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跟雀儿讲了自己小时候的故事,再赏了那孩子桂花糕吃一样。
旁人见了,只觉得她慈爱,也看不出这其中诡异之处。
听到了安雪采的脚步声时,兰月娥仍保持垂头温柔的姿势。她伸出了手,隐秘的掐住了孩子的咽喉,稍稍用力,只怕这娇嫩咽喉就能捏个粉碎。
别人自然不懂她,她自然是有情之物。就好像之前的兰安,察言观色觉得她喜欢雀儿,这也没算看错。
那孩子跟她一样,出身贫寒,又被父母所弃。若她不喜欢,也不会招那孩子过来,浪费时间喂她糕吃,再给她说故事。只不过她待人的情意,原本没几个人能懂。
她也是爱儿子的,但安雪采若不肯饶速她,也不能让安雪采白得一儿子。
那些心思流入了兰月娥的脑海,使得兰月娥面颊之上增了几许古怪异色。
她抬起头时,却是一脸深情和柔顺。
安雪采一心向着那位明玉公主装高贵,可他骨子里却并没有真正的高贵。
那份高贵,也是安雪采消受不起的。
安郎还是爱自己,喜爱自己为他出谋划策。
他要是真那么义正言辞,干干脆脆,一刀结果了自己这个坏女人。只怕他舍不得。
事已至此,无论兰月娥愿意还是不愿意,都是要继续演下去。
这既让兰月娥觉得恼恨,又使得她觉得刺激。
她当密首时,也炮制过几个自命清高,不知进退的官儿。
兰月娥花样儿多,手段狠,她最喜爱便是撕开那些道德君子假面具,看着他们道德崩溃后可怜虫一般模样。
就好似骑长说的那样,这世上每个人都有一个价码,单单看出不出得起。
又或者,这个人舍不舍得出。
那种刺激的感觉涌遍了兰月娥的身躯,使得兰月娥的肠胃感受到刺激微微酸疼。
然后一片手掌落在了兰月娥的脑袋上,旋即抚上了兰月娥的面颊。
男人动作微粗鲁,却也透出了几许温柔之意。
“这津州之地,还是我说了作数,轮不到旁人言语。阿娥,你也轮不到旁人管教。”
兰月娥一下子便懂了,一股子甜蜜的喜悦之意顿时涌上了兰月娥的心头,使得兰月娥心尖儿微甜!
那些甜蜜也并不是来至于爱情,而是来至于胜利喜悦。
萧玉锦终究“做错了”。
安雪采年逾三十,又是一方之主,身边从不缺奉承和仰慕。这样的男人,自然喜爱年轻高贵的女孩儿。可他不喜欢这样女孩儿板起脸孔教训自己。
若萧玉锦说错了,可能安雪采还会一笑置之,可偏偏萧玉锦说对了。
他确实为了驱逐念善会,没有深查这件事情。他虽不知道这么干的是兰月娥,却有意借此事驱除念善会。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眠。
现在闹成这样儿,安雪采受不得别人轻视。
尤其萧玉锦还那么聪明,看得那么透。她的年轻和高贵是那么扎眼,令安雪采都喘不过气来。
此刻自己再献出兰月娥,又像什么?兰月娥虽然恶毒,可现在谁都知道这女人是自己外宅,还生了个儿子。他觉得自己把兰月娥献出了,显得姿态太低。
兰月娥内心对安雪采进行分析,将安雪采分析得透透的。
年轻的女孩子固然聪明,却犹自有些涩味道,说话还不够圆滑,尚有几分意气。安雪采爱她的真,却厌她的涩。
安郎三十多岁年龄,有了一定资产,已经低不下这个面子,顾忌得也多。他也不是二十多岁毛头小子,还讲究个血气之勇,什么都要黑白分明。
同时这个年纪,他又还未有真正老辣,为了利益可以脸皮放在地上踩。
前年南安王进京,六十多岁人了,封地上并不安分。他被卫玄胁入京中,还挺着身子骨跳舞以悦陛下,脸皮都不要了。可这又有什么,骑长说这样的人,才最是无敌。满京城的人都取笑南安王时,骑长眼底却无半点讥讽,反倒有着冰冷杀意。
唉,安郎现在,却还受不得这个。
入红花卫,掌密首之职,兰月娥学的东西很多,最重要的却是分析人心。
这么想着,兰月娥手指头轻轻的从孩子颈旁移开。
她抬起头来时,双颊如娇花般娇红,眼底含情脉脉,尽数是仰慕之意。
谁看到兰月娥这样眼神,都知晓她以夫为天,将安雪采当作天神一般存在。
可兰月娥却想着属于自己的人生哲学,欲取之,先予之。一个人要想将另外一个彻底掌控手中,便要做出一副没有他会死的可怜样儿。
谁也瞧不出这般眼神下隐匿的心思。
安雪采也瞧不出来。
安雪采也没汲取他原本那个世界身居高位者被拉下马的教训,终究还是将兰月娥给保下来。
津州闹腾一圈,仍未将兰月娥给挖出来。
反倒津州城中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兰月娥乃是为朝廷办事,是红花卫的密首。惹来红花卫记恨,人家今日不好理会,以后便难说了。
这么一说,原本那些个苦主声音也低了些。
这般手段,倒瞧出几分兰月娥的影子。
无论如何,念善会也借着这件事情引起来愤怒,将津州兰月娥的眼线清剿了一番。
越红鱼自从接手了系统,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状态。
兰月娥分明已经解除了男主降智光环,好感度却还很高。
安雪采身居高位,兰月娥大约也是存了投资的心思。
说到底,大胤王朝已经摇摇欲坠,红花卫上头还有个骑主卫玄压着。陛下信任卫玄,因为卫玄能压住京畿周围骚乱。兰月娥善于诡谲之计,可名声不好,也没能镇住一方安宁的本事。她就适合打辅助,也不敢奢望顶下自己那位上司。
思想下去,兰月娥觉得跳槽到侍候安雪采也不错。
兰月娥行事还比较没底线。
她若是叶凝霜,才不理睬那个女儿。安雪采想要生儿子,兰月娥就拼着生儿子。
她还不像萧玉锦那么矫情,萧玉锦还希望什么爱情,追求点正义,抄个诗都碍了她的眼。也只有养尊处优的公主,整日里还琢磨些这个。
那些都不重要。
兰月娥是个现实的人,她就图借着安雪采发家,把安雪采当上司侍候。安雪采也还有些家底儿,兰月娥还从他身上看出一些企业前景出来。
这么一来,兰月娥的高感度居然居高不下。
渣系统气得炸裂:由着她死!
萧玉锦也窥出了几分端倪,待雀儿身子好些,她便挑了雀儿随自己离去。
能将雀儿救下,也算是缘法一场。
慕从云还是打扮得一丝不苟,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马车中,他眼观鼻,鼻观心,看着萧玉锦雪白手掌轻轻叠在膝前。他没有抬头,去瞧萧玉锦花朵儿般的秀丽脸颊。他苍白的脸颊,蓦然泛起了一抹血色,又迅速压下去。
他人前冷傲,可每次对着这个比自己小许多的姑娘,总是不知晓说什么才好。
好半天,慕从云才缓缓说道:“公主不开心?”
萧玉锦摇摇头:“没有,慕城主。我,我现在很好。”
她自然还好,不知怎的,这一切也不似萧玉锦想象的那么伤心。
她没有不开心,若说起来,萧玉锦只是觉得遗憾。
安雪采虽不似自己吹捧那般悲天悯人,正义仁慈,总归是一方之雄。一个兰月娥,若是为敌,安雪采也不是得罪不起。这些年来,朝廷政令难出京畿之地。卫玄也还罢了,兰月娥那等声名不佳的密首也算不得什么了。
可安雪采偏生与兰月娥搅合在一起。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与兰月娥那样的人为敌,而是与兰月娥那样的人为友。
与此等人相交,只会一点点的,被拖入污泥之中。
想到了这儿,萧玉锦也禁不住抬起头,轻轻一笑:“慕城主,世间之人终究会被名利所误,只有你和越剑仙这样武尊才能超脱俗事,点尘不染。那样子,才是真正仙人般的干净高洁。”
慕从云微微一怔,旋即感觉一股子热气涌上了脑门,一颗心也跳得快了半拍。
一瞬间,他也俗念顿生,心尖生出一抹隐秘的期盼。
可瞧见萧玉锦面上神色,他又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
萧玉锦脸上只有尊敬之色,她显然从来没觉得慕从云是可以用来谈恋爱的。
慕从云那些心思,她竟一点儿都没察觉。
慕从云剑伤好得差不错了,可此刻犹自微有疼意。
不过他心里这么戏多,面上却一片平静如水,只轻轻得嗯了一声。
这般酸涩暗恋之中,与原著慕从云可悲结局交织,竟隐隐缔造了一片血色的孽缘。
风吹动了竹叶,越红鱼青色的小鱼剑犹在鞘中。她手指轻轻一挥,那片竹叶顿时被轻轻劈开成为两片。
如今越红鱼身负各种剧透,她不但武力强横,简直算是这个世界上半个先知。
她不觉轻轻的想,自己跟慕从云可是个不一样的武尊。
萧玉锦离去的消息传入了安雪采耳中时,安雪采心底也生出些惆怅之意。
他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拂过了兰月娥的脸颊,淡淡说道:“以后你做什么,都要听我吩咐,绝不能自行其是。”
兰月娥轻轻的嗯了一声,显得十分柔顺。
可兰月娥心里却不以为然。要说真正的柔顺,要数蕊儿那丫头。可现在,安雪采哪里还有心情搭理她?安郎就是做作,他瞧上自己哪一处,需要自己哪一处,兰月娥比他自己个儿都还要明白些。
阳光轻轻从窗户之中泄落,落在了桌几之上。
这缕阳光是落到了于青州的枯花山上,落在了莲花教圣女唐焦儿的房中。
这位莲花教圣女不过十六岁,近日里却是声望日隆。她被莲花教的信众称之为佛母,甚至连圣女二字都鲜少提及了。因为佛母二字,才能凸显这个莲花教精神支柱的逼格。
大多数莲花教的拥护者,皆是被唐焦儿神迹所诱。
他们相信这个世界有神迹,自己等人死了还可复生。
桌几上摆着雪白的宣纸,这些宣纸在唐焦儿的剪子下开剪,剪成了各色漂亮剪纸。从前唐焦儿就是靠这手剪纸技巧糊口的,那时她才九岁,是个乡下姑娘。
母亲教了她这一手剪纸技艺,让唐焦儿能帮衬家里赚个零花。
不过那也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现在的她,自然也不是乡下的小村姑。她皮囊虽出身低贱,却有着无比高贵灵魂。她是佛母转世,身怀异能,可以撒豆成兵,可以把剪纸化为活物。
莲湖教这么宣传,相信的人也是不少。
一想到了这一些,唐焦儿内心就隐隐有些厌恶,甚至有些恐惧。
一开始哥哥说动村里的汉子,反抗官府剥削,唐焦儿也是赞同的。
可渐渐,这一切也变了味道。
哥哥读了几年书,也比旁人要聪明。他为了吸引更多人加入,也搞了些小花样儿。
唐焦儿那时候年纪还小,可手指灵活,已经会变些戏法魔术。
可渐渐的,这些事情越发不可收拾。
现在的她,在莲花教地位越发尊崇,旁人不可直视。可她越发高高在上,一点儿也不像个真正的活人。
唐焦儿这样想着,手下的剪刀好似有自己意识一样,剪了个小小的男子影像。
是安雪采!
一想到安雪采,唐焦儿的心里面也是浮起了一抹暖意。
她那位教主哥哥唐鹤这些年越发得意了,甚至自封大慈大悲弥勒佛转世。妹妹既是佛母,他这位兄长岂能寒酸了去?
可她知道兄长只不过是个读过书的村汉,自己也不过是个会剪纸的村姑。
反倒是安公子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第35章 035 开启唐焦儿支线
唐焦儿捏着这白纸剪成小像, 心里也微微发颤。
她剪纸的技艺精巧,剪出来的人像也是栩栩如生,这么摆着当真跟安雪采侧站时一个样儿。
唐焦儿是五年前见着安雪采的, 那时候她才十一, 个儿都没多高。
哥哥身边已经聚了些人,可从来不受那些乡绅文士待见。随着唐鹤造反的, 大抵也不过是饭都吃不饱的泥腿子。
就算现在唐焦儿被捧成佛母,说她是世间最尊贵的女人。可饶是如此, 唐焦儿这一生也没见过真正的贵族。
小时候还是哥哥疼她, 教她认得几个字。
她并不明白真正的千金小姐是什么样儿, 也没见过真正世家之女。
她见过的女人, 差不多都是乡下村妇,就像她母亲一样。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唐鹤舌灿莲花, 目标客户也不是什么高大上的群体。皇帝挑货金扁担,东宫娘娘烙大饼,差不多就够了。
再者这底下之人有什么心理需求, 也唯有从底层出来的聪明人才懂。
唐鹤那些乡土气息的吹嘘,还能给予他的目标客户感觉亲切。
跟唐教主混的都是吃不饱肚子的庄稼汉, 大字也不识得一个。
贵族小姐爱的自由、和平、爱情, 这些都跟唐焦儿没关系, 也离她那些信众很遥远。
这些教众爱看的, 还是点石成金, 撒豆聚兵之类的神话故事。
这些充满土味的神话故事, 充满了简单粗暴的爽点。
故而自我定位为村姑的唐焦儿, 也渐渐无措和惶恐起来。
她知晓自己土气,可连哪儿土都不知晓。
所以五年前安雪采出现在唐焦儿跟前时,他是那么与众不同, 将唐焦儿一生见过的其他人都比下去。
安雪采风度翩翩,文采飞扬,又生得英挺秀气。
哥哥不知怎的,竟与安雪采结交。唐焦儿想,大约是因为安公子和别的人不同,会用温和目光看着他们这些教众,没有面露鄙夷。
别的什么,唐焦儿知晓也不多了。她很少沾手教中俗务,这些都由唐鹤一手掌控。
唐焦儿这一生也算多姿多彩,可她仍然觉得自己此生能结识安雪采,是她这辈子最奇妙的遭遇。
安公子牵着她的手,带着她踏足另外一个世界。
她第一次见到安雪采时,其实在偷偷哭。
唐鹤人前一副信心满满样子,并将亲妹妹打扮成一个具有无上法力的神女。底层的泥腿子和朝廷为敌,总是会有些心虚的,唐鹤总要搞点儿东西稳定一下人心。那么既然如此,宗教和神迹总是最有用,最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