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王瑾站起身,拿起一旁的拐杖架起来:“我走了。”
“嗯。”
王瑾出了门,上了车,让司机开了车。她靠在椅背上,想起过去的那么多年。她也曾风华正茂过,英俊小生见她也会脸红,偷偷打听那个漂亮女人是谁。而今大家尊称她一声瑾姐,从那时到此时,逝去的只有岁月吗?
她打给林春儿,听到她那头气喘吁吁:“瑾姐,我们马上到第一所学校,稍晚点回您好么?”
“不用。我就跟你说几句话。”
林春儿顿了顿:“好,您讲。”
“乔瀚文有非常严重的心理疾病,他自杀过,被我救起来了。他没什么朋友,你算一个。我知道你一定纳闷,才认识几天,就说你是他朋友。我说是就是。如果你愿意,可以多陪他聊聊。”
“好。”
林春儿挂断电话,看到自己落后了,便加快蹬踏向前赶。赶到宋秋寒身旁,看到他匀速前进,呼吸都没变。她观察宋秋寒三天了,宋秋寒应该真的是受过专业训练,他骑车的水平高出大家很多。这点强度对他来说应对是毛毛雨一样。
“你看什么?”宋秋寒偏过头问她。
“看你毫不费力。”
“羡慕吗?”宋秋寒伸长手臂,手指在林春儿骑行帽上敲了下:“你骑的也不错。堪称专业。”
“过奖。”林春儿回了句,超了车。
他们到达第一所支教学校,学校在半山里,放眼望去周遭一片昏黄。孩子们在上最后一节课,学校的校长是一个很好看的姑娘,大学毕业后应聘来了这里,一待就是五年。
姑娘名为李木子,原本就是宁夏人。
她站在那笑盈盈迎着大家,像绽放在荆棘中的花。林春儿路过良辰,对他说:“这里搞个窑不是也挺好?”
良辰没做声。
林春儿停好车,李木子跳到林春儿面前,还像小女孩一样:“春儿姐!”
林春儿上前拥抱了她。这种亲昵是装不出来的,隔着网络的人也感觉到了真挚。
“最后一节课?”老张问她。
“是的,张叔叔。”木子在北京读的师范,普通话标准:“马上就下课啦。”
“下课就让大家回家。好多娃娃路远,别赶天黑。”老张嘱咐道。他生平最讨厌短期支教,那支教的人待上几天就走了,他们走了,娃娃们难过好几天。他对公益的要求很简单,给钱,解决问题,别谈感情。
“已经跟大家说过了,放学就回家。”木子说完搀着林春儿胳膊:“带大家去看今晚的营地吧?”
“好啊。”
“后面那个……是春儿姐男朋友吗?”木子偷偷问她。
林春儿回头看了宋秋寒一眼:“裹的那么严实能看出来长相?”
木子摇摇头:“不是。他总是看你。”
林春儿噗嗤一声笑了,看到摄像机去别处了,腾腾腾跑到宋秋寒面前:“你别老看我哦,木子都发现了。”脖子一扬,走了。一旁的人笑出了声。
林春儿跑回木子面前,拉过她的手,小声问她:“帅不帅?”
木子鸡啄米似的点头:“帅。”
“配不配?”
“配!”
林春儿止不住的心花怒放,又回头看了宋秋寒一眼,被宋秋寒抓个正着,几步到她身旁:“到底谁看谁?”
“小气。”林春儿嘟囔一句,拉着木子跑了。
物资搬了下来,他们带来很多书包、书、画笔、衣裳,还有很多玩具。这些是实物捐赠,事实上在这所学校读书的所有孩子,都不需要花一分钱。在国家义务教育补贴外的所有花销都由林春儿他们的公益组织承担,包括校舍修缮、教学设备购置、师生每年一次的体检、药品补助、生病补助、甚至还有每年一次的游学。
从前一个老师教所有年级学生的困境而今得到了解决,六个班级,七个老师,苦点累点但好歹是有了希望。大家找了个稍远些的地方坐下,直播车和直播设备也将镜头拉远,林春儿又叮嘱了一遍哈吾勒:“不要清晰照到任何一个孩子的脸。”
哈吾勒点头,他接受过资助,他明白那种感受。即便是孩子,也需要尊严。他们又将设备拉远,去拍黄牛、落日、贫瘠的荒山沟壑,等下课铃声响了,镜头便下移,孩子们的脚跑出教室,停在那,脆生生齐生生的喊声传出来:“谢谢你们!”而后撒腿跑了。
宋秋寒和林春儿并坐在夕阳下,看着孩子们跑远,林春儿的头靠在他肩头。
“值得了。”她喃喃说道。
“是。”宋秋寒拍了拍她的头:“你真的很棒。”
林春儿用她的行动为宋秋寒描绘了一个理想世界。在这个世界里,贫穷将不会限制人的眼界,因为源源不断的爱会带来生机。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向善的力量”。
“宋秋寒。”
“嗯?”
“其实我特别感激你爸爸。”林春儿顿了顿:“我高考后曾一度想辍学,那个暑假我兼职了好几份工作,卖磁带、麦当劳小时工,音像店的老板一直说我很有卖磁带的天赋,劝我放弃读书,管理她的音像店。她还跟我说,每个月四百的工资可以涨到五百。我那时每天都做梦能从天上掉下一箱子现金来。后来我父亲说家里其实还有钱,还给我展示银行存折,并让我去读书。我读了书,又每个月收到你父亲的捐款。我那时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真的太想见见他了。我想当面对他说谢谢。是你爸爸,为我的人生带来另一种可能。没有他,很可能就没有今天的我,也没有此时的我们。所以,如果你因为我曾与他闹过不愉快,请你想想刚刚远处的那些孩子们。因为我就是他们。”
“嗯。”宋秋寒回国后就没再与父亲对话过,他想这一次坚决一点。尚姨偶尔会与他说父亲的情况,他那愈发奇怪的脾气,以及他的身体状况。林春儿讲的话令他动容,他拿出手机想了很久,才将直播链接发给了尚姨。尚姨会给父亲看的。宋秋寒知道。
林春儿依旧靠在宋秋寒肩上,想起王瑾的话,便拿出手机打给乔瀚文:“还在看直播吗?”
“嗯。”
“刚刚那些孩子说谢谢你呢。”
“别忽悠我,我不会多捐了。”
“因为你的善举导致今天你的流量翻倍,刚刚小喜跟我说,网络话题数和相关数据已经爆了。所以你算是造福自己了。”
“…………那我目的达到了,我现在就停掉捐款。”乔瀚文永远不会好好说话。
林春儿叹了口气:“乔瀚文,我认识你也有半年多了吧?你这人呢,我大概了解一点。你就是嘴不好,但我习惯了你这张嘴,又多少了解你那颗心,所以觉得你人还不错。”
“你专门打电话来拍马屁?”
“不是。我打电话也想跟你说谢谢。你真是一个好人。”
“行,我知道了。晚上拍星空吗?”
“拍。”
“好好拍。星空浩瀚,值得一看。”乔瀚文挂断电话。
林春儿叹了口气,对宋秋寒将王瑾打电话给她的事说了。宋秋寒点头:“挺好,咱们掏空他的钱包吧。”学林春儿说话。春儿咯咯笑出声。
直播屏幕上突然出现一条评论:林春儿你好。
第85章 值得被真心爱着的女人……
哈吾勒截图给林春儿看:“春儿姐,你被实名问候了。”
“不用管。可能是哪位认识的人。”
此行第一次露营,又是在半山上,大家都有点兴奋。几十顶帐篷支了起来,帐篷里开着一盏露营灯。天上星汉灿烂,地上微光点点。
大佬们起了兴致,各自拿出机器,寻了个银河的最佳拍摄点支起三脚架,调好设备。而后或坐或立或卧,总之都聚在一处,静静去拍银河。都不讲话,生怕吓跑了群星。
“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呐!”林春儿笑道。宋秋寒闻言拉过她的手揣进自己衣兜里:“怎么这么凉?你手套呢?”
“忘在帐篷里啦!而且我有人形手炉我怕什么?”
宋秋寒停下脚步转向林春儿,她眼中亦有星河,好看的紧。宋秋寒有时会想,这世间有很多人,随着年岁的增长,眼中的光会暗淡,甚至消失。极少有人像林春儿这样,有那样一双眼睛。
林春儿被他看的不上不下的,伸手捂他眼睛:“你别看我。”
“哦。”
宋秋寒拉下林春儿的手握在手里:“我很庆幸与你一起来了。我更了解你了。”
“有没有一点点失望?”
宋秋寒摇头,将她抱进怀中,他们白天不敢过于亲密,晚上也只有那么一点时间,但宋秋寒知足。林春儿想起了他那天说捐款的事,从他怀中抬起头:“你到底申请了多少预算?”
“重要吗?”
“重要。”
“重要也不告诉你。”宋秋寒就是忍不住逗她。
“那你到底签了什么对赌协议?”林春儿真正想问的是这个,不出意料,宋秋寒果然又耸肩:“不重要。”
他越不说林春儿越想知道。狠狠瞪他一眼:“那我以后有事也不告诉你。”
“孵化两个超级项目。”宋秋寒淡淡的说。
“没了?”
“没了。你知道我们这个行业,一个超级项目就很难了,两个简直是难于上青天。但我已经有存量了。所以问题不大。”宋秋寒缓缓说道。
“你的存量是谁?”
“梁遇啊。”
“哦。”
林春儿不信宋秋寒,但她也不再追问了。二人在月色下散步,再走一段距离,听到一男一女在讲话。
“我不会离开这里。”是木子的声音。林春儿拉着宋秋寒朝另一个方向走,走了很久才开口:“良辰和木子也认识有几年了。木子喜欢良辰,毕业时曾考虑去他当时所在的地方支教。可良辰得到消息收拾东西就走了。木子伤心了,回到了甘肃。”
“良辰后悔了?”
“八成是吧。他这几年修仙了,整天泡在瓷器字画里,就听不得木子二字。也不知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二天清早就要离开。
木子还是站在昨天迎接他们的地方,良辰在队伍前面,并没有回头。
林春儿走到木子面前,塞给她一支口红:“昨天忘记给你啦。你在山上这么忙,每天都没有时间化妆。涂个口红,也不浪费你这张好看的脸。”
木子将口红揣进兜里:“谢谢春儿姐。”
“不客气。谢谢你的坚守。”
木子还年轻呢,从二十三岁到二十八岁,在最好的年华里守在这里,并且还将继续下去,真的值得尊重。他们离开了,镜头一直对着木子,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令人动容。
木子的同学们在直播间刷屏:学为人师,行为世范。
这一幕令袁如落泪。系列短片的下一个故事讲的就是这个,一个远离城市扎根贫瘠的女人的故事。她录屏了镜头远离木子这一幕,生活的真相比任何戏剧都要动人。
肖可拿过她的手机:“别看了,睡会儿。”
“咱们也捐助一点吧?”袁如对肖可说。
“捐多少你自己定,我去办。”
“五十万吧?”
“行。”
袁如只要有时间就会看直播,宋秋寒和林春儿在镜头里只是寻常的善心人,可又不一样。直播他们吃午饭,明明大家围坐一圈,他们距离很远,可当镜头拉远,总能看到他们无意看彼此那一眼。那真是很美了。袁如羡慕。
“乔瀚文新媒体账号里突然科普癌症。”肖可拿着手机说道:“你看看。”
袁如看到乔瀚文穿着简单的T恤坐在那,不过是寻常语气,却令她觉得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Joe,你在哪儿?”
“家。”
“我去找你?”
“来。”
他们就是这样讲话,乔瀚文从不说多余的话,袁如早已习惯。她穿上衣服,低调的去了他家,住一个小区就是这点方便。
乔瀚文为她开了门,看到她脸上又有了那么一点光彩:“身体养好了?”
袁如脱掉防晒衣、摘掉帽子和眼镜,而后点点头:“最近睡觉好,吃的也多了一点。”
“还是瘦。”乔瀚文手指捏她手腕上的皮肤。
“不影响。”
袁如收回手,她有些不自在。她和乔瀚文已经很久没做爱了,一旦没有了那层关系,好像就变回了陌生人。“你科普癌症?”
“嗯。”
“为什么?”
“闲的。”
乔瀚文指指电梯:“上楼吧。”而后兀自上了电梯,袁如跟在他身后,在电梯间拉住了乔瀚文的手。乔瀚文回身看她,他目光清清冷冷的。
袁如没有躲避他,而是问他:“你跟梁妩后来……”
“没睡。”乔瀚文径直说道。
“那你……”
“没解决。今天解决一下吧。”
都是成年男女,又一起了那么多年,少了前面的曲折铺垫。乔瀚文握着袁如细细的手腕,唇印在她瘦骨嶙峋的身体上,是从未有过的温柔,更像一场救赎。
袁如差点爱上这样的乔瀚文。
她突然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