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春儿的手臂环着他脖颈,轻轻点头:“是这样。”而后笑出声。
宋秋寒的心被塞的满满当当,紧紧抱着她。昨夜一直被她压着的那条手臂这会儿终于察觉出麻了,于是抱着她翻了个身,将她放到另一侧,枕着他另一条手臂。
“麻啦?”林春儿问他。
“嗯。”宋秋寒嗯了声,却还是不肯动。这样的清晨太令人留恋,如果可以,他想一整天都与她耗在床上,哪怕什么都不做,就像此刻这般彼此抱着都万分的好。林春儿自然会遂他的愿,她要多懒有多懒,能不动则不动,又将头埋进他怀中:“宋秋寒,我要睡回笼觉。我想睡到日头西晒,起来与你一起晚饭,而后接着睡。”
“好。”
林春儿翻了身,将身体贴合他的,又闭眼睡了。
二人都鲜少有这样悠闲的时光,平日里都是要身穿铠甲去战斗的人,今天却做赖床的小孩。这一觉睡到日上三竿,外面光影大变,终于舍得睁眼。
林春儿裹了宋秋寒昨晚穿的那件浴袍跳下床,直奔卫生间冲澡,热水淋下,想起昨晚宋秋寒的唇咬过她肩头,再也不肯向下。于是低头看看自己,身材尚能入眼,那便是宋秋寒定力无边。
又站在镜前刷牙。宋秋寒这才进来,立在她身旁一起刷牙。他胸前有一块小小的青痕,林春儿昨晚咬的,是为了逗他玩儿,他却不禁逗,她咬他一口,他的胳膊生生要将她折断。
想来世间男女之所以贪恋这情爱,也是因为情爱当真令人上瘾。
她红了脸,含糊问他:“你不冷?”
宋秋寒关了电动牙刷,偏过头来:“什么?”
林春儿也关了电动牙刷,指着他裸露的精壮上身:“不冷吗?”手指不听话,落在他的腹肌之上,描绘他肌肉的轮廓。
“男人体热。”宋秋寒回她一句,抓住她的手放回她身侧,接着刷牙。又难免看镜中的彼此,觉得世间最亲密的事大概就是这般了,在清晨站在镜前一同刷牙。
刷了牙,宋秋寒要刮胡子。他不用电动剃须刀,抹了剃须膏,下巴花白一片。拿起剃须刀蘸了水,唇抿在一起,一点点刮。沙沙的声音传进耳中,亦是带着性感的。林春儿坐在巨大的洗手台上,目不转睛盯着他刮胡子,直看的宋秋寒刮不下去,手拄着洗手台看她:“刮胡子有什么好看?”
“你不懂。”林春儿探过手去,指尖触在他刮好的那半侧,喃喃道:“男人刮胡子很性感的。”
“看过很多男人刮胡子?”宋秋寒冲净剃须刀上的胡茬继续刮,眼却斜过去,看着林春儿。他难免会好奇,上一个与林春儿这样亲密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林春儿绝不会随意挑一个男人恋爱。她却但笑不语不答他,将这个问题变成悬案。直到宋秋寒将胡子刮完,野性消失了,又变回那个温文尔雅的人。林春儿才拉过他站在自己面前,捧着他的脸吻他的下巴,还有令她一直念着的喉结。她喜欢他的喉结,当他吞咽之时,喉结滚动,带着世间情欲。
一边吻他一边说道:“只看过你,其余人都是在电影里。”
“前男友也没看过?”
林春儿摇摇头:“没。”林春儿说没,宋秋寒就信她,只是若没有这样的亲密,那她的那段恋爱谈的定然很疏离了。
宋秋寒将林春儿困在身前,低头去寻她的唇。他喜欢吻她,她的唇带着晨荷的香气,令他愉悦。起初明明只是一个吻而已,再过片刻,吻又不像吻。像一场角逐,看谁先吃掉对方。宋秋寒的手却始终规矩,不乱去任何地方,只横在她身侧,护着她微微后仰的身子。
林春儿见情势马上不可收,忙说道:“我饿了宋秋寒。”
宋秋寒苦笑一声,将她从洗手台上抱起:“走吧,去吃饭。”
“今天泡酒店好不好?我想去吃斋念佛。”林春儿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撒娇着说出自己的想法。
宋秋寒将她向上送,要她稳稳抱住自己的脖子,将她抱到客厅方应她:“可以。只是你要我这样抱着你去吃斋念佛吗?”
“那倒是不必。”林春儿终于不再耍赖,跳下来,穿上大衣,随宋秋寒出了门。手中攥着那把细细的竹节儿拴着的钥匙,仿佛攥着一个陈年的故事。
宋秋寒见她十分喜欢那钥匙,便说道:“若是喜欢,回去咱们也打一把这样的钥匙。”
“那要用来锁什么呢?”
“可以锁一个陈年的信匣。”
“可我没有信哦。”
“我有。”
“你是将这些年女孩写给你的情书都收藏了吗?闲来无事之时拿出来翻看,你竟有这样的癖好!”
宋秋寒用力捏她脸,却不解释,只说她:“饿了还这样多话。”
林春儿吃了灵隐斋饭,又拉着宋秋寒去拜佛。
灵隐寺内一尊尊大佛,她早年间曾拜过。想来是许久以前的事了,今天突然想起,该还愿了。
还什么愿呢?
那年她生了病,辞了工作,踏上自我救赎的旅程。在西湖边骑行之时来到了灵隐寺,她平日里并不爱哭,然而跪到佛前,却突然泪雨滂沱,无论如何止不住。她对佛祖说:“若我他日安然活着,再来此奉您一炷香。”
他日很远,交通这样发达,竟是再未来过。
今日来了。
宋秋寒见她站在佛前,举手高揖,合掌平拱,而后屈膝跪地,虔诚无比。很难想象林春儿竟也会拜佛。再细看,她眼角微微湿了。宋秋寒又有些难过。
于是亦跪在她身旁,心中对佛祖说道:“我愿身旁的女子此生不再受流离之苦,平安顺遂喜乐。”他人生的第一炷香,是为林春儿而燃。他并不信奉这些,可此时又觉得有了这样的信仰,大概人生也会有盼头,日子也能温柔。
虽然此刻跪在这里的他们,好像此生都未经过什么苦。可他们心知,过去那一脚又一脚泥泞的路,不知走了多久,才走到今天。
林春儿站起身来,看到头顶飞过一只鸟,大抵是带着她的还愿飞向了西天。
宋秋寒也看到那只鸟飞远了,我的心愿佛祖应当听到了,他想。
“我觉得拜佛的时候我很谦卑。”林春儿突然说道:“拜佛之时,我只是那不起眼的苍生,我不知我的心愿佛祖能不能听到,却奢望他能听到。当人绝望之时,便会把希望寄托给宇宙和神明。”
“红尘万丈。”宋秋寒握住她的手:“我并没想到此行还能拜佛。我去过斯里兰卡、泰国、印度、尼泊尔,我去这些国家之时,从未拜过佛。途经寺庙,我会停下,站在外面看一看,又或者走进去看一卡,但我从未拜过佛。”
“你在尼泊尔遭遇暴乱那年,就是陈宽年说你险些丧命那次。”林春儿面对着他站着:“那时我也在尼泊尔。”
宋秋寒屏住了呼吸,听她说起他们擦肩的那次。
“我也在尼泊尔,那时去做一个关于信仰的专题。高僧想去寻他幼年的树,我们一路到了尼印边境。后来他找到了那棵树,他指着万山丛林中的一棵树,说就是它。我们祭拜了那棵树。暴乱发生始料不及,我们徒步离开之时,看到边境公路上停着的那些汽车。”
“我就在其中一辆车上。”宋秋寒说道。
“但我们没有相遇。”
林春儿想说的话很多。
她曾为这场猝不及防的恋爱慌乱过,在无法入睡的夜晚,去想他们从前的点滴因果,却仍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从未觉得命运偏爱过她,甚至觉得命运时常戏弄她,只偶尔给她一些甜头,让她不至于死的痛快。当在飞机上,她的手勇敢迎向宋秋寒之时,她心中想的是:哪怕又是一次劫难,且在当下当做馈赠。
“宋秋寒,那年没有相遇,我觉得很遗憾。那天在酒桌上,听陈宽年说起,又看你神情云淡风轻,我便大概知晓你似乎不在乎生死。但我恳请你,从今天起,当你背上行囊,去挑战生命之时,能偶尔想到我。我是个怂人,我此生最怕的事便是生离死别。我再经不起失去了。”
“我们的恋爱可以结束,是的,你别怀疑,我说的是真的。爱是会消逝的,当你我的爱情消逝,从此你我天各一方,此生很难再相见。但我们永远不要彼此憎恨,而你也要好好活着。我不想你死。”
“我想等到你耄耋之年,拄着拐杖,却还耳聪目明,从远方打一个打电话与我作别。如果你愿意,你可以说我们来世再相见。若你不愿意,你可以说今生很尽兴,就此别过。”
林春儿眼睛又红了,她是不婚主义者,如果可以,她甚至一辈子不愿恋爱。可眼前人是宋秋寒,她从十六岁起就躲不开绕不开的人。
宋秋寒从不承诺。
即便林春儿红着眼睛,说起她心中的关于他们的并不乐观的将来,他也没有做任何承诺。只将她抱进怀中,对她说:“来日方长。”
来日方长。
是这个道理。
他们才刚刚开始,他不会在甫一开始便想到结束。就算想到了,那也是他于耄耋之年的某一个清晨睁开眼,看到林春儿还在他怀中。可这话他不能说,他们都不再是少年了,这些话是少年恋爱之时才会说的。成年人不说这些,但成年人会努力实现。
“但是林春儿,为什么恋爱结束了就要天各一方?”
你要走的呀!你终归是要走的呀!林春儿在心中说道。
第61章 这是余生的第一天
“我不会走了林春儿。”宋秋寒捧起林春儿的脸,深深看入她眼:“临行那天我跟你说过我不会走了,我是认真的。”
“可你的工作还有你的家人……都在国外。”
“工作base地可以改,我正与公司沟通。至于家人,国外除了我父亲,都是至亲。但我父亲并不喜欢我。”宋秋寒并未告诉林春儿此行有几多艰难,也并不愿为林春儿的心套上枷锁:“我想回国并不全然因为你,而是因为我在国内更能施展拳脚。所以,就算日后你我的爱情结束了,我们也不会天各一方。我们就在一座城市,还可以一起喝酒。”宋秋寒顿了顿:“但我并不希望我们的爱情结束,我们的爱情才刚刚开始,这一生还有很多事值得一起探索,我得空之时在心中列了此生要与你共同探索的美好事物的清单,排到了八十岁。所以,除非你放弃,没人能阻止我们的爱情。”
除非你放弃,否则没人能停止我们的爱情。宋秋寒是带着全部的决心的。他知道他将会面对很多狂风骤雨,可他已然准备好了。
“所以……你的清单最近的三件事是什么?”
“与你看一场跨年烟火、明年与你一起重走徽州路、还有……做你的小尾巴,参加你公司的年度旅行,与你在希腊一起晒太阳。”
“哇。”林春儿哇了一声:“与我的清单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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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旅行的最后一个夜晚,也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夜。
这是很好的一年了。
林春儿想起这一年,从夏末初秋那天,她走进那家私厨,看到坐在那里的宋秋寒那一刻起,一切都不同了。她鲜少依赖什么人,却从那一刻起,日渐依赖了宋秋寒。她以为只是自己这般,却不知宋秋寒为了见她,曾费过什么样的心思,又走过多么远的路。
她将头靠在宋秋寒肩上,说道:“旅行即将结束了,新的一年就要开始了。”
“回去就要面对无数挑战了,这几日好像天上人间。”宋秋寒那封邮件发出去,一石激起千层浪。消息自然也到了他父亲耳中,他曾发来一条消息问他,宋秋寒只说国内的发展会更好,并把邮件的部分内容发给了他,当做解释。父亲再没说话,这很蹊跷。
“回去之后我要先去一趟上海,正式与诚品签合同,然后留在那里过一次方案。”林春儿掐着手指头算:“而后要去一趟深圳,梁遇的案子已经开始做了,但有一些细节还需修正,我们得去现场找灵感;有可能还要去一趟西安…”
宋秋寒握住她手:“你的意思是,我要很久见不到我的女朋友了是吗?”
林春儿点头:“十天半月极有可能。”
“可诚品和梁遇,都是我的项目,我可以找借口去见你。”
“可你不是以公徇私的人,我也不是。”
“你这样显的我不重要,我对此并不满意。我们刚刚开始恋爱,你就要弃我而去。”宋秋寒逗她,他深知这几日来之不易,二人各自有自己的工作,一年若能有一两次这样的时光,恐怕都是老天爷厚爱。
“那我可以在中间飞回来看你。”林春儿认真的说道。
“罢了,还是我飞过去看你吧。”
二人就谁去看谁认真讨论了一番,讨论到最后发现这个问题根本不值得讨论。在不远处,陈宽年正和宵妹一起拍照,他将宵妹驮在背上,由路人帮忙拍了照片。
林春儿的电话响起,是乔瀚文。她叹了口气:“业务往来。”
“接吧,我知道。”
林春儿接起电话,听到乔瀚文那里很喧闹,他似乎是用手捂着手机对她说:“新年快乐。”
林春儿愣了一瞬,她并未想到乔瀚文会专门打来电话与她说这个,于是回道:“也祝你新年快乐。”
“很高兴认识你。”乔瀚文又说。
“啊…很高兴认识你。”林春儿回他。
宋秋寒在一边站着,听他们有些奇怪的对话。林春儿他是了解的,但乔瀚文他并不了解。可那天在发布会上,乔瀚文将一束花送到林春儿面前,并意味深长的看过他一眼。这令他心生疑窦。
乔瀚文是在跨年晚会候场中,他是压轴,看着台上五光十色,突然生出了要给林春儿打个电话的念头。听出林春儿愣怔终于笑出声,朝外走了几步,终于安静了一些:“林春儿,你作为一个创业人,从不发祝福消息?对重要客户也从不特意问候?”
“我虚心接受批评。”林春儿看了眼宋秋寒,他站在那里,眼看着别处。可林春儿看出他不开心了,宋秋寒显然介意乔瀚文。于是说道:“抱歉我在与男朋友一起跨年,忘记了生意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