他,口口声声地说一定还会有人再来取白梼的性命。”
金钗儿心头一动,琢磨着问:“慕容凤枕,要是我有法子让那刺客招认呢?”
薛红泪心里觉着不对,忙要拦住她,不料凤枕早看出来了,便笑道:“你要真能让刺客招认,那么……我也可以投桃报李,你暗害许编修的事情,我不追究了如何?”
薛红泪没想到他会这么说,金钗儿也是意外:“你会这么好心?”
慕容凤枕道:“毕竟那姓许的现在已经没性命之忧了,而且算来他也是罪有应得……再说了,薛楼主说的对,世间长相相似的人也不少见,也许你跟那个下手的十七姑娘、嗤……是两个人呢。”
凤枕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他毕竟知道自己在睁眼说瞎话。
这相貌相似自然是有的,但十七的针法如神,而金钗儿显然也有这一技之长,总不能说两个人的针法儿都是如出一辙吧。
不过横竖案子都在他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薛红泪听到这里,仍是不放心:“少卿,你说话算数么?总不会是想把、把她带到大理寺,然后趁机对她不利吧?”
凤枕摇头道:“薛楼主放心,你难道不晓得我跟侯府也是有亲的?这丫头算起来还是我的表嫂呢。我要对她不利,白梼能放过我吗?”
薛红泪迟疑着看向金钗儿:“这件事,还是先跟府内说一声,至少让白将军知道……”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凤枕跟金钗儿齐齐道:“不要!”
金钗儿想让刺客招认,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追根溯源,剪除对于白梼的威胁。
但她却因为过往的事,不愿意面对白梼。
至于凤枕嘛,他却知道此事若惊动了白太素,只怕就做不成了。
商议妥当,凤枕叫了一辆车,他本来骑马的,却特意地也钻了进车内。
金钗儿看他桃花眼闪烁不定的,心里打定主意,只要这厮胡来,她不介意再戳他几下。
谁知凤枕眼睛虽花,心却清明过人,且因为吃过金钗儿的亏,便拉了拉自己的衣袖,笑道:“你身上总不会还带着针吧?”
金钗儿笑道:“你猜。”
凤枕也笑:“你这小丫头,几年不见变得更毒了,你哪里学来的这些高明的手法?”
金钗儿失了忆,自然不晓得,何况就算知道也绝不会承认,当下只哼了声。
凤枕看着她微微嘟起的唇,想到上次在侯府花丛之中的情形,喉头微动,竟又有点心猿意马。
他便笑问:“那你能不能告诉我,那个许厂……到底是怎么回事?本来我以为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是‘十七’动的手脚,自然还得‘十七’替他解,怎么竟只沿街走了一遭,坟上磕了头就好了呢?”
金钗儿揉了揉下巴。
她本来丝毫不记得什么许编修,可在凤枕提起此事的时候,心底突然闪过一些模糊的场景。
与此同时,留歌坊中,薛红泪目送那辆车往大理寺而去,身后丫鬟领了小吉祥来。薛红泪吩咐道:“你即刻去镇远侯府找到白家大爷白太素,告诉他,他要找的人去了大理寺。”
第17章 天意最大
且说侯府之中,金钗儿偷偷离开,最先发现她失踪的自然是近身丫头新燕。
但新燕在察觉金钗儿不见后,第一时间并没有叫嚷,也并没有往夫人或老太太那边去,只把画阁叫来,让她快去把大爷找来。
这会儿天还没有大亮,院子里雾气蒙蒙的,不多时,白太素便赶到了,他只着一袭素色窄袖束腰长袍,越发显得英武挺拔,英气勃勃。
原来他从小养成的习惯,每天早上都会在寅时过半便起身习武,这会儿本习练罢了,正要去洗漱更衣,听小丫头来报,便转道而来。
新燕忙行了礼,又打发画阁到外头,这才将金钗儿不见的事儿告诉了。
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双手呈上:“这是在被子上发现的,请大爷过目。”
白梼接了过来,打开看时,见是简简单单的几行字。
写的是:“我知道配不上大哥,所以自己走啦,不要怪丫头们,也请大哥帮我向老太太道不是,愿她老人家长命百岁的……”
后面一团墨渍,细看是给涂掉了的几个字,仿佛是要继续写下去,但是词不达意还是怎地,便又涂去了。
白梼看了会儿,把信纸举起来看向背面,借着外头的晨曦之光,隐隐看到被涂去的几个字是“不要找我”。
他本来眉头紧皱,当看到这几个给涂黑的字,唇角忍不住牵了牵。
新燕在旁边不知白梼的心意,半天没动静,便轻声唤道:“大爷……”
白梼正打量着纸上的字迹,眼中若有所思,听丫头唤自己,便把那张纸折叠起来放进怀中:“怎么?”
新燕道:“大爷,姑娘真的走了?”
白梼环顾屋内,不答而问:“她昨儿没做什么?”
“昨晚上倒是问奴婢屋里有没有银子,方才奴婢找了找,姑娘该是把那十几两银子都带上了。其他的倒没有动,只……几样点心跟果子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