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秋寒的手悬在那里,他们不久前才拥抱过,林春儿对他说:“我爱你至死。”
“林春儿,我与你说过,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阻止我爱你,哪怕我自己都不行,只有你可以。所以你现在告诉我真话,你真的爱上乔瀚文了是吗?”
林春儿牙齿打颤,费力的吐出一个字:“是。”
“你确定要与我分手是吗?”
“是。”
宋秋寒点点头:“好。林春儿我谢谢你,谢谢你让我见识到成人世界的丑陋。”宋秋寒转身离去,他不愿说任何伤害林春儿的话,哪怕是现在,林春儿告诉他她爱上了别人,他都舍不得说一句重话。可他眼中满含热泪,觉得太他妈难受了。
林春儿眼见着宋秋寒越走越远,她颓然向前追了两步,耳边是宋良玉的话:你一定也像你父亲一样,嗜钱如命,不知廉耻,哪怕这样会毁了别人的前程。林春儿这些年对朋友迎来送往,总是会说:“祝你有美好前程。”紧咬牙关忍着上前拥抱他的冲动,眼见着宋秋寒的一身暖意裹覆了寒霜。
宋秋寒走了,她靠在树上,觉得站不直身子。电话响起,她长喘一口气接起,听到哈吾勒说:“萝珊爷爷坐上了前往新疆的飞机,可是萝珊奶奶,刚刚去世了。”一生夙愿,未能得偿,从此阴阳两隔。
林春儿突然止不住的颤抖,终于在这寂寂长夜之中,无声痛哭。
第70章 新年快乐
宋秋寒的车在马路上疾驰,是在一个红路灯路口紧急跺了一脚刹车,想起那一日林春儿含着泪对他说:“我知道你不在乎生死,但当你挑战生命之时,请偶尔想到我,我是个怂人,再经不起离散了。”
他抹了一把脸,将车停在路边,强迫自己深呼吸,强忍着不回头去找她。拿出手机回复了那封邮件:“我已交接好中国区工作,本周内可以回总部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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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儿惶然站在街头,她早已不哭了,可心中却难过的要死,指尖几次三番放到宋秋寒的电话上,终于没有打出去。
宵妹的电话进来的始料不及,她颤抖着手接起,沙哑着声音问她:“怎么啦?”
“刚刚陈宽年跟我说,宋秋寒决定要回美国了。”
林春儿的心中又刮过一阵飓风,她觉得自己的心快要荒芜了:“什么时候?”
“他要回美国你不知道吗?后天就走。”
林春儿的泪来的毫无征兆,她哭着对宵妹说:“你能来接我一下吗?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宵妹赶来之时,看到林春儿坐在路边,像经历过一场霜冻。她上一次见林春儿这样,还是她父亲去世那年,她在她们家的老屋里,找到已不成人样的她。她将林春儿带回自己家中,将自己的新衣服、零食统统送给她,留她一起过年,陪她一起度过那段难熬的岁月。
这一次宵妹仍旧没有多问,只上前抱住她:“走吧,咱们回家。”
林春儿一路沉默无语,进了家门便躺在床上。
宵妹坐在她床边,问她:“要叫宋秋寒来吗?”
“别。”林春儿拉住她的手:“我们分手了,别叫宋秋寒,也别跟陈宽年说。好吗?求你。”
“好。”
宵妹的手抚在林春儿脸颊,她的脸颊滚烫,似乎是生病了。便起身去厨房为她煮面。林春儿生病之时最爱吃西红柿汤面,面要煮的很软很软,汤汁要很浓稠,宵妹早已轻车熟路。而后端着面到林春儿床边,哄着她:“乖啊,你坐起来,咱们吃点面条,再吃点药。”
“可我不想吃。”
“是谁说去他妈的男人的?分手就分手嘛。”宵妹轻声笑着:“你起来吃饭,不然我给书记打电话让书记骂你。”书记是宵妹母亲的绰号,宵妹高中之时与林春儿玩的好,时常带林春儿回家。书记喜欢林春儿,在她失去父亲后,更是将她当做自己的女儿一般。
林春儿坐起身来,摇摇头:“别。我吃。”可她的手抬起来又放下,对宵妹耍起了赖:“喂我。”宵妹接过筷子,夹起一口面条对她说:“啊…”让她张口。
春儿一口一口吃了面条,宵妹又拿来退烧药照顾她吃下,而后换了睡衣躺在她身旁。
“能与我说说吗?”宵妹问她。
“不能。”那些事林春儿不想再回忆一次了,她红着眼转过身来看着宵妹:“陈宽年过年是要回美国吗?”
“是。说是临时定了后天与宋秋寒一起走。”
林春儿心中一块巨石放下。陈宽年也在,便能照顾宋秋寒了。宋秋寒那样坚强的人,回去若干时日就能痊愈。而后好好奔他的前程,再寻一个他中意的姑娘结婚,家庭和美,万事顺意,不难。
宵妹手机响了,她拿着手机:“咦,书记竟然还没睡?”是在做戏给春儿看,刚刚煮面之时偷偷给母亲发消息:“春儿碰到过不去的坎儿了,您得帮帮她。”
宵妹接起,朝母亲撒娇:“这么晚不让人睡啦?”
书记爽朗笑了:“斗地主输了几把,你给我看看我春儿大闺女。”
“你春儿大闺女身体不舒服。”
“那我更得看看了。”
宵妹偏过头问林春儿:“跟书记讲话吗?”
“好。”
宵妹将电话移过来,二人的头靠在一起,电话中是一个慈祥明朗的老人,对着她们笑。看到春儿肿着的眼睛说道:“我的春儿没事儿吧?”
春儿摇摇头,又点点头,眼泪便落了下来。她今天被抽了筋剥了骨,那种疼令她快要受不住了。
“想不想吃我做的糖醋排骨和溜肉段?”书记问她。
“想。”
“那我现在买票,你们先睡吧。”兀自挂断了电话。宵妹笑道:“咱们书记又是说风就是雨了。”
林春儿有些困了,拉住宵妹的手说道:“谢谢你。”
宵妹双手捧着她的手说道:“一直都是你照顾我,开导我。我把你从前对我说的话再还给你,从没有哪个人真正无坚不摧,若是碰到过不去的事儿,哭一次闹一次,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日子还得接着过。今晚我准许你难过,但明天,谁欺负你,咱们就得去欺负回来。”
欺负不回来的。林春儿心里说,那是宋秋寒的父亲,不管他说了什么样的话,做过什么样的事,他都曾有恩于我。他身体不好,我非要把他送进ICU送进棺材才罢休吗?但她仍旧点头:“明天睁眼,我又会是一条好汉了。”
待她再睁眼,已是第二天午后,厨房里一片热闹。她起身去看,看到书记正在厨房中忙碌,见她起来了便推她回床上:“躺着去。”
林春儿与她撒娇:“不嘛。”将头靠在她肩上:“我以为您在说笑。”
“我什么时候与你们这些丫头片子说笑过?刚好我最近看老头子不顺眼,出来散散心。”书记利落的剁排骨下锅炸了。而后转头捏春儿的脸:“多大事儿啊?孩子?”
“是我自己没出息。”
“呸!我们春儿最有出息了!”书记显然不认同:“你看看我们春儿,从咱们那座三线城市走出来,走到大城市,管那么大一家公司,还做那么多好事,怎么就没出息啦?说你没有出息的人,那都是放屁!站在我面前,我是要用这炒菜勺子打死他的。”
“对,再泼他一脸热油!”宵妹站在厨房门口。几人笑出声来。
林春儿其实知道自己能挺过去,宋秋寒只回来那么一下子,二人也只恋爱了那短暂的时间,这放在人生长河中甚至不值一提。她只是接受不了宋秋寒的父亲那样侮辱自己的父亲,侮辱她。又不愿将这陈年旧伤揭了给宋秋寒看,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做逃兵。更何况宋秋寒在美国,的确是有大好前程的,早已铺好的路,一步步走就是了,这一生能省去很多不易。
书记做的饭很好吃很好吃。那年林春儿失了魂一样,不进一粒米,缩在宵妹的房间里哪里都不肯去。书记变着花样为她做饭。是有一天去卫生间,听到书记在厨房里与宵妹的父亲说:“多可怜啊,一口饭不吃,你再出去买点别的,我哪样都做一些。”林春儿以为她此生都不会再拥有的亲情在那一刻包围了她。那晚她吃了很多,书记看着高兴,竟忍不住捏林春儿的脸:“就这张小脸儿,肉嘟嘟才好看。”
林春儿低着头,眼泪落在碗中,书记又急了:“哎呀呀,是不是阿姨捏疼了?阿姨手没轻重…阿姨…”
林春儿握住书记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抬起眼看着她。二十岁的姑娘,眼里的悲伤将人淹的透不过气。书记红了眼睛,对她说:“没事儿啊春儿,以后呢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而今的林春儿不再是当年的她了,那时的她脆弱的简直不堪一击。
书记的饭做得很好吃,林春儿埋头吃了一整晚米饭,这才觉得缓过一些来。爸爸喜欢吃糖醋排骨,林春儿遗传了爸爸的喜好。书记知她饭量,特意做了两盘,要她自己吃光一盘。一边看着她吃,一边说:“明天就是小年了,过了年我再回去。”
“你不要我爸啦?”宵妹问她。
“老东西让他自己玩去吧,老家人那么多,他巴不得我不在他耳边唠叨。今年陪我两个女儿过年,咱们三个女人也唱一出大戏。”书记朝春儿眨眨眼。
“唱什么大戏?”宵妹问她。
“咱们去泰国马杀鸡。”书记玩笑道。
……
春儿终于笑了。
吃了饭,书记又推林春儿上床躺着,叮嘱她:“不许工作啊,好好养病。”
“可我没事了啊。”
“怎么就没事了?小脸还煞白呢!你敢开电脑我就跟你急啊。”
春儿拿她没有法子,只得给小喜打了个电话,要他有急事找他。而后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转眼看到开着的衣柜推拉门,里面挂着一套深蓝色男士睡衣,是她买来给宋秋寒穿的。那衣裳没有一点褶皱,她认真熨烫过的;给宋秋寒买的袜子,就在衣柜的小横隔里,一双一双卷的整整齐齐;不仅如此,她床头的抽屉里还放着避孕套。
她这辈子只这样全心全意爱过他,打定了主意要与他一同走下去。哪怕她十分惧怕亲密关系。她很想宋秋寒。她没有这样想念过一个男人,并不知这样深刻的想念何时会淡去,可就是很想他。
林春儿打开手机,看到他们在跨年那天的合照,宋秋寒笑的那样开心,眼中的柔光浸润着她。她看了许久,想起此生都不能再与他有这样的照片了,便又有些难过。
她在床上辗转之时,宋秋寒正在家中收拾行李。他已经一天没有讲话了。
尚姨见他行李装的简单便问他:“回去再买么?”
“嗯。”宋秋寒嗯了声,只装了件随身衣物。
宋良玉走进他的房间,见他行李轻便,也问他:“不多带几件衣服?”
“不了。”
“回去买也行。”宋良玉走到宋秋寒面前,罕见的拍拍他的肩膀,手停在他肩膀处,用力握了握:“你能做这个决定,我很开心。”
“前途重要。”宋秋寒回他一句,而后对他说道:“我有些累了,想睡会儿。”
“我和尚姨也改签了明天的机票,与你一起走。”宋良玉说道。
“不是还有老友没见?”
“老友去玩了。下次吧。”
宋秋寒抬头看他一眼不再作声。他起身走出卧室,拿过那个杯子,装进随身包里之时,想起林春儿还他杯子之时的样子,拉着他后退几步,口中数着:一二三四五,第五扇窗,你在这里等我哦!
待他收拾完毕,看到乔瀚文的辟谣,他自若站在几十家媒体前,且没有用宋秋寒找公关公司写的通稿,只说:“没有的事,准备靠打官司血赚一笔。哪家媒体转过相关消息可主动联系我私了,没准能少赔点钱。”他不苟言笑,目光带刀,将那些八卦之气一片一片压了下去。而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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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成年人的分手都很体面,譬如宋秋寒和林春儿。他们进行了一场理智的分手,没再多说一句废话,那天走了就走了,往后再也没说话。
宋秋寒的飞机升空之时看着窗外,仔细去分辨林春儿居住的区域,然而这座城市如此之大,他找了许久,直至飞机冲上云顶,他都没有找到。不知林春儿此刻在做什么,可能在风风火火的工作,又或者和哪位好友去奔一个值得的酒局。她喜欢一个人,无论多远都会去见,生怕人家等她。宋秋寒知道。因为她也曾带着额头的汗滴跑向过他。
宋秋寒眼角有些濡湿,他说不清自己的心境。他心中知晓林春儿不是那样的人,可又怨她轻易把他推开。陈宽年坐在他身旁,轻声问他:“舍不得?”
“没有。”
“那你一直向外看。”
“看风景而已。”
陈宽年若有所思,而后说道:“宵妹的妈妈来了,高中时候你应该见过,很可爱的家长,在一个工厂做书记。说是来给她们做饭,过年之时要带她们去泰国马杀鸡。”
“嗯。”
“你不好奇林春儿是否难过吗?”
“不好奇。”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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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春儿骑着车去了花市。
除夕之前花市人山人海,她在人群中挤了很久,不过是为了买盆水仙而已。她挑了很久,葱绿的水仙,顶着几朵莹白的小花,在除夕那一天应当会盛放了。又挑了厚厚一把太阳花要店家帮她绑在背上,像背着一把利剑。她骑着车向回走,察觉到一辆车一直缓缓跟在她身后,于是她停下来看着那车。
车上跳下一个人来,竟是许久未见的姜方路。
“你怎么在这儿?”林春儿问他:“今年不回家过年吗?”
“不回去了。”姜方路指着她后背的花笑道:“到家还不得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