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多时,满园都是红莲般的烈火。那把火烧得极旺盛,王家有人瞧见了,却也懂了什么,各自心照不宣。
王润身子骨弱,他的才华与心机都是掩于黑土之中。既是如此,总要去寻一件说得过去的殉葬品。
商云裳却没什么慌乱之色。
她早遣散下人,独独留了自己。周围的温度已经变得滚热,她却恍若未间,任由琴音从她雪白的手指间泄落。
便在这时,一道青色的身影却是飞掠而来,生生以剑气冲散了这冲天火焰。
越红鱼冰雪般眸子就从烟火中浮现,四周火焰皆被剑气所搅,扫得干干净净。
这几年来,商云裳跟念善会也有一些交集。就像禹都之事,背后便有商云裳的身影。
怎么着越红鱼接的也是拯救女配剧本,自然要来一来。
可是商云裳却没有动,她朝着越红鱼摇摇头。此刻她手指按住了琴弦,唇角却透出了一丝笑容:“越剑仙,你知晓我这些年,又做过什么事?”
越红鱼心里沉了沉,心里忽而有些悲伤。
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商云裳曾经放弃过她自己,一个人若是放弃了自己,就会不在意自己做的事情过分不过分了。
她跟了王润那么久,手也不会多干净。
那么有一天,这个人便算醒过来,也抹不去曾经。
越红鱼能懂商云裳的意思,她青袖轻拂,使那些个火焰纷纷散开。
商云裳:“记得第一次见到越剑仙,是在西陲之地,剑仙要去漠中城。”
越红鱼当然也记得,因为商云裳很容易令人印像深刻。她想到了商云裳对安雪采为零的好感度。此刻的商云裳清灵妩媚,温柔可亲,和那时候一模一样。
商云裳嗓音转幽:“可我去漠中城却是另有图谋。我不介意西陲大乱,也不介意死多少人。既然那位慕城主是那样儿的人,那便该让世人知晓。若因此西陲陷入战争泥泽,我也不在意。我跟阿玄不一样,他希望西陲之地保持平静,可我不喜欢这种假惺惺的平静。虚伪的和平,只不过由黑暗中尸骨供养。”
她也没阻止王润那些计划,看着王润搞风搞雨。
安雪采、唐鹤、南安王,这个世界上无耻野心家实在太多了,她管得过来吗?连安阳王那种稍有点儿格调体面的枭雄,都是罕见之物。也许这个世界,终究是黑暗的。
至少那时候,商云裳是这么想的。
商云裳抬起自己素净的手掌,可这片手掌其实染满了鲜血。
她跟王润厮混那几年,是她最放纵最冷血的岁月。
她确实被王润拉入泥潭,喘不过气来。
商云裳:“后来,我也后悔了。”
她没说自己为什么后悔。因为那时候越红鱼解决了漠中城的事,令商云裳觉得惊讶。卫玄这样瞧着越红鱼,从此移不开视线。那么商云裳呢,也看到了一些积极的东西。
那些事情虽跟商云裳不相干,可是世间总有一些美好的。
从河州的战鼓响起,唐焦儿为唤醒那些麻木的教众从高台上跳下来,安阳王府的小公主为了理想舍弃了荣华富贵,叶家的千金守住了河州,天下无敌的越红鱼宽恕了她的师尊。
这个世界有些东西已经枯了,可仍然有些东西值得继续看下去了。
一个人就算落在了泥潭深处,也渴望着一抹光明。
旧日里的怨恨再深,也会随着岁月流逝渐渐淡了去。
那么那些日子的事,终究是错了。
王润脑补了许多,可他终究不明白商云裳。商云裳只是贯彻自己的对错,为此负责罢了。
她不愿意,也不能活下去了。
这并不是因为商云裳对人生失去了希望,而是她再一次拥抱了自己人生,回到了曾经的位置。
“小鱼,你可愿意听我这最后一曲。”
越红鱼轻轻欠身:“自然是荣幸之极。”
烈火中,商云裳轻抚琴弦,而越红鱼则舞剑应。那剑气纵横,吹散了火光,森森剑气凝聚成剑花,一如一朵玄莲冉冉绽放。
商云裳想起了以前,想起自己小时候在禹都度过日子,想到这些年种种。
火光映衬之下,这一切竟像是一场梦,这使得商云裳的唇角泛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当她拨完曲子最后一个音,越红鱼身影轻盈的越开,大火呼呼的涌过来,飞快的吞噬一切。
琴弦已断,商云裳自己割断一根弦,用这根琴弦划破了自己的咽喉。
一滴血珠从琴弦之上滴落,又被热气迅速熏干。
商云裳像是累了,轻轻的将脑袋枕在了琴上,大火将她卷过,将一切都烧得干干净净。
以王、卢两族为首的世族向东南而迁,则更加助长了念善会声势。
此刻中州之地已经大半纳入念善会治下,扫清剩下也是迟早的事。
这时候念善会考虑的便是立国了。
总会主杨真这些年南征北战,年纪也大了,也开始考虑下一任会长人选。
越红鱼师侄中几个比较出色的,比如俞清源、杨鸽,都有被关注到。
不过这些,就不是越红鱼这个任性的剑仙关注的事情。
她不关注别人,别人却关注她。尤其是卫玄这个前朝廷走狗,总是令人有些不是滋味。
剑仙不会喜欢他吧?
越红鱼也没有对卫玄特别好,可待遇也要看比较的。
比之其他人,越红鱼确实跟卫玄亲近一些。
搞得会中剑仙拥护者们顿时丧起来,简直感觉人生失去了希望。
人的底线就是这么被刷低的。
本来大家觉得剑仙应该独美,只因这世间没有配得上她的男人。
现在崇拜者们提及越红鱼感情生活,也不计较配不配得上了,但总是希望越红鱼找个单纯一些的男人。
一个思想简单干净的伴侣,远胜卫玄这前骑主。
我家剑仙的人,自然是要简单纯洁一些。
议论的人多了,越红鱼一不小心,便听到了一耳朵。
“卫骑主弃暗投明,自然是令人称赞。只是你出身官宦,一向在大胤朝廷周旋,只怕与越师叔并不相投。”
说话的竟是杨鸽,越红鱼都有点儿震惊了,她一直觉得杨鸽成熟稳重。
越红鱼也不好意思走出去,免得师侄尴尬。
卫玄态度认真得可以:“大胤已经不在,这卫骑主三字大约也不必再提。”
看着卫玄这么一副认真入教样子,杨鸽内心却是警铃大作。
大家既然不熟,杨鸽又怎么放心让越红鱼跟这样子的人相好。
师叔整日习剑,也许性子单纯了些,故而竟不曾察觉卫玄之不妥,粉丝眼里谁不是个宝宝呢?
故而杨鸽这恶人的姿态也做得很到位:“你与师叔一起,自然会惹人非议,这些且不提。师叔醉心剑道,对别的也是清心寡欲,并没有太多世俗的欲望。可是,可是卫兄你呢?”
杨鸽这次也没叫他卫骑主了。
一咬牙,杨鸽说得更直白一些:“若你跟师叔在一起,以后的生活,跟卫兄以前的会不一样。你终究是官宦人家出生,你爱慕师叔修为盖世。以后天下太平,便没那么多刺激的事情。似你这样的人,难道愿意去种地,去喂猪?”
说到底,卫玄也不会那么朴实。
杨鸽这话果真说得极重,搞得卫玄面颊确实浮起了怒意。
杨鸽想,这也是自然的。卫玄从前也是出身高贵,听说让他去操持所谓贱役,自然觉得是莫大的羞辱。可食物生于土中,本没什么高低贵贱。
卫玄面色一变:“杨会长瞧不起谁,你可以带着念善会的百姓拓荒开耕,丰盈念善会的粮仓。我带人喂猪,也绝不逊色于你。”
他可以组织将喂猪大规模搞起来!
卫玄一副你看低我能力样子。若杨鸽肯给他个机会,卫玄还能立马撸起袖子干。
从头至尾卫玄就表达这么个意思,我可以,我真的可以。
杨鸽确实被震惊了,脑海里既有我是否看错他的自我怀疑,又禁不住猜测卫玄可能放长线钓大鱼。
但对方这个段数,杨鸽就知晓自己无计可施。
卫玄显然并没有被打击到,就连他那点儿愤怒也有些虚假。看着杨鸽无言以对的样子,卫玄内心小摊手。
越红鱼就禁不住感慨,卫玄脸皮厚,师侄果然不是对手。
她踏出城去,一缕阳光轻轻的落在了越红鱼面颊之上。
血色的风刮过这个国家,吹了太久太久。好在现在,这样的风终于开始停歇。风将要平静下来,这个世界也会变得安宁。越红鱼只盼这份安宁可以长久一些,因为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和平才是稀罕之物。
越红鱼伸出手指,轻轻的将发丝拢在耳后。
她手中有剑,可她心中有情。作为一个剑痴,并不妨碍她体会人世间的种种情意。
而这,方才是生而为人的美好之处。
五月十五,乃是禹都的花节。每逢这时,城中年轻的少年男女都会三三两两集中在河边,踩着绿绿的青草,赠心上人一枝白兰,以倾述自己的情意。
河边绿草如茵,鲜花似锦,正是这一年最好的春华。
越红鱼这样瞧着,只有太平时节,男女间方才有一些浪漫的情怀。
卫玄也来到了河边,他瞧着越红鱼的背影,心尖儿也微微发热。
他的情意虽然没有说出来,可是也没有藏起来。小鱼那么聪明,也应当知道的。
卫玄想了想,还是要含蓄一些。他衣襟别了一枝白兰,靠近眼前的女子。
如今天下太平,有人以为他想要搞一番事业,却不知卫玄只想找个好女人,不想往上努力了。
前半生勾心斗角,也令他觉得腻味。与其再去争权夺势,不如远去搞点有意义的事情,毕竟连年战乱,百废待兴,有许多事情可以做。这么想来,杨鸽提议去养猪,似乎也不错。说到生产养殖,这潜力也不小。
然后卫玄就打住了自己的思绪,等等,他现在想的是含蓄向越红鱼表白,不该发散到别处。
养猪这个梗是过不去了是不是?
鱼鱼虽然背对自己,可她自然也是知晓自己到来。剑者的神识是敏锐的,定然有所察觉。
卫玄手指摘下了别在衣襟上白兰,脑内琢磨着怎么点几句不唐突的示爱。
不过这时候,越红鱼却回过头来。她瞧着卫玄,一双眸子清亮如许,惹得卫玄心中微微一悸,不自禁一乱。
他压低嗓音:“这枝白兰清雅,与你也很相称。”
越红鱼哦了一声:“这河边许多人都别着白兰,是为了什么?”
卫玄这个在禹都长大的男子回答茶茶的:“我好像也不大明白。”
越红鱼接过这枝白兰,轻轻别上了自己衣襟,她微微一笑:“是因为每年五月十五,是禹都花节。花节当日,便要相赠白兰,以表情意。”
这时她耳边响起清脆系统音:“叮,恭喜宿主,新世界构筑完成,原著剧情线已经全部覆盖替换。”
越红鱼也看到自己主角值已经长成大树,而这个剧情线正是越红鱼喜欢的。
她想,这样才对,这才是我想要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