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静。”林春儿喑哑出声,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身后,后退了一步,抿着唇,眼睛不知该向哪儿看。□□与混沌黑夜不同,她可以在黑夜中放肆不已,可在这白天里,又突然变得胆小。
宋秋寒也没做过这样的事,这会儿倒是懂得脸红。看到林春儿的口红花了便扯了张纸轻声唤她:“过来。”又很霸道。
林春儿乖乖走上前,任他帮她轻轻擦掉她被他吃的狼狈的口红。他也狼狈,林春儿也扯过一张纸帮他擦净唇边。
她的唇擦掉口红后亦是粉红色,衬着她樱粉的脸,在日光中写满盛邀。
“林春儿。”
“嗯?”
“今晚早点回家好不好?”
“好。”
宋秋寒一下午静不下心来,时常想起他办公室中的林春儿,这令他觉得这个下午格外漫长。好不容易捱完最后一个会,站起身向外走。陈晓鸥在后面追上他:“晚上加班过数据吗?”
“今天不过了吧。你也早点下班,找个人一起喝一杯。”
宋秋寒的脚步很快,他上车后系安全带之时突然嘲笑自己:就这么不成气候,被她搅的心神不宁,这一下午身体烧着一把隐秘的火,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
就那样眼巴巴盼着林春儿进门。
林春儿的指尖触到密码锁上,那开锁的声音进了宋秋寒耳中,落在他心头,惊起一只雀子,惊的他心跳快了又快。
即便屋内昏暗,他仍能看到林春儿额头的细汗,她为了见他,一定也奔波了一路,不肯慢下来。这令宋秋寒觉得甜蜜。
她看着他,看他的手扯住polo衫下缘,不发一言。
林春儿心跳着看向窗外的黄昏浸透一切,薄纱窗帘挡在床前,屋内满是昏黄的光。她想变成那光将宋秋寒紧紧包围,这缱绻的念头令她透不过气来,手遮住自己眼睛,迫自己冷静。再放下之时,那目光又有了勇往直前的坚定。
你完了林春儿。她对自己说,她爱惨了宋秋寒,她一下午魂不守舍,只想丢开那些工作飞奔回家见他。这样的奔赴令她快乐。
你完了宋秋寒。他对自己说,生平第一次放下矜持,体会到这无法自控的、迫不及待的六神无主的情思,不怕她逃走,并全然知晓她会接受这样的他,与平常完全不同的他。
莹白的月爬上天空,看着这世间的人儿相爱,再过一会儿,就连月亮都看羞了脸色。如果世人都不受情苦,都这样自在还有多好?
这该多么难得?
他们在白天相互成就,在黄昏相互拥抱。从此做战友,一起奔向理想;也□□人,不离不弃。
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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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温柔贤惠懂事适合结婚!
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经济独立个性独立从不给你惹麻烦!
我不希望你跟我在一起是因为我只是在你所有的选择中稍微好一点的那一个!
无尽的雨夜,大雨打湿了玻璃,袁如站在窗前,她的脸映在斑驳的窗上。这是一大段独白,来自系列短片-《写给女人的诗》。
她一遍又一遍的看,想起拍摄那天自己的崩溃。
我希望你爱我是因为我是我!
我希望我永远不要懂事永远任性永远年轻!
我希望我在十八岁、二十五岁、三十岁、四十岁?六十岁、八十岁都拥有撒娇的权利和底气!
我希望我经由自己的努力从此更为骄傲更为坦荡永远不必在乎世人的眼光!
我希望我是我,我成为我,我爱我!
是戏里的呐喊,也是袁如内心的声音。这是林春儿送给她的礼物,她花了几天时间亲自动笔写给袁如的独白。袁如泪流满面。
肖可合上袁如的电脑,坐在她身旁,静静陪着她。
“我昨天与王医生沟通过,他建议推掉一半的活动和应酬,让你有更多独处的空间。所以我想跟你商量一下,推掉哪些?”
袁如擦掉眼泪,想了想:“都推了吧。”
“确定?”
“确定。好像今年也没有特别多邀约。”
“以后只接我喜欢的活吧?好像名誉不那么重要了,地位也不那么重要了,开心最重要。何况,咱们还有钱可以过生活。”袁如看着肖可,她好像重生了,说到底,是在这样的年纪终于学会了与自己和解。
“Joe要我跟他工作室签合同,分成条件谈好了,也让我自己挑了两个艺人。靠着你活了这么多年,以后我养你吧。”肖可转过身去认真看着袁如。
“别。”袁如笑道:“你赚钱也不容易。”哪里就到了要别人养的地步了?手里的钱还够体面的活着的。袁如重新为自己定义的体面,爱自己最为体面。
肖可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只是握住袁如的手,她的手又比前些日子丰润一些了。
“Joe这些日子怎么样?”袁如问肖可,自从上次与乔瀚文最后一次欢好,便很少能再见到他了。
“Joe在准备一场话剧,他自编自导自演的话剧。”
“什么内容呢?”
“说真的,我不知道。他整天把自己关在屋里写本子,那本子至今没人看过。王瑾去过几次,是去Joe的卧室,他们不知在商量什么,声音很小。”
袁如点点头,想起乔瀚文,心中难得有暖意。她是在最后那一遭才看懂乔瀚文的,他是一个恶狠狠的心黑透了的好人。如果这世上有那么一个人,极坏,又极好,那可能就是乔瀚文了。
是多年前的一次,乔瀚文在她旁边燃了一根事后烟,凛声说道:“我这人心肠太坚硬,死相一定不好看。”
第93章 那时也有过好时光,可惜……
林春儿从公司出来之时已近深夜。
夏季的深夜,作别了白日的燥热,偶有凉风吹过,是一天之中最适合骑车的时候。她将车推到楼下,抬头看了看月亮。也不知日本天气怎么样?宋秋寒有没有去吃怀石料理?宋秋寒去日本出差近十天了,这个差出的太过漫长。林春儿从前没体会过这样的惦念,而今空闲之余便会惦念他。
惦念到什么程度呢?大概就是起风了,担心他没有加衣;下雨了,担心他没有带伞;晴天了,又怕他中暑。她与宵妹说起这种奇妙的感觉,宵妹只是夸她:懂事了呢,知道恋爱是什么了呢。
宋秋寒也没好到哪儿去,惦念林春儿更甚,马不停蹄的工作,只想早点回去见到心爱的姑娘。
林春儿想到这里微微笑着,脚放在车蹬上,准备开始今晚的有氧。
“林春儿。”有人唤了她一声。
林春儿回过头,看到公司楼下那棵树下站着一个男子。男子一件简单白t,浅灰色宽松短裤,一双白色板鞋,一如从前的少年气。
是多年未见的故人了。那故人也曾在她心湖激起过涟漪。
时清霖。
林春儿调转车头,看他良久才问他:“回来了?”并没说你好,好久不见,省去了这样的寒暄。他托良辰代过话说他会回来,林春儿并不意外。
“是。回来半个月了。”
“欢迎你回国。”林春儿朝他笑笑:“大晚上你不在家睡觉,梦游呢?”多年未见,她却如同见一个老友,神情并无异样,无波无澜。
时清霖面色淡然,他记得林春儿的牙尖嘴利,也记得她的歇斯底里。
“嗯,不知不觉梦游到这儿了。喝一杯?”他走到林春儿面前,垂首看她。
林春儿变了。
她不再是当年那个能用悲伤溺死人的女人了,她时常微笑,从前盛满愁思的酒窝而今装满笑意。公益行直播的时候他会花很长时间在屏幕上找她,她终于活成了当年她憧憬的样子。时清霖敬佩林春儿旺盛的生命力,他那时看着她,总以为哪一天她就会消失在这人世间。却没想到她在二十几岁的年纪,还能那样野蛮生长,最终没被任何事情打垮,将她原本荒芜的生活打理的郁郁葱葱。
“喝一杯倒是可以,但今天不行。我男朋友不在,我不能在他不在的时候跟别的男人深夜喝酒,尤其是前男友。”林春儿将前男友三个字音发的稍重一些,提醒时清霖他的身份。而后朝他笑笑,拿起车架上的水瓶喝了口水,支着对面的那条腿是随时要走的姿态。
前男友。
时清霖咀嚼这三个字,是林春儿的风格没错了,坦坦荡荡,不遮不藏,轻轻笑了,那笑意也如当日一样温柔:“单纯聊聊也不行?”
“肯定不行。”林春儿将骑行帽扣好:“宋秋寒小气着呢!”她直接说宋秋寒的名字,想必时清霖也知道了。他跟良辰那么好,良辰一定告诉他了。宋秋寒当然不小气,却被林春儿拉出做了挡箭牌。但她也属实这样想,既然是在恋爱,就不能单独去见前男友,这是操守、原则和底线,不能打破。
“嗯,我知道,恭喜你得偿所愿了。”
时清霖是知道宋秋寒的,当年那个少年在林春儿心里插了一根刺,碰不得。一碰林春儿就会炸毛。起初做她的好朋友,并不介意她心中住着一个少年。可一旦成为了男朋友,就开始了比较。当他们吵架之时,时清霖会说:“如果我是你暗恋的那个人,你会这样锱铢必较吗?”他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林春儿,林春儿到现在都是锱铢必较的人。只是宋秋寒从不碰触她底线,他知道她真正爱什么恨什么,将她放在一个最安全的地方。
林春儿听出他话里有话,却不愿与他多说。他当年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她头上,要宋秋寒去背他们之间相处不快乐的锅。时清霖始终不肯信他们恋爱之时,林春儿其实是爱着他的。当年的他们什么都不懂,不懂信任,不懂包容,当年的他们太糟糕了。
“谢谢。回见吧!”从前的恋人相见,也就这三五句话,再说不出其他了。林春儿上了车,留给他一个背影,伸长了手臂在空中摆摆,算作再见。她觉得跟时清霖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话在当初分手之时都说完了,不怀念,不后悔,是她对那段感情的态度。
进了家门洗了澡接到宋秋寒的电话,他好像喝了的酒,听起来有一点开心:“你还记得我的水杯吗?”
“你带在手边那个吗?”
“是啊……”
“记得,很好看,我经常偷偷拿来喝水。”
林春儿喜欢宋秋寒的水杯,她忍不住偷偷用它喝水,唇印在宋秋寒的唇时常落在的地方。有一种隐秘的亲昵。宋秋寒自然知道,却从不戳穿她,他的水杯任何人不许用,林春儿除外。
“我知道。”宋秋寒笑了:“我今天特地跑去订做了一个给你。”
“是出差礼物吗?”
“是。”
“为什么不是爱马仕?你有点抠门。”林春儿逗他。
“那送你包好了,杯子我送别人。”
“你敢!”
林春儿娇横这一声,令宋秋寒大笑出声。他这个差已经出了九天,从东京到大阪再到名古屋,马不停蹄。只有每晚能安静的与林春儿说那么一会儿话。
林春儿问他有没有去吃全蟹宴、怀石料理,有没有在酒店看付费小电影。两个人这样聊了许久,林春儿突然说了一句:“我跟你说哦,今天我前男友突然出现要请我喝酒,我拒绝了。”
“为什么拒绝?”
“因为我现男友不在。”
“我建议你别称呼我现男友。”宋秋寒纠正她:“感觉随时会变成前男友。”
林春儿咯咯笑出声:“我在跟你说我前男友出现的事,你却纠结我对你的称呼。”
宋秋寒安静片刻,林春儿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心里觉得安稳。
“你需要我帮助你吗?”宋秋寒问她。
“需要。”
“需要我做什么?”
“需要你快点回来,我有点想你了。”
“只是有点吗?可我已经特别想你了。”宋秋寒轻笑道。
林春儿喜欢与宋秋寒这样聊天,她二十四五岁的时候并不是平和的人。她愤怒、脆弱、不堪一击。彼时奶奶刚刚去世,她送别了世上最后一个至亲的人,陷入了无止境的黑暗之中。那时她只有时清霖,特别特别爱她的时清霖,以朋友之名陪在她身边三年的时清霖,他们确定关系那天高兴的手舞足蹈的时清霖。她以为时清霖不会离开她,她把最坏的自己袒露在他面前,可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林春儿觉得是自己吓跑了他。她曾全心全意信任过他,她以为相爱的人会彼此治愈。或者说,她以为时清霖会治愈她。她不该那样的,不该指望别人能治愈她。也不该指望一个人能承受她所有的坏而不逃跑。
没有人生来就懂爱情。
林春儿挂断电话后看到时清霖加她好友,她拒绝了。而后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我是清霖,望惠存。如有机会,叫上你男朋友一起出来喝一杯。
林春儿觉得时清霖这人挺怪的。他一直是一个怪人。彼时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他偏偏对她好。那时她爱摇滚乐,背着帐篷看各种音乐节,有时梳着清爽的马尾,有时画着奇怪的妆。时清霖就跟在她身边,他明明不喜欢女生这样,却还是要容忍她。
她被丢到台上唱歌,他就找来一束花上台送给她,在一片歌声之中拥抱她。
她满世界跑,他则记下她的航班号,她的航班是晚点还是取消,他比她还要清楚。
她吃东西的喜厌他记得清清楚楚,一改他原本的口味,只顺着她意。
是有好的记忆的。不全然是糟糕的记忆。时清霖真的对她好过。
林春儿是动过心的。她爱过时清霖。在她觉得她不配拥有任何形式的亲密关系之时,时清霖就那么陪着她。对她那么好,好到她以为是父亲附体到他身上了。好到林春儿想报答他。
林春儿想起那段往事,也觉得唏嘘。她猛然想起公益行时那笔他们并未去查的神秘捐款,还有直播间里实名问候她的话,倒是有些像时清霖的手段。但她并没有问他。
“晚安。”是发给宋秋寒。
宋秋寒呢?破天荒发来一张照片,他在健身房里,汗湿的衣裳贴在他的身上,身体轮廓清晰可见。是在晚上与日本的男同事吃饭之时,他们说起如何与妻子长久保持新鲜感,其中一个结婚十几年的男同事突然说:“试试暧昧照片。”他们还讲了很多很多方法,宋秋寒讲的少,却一一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