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老张从前不喜欢资本,他在国内顶尖的公司做内容总编,每天都泡在资本里。很多时候资本进来了,内容原本的话语权就没了。他这个人极其有风骨,早早荣退也是因为这个。拉了林春儿搞创业,这几年一直坚持做内容的初衷。是什么时候改变念头的呢?他去福利院,看到那里很多小朋友,怯生生的眼睛,那种眼神打败了他,或许,钱多一点,能做的事就更多。上天垂怜他,林春儿的男朋友竟然是一个投资人,他多方打听他的专业度和为人,便想撮合这件事。
“那成。”林春儿朝老张笑笑,老张起初与她说想引进资本之时,她就在认真考虑。她是想与顶尖机构去聊的,宋秋寒又恰巧在顶尖机构里。可那时他们分手了,她不能找他。于是又去了解其他机构,但始终找不到合适的。宋秋寒的对赌,算是催化剂。
林春儿故意骑的慢了些,到了宋秋寒身边,几次三番。宋秋寒终于忍不住问她:“干嘛呢这是?”
林春儿嘿嘿一笑:“宋秋寒我问你,今天是骑行最后一天,你喜不喜欢?”
“自然。”
“下次还来不来?”
“来。”
“你最喜欢哪个部分?”林春儿问他。
“这个项目的温度。”宋秋寒回道。
他们的结束仪式是在此行的最后一所小学中,依旧是在学生放学后。夕阳西下的操场上,壮年小伙子们布置场地,其余人三三两两坐在那。
心头突然涌上千言万语,又都说不出来。彼此看了看,再极目远眺,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夸耀自己的念头,只是觉得好歹又做了一件好事。
初夏的风吹动山坡上覆满的青草,夕阳在天边缓缓沉下,偶有小鸟从镜头里掠过。没有口播了,只有温柔的背景音乐稀释了尘世间的污浊,这一刻所有人都无限接近纯净。
一位网民开始对着夕阳刷起了许愿。她说:“愿妈妈在天堂一切都好,我也会好好的。”
紧接着开始有无数的许愿,大家坐在大屏前安静看那些愿望,朴素的愿望。
“我希望今年能自己租个一室一厅,24小时热水,周末邀请朋友们一起来坐一坐。”
“我希望他新婚快乐,真正爱过的人不会记恨。”
“我希望亲人长命百岁。”
“祝福自己明天手术顺利,如果不顺利,希望妈妈不要难过。”
“我明天要去领证啦!祝我们白头到老呀!”
忙完的人都坐了下来,大家看着屏幕都不再说话。活在这样的尘世间,生老病死无常天意,聚散离合百般状态,贫富爱恨始终交错,归根结底,真相都在这屏幕上了。是每一个微小的愿望构建了那平凡的生活,再平凡,也还是要自己感知的生活。
都有些热泪盈眶。
说不清为什么。
几万条许愿,直刷到月亮爬上天空。捐款通道突然进来一笔一千万的巨额捐款,备注内写着:天地万物,有灵且美。是林春儿他们宣传册上的话。
现场一派欢腾,哈吾勒他们冲向宋秋寒,欢呼着将他抛向天空。笑声与泪水交织,他们一起点亮夜空。
宋秋寒在这一刻被彻底治愈了。
恍惚间回到十六七岁的年纪,那时的他一片灿烂,心中没有哪一处罩着阴霾,只是那样一个阳光的、快乐的、单纯的少年啊。
这或许是一场救赎。
宋秋寒眼含热泪,林春儿用她全部的赤诚对他进行了一场盛大的、彻底的救赎,并引领他走向更光明的彼岸。
林春儿笑着站在一旁,看他们热热闹闹。结束仪式毫无征兆的变成了一场狂欢,他们的笑闹声欢呼声响彻群山,屏幕前的许愿在继续着。线上的和线下的世界奇怪衔接了起来,在今夜,大家都变成了人生最初的状态,尚不懂作恶,只有那单纯的善念。
说点什么?
突然有人提议,好歹是个仪式,总该说点什么。大家都看着老大哥老张,老张摇摇头,指指林春儿:“你说,你是主理人。”
镜头都转向林春儿,破天荒打了一束独光,林春儿拿着话筒,回头看了眼还在不断刷屏的那些愿望,说道:“捐款通道还会开放七天,捐款公示将无间断进行,截止目前共有三千两百二十四万捐款,我们将打通与其他慈善组织的合作,也将持续不断帮助更多的人。”该说的都说完了,她顿了顿,眼中的热泪像星星一样闪耀:“我们很意外在这次活动的最后一天,看到那么多人的朴素而有温度的愿望,或许生活时有痛苦,甚至很多时候觉得活不下去了,但想想这一刻,天上群星闪耀,也算是不寻常的一天。愿你们今天能见到想见的人,说上几句寻常话;愿你们身体健康,如果正在遭受病痛,愿你坚强;愿你们逝去的亲人都变成天上的星、云、月亮,永久守护着你们内心的安宁;愿我们虽然普通,但永远快乐。”
仅拥有此生是不够的。
晚风掩盖了啜泣声,就连泪水都干的很快。
今夜又是繁星满天的一晚,大家彼此依靠,看着天上星,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场盛大的许愿中来,那些愿望,太过动人。林春儿的泪水止不住,当一颗星划过,她在心里默默说:
妈妈,我想你。
爸爸,我想你。
奶奶,我想你。
妈妈,我和那个少年在一起了。
我们都受过很多伤,有些能够被治愈,有些则不能。
林春儿将头埋进宋秋寒胸前,泪水打湿他的衣襟,湿热。好在今晚能在你身边,我那颗千疮百孔的心有了被治愈的可能。
“宋秋寒,谢谢你。”
林春儿想讲的话很多,成年后的宋秋寒不像少年时那样凛冽,他是和煦的风,一点点拂过她心头。他并不那样狂野,也并不十分热烈,可他就是他。林春儿感激他是这样的他。
有人弹起吉他,唱起那首歌:
妈妈,我爱你
妈妈,我居然爱上了她,像歌唱一样就爱上了她
妈妈,当你又回首一切,这个世界会好吗
祝你今晚睡的安宁。
======
乔瀚文哭了。
他在演戏之外很少哭,今晚却哭了。林春儿说如果你正在遭受病痛,愿你坚强;愿天上的一切守护你内心的安宁。他坐在那,这一切就这样在他眼前发生。
他孤独了很多年,像一抹孤魂游荡在世间,目光所及都没有形状也没有温度。冰冷冷的,奄奄一息的,行将就木的。
当他们举起宋秋寒欢呼之时,那淋漓尽致的欢畅也注入他的心间,那颗死气沉沉的心好像被注入一滴甘霖。那么多人热气腾腾的活着,你或许也可以。
拿起电话打给王瑾:“你帮我个忙吧。”
“你说。”王瑾正在接受康复治疗,气喘吁吁。听到乔瀚文的话她安静了许久,将工具丢到一边,倚墙而立:“你确定吗?”
“我确定。”
“好。”王瑾一瞬间泪眼朦胧,说不清为什么,反正世间所有的剧都会落幕,所有的相遇也都会散场。都想通了想开了,无所谓了。
“希望你帮我保密。”
“我会的。”王瑾拿过毛巾盖住眼睛:“乔瀚文,那天你跟我说那些话,让我特别恨你。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对你说出狠话,却说过很多言不由衷的话。但我爱你,这句是真的。”
“我知道。”乔瀚文挂断电话。
王瑾痛哭出声。
她有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被卷入一场盛大的演出之中,开始散场都不由她,连镜头都不会有几个。可她是愿意的。她跟在乔瀚文身边,别人看她是独当一面的女中豪杰,手起手落之间几百上千万,她培养的新人各具风格,甚至有人说她是教母。可她最喜欢的身份就是乔瀚文的经纪人、好朋友。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一切都源于她爱他。卑微的爱着他。
她哭了很久,直至泪水快要干涸了,才长舒几口气,缓慢站直身体。康复训练还是要做的,还是要活着的,不然又会被乔瀚文看不起。王瑾最怕被乔瀚文看不起。当他冷眼看着别人做傻事之时,嘴角轻轻一瞥,而后摇头:“真蠢。”王瑾不是蠢人,至少这些年来,她努力维持一个精明的形象,就为了不去听乔瀚文说她那句:
真蠢。
======
第89章 乔瀚文爱林春儿
一段旅程结束了。
一群火热的人又要四散天涯了,在机场内彼此拥抱,互道一声平安,就这样散去。是有些微不舍的,这样一年一聚,很多人年纪日益大了,再往后见一面就会少一面了。
老张要去北京转机至新西兰,还能与林春儿、宋秋寒再走一程。他们三人坐在休息室里,看看彼此的狼狈相,都忍不住笑出声来。最狼狈的要属林春儿,防护做的再好,也还是被西北的风吹的小脸儿黑红,像极了去年夏天他们重逢后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如果哪次彻底晒伤恢复不好,你就顶着这张黑脸过日子吧。反正你也找到男朋友了。”老张逗她。
她拿出镜子前前后后的看,神采飞扬:“再黑,也还是个标致美人儿呐!”夸起自己来一点不省着力气。宋秋寒幽幽看她一眼,有心损她两句,又担心她急于自证做出什么吓人的事儿来,只得生生忍着。
老张则大笑出声,笑过了便讲正经事,是对宋秋寒讲:“我司有意引进投资,你们公司感兴趣吗?”
“不是说你们不喜欢被资本左右?”宋秋寒曾问过林春儿为什么不引进投资,林春儿当时讲的是这个理由。
“要看资方是谁。如果是你,我放心。”老张从随身行李里拿出一沓资料递给宋秋寒:“我前段时间去办了这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我没有孩子,所有的孩子都是收养的。我想以个人名义尝试一种新型福利院,需要大笔的钱。”
宋秋寒拿起那沓资料仔细的看,老张是有想法的,他的新型福利院将将采取精细化管理模式,对孩子进行分层引导及教育,并引用很多先进的教育理念。宋秋寒有些动容。他再次见识到了人性之美,老张这样的文人,张口他妈的闭口他妈的,提起笔来却是无人能及的风流,别人说他是雅痞他不愿意的,摇着头:“别,粗人一个。”就是这样一个人,心中盛着万物苍生,再也没有比这更美的心灵了。
“如果你们信任我的话。”宋秋寒看着老张和林春儿:“我来安排人对接。”
“项目经理最好是你。”老张将资料收起来:“即便引进投资,我们仍不希望被资本左右内容。你能听得进声音,为人冷静,又不唯利是图,我们信得过。”
“好。等回去我第一时间商议。但项目评估还是要做的。”宋秋寒公私分明,私下再敬佩,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
“项目评估我不管,公司都是林春儿在打理,后续的事情你们来对。到股权结构那一步的时候通知我就行。”老张铁了心要做甩手掌柜,这会儿手一摊,态度十分明确。林春儿在一旁被他气笑了,哼了声:“林春儿也不管。林春儿要辞职。”
“辞职了你喝西北风?”老张逗她。
“我男朋友养我。”林春儿也学老张摊手:“反正我男朋友说了,绝不让我挨饿受冻。是吧?”扭头问宋秋寒。
“对。”宋秋寒认真点头。
老张也哼了声,三人同时笑出声。老张也想了很久,这事儿他开口最合适,林春儿开口,宋秋寒肯定问的更仔细,问到最后,可能多心林春儿是为了帮他赢得对赌。男人么,多少还是要面子,这种情况自然无法接受。他开口,就免了这一层。
但宋秋寒不傻,以林春儿公司的势头,如果放出要找投资的口风来,不知多少投资公司打破头冲上去,这显然是一块儿肥肉。他们要找他,八成也是看着林春儿这层关系的。
但他没有多说。如果他们要引进资本,找盛通最为合适,尤其是由自己经手,可以避免他们少走一些弯路。用陈晓鸥的话说,合作的目的是win-win。宋秋寒就是这样自信,他相信自己的投资眼光和能力,也相信林春儿的超能力,这个项目将会成为一个超级项目。
“什么时候安排评估?”林春儿突然问宋秋寒。
“你资料要准备多久?”
“手中有一些现成的,我们需要重新理一下,五天后可以。”
“那就安排在下周五?”
“好。”
==============
飞机落地。
老张准备转机,他这一辈子啊,天南海北,像没有根的浮萍,但现在也琢磨着回来了。虚无缥缈的个人理想作祟。
分别前对林春儿说道:“我把新西兰的事情处理好就回来为福利院选址。究竟以我个人名义做,还是以咱们公益组织形式做,到时再商议。总之现在是有这么个事儿了。拉投资的事儿就交给你,我知道你也不喜欢这些苟且,但你还年轻,且再苟且一些年吧!”
林春儿有些舍不得他,却还是张口撵他:“快走吧,怎么上岁数了,话反倒更多了?”
“得,嫌烦了。”老张转头与宋秋寒拥抱:“回见。”
“回见。”
老张走了,背影有点像一个孤胆英雄,八千里路云和月那样的空寂辽远悲壮。宋秋寒看着那背影思索良久,有些人是生来就富有英雄主义色彩的,譬如老张和林春儿;有些人是后来不断提升个人修为的,比如自己。无论早晚,总归是在向善向上。
热热闹闹十几天,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林春儿和宋秋寒彼此看看,一时都有些无法适应。过去十几天真像一场热气沸腾的梦,这会儿梦醒了,又都跌落凡尘,要为生计奔忙了。
彼此望着笑了笑:“你去哪儿?”林春儿问。
“公司。”宋秋寒无奈耸肩,他今天跟陈晓鸥他们约了要盘存量,存量是他赢得对赌的重要部分。前段时间分别与十余个公司投资的龙头企业进行了五年战略会议,重新对利润进行了评估。还有百分之四十左右是在大盘中需要进一步提升和辅导的,最后才是尾部存量,是砍是留,还需要再做评估。他做对赌之前就已进行了精密的计算,但市场终究风云变幻,不仅靠实力,有时拼的还是天意。林春儿是他的天意。“你呢?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