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从云本来便是安阳王府客卿,那么萧玉锦与慕从云同席而坐,也没什么奇怪。
可一股子怒意涌上了安雪采的心头,一瞬间竟冲得他心口微微发烫!
他突然发现,自己是极介意萧玉锦的。
萧玉锦只是不愿意与安雪采同坐罢了,倒也没有想那么多。她目光落在了几上玻璃杯上,这稀罕玩意儿是安雪采亲制,且产量不多。所谓物以稀为贵,也只有何园主人随便将此物拿出来待客奉茶。
这样杯子,从来也有,只不过那时称之为琉璃。因杯里掺了杂质,故而颜色微微发黄,可没玻璃杯那般晶莹剔透。
安雪采自然是个极有能耐的人。这一点,萧玉锦也是知道。
可是今日,萧玉锦忽而想到别的。
她想到若没当初叶家财力支持,这玻璃杯也制不出来。那时候安雪采不过是个穷小子,哪里有这份财力。
还有安雪采制作的香脂等物,那时若无叶家庇护,这赚钱法门安雪采自个儿有本事护住吗?
萧玉锦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安阳王妃对她悉心栽培,自然也要这个女儿懂烟火气。
所以萧玉锦懂世事艰难。
若安雪采没有攀了叶家,他靠自己,就算琢磨出什么赚钱法门,稍稍露头不知多人盯着。
那么被人巧取豪夺,夺了这赚钱营生,坏了他生意,也是轻而易举。
那些念头涌上了萧玉锦的脑海。
叶家刻薄也好,不刻薄也罢。说到底,安雪采确实是借了叶家的势,添了许多助力。不过从前,安雪采总说叶家待他不好。
那时候萧玉锦听了还没觉得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萧玉锦却忽而有了那么一点儿看法。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之前没这般想法。
萧玉锦这么一想,越红鱼就看到数据板上的好感度不断往下掉。
好感度60%,跌势喜人。
越红鱼就觉得任务果真顺利。
这般想着时候,越红鱼也已经踏入了园中。、
她一来,园中声音又安静了几分。
还是何园园主何棋领着越红鱼坐下,就连萧玉锦眼神里也透出了几分好奇。
大家本来担心越红鱼搞些凶残的事情,可越红鱼似乎也没这种打算。
安雪采手掌握得更紧了。
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堂堂男儿,看着越红鱼这么个女人,竟生出了几分畏惧之意。
好在安雪采并未失态,可这竟使得安雪采心尖生出几分恨意。
往日绮丽的心思,如今覆上了一层冰雪般的寒意。在场两个女人都使得安雪采生出某种不快,就好似自尊被刺破一般。
何棋一副和事佬姿态:“这些日子以来,安公子和念善会有些不顺意,其实这都是误会罢了。我便想今日做中,大脸说和,也免得津州上下不安。”
杨鸽却忽扬声:“何园主,是否误会,这还两说。念善会自然问心无愧,只是不知晓近来津州传来那些传言,真还是不真。”
她这么不留情面,在场之人脸色顿时古怪。
你还真敢说!
不过众人看看越红鱼,又觉得有越剑仙坐镇,杨鸽没什么不敢说的。
杨鸽说得十分直白:“安公子,听说你那些好诗,都是剽窃而来,是别人所作。这些年你无处可窃,故而连诗都不写了。”
慕从云蓦然缓缓说道:“也有些可能。”
他言简意赅,谁也没想到这位慕城主居然会给安雪采补刀。
安雪采面颊蓦然血红,好似被人当众打了几个巴掌。
他把玩手中玻璃杯,冷笑:“诗?又有何难,可我要酒。无酒助兴,我可写不出来。”
一时间,安雪采觉得眼前场景十分可笑。这些说话之人,都宛如跳梁小丑。他们真以为自己写不出来,已无才情。其实他只是不屑此道,以诗扬名。
安雪采心里淡淡一笑,这非他本意,可这些跳梁小丑就是非要他装这个逼!
既然如此,装个逼,打个脸,又如何?
何园园主微笑:“来人,给安公子上好酒!”
第29章 029 粉转黑后自然开撕
酒是好酒, 琥珀一般颜色落在晶莹透亮的玻璃盏中,也是亮晶晶的好看。
这般精致器皿,本来适合小口品尝。可安雪采偏不如此, 他连饮三杯, 饮得煞是豪气。
也因如此,安雪采英俊脸颊也泛起了酒意熏红。
他举止越发放肆, 透出潇洒。
念及这段日子不顺,安雪采眼底越发添了几分火气。
他胸口憋着一股火, 那股怒意好似澎湃的火气, 如此汹涌而来。
此刻他图一醉, 更要将胸中之一酣畅淋漓的发泄一番。
有人如此挑衅, 仿佛正应景一般,正适合打脸。
更何况, 他还有大杀器。
这大杀器他从前未用,因为那时候听的人不配。好东西总是要留在,要在最合适的时候使出来。
现在这大杀器正适合祭出, 以泄自己心中淋漓的快意。
李白,字太白, 号青莲居士。
天下才气十分, 他独占八斗。
以李太白之诗才压人, 用于此地, 可谓大材小用。可那又如何, 可图一醉, 正可发泄。
越红鱼坐得很端正, 背脊很挺直。越剑仙在大场合一直便是很严肃的认真脸。
现在越红鱼便是认真脸,看着安雪采好认真的装逼哦。
“将进酒——”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复回!”
此一句,便是大开大合,气势淋漓,四座皆惊!
这便是安雪采喜爱李太白诗的原因,诗仙之诗不那么讲韵脚,讲的是气势,讲的是意境,讲的是直抒胸臆!
那么这一场诗意,便是酣畅淋漓的发泄,是他安雪采对这个异世的表演。
他只一句,已经令在场众人震撼,感受这森森诗意,以及那扑面而来的才气。
安雪采已经进入状态,不屑一顾。
李太白的诗,用以吊打,理所应当!
渣系统进行点评:男背将进酒,女唱笑红尘,古早套路尔。
渣系统:俗气,老套!
不过萧玉锦这个小世界土著公主不知道这其中套路,她已经脸颊苍白,气得手掌微微发抖。
越红鱼都能听到小公主一颗心碎掉的声音。
不过安雪采没有察觉,就连一旁的慕从云也没有。
慕从云还禁不住误会了。
安雪采如此才情,小丑竟然是我自己。
慕从云内心酸溜溜:公主必定更加爱他。
伴随安雪采激情阅读朗诵,一句一句,众人皆惊!
如此慷慨豪迈,如此摄人心魄,令人神为之夺,意为之消!
一时不觉令人想起安雪采当年才情。那时他初入叶家,一介白身,却自是风华夺人,风流无双。
一白衣秀士,却如宝剑藏于匣中,难掩森森剑意寒光。
美玉坠于土中,却犹自难掩玉质光彩。
良久,众人方才回过神来,纷纷称赞。
“好!如此诗情,安公子担得上诗仙之名!”
“此诗此意,前五百年未有,只怕后五百年也难续。”
“安公子之诗,当为本朝第一。”
众宾客纷纷追捧,亦是语出真心。
与此同时,众人内心亦是轻叹。此桩算计,是念善会枉做小人了。
安公子有诗情,却不愿意在这世间展露,当真令人觉得可惜、可叹!
也许他一颗心太过于浪漫,故而不愿再在浊流中展露。
在场宾客皆为津州名流,也自有文化造诣。他们可以肯定,今日安雪采这一将进酒,必定令世人震惊!
此诗一出,必定能令大胤的文士震惊不已,因而心悦臣服!
世间读书人在诗意上的浪漫,求的不就是这么一首?
流入京城,只怕是会抄得京中纸贵!
那将会是一场何等风浪,安雪采的才名又将会再一次传遍整个大胤!
此刻众人想到了之前那些流言蜚语,内心也暗暗摇头。
毕竟他们这些津州名流,对念善会的观感并不坏。
比起莲花教的凶残,标榜念善会的会众却守规矩得多,也没什么匪气。
说到底念善会理念虽然超前,却并没有用一些严苛的手段。
比起莲花教各种巧立名目,破门夺财,念善会一向名声极好。
当此世道,这些津州名流也是广结善缘,与之结交。
只是今年年初,那女拐子胡言乱语,惹得安公子与念善会交恶,竟然彼此闹起来。
偏巧杨鸽这个分会主性子太强,竟质疑安公子的文采,这岂不是自取其辱?
众人如此思之,心中也不免感慨万分。
杨鸽平时也行事稳重,不露山,不露水。念善会着她来津州行事,本就看重她性格平和,不会闹出什么大事。没想到今日杨鸽居然出言不逊,跟安公子撕破了脸。
这样一来,可不就撕破脸了。
这就是杨鸽不稳重了。
别人就觉得,这件事情显然有越红鱼的锅。若没这个剑术出神入化的师叔来此,杨鸽也不会如此发作。
这件事情,就是念善会枉做小人!
此诗越佳,念善会就越丢人!
这些自然也在安雪采意料之中,使得他心中微微冷笑。
太白之诗,自然当得起大杀器三个字。此等大杀器,谁可为敌?自然能将对方杀得片甲不留!
他,自然也是胜券在握。
越红鱼的耳边却不断响起叮咚掉数据的声音。
像她那样的人,感觉自己忽而有了点儿关注数据波动爱好。
就跟买股令人上瘾一样,越红鱼也觉得自己沉迷数据不可自拔。
感觉多来几次任务,自己当真要完。
叮咚一声,萧玉锦男主好感度掉到了零。
叮咚,萧玉锦好感度读条由红转蓝,向负数开迈。
跌势喜人,令人愉悦。
这大约便是观察数据带给人的愉悦度。
此刻安雪采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萧玉锦却缓缓从座位上站起来。
她面颊冰冷似雪,眉宇间蕴含了一股冷怒之意。
围观群众一时还没摸清楚情势,竟以为萧玉锦是要为安雪采讨回公道。
谁不知晓明玉公主一向爱才,对安雪采的诗情很是欣赏。
不过杨鸽却嗅出那么点儿味儿来。
杨鸽本来准备自己跳出来掐,看到萧玉锦站起来后,便觉得可以等一等。
毕竟若是萧玉锦肯站出来,旁人定会觉得更有说服力。
萧玉锦却感觉自己一颗心泡在冰水里,她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被人羞辱!
出乎众人意料之外,萧玉锦却走至了安雪采跟前。
萧玉锦嗓音清似冰雪:“诗是好诗,只是此诗并非安公子所作——”
纵然事情已经板上钉钉,可萧玉锦犹有疑窦。譬如杨鸽的推论,也是有漏洞破绽。萧玉锦品得出诗意。那些佳作若有作者,绝不会是避世之人。就如此刻安雪采吟出的将进酒!
可与此同时,安雪采身上也诸多矛盾,令萧玉锦不可再信。
她冷静理智判断这一切,决意要寻出真相。
直觉告知萧玉锦,安雪采只怕当真剽窃了,可她还是要试一试!
“写诗之人乃是李白李公,字太白,号青莲居士!”
萧玉锦脆生生道出,掷地有声!
她一双眸子流淌清光,凝视安雪采!
萧玉锦就这么单刀直入,直截了当得去探寻真相!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些诗作当真是安雪采所作,只是并非即兴之物。念善会将此窃之,再加以栽赃陷害。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可是也许是有万分之一可能。
萧玉锦瞧着安雪采脸上的神色,眼睛都不眨一下。
一个人如果当真被揭破某个秘密,就算是反应过来继续说谎,一瞬间的反应也骗不了人!
然后她便在安雪采的面孔上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惊恐!
好像一个人被扒光了衣服站在大庭广众之下——
刚才的得意与冷傲已经是荡然无存!
安雪采素来是个淡定的人,萧玉锦很难想象自己居然能从他脸上看到这份惊恐。
仿佛灵魂深处最脆弱一点狼狈被翻出来!
这个表情深深的烙印在萧玉锦的脑海里。
然后她悲哀的明白过来,一切都是假的!
安雪采,他的慈悲、深情、才学、善良、胸襟,这一切一切,都是假的。
就好像自己被摔碎了梦一样,无比恶臭的浮现在萧玉锦的跟前。
其实来何园之前,萧玉锦已经告诉自己纵然安雪采有才,也未必是个待妻子好的良人。
也许他有才无德,诗中之意却并非他的真情。
想不到连这个才,都是假的。
萧玉锦显然粉了个寂寞。
奇怪的是,此刻她内心虽有一丝伤心,更多是愤怒。
萧玉锦出奇的愤怒,毕竟人生在世,粉转黑也不过是一瞬间。
她取出那本诗册,翻开书页,手指轻轻按住。
从前对安雪采的感情非但没让萧玉锦考虑容情,反倒令她更想将安雪采给撕了。
欺世盗名!无耻至极!
安雪采草的显然是个假人设!
“安公子之才学,不过是无耻剽窃他人。你如此行径,这些年可会愧疚不安?”
熟悉的作者署名入目,安雪采微微恍惚。
他自然不会不记得李太白,甚至心里还推崇、夸奖过他。可是这个世界本没这个人,也不妨碍安雪采拿这佳作装逼。
那是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因为知道这些不会拆穿,他甚至真把这些当作自己私有之物。
他几乎都忘记了,自己本来是写不出这样的诗,也没有这般才气。
一切都好像那么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现在是怎么回事,次元壁破了吗?
渣系统深藏功与名。
便算是安雪采,以他如此心机,一瞬间也有些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