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枕本是五毒不侵的心,给她当面这么说,不知为什么却隐隐地有点如芒刺背之感:“小丫头,你把白梼捧到云端去又如何,再怎么样,你也当不成他的夫人。”
这句一个脏字没有的话,却也让金钗儿心里一刺。
她笑了两声:“我只知道他人好就是了,不必非得嫁给他。当然也不容许别人诋毁……至于这个林芳,你不如看看他还有气没有?”
最后这两句话冷飕飕的,慕容凤枕看着这幅表情心头一惊,忙上前半跪查看地上那人的情形。
谁知就在他矮身下去的瞬间,颈间一阵冷风掠过,凤枕才反应过来,人却已经不能动了,他感觉有什么抵着自己的脖子,森然刺骨,这才是真正的“如芒刺背”。
“你、你干什么?”凤枕保持着半跪的动作,不敢动,脸色却微微泛白。
金钗儿指间拈着一根银针,正抵在凤枕后颈的风池穴,她笑了两声:“怕吗?你刚才非礼我的时候,很痛快吧,现在该让我痛快痛快。”
凤枕额头隐隐有汗意,却强笑道:“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
他还没说完,听金钗儿道:“我却不是开玩笑。你大概不知道,我突然想起我会一种法子,可以把一个男人轻而易举地变成太监。慕容少卿,这种法子似乎最适合你这样的登徒子。”
说到这里,金钗儿头也不回地喝道:“都别过来,不然,这位少卿下半辈子恐怕就要去宫内当差了。”
原来之前在监牢外的大理寺众人,之前因凤枕撩裙子之举,以为他色心大发,故而纷纷退后,此刻有人不放心,过来瞧一瞧,谁知却见凤枕跪在地上,那看似无害的小姑娘却站在他背后……此人看出不妥,正要靠前,又给金钗儿喝止。
慕容凤枕知道金钗儿的厉害,可是自己的同僚们不知,当下忙道:“呵呵,不要着急,姑娘不过是跟我玩笑呢,你们且退后,让我们自在说话。”
几个同僚闻言,半信半疑地对视一眼,各自退了几步。
凤枕刚才说话的时候微微一动,后颈针刺的感觉越发明显,他咽了口唾沫,汗珠顺着脸颊滑了下来,从颈间渗入衣领。
凤枕飞速地定了定神,苦笑道:“有话好好说,何必动手动脚呢,我先前确实有造次之处,我向姑娘赔罪如何?”
金钗儿望着跪在面前的人,她离开白府,有一大半的原因是拜此人所赐,何况刚才他竟然那么对自己,此仇不报,似乎心里气难平。
当下金钗儿道:“好啊,你可以赔罪……既然你先前说那个什么翰林院的许编修是沿街自嚷是衣冠禽兽,那少卿也如法炮制一场怎么样?”
凤枕眉峰一挑,笑道:“这也太狠了吧?我并没有害死无辜的女子跟婴儿啊?再说,你要是把自己不能嫁给白梼的原因怪在我身上,这也太冤枉人了,但凡你的记忆还在,你就该知道,咱们两个之间,主动的那个绝不是我,毕竟向我投怀送抱的女人多的是,我何苦去招惹你,再得罪白梼跟侯府呢?我还没色迷心窍到那种地步。”
金钗儿听了这话,又气又羞:“你、你还敢说?”
手发抖,针尖在凤枕颈间刺了两下,竟冒出血珠,她的针法一向精妙绝伦,刺穴起效而不至于流血,但这会儿给他几句话弄的心神慌乱,手底便失了章法。
“轻点儿!”凤枕“嘶”地低呼了声,道:“你不信,大可却问别人,侯府里的少楼知道一二,哦对了,除了我,你好像还有别的男人……”
“什么?!”金钗儿本来正平复自己的心绪,听了这句,眼前一黑:“你……”
凤枕不等她开口便道:“这可不是胡说,是我亲眼所见。喂,手下留情,我可是无辜受害的……”
这次,流汗的变成了金钗儿,她先前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啊!
握针的手几乎也失去了力气,不再是先前那样的稳准,而凤枕故意说这么些,就是为了引她心神大乱,电光火石间凤枕蓦地出手,侧身躲开之际,右臂一扫,竟将金钗儿一把揽住。
他本是半跪的姿态,这样动作,需要很强的腰力,正拉住金钗儿将要倒地的瞬间,却另有一道身影及时掠了过来,大手擒住金钗儿的手腕轻轻一握,竟将她怀轻易拽了回来,单手一抱搂在了怀中。
只剩下凤枕一个人跌在地上,他眼看着来人,笑道:“表哥,你来的太‘及时’了。”
第19章 我从不委屈自己
凤枕这话半是戏谑半是认真,毕竟他这样极少吃亏的人,却接二连三在一个小姑娘手里栽了,好不容易要挽回一局,却又给白梼横空出世地打断了。
这边凤枕落了单,无可奈何自力更生地从地上爬起,抬头看对面,却见白梼护着金钗儿,正垂眸看着怀中人。
那小丫头显然也没料到白太素出现的这么“及时”,眼睛都直了:“白大哥?你你……”
她想问白梼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因为太过错愕,结结巴巴竟问不出来。
白梼扫了她一眼,目光轻描淡写地掠过凤枕,最后却落在了地上的林芳身上:“你对他做了什么?”与此同时,才慢慢松开了金钗儿。
金钗儿忙道:“没,没什么!他只是昏睡过去罢了。”
才说了这句,冷不防凤枕道:“表哥你有所不知,多亏了钗儿相助,这混账才肯出口招认,原来他是什么征西军里的人,说是表哥害死了他们的将军,他们是要替胡将军报仇的,当然,我是不信这话的。表哥你说该怎么处置这个混账?”
其实白梼在靠近的时候,听过他们两人三言两语,这会儿听凤枕如此说,却仍沉静说道:“何必问我,既然事情交付此处,自然由大理寺秉公处置。”
凤枕仿佛满脸钦佩,由衷感慨道:“到底是表哥,如此心胸跟见识,别人如何能及。”
他还要别有用心地继续吹捧,白梼却没这个心思去听了,只道:“不过这人身份非同一般,他既然在大理寺,还请贵司好生保障他的安危,想像是今日这样叫别的人来插手,恐怕不合规矩。”
凤枕扫了眼金钗儿,笑道:“钗儿倒也不算别人,她不是表哥将来的夫人么?”
他当然知道金钗儿是因为嫁不成白梼而跑出来的,所以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无非是想用言语引逗白梼说出些冷情伤人的话来给那丫头听。
果然,凤枕说完这句后,金钗儿先是瞪他一眼,继而又心虚地看向白梼,好像是在等他的回答,又像是怕他回答。
只见白梼皱了皱眉:“正因为如此,同为白府之人她才格外需要避嫌,难道少卿不知道吗?”
凤枕脸上的笑一收,有些讶异地看着白梼:白太素这回答,竟是承认了金钗儿,一点见外跟怠慢的意思都没有。
金钗儿也没想到白梼会这么回答,眼睛先是一亮,继而想到白梼毕竟是正人君子,当着凤枕的面,大概不想让她无立足之地,所以才把话说的好听吧,一念至此,眼神又暗淡了下去。
白梼淡淡道:“若少卿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凤枕扬眉,恢复了先前谈笑无忌的模样:“好,白将军慢走,哦……若是案子有了进展,我会第一时间告诉的。”
白梼只一点头,转身往外走去,金钗儿本能地跟了一步,却又讪讪停下。
可脚步才止住,就听到白梼道:“你还不过来,是想留在这里吗?”
虽觉着他可能是因当着凤枕的面儿才这么说的,但金钗儿心里仍是一阵喜欢,她扭头示威似的白了凤枕一眼,摇头摆尾地跟了上去。
徒留凤枕立在原地,目送她叭儿狗似的追上白梼,显见是满心的欢悦外溢。
凤枕一直瞧着他们的身形消失面前,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那一点儿血珠早就干了,针戳出来的伤有限的很,对他而言自然也是忽略不计,可不知为什么,凤枕只觉着那一道伤划的颇深,甚至让他摸一下都小心翼翼,心有余悸。
且说金钗儿随着白梼离开了大理寺,一路无数人纷纷驻足相看,有认识白梼的,便满面含笑上来招呼,极为恭敬。
白梼一一应对,谈吐举止沉稳从容,淡蓝的棉袍看来像是天晴的颜色,透着些温柔,阳光洒落在肩头,看着光明而耀眼。
白梼是骑马来的,出了大理寺门口,小厮牵了马儿上来,白梼翻身而上,动作利落,金钗儿站在旁边有些呆呆地,不知自己将何去何从。
白梼一手勒着缰绳,一边向着她探手出来:“没有备车,将就吧。”
金钗儿瞪大了眼睛,这是邀请她同乘一骑吗?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这这、有点儿太大胆了吧?她本来该羞涩地拒绝一回,但身体却比心更诚实的,只迟疑了片刻就伸出手去。
小手递过去,立刻给那宽厚有力的大手握在掌心,金钗儿只觉着一股绵稳的力道从他掌上传来,她整个人来不及反应,飘飘荡荡地飞身而起,再回神的时候,已经稳稳地坐在了马背上,给白梼揽在怀中。
谁知白梼的坐骑似是不满意,在金钗儿上马的时候便窜动了一下。
金钗儿受了颠簸,下意识地伸手将白梼的腰抱住了,这感觉就像是抱住了一棵有年岁的大树,但却比树更柔韧,隐隐地还有令人舒服的暖意。
她简直不愿意放手。
此刻恰好几个大理寺的公差正在门口出入,蓦地看见这一幕,都目瞪口呆地望过来。
金钗儿本来就有点不安,见状脸突然就红了,心头像是揣了一只兔子,不停地乱跳。她只能自欺欺人地将脸埋在白梼怀中,不去乱看了。
白梼单手持缰绳,一手护着她,双腿轻轻夹了夹马肚子,那匹“乌云踏雪”这才会意地往前撒欢奔去。
出了大理寺的这条街,金钗儿才突然想起心中惦记的事,她小心地从白梼怀中探头:“大哥……”
白梼垂眸看了她一眼:“怎么?”
金钗儿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自然是回府。”他理所当然地回答。
“我、我不能回去的,”金钗儿忙道,想了想又补充:“你没看到我留的字条吗?”
“看过了。”
“那你还……”她本来还想提提自己跟凤枕以前的那些“不堪回首”,但她竟说不出口,于是只委婉地:“大哥你自然该配更好的女孩儿,你不如就当没看见我,让我走吧?”
白梼垂眸看向她,突然淡淡地说道:“我不知什么别的更好的,既然定了你是我的夫人,那就只能是你,不会有别人。”
金钗儿愣怔:“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我说了是你,就一定是你。”白梼不容分说地,又半是肃然地说道:“这次我帮你在老太太跟前瞒住了,不许再有下回,知道吗?”
这倒像是警告她不要再跑,金钗儿愣愣地看着他:“你、你真的不介意?我只是不想大哥委屈了自己……”
白梼的唇微微一动,原本并无表情的脸上仿佛有一点点笑意,他似笑非笑地扫了金钗儿一眼,终于道:“你放心,我从不委屈自己。”
此刻,金钗儿还并不晓得他这句话的意思。
白梼抱着她打马过街,路边有不少见过他的百姓们,一时议论纷纷。
金钗儿不敢再说什么,只仍把脸藏在他的怀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木松香,简直要醉过去。
一直到了侯府门口,白梼才止住马儿,就见门口站着一人,竟是少楼。
白少楼双眼恨恨地盯着他,或者说是他怀中的金钗儿,白梼才落地,他便上前道:“大哥,你怎么竟然把她……”
不等他说完,白梼一个冷冷的眼神,便逼得少楼硬生生地停住了。
少楼咬着唇,又是委屈又是恼恨的。
白梼回头对金钗儿道:“你先回去吧。”
金钗儿仰头看着他,还有些犹豫,白梼微微一笑,扶着她的肩头道:“回头我去找你。”
这一句话透着温柔,也透着亲昵。
金钗儿望着他耀然如暖阳的双眼,小脸微热,也顾不上理会少楼如何,乖乖地进门去了。
剩下白梼负手入内,少楼紧随其后,两人进了二门堂中,少楼才拦住白梼,急不可待地说道:“大哥你到底在做什么?我听人说她走了,正高兴呢,太太说你去找她,我只当你做个样子,怎么真把人找回来了?”
白梼回头看着少年愤怒的表情,缓缓在太师椅上落座,才不疾不徐地说道:“小楼,以后她会是你的大嫂,从今往后,也不许再对她无礼。”
“这……大哥你、你说真的?”白少楼匪夷所思。
白梼道:“不错。”
“不,我不信!”少楼呆了呆,叫道:“那你先前说的叫我不必操之过急,你自有办法之类的,难道是骗我的?可是像她那种人,你怎么能忍的下去?”
白梼云淡风轻地说道:“你说的对,若像是先前那样的金钗儿,我自然忍不下。但现在她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她还不仍是她吗?”少楼简直头顶冒火。
白梼没有立刻回答,他望着台阶上摇曳变幻的树影,慢慢说道:“总之,她已经忘了过去,所以过去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少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他楞了会儿后道:“哥,你不会、不会真的也被她的手段迷惑了吧?”
“胡说,”白梼打断他的话,斩钉截铁地说道:“总之,你若还认我是大哥,那就听我的话。”
少楼最初还是惊愕,现在已失望之极,他本不敢冒犯白梼的,此刻忍无可忍,便道:“你、大哥你也太自轻自贱了!就算随便去路上找一个女子,都比她要强百倍,哼,你以为我不知道?她离开家里去了哪儿?她竟去青楼……”
白梼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