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在旁边听齐王跟慕容凤枕谈笑风生, 一颗心高悬, 却不敢插嘴。
幸而齐王早也看到了他, 便道:“你是东厂的人。”
十二忙道:“回王爷,卑职确实是东厂锦衣卫千户,奉命前来查封镇远侯府。”
齐王淡淡一笑:“本王就知道, 所以才特意亲自前来。幸而慕容少卿来的及时,不然真给你们惊扰了镇远侯府,你却担不起。”
十二听齐王的话风越发不对,心头忐忑,壮胆问道:“请王爷恕罪,小人本来自然是不敢贸然侵扰的,只不过这是……宫内的旨意,所以、小人不敢抗命。”
齐王淡淡道:“这其中原本有些误会,倒也怪不了你,幸而大错未曾铸成,倒也罢了。”
十二摸不着头脑:“王爷、这……到底……”虽然满心疑虑,却不敢当面询问王爷。
齐王却面色沉静地敛了双手:“此处没有你的事了,你若还有什么不解,回到东厂,自然会有人告诉你。”
他说完后见十二不动,便一皱眉道:“怎么,本王的话你是不信?还是不听?”
十二还没来得及张口,齐王身边的内侍呵斥道:“王爷不怪罪你在这里胡作非为,已经是开恩之举,你竟还不识好歹,来人,还不拿下!”
十二脸色一变,忙跪地道:“小人只是一时多嘴,求王爷开恩!”
齐王本来已经往前走了一步,闻言冷笑道:“倒也不必着急……许他回去吧。”
十二心头一紧。
齐王负手迈步向内走去,走到门口处才回头看向慕容凤枕:“少卿且随本王入内,看看是否惊扰了老夫人。”
慕容凤枕此刻才宽心,忙起身向内。
剩下十二面无人色,急忙吩咐手下之人快快将驻扎在府内的东厂之人调出来,尽快退离。
不说十二如败犬一般赶回东厂,只说齐王迈步向内而行,还不到一重门,就见有个人从内快步走了出来。
李应遥遥地看了眼,望着那人的容貌,眼中不由流露出诧异之色。
原来这出来的竟正是金钗儿,她因为不放心,所以着急赶出来瞧瞧,又怎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外间已然天翻地覆了呢。
突然间跟齐王打了个照面,钗儿也愣了愣,原来她在宫内的时候,是曾经无意中跟齐王见过几次的,所以对这张脸并不陌生。
只是并没想到齐王竟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前来。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钗儿见避无可避,心头一动,只能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忙向着旁边一闪,躲在了门后。
齐王虽然已经看见了她,但见她闪开了,便垂了双眸也没做声。
倒是凤枕在齐王身后,也瞧了个正着。
还不到二门,府内东厂的人都已经撤退干净了,里头也已经知道了王爷驾到,慕容夫人陪着老太太,急忙往外迎驾。
不料齐王早派了内侍前往拦阻,说道:“王爷只是怕老太太跟众位内眷被宵小之辈惊扰,故而亲自前来探看,不必过分惊动老夫人。”
张老夫人哪里敢倚老卖老,对方毕竟是王爷之尊,仍是同慕容夫人一块迎了出来,除了大小姐白晓不在之外,二姑娘白蕙跟三姑娘白锦都在老太太房内,此刻便一同跟了出来。
两下相见,齐王温文尔雅,恩威并施,赐老太太免礼平身,又好言好语地慰问了几句。
慕容夫人惶恐之余,见凤枕随着王爷进来,颇为疑惑。
众人行礼后,张老夫人小心翼翼地问起今日事出缘故,李应含笑说道:“其实并无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人眼见太素跟本王亲厚,故而无事生非罢了,太素是受本王拖累。”
“王爷言重了,”张老夫人忙欠身,又问:“不知太素现在何处?”
齐王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太素还有一点公干,快则两三时辰,慢则今日之内必然回来。”
老夫人总算松了口气。
齐王见已经无碍:“小王还有些许他事,就不多留了。”回头对凤枕道:“少卿且就留在府内陪着老人家吧。”
慕容凤枕领命。
当即张老夫人忙又率众人送了出来,出正厅时候齐王回头看了眼。
他的目光极快地扫过白蕙白锦,见二姑娘老老实实低着头,三姑娘却正侧脸飞眼看了过来,目光相对,又含羞带怯蜻蜓点水般忙低下头去。
齐王并没在意,原来他想看的是金钗儿罢了,却没见着人。
方才仓促中慕容夫人曾派人去找她,但因王爷进来的快,钗儿却没到场,夫人也是无法。
齐王虽没见着,却并没有特意问起,只一直往外去了。
等到送别了齐王,府内上下惊魂未定,慕容夫人先拉着凤枕问起缘故。
凤枕道:“我只听闻有人告大表哥跟齐王殿下图谋不轨之类的话,我自然不信,可听闻东厂过来了,就不由的我不心惊了,这才赶回来看看……本来正在门口跟东厂的人争执,幸亏王爷及时赶到解了围。既然王爷来了,想必那些事情仍是子虚乌有,怕确实是有人诬告。”
慕容夫人眉头紧锁,却又更加的心惊肉跳:“岂有此理,怎么竟会有人编造这种伤天害理的故事来害人?这……这简直是要我们整个侯府都被诛九族,这是什么人?”
凤枕道:“姑妈别急,齐王殿下竟还特意来了一趟,又是没事人一般,只怕他早就心里有数了,等大表哥回来后,自然就清楚。”
张老夫人比慕容夫人想的更深些,此刻便问凤枕道:“你从外头来,没听说别的?”
“您老人家指的是什么?”
老太太看了看,先对白蕙白锦道:“你们先回去吧,没事儿了。”
等两个女孩子行礼告退,老太太才眉头紧锁对凤枕道:“东厂敢进我们府门,自然是奉了宫内的命令,如今王爷亲自前来解围,可见皇室之中必然有事。”
慕容夫人也变了脸色:“老太太,您的意思是……”
张老夫人道:“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原本这阵风已经吹到我们府了,又生生地给压了回去,你们觉着这意味着什么呢?”
慕容夫人的心怦怦乱跳:“难不成,是宫中有变?”
张老夫人转头看向凤枕道:“你不必留在府里,出去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你大表哥如今在哪里,一定要询问清楚,务必要见机行事。”
与此同时,侯府后宅,刚退出来的二姑娘白蕙跟三姑娘白锦两个正走着,突然看到金钗儿站在前方门口。
白蕙先跑了过去:“你方才去哪里了?你知不知道,王爷刚刚来过,我们都见着了!”
金钗儿只做不知道的:“是吗?我刚才听说有人在府内乱来,我就吓呆了,哪里还敢跑出来。”
白锦也走到跟前,笑道:“钗儿姐姐,你可晚了一步,你若跟我们一起到老太太那儿就好了。”
“怎么就好了?”
白锦说道:“刚刚我们迎接王驾,我可是第一次见到了王爷,真不愧是人人称赞的贤王殿下,非但容貌过人,而且气质尊贵,实在是世人都不能及的。”
白蕙听的怔怔的,听到这里便轻声道:“你看的倒是仔细。”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当然要仔细些,”白锦笑盈盈地说,仿佛回味无穷的神情,又道:“听说王府之中有好几个侍妾,都是国色天香之辈……”
白蕙皱皱眉,便不管她,只跟金钗儿说道:“你知不知道王爷今日为什么来,那些人又为何凶神恶煞似的要查封府内?是出了天大的事!”
钗儿忙问:“什么事?”
白蕙的声音放得极低,道:“有人诬告大哥哥跟王爷图谋不轨。”
金钗儿双眼微睁,但却并不是格外惊讶的样子:“是吗?”
白蕙点头道:“刚才老太太要问慕容表哥话,还要避开着我们,不晓得是什么正经大事。总之,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金钗儿道:“白大哥现在在哪儿?”
白蕙恐怕她为白梼担忧,便宽慰道:“王爷没说,只说公务在身,不过说今儿是必会回来的,所以你很不要担心。”
白锦在旁边听她两人说到这里,突然插嘴:“如果王爷的侍妾都是国色天香,不知王妃的相貌如何?”
二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便道:“大哥哥现在还不知怎么样,你怎么一点儿不担心,反而只问这些不相干的?”
白锦一楞,继而道:“王爷都说了大哥无事的,稍后就回来了,又何必白操心呢?何况咱们在这里说来说去也不管用,难道能帮得上大哥?”
白蕙道:“纵然帮不上,至少有个心意在。你倒好,竟惦记起王爷来了!”
三姑娘给这句弄的红了脸,赌气道:“谁、谁惦记王爷了?哼……我只是随口说两句罢了,你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好好好,只是你有心意,我没有成了吧?”说完后便一甩帕子,转身先走了。
白蕙望着她的背影,心里仍是别别扭扭,却不愿意在钗儿面前说白锦的坏话,于是道:“我就是看不惯她这没心没肺的样子,你别往心里去,大哥定是无事的。”
金钗儿点头:“我知道,你也只管放心。”
两人正说到这儿,门上有人匆匆来报:“大小姐回来了。”
白蕙跟金钗儿面面相觑,不知是怎么回事,忙先迎着,却见大姑娘白晓发鬓散乱,衣衫不整,脸上红一块青一块,甚是狼狈。
白蕙早慌了:“姐姐,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白晓眼神慌乱而气息散弱,颤颤地握住两人的手:“你们只管快告诉我,太素如何了?家里怎么样,为什么没见到东厂的人……”
白蕙跟金钗儿面面相觑,急忙把东厂抄检,齐王前来等等迅速说了一遍,又说太素不多时就回来了。
“没、没事了吗?是真的?”听完这番话,大小姐呆呆怔怔,仿佛灵魂出窍,人在梦中。
金钗儿也忍不住问:“大姐姐,这到底是怎么了?如果有什么事你可不能只憋在心里。”
白蕙也连连点头:“到底出了何事?”
钗儿这句话却惹得白晓泪洒当场,她有些悲愤地,终于忍不住道:“那王家……我是不会再回去了!”
白蕙瞪大眼睛:“怎么了?难道……大姐夫又犯浑了?”
“不是犯浑,是丧心病狂了,”白晓咬了咬牙,道:“先前听说东厂要来抄检侯府,他就疯了似的,说必定会牵连到王家,指着我骂了一通,又说太素……当日是如何仗势欺人蛮横打他的,他气哼哼的,最后说什么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去东厂出首检举太素,他们王家、也能不受牵连……”
白晓咬牙说着,泪流不停:“我吓坏了,拦着求他不要落井下石,反而给他打了一顿……我本来想一死了之,又不放心家里,心想既然要抄家,那我就回来,大家一块儿同死也罢了……没想到……竟这样!”她说到这里便捂着脸痛哭起来。
白蕙听完已经怒火中烧:“这是个什么混账东西!果然个小人,丧尽天良,狼心狗肺!看等大哥回来后不把他打死!”
白晓哽咽道:“不必理会他,我出门之时他们家里已经发了狠话,说是我一旦走了就要写休书给我,我也实在心死,这样倒好,我是绝不会再回去了。”
在白蕙义愤填膺的时候,金钗儿早把白晓脸上的伤,以及身上各处都悄悄飞快地看了一遍,又给她诊了脉,除了左手臂大概折了外,其他的侥幸并无大碍,但皮肉之苦却也不免。
当下忙劝道:“大姐姐别哭了,身上的伤要紧,既然回来了就好好在家里休养,王家的事情,等白大哥回来后让他替你料理。”
白晓含泪答应,又叮嘱道:“还是先不要告诉太素,他如今自然有正经事忙,不用为这些小事烦他。”
让白蕙陪着白晓进门后,金钗儿想了想,这件事果然不必惊动白梼。
她入内换了一套简易袍服,出门叫了四个家丁,两个小厮带路,便往王家而去。
那王家因为白晓自个儿走了,王校尉乐得清静,他生恐白晓反悔,便趁热打铁写了休书,觉着有了这休书,自然跟白家就毫无关系了,以后白家该如何给抄家灭祖,自然不跟他相干。
而且若东厂追问起来,他就把当初白梼在青楼里动手打自己一节都说出来作为佐证。
之前因白梼那一顿威逼,弄的他不敢再肆意放浪形骸,如今已经休妻,自然不必在意那些。
正在玩乐,谁知家丁飞奔而来,说是侯府的事乃虚惊一场,东厂的人早走了、而齐王殿下亲自驾临了云云。
王校尉吃了一惊,猜不透这是个什么情形。但他极为狡诈无耻,当下笑道:“原来是这样,无事更好,回头再把那婆娘找回来就是了,只要劝几句她自然仍乖乖的……什么大不了的!”
金钗儿带人到了府上的时候,王校尉正搂着两个丫鬟胡天胡地。
听到外头说“镇远侯府来人了”,还以为白晓这么快又回来,正得意洋洋地要去开门,冷不防有人从外将门一脚踢开,那力道极猛,竟把里间的王校尉都给掀翻在地!
才入夜,京城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校尉王家给人上门狠狠打了一通,整个府内几乎都给打的稀烂,那王校尉本人也给痛打一顿,卧床不起。
至于缘故,却是因为王家仗着镇远侯府给东厂查抄,趁机把侯府的大小姐打伤后逐出家门,侯府这才上门报复。
一时间,京城内的议论纷纷,却并非是同情王家,而是唾弃这种始乱终弃无情无义之举,又翻出王校尉昔日的种种事迹,吃喝嫖赌寻衅滋事,各种品行不端,于是越发鄙夷。
当夜,白梼回到了侯府。
他早在路上就听说了这件事,同时也知道是金钗儿带了人去干的,虽然出乎意外,但却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