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玄面颊含笑,也不知晓是否当真受用。
他那些奇葩下属暗搓搓猜测,觉得卫玄应该也是喜欢听吧。
饼烤得差不多了,大家也把饼叉起来准备开吃。
偏偏这时候,卫玄轻轻咳嗽一声,和声说道:“陈封,你这话便有待商榷了。”
他一拿这个腔调,众下属就知道卫玄又要做些思想工作了。
大家面上透着和煦的笑容,心里却开始骂娘。
卫玄既然起了这个调,众人也只有洗耳恭听的份儿,表情都很和煦。
卫玄:“我虽不敢妄自菲薄,不过如此盛赞却是愧不敢当。我等密探,不过是顺势而行,并无根基,更不敢自比有将帅之才,所作所为无非是推波助澜。但凡名将,那一刻的光耀之下,却是多年的枯燥辛苦。”
然后卫玄就分析,比如河州叶凝霜运营多年啦,这一次是厚积薄发啊,也是叶家多年经营河州的底子。
等到河州抗住几波冲击,卫玄才能顺势造势,引入别的变数。
若独自居功,当真以为大局是自己所控,实在是不清楚自己分量了。
作为红花卫的密探,也要对自己定位有清晰的认知。
卫玄表现得很朴实,一副不会被吹捧冲昏头脑的样子。
陈封这个下属不免有点儿尴尬,觉得自己随便说说,私底下浪起来哄上司开心罢了,卫玄犯得着如此上纲上线?这平时也不是这么矫情啊?
陈封内心吐槽,嘴里却不敢说。
密探们一细品,就觉得卫玄是趁机敲打,让众下属不可膨胀,免得心一野就想单飞。
大家要对自己有清晰认真,不可过高膨胀。要不然跟兰月娥那样儿,那就是个实打实的反例,很值得大家进行反省。
卫玄这么吹了约莫一刻钟,方才停了对下属们的思想教育。
他那些下属把这笔账算在了陈封身上,觉得正是陈封说话太浮夸,才连累大家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十五分钟。
此刻卫玄却咬住了尚有余热的饼。
他刚才一个字都没有提越红鱼,可是越红鱼的样子却在卫玄的心里面浮起来,竟使得卫玄心口微微热了热。
刚才他想到了越红鱼了。
一想到越红鱼,他的话莫名多起来。可他话虽多,却下意识绕开了越红鱼的名字。
卫玄善于掩饰,他那些下属竟没窥出卫玄思春之情。
张雀儿被偷了老巢之后,顿时大怒。
他从前在青州时,已经与吴成万有些私怨,在利益分配上有些不愉快。
如今旧恨未了,两人又添了新仇。
吴成万不厚道,趁他不备薅了一把羊毛,还将宅子里女人掳了去。这些日子张雀儿是对伶仙冷了,可是总归是张雀儿名义上的女人。这男人的面子还是要钱的,这么搞让张雀儿下不了台。
不过吴成万虽然是个不要脸的土鳖,倒也有些朴素的无耻的智慧。
他之前名义上投靠了南安王,既然如此,吴成万就要把这个贴牌功能好好发挥。
吴成万也拿出南安王大旗,对于偷袭惠县之事矢口否认,至于抢掠财物也是子虚乌有。至于伶仙,吴成万倒是认了。不过按照吴成万说辞,是美人多情惜英雄,看不上张雀儿这个落草贼子,故而卷包袱跟了吴成万好。
是张雀儿强夺美人,不忿美人儿心有别属,所以刻意报复,如此造谣。
吴成万沉迷于龙傲天人设不可自拔,连带着伶仙也被草了个万人迷人设。
如此张雀儿也是怒不可遏。
本来依照目前局势,张雀儿忍了就好,可是张雀儿本也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这一方面是有一些朝廷走狗趁机煽风点火,浑水摸鱼。再来张雀儿本性也是极凶悍,才不理会所谓的大局。他先是个体户,后来跟了唐鹤,再后来跟了安雪采,故而对所谓的主子并没有多少真情实感。
安雪采虽令自己下属要克制,可张雀儿却不认。
张雀儿:克制个头!
他本着得罪安雪采就再找一个老板的盘算,捞家伙呼下属开干。
故而世间许多事情计划本身是理想化,具体操作就会有许多问题。
吴成万虽然贱得拿南安王压人,不过对张雀的性情也还是有几分了解的,故而早做提防。
双方起了冲突,各有些折损。
这事儿传到了安雪采耳里时,双方已经撕了一场。
张雀儿琢磨着安雪采有可能把自己处置,养的小妾又凶残狠辣。故而还未等安雪采传唤,张雀儿便在惠县再搜罗一番,把剩下油水榨了榨,卷包袱跑路。
吴成万则跟南安王哭诉,说什么安雪采狼子野心,借故挑衅,随便栽赃个理由准备轰南安王。
不过吴成万也只令人送信,不敢亲自解释。他托词要固守原地,防着津州方面偷袭。
一时双方气氛顿时焦灼起来。
这其中还涉及一个奇妙的信任困境,谁要先出手便能占些先机。
南安王原计划是搞定河州之后,再将津州吞并。而安雪采却盼望南安王和河州两败俱伤,自己能最小损失安然无恙。
信任什么的,并不存在的。
事情真相是怎样已经不重要了,关键是安雪采出于利益,此刻共击南安王是最好选择。
安雪采虽不想这么选,可南安王心里是这么预判的。
另一方面,安雪采疑南安王疑他,这么一套娃,双方内心都不安宁。
加上不断有成分不明水军在各自地盘造谣传谣,这月月初张雀儿跟吴成万撕完,月末双方头头正式开干。
安雪采也发檄痛骂南安王老贼不慈,倒行逆施,残害百姓,一副正义使者的样儿。
他虽然有些矫情,终于还是没绷住。
安雪采若早些开杠,指不准名声要好些,如今搞成这样儿,旁人心情也十分微妙。
这么赶鸭子上架,自然体现不出安雪采的人品。
现在安雪采走程序,开始对南安王进行开骂,那旁人自然好奇安雪采会不会尴尬。
安雪采算是个脸皮薄的人,尴尬自然是有的。不过事到如今,安雪采也只能忍下来,硬吞下这只死猫。
其实叶凝霜在河州抗住一波,也使得安雪采减轻了这场合作的压力。
当然这一点,安雪采是定然不会承认就是。
趁着河州一线压力减轻,萧玉锦也趁机组织对河州输送一波物资,给物资紧缺的河州供血,帮河州续一波。
第83章 083 穷人是没资格挑食的
之前南安王玩儿了一个借道取青州的老套规矩, 搞得其他地方豪强生出借道PTSD。导致这段时间他们一听要借道,都要疯要疯的,滋生出一言难尽的被害妄想。
整个输血计划在萧玉锦的主持之下快速有力展开。
之前萧玉锦分别向安阳王府和世族王家求援。这两方回信礼数周全, 话儿也说得漂亮, 不过出兵却是不存在的。
不过世间相处之道,无外乎讨价还价。
之前你要的那个价人家不给, 也不必忙着撕破脸,反而要瞧瞧能谈出点儿什么。
加上南安王的名声实在有些不大好。
因为南安王实在有些不体面, 有点儿追求的地方组织多少要些脸。
大家虽然不出兵, 却发声对南安王进行谴责, 给予念善会和河州精神上的支持。
这所谓的精神上支持, 就要瞧你这么看了。
有人觉得一点儿用都没有,萧玉锦却从中看出可利用的成分。
如今情势好些, 萧玉锦捉摸了一下局势,就组织粮队进行救援。
粮队从华云川出发,萧玉锦斟酌一下, 队伍中随行士兵并不多。
萧玉锦就利用得到的虚无缥缈的精神支持,身怀安阳王府和平陵王氏两大buff, 本着料你也不敢抢的姿态, 在降低沿途地方豪强的忌惮情况下, 试图向河州前进。
所谓借势能借到什么程度, 是需要当事人巧妙把握。
就像安阳王妃讲的那样, 她放弃荣华富贵去了念善会, 自然让自己人生增加了传奇色彩的逼格感。借助这点逼格感, 萧玉锦很容易谋得尊重,并且以此巧妙游说了沿途地方豪强,开出一条运输粮道。
女性的刻板印像有时也别有妙用。比如出动的是萧玉锦这么个秀雅美人儿, 便很容易减轻沿途地方豪强的警惕心。加之萧玉锦谈吐出众,颇具个人魅力,某方面也起到博得个人好感的作用。
第一批物资到了青州、河州交界之时候,萧玉锦又化整为零,轻装蚂蚁式搬运,趁夜吊篮入城。
如此靠着灵巧运势方式,从第一批物资送达之后,之后数日物资源源不断送至被封河州。
萧玉锦也清楚自己之所以这般顺利,抛开精神buff加持,个人魅力点不谈,也因为如今河州与念善会值得令人多看一眼。
取得初步信任之后,竟还有人提出主动护送,争取结个善缘,混个面子情。
河州守城一个月后,苦熬日子终于窥见曙光。
在南安王双线开撕的情况下,河州压力大减。加上物资得到了补充,城中军民自信也是得到了进一步提升。
与此同时,在南安王多番受阻情况下,他后院也开始着火。
说是后院也不大严谨。
毕竟青州这个隐患早就有了,只看什么时候炸。
南安王本想一鼓作气撕开一道口子,故而行兵求快,妄图靠着不断获得的胜利壮大自己。
故而南安王并没有选择稳扎稳打,乃至于对青州薛然也有些不守武德。他没有听下来细细消化,也无暇将这些青州兵重新编制整顿。这些贴牌军名义上是顺了南安王,私底下却是另外一副嘴脸,之前的吴成万就是其中特色代表。
这些世人皆知,南安王也知道。
不过这些青州兵什么时候撕起来,大家就不知道了。
连卫玄这样子的聪明人,都品不出来。
说到底,做局这种事还是要听天由命,有些东西你扔进去,得看自己怎么反应。
河州攻克不遂,津州安雪采申请加入战局,加上暗处那群朝廷走狗挑事。如此这般,这些青州兵脆弱的忠心顿时也是靠不住了。
吴成万为了自己开撕,给大家开了个好榜样。
与其给南安王打工,硬磕河州那个疯女人,大家占块地盘当个土皇帝不香吗?
说到底,他们跟张雀儿也是一路货色,拉了一票人马四处投机。风势顺时,他们自可占块地自己作主,风势不顺时,降了就是。
本来南安王画了个大饼,如今这饼看着也不香了。老王爷这么个年纪,指望他能得登大宝看着也不大现实。这老头子看着也不知能活多久,似乎也不大能苟样子。
人还是需要理想了,一旦觉得没奔头,便顿时开始垂头看些蝇头小利开撕起来。
大家看着似乎不能成为开国功臣,不如实际点多撕点个人利益。
可见务实精神也不只是红花卫的行事宗旨。
青州之地本来就命途多舛,当年唐鹤苟着时候就不太平。莲花教被灭之后,薛然任期内层有过一段短暂的和平,可现在也是不成了。
现在青州又再一次陷入大混乱时期。
青州兵内部李、张、吴三系不但内部你打打我我打打你,还同时跟河州、津州、南安王外撕,搞得很混乱。
南安王攻克河州不遂,又被青州降兵被刺。他年纪大了,下属儿子不免担心他一口气提不上来心梗,此后怎生收拾。
不过这老头子命硬,多少年前就一副看着要走要走样子,却仍然活到现在。
当年他也是靠着精湛的演技,竟将胤帝忽悠过去。
只不过他身体虽然还撑得住,事业线崩坏却是必然之事。
南安王还能跳时,许多人都作壁上观,珍惜自己的实力。
可眼看南安王要玩,到了摘取果实,收割胜利的时候,大家也是勤劳起来。
这虽然是无耻了些,可似乎也是世间真实。
这时候朝廷勋贵以及世家大族方才动起来,纷纷开始讨伐南安王。
这世间从来不缺趁火打劫之徒,南安王就中了这么个套路,当真是人生不幸。
他一旦事败,溃败速度也是极迅速。
也许对于南安王而言,此等后果也是预料到过,只是未必会想到自己居然崩溃得这样之快。
南安王被冲了一波,溃败撤退之际还使得一枚流箭射中肩头。
老王爷到底年纪大了,身子骨有些不济事了。如此重伤,他身子骨也经受不住。
他性命垂危之际,几个儿子竟还闹腾一番,争争夺夺搞了点儿见血的宅斗。
南安王不但身体上受到严重伤害,精神上也被折腾一番,终于没熬住呕血去了。
他一死,这些叛军最后的活气也消散。他儿子和下属们死到临头还要撕一波,待兵力彻底被冲溃,幸运苟得性命的小猫两三只终究是作鸟兽散。
南安王的叛军被锤散,青州也正式进入成熟期,可供大家进行摘采。
之前青州已被分了一次,现在无非是势力重组,第二次进行分配。
稻田又一次成熟,散发出诱人麦香。
青州兵内部几系也嗅出点什么味儿来,不好继续内撕,开始谋算自己未来。
大势之下,大家又可以发挥传统技能,发挥一下贴牌精神。
比如之前他们贴牌南安王,明面上被南安王收编。在这之前,他们又是薛然手下。再再之前,大家还跟莲花教有些牵扯。
总之青州之地就是这样,流水的上司,铁打的兵。
青州兵中的张系头头张川,就寻上了安雪采,要投安雪采这个明主。
青州兵军纪并不如何,不过就算这样,张川也是其中一个渣渣。
当初南安王犯青州,使得青州境内流氓地痞都闹腾起来。张川自然绝不会出面维持秩序,反而从中嗅到一些机会。在别人忸捏时候,张川已经主动跳出来收编这些流氓地痞,乃至于兵匪不分自己也撸起袖子开抢。
他手下沾染人命多,在老百姓中口碑差。
若不是如此,张川也不会挑安雪采来投靠。
像那些世家大族,乃至于安阳王府,明面上都是要脸的,不大想沾染张川这种没逼格的糟心玩意儿。
相反安雪采看上去,就有些同路人意思。安雪采曾经是想要体面,可还不是纳了兰月娥。
打个比方,就跟富人吃东西好新鲜滋味,还讲究一下食材。换成吃不饱肚子的穷人,有的吃也差不多了。
安雪采显然是个饿肚子的穷人,那嘴也没那么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