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恶狠狠控诉着，语气竟似有些哽咽。
陆软软伸手抹了抹她毛茸茸的短发，尽量让自己的语调显得心平气和：“你呢，答应姐姐，下回别扔垃圾，我现在就去将他们唤醒，归还你的梦想，行不行？”
小女孩儿一愣。
陆软软已经站起身，重新牵起霍景闻的手，往研究院走去。
她看上去依旧是懒洋洋的，步调散漫，像是没多少精神一般。
走到研究院门口时，脚步顿了顿，善解人意的回头。
花瓣似的眼睛微弯，琉璃般剔透的眼珠扫过来，蕴在天光之中，里头跳跃着纯粹的坦然与善意。
镁光灯连番闪烁。
陆软软勾着唇，冲身后以小女孩为首的一众虚拟智脑爱好者，鞠了一躬。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霍景闻，语调慵懒：“相信我和他，回去吧。”
霍景闻站在一边，盯着女Alpha明艳的笑脸，目光一错不错。
她站在他侧面，明明没有他高，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前进了一步，以一个保护者的姿态，将他完全笼罩在拉长的背影里。
这原本是他该给众人鞠的躬，她帮他挡在前头。
霍景闻盯着陆软软缓缓支起来的腰身，长卷发拂过脸颊，随着她回头，缓慢的甩向身后。
四目相对，霍景闻心口没来由生出沉甸甸的感动，紧紧扣住她的五指。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陆软软低笑：“这让我想当众吻你。”
霍景闻眸光闪了闪，他是真的有些受不住她在他耳边呵气如兰。
花了好大力气抽回视线，佯装漫不经心的问：“陆软软，你最近无时无刻都想侵、犯……保护我。这让我觉得自己是个没有能力解决事情的omega。”
陆软软捏紧他的手，语调三分散漫，三分认真：“那你能不能委屈一下，装作不太有用的样子，让我释放出属于弱弱alpha的保护欲？”
霍景闻一噎，张了张嘴，迎上她漂亮的眼睛，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清冽的眉眼舒展开，薄唇溢出低低沉沉的笑声，应道：“嗯，你以后要好好加油了。”
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原地，身后骚乱的人群安静了很长时间，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摁在原地，久久没办法回过神儿来。
齐刘海的女孩目送陆软软离开 ，切了一声，冲身后伙伴说：“走吧。”
“小艾，咱们就这么放过抄袭狗吗？？”
“狗什么狗？你见过狗长那样的吗？”齐刘海的少女咂咂嘴，烦躁的眯了下眼睛：“看她长得人模狗样，相信人一次。”
*
新闻发布会现场。
“请问莫教授，您什么时候发现陆工程师抄袭，其间有没有与对方进行谈判，阻止对方进一步参与虚拟智脑研发？”
莫教授坐在新闻发布台边，他回头冲坐在左手边的陈院长露出个抱歉的笑容。
慢半拍的看向提问的记者，面不改色了点了点头。
而后将话筒递给祁艺彤，以眼神示意她进行补充。
祁艺彤礼貌颔首。
轻咳一声，冲台下记者有条不紊叙述道：“一个星期前发现陆工抄袭事件后，我最先联系了我的老师。并向霍副院指出，陆工对于E形转换理论认识不足，继续参与虚拟智脑建模恐怕会令项目本身遇到更大困难。然而建议提上去，霍副院并不信任我……”
祁艺彤露出个勉强的笑容，台下记者一片哗然。
陆软软与霍景闻进入新闻发布会现场的时候，恰好遇见这一幕。
“没有理由令我信任你。”霍景闻与陆软软相携走过来，台下记者出现一阵骚动声。
陆软软双手插兜，冲霍景闻点点头。
后者面不改色的接过话筒，操着他那一口醇厚、几欲令耳朵怀孕沉嗓，言简意赅：“我是这次虚拟智脑的总负责人。”
霍景闻冷眸扫了一眼台下举手提问的记者，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诸位稍安勿躁，关于此次智脑出现重大事故问题，与虚拟智脑项目组所有工程师无关。”
他的语气刻意停顿了片刻：“这是一起蓄谋已久，人为投放病毒的犯罪案件。当然，莫教授师徒刚才所说的抄袭事件，我可以很直白告诉诸位，此事纯属污蔑。”
此话一落，在场所有人全都坐不住了。
“霍副院。”陈院制止他，深怕他说出更不利于研究院的话。
然而霍景闻只是轻飘飘的瞥了对方一眼，而后目光凌厉的扫了两眼莫教授、祁艺彤。
男人不笑的时候，漆黑的眼珠像是玉雕砌的光面，睇过来的视线，宛若一眼能将人看穿。
他这么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明眼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来，话里话外直言不讳的将矛头毫不留情面的指向莫教授两人。
莫教授自持身份，眯着眼，重重的敲了下桌面。
祁艺彤见此，小声覆在导师耳边低语了两句。
抬眼看，向霍景闻，唇角重新挂起得体的笑容：“口说无凭，霍副院与陆工程师两人之间是伴侣关系，难免存在包庇偏颇，如果您拿不出证据，妄图以势压人的话。我和我的导师也没有任何办法。”
陆软软快听乐了。
祁艺彤玩的一手借刀杀人，现场直播的新闻发布会上，拉大旗，扯出霍景闻背后的势力。
一旦他们拿不出铁证证明抄袭为假，或者解决不了一百个人昏迷事件，以势压人在网上发酵发酵，霍景闻怕是会被舆论狠狠咬死。
陆软软其实挺不耐烦和白莲花磨嘴皮，打脸分很多种，最直白的方法是，不给她任何一个眼神，用技术说话。
然而霍景闻比陆软软有耐心，冷冷的扫了眼祁艺彤。
看向台下记者，语气沉敛：“诸位手中拿到的抄袭通稿，一个星期前我派人压下去过。原因是，对方的污蔑纯属子虚乌有。”
这就是承认了，台下记者手都快举麻了，想要获得提问机会。
而霍景闻像是没看见一般，丢给霍岑一个眼神。
发布会投放大屏上，很快出现了那晚公关部紧急做出来的证据链。
霍景闻手里捏着蓝牙调节器，将莫教授的那篇论文与陆软软的日前发表的论文做了个类比。
他的声音寡淡，脸上看不出多少情绪，语速飞快。
哪怕是拿出了证据，也像是不耐烦在这种小打小闹的污蔑上浪费太多时间。
“六年前，有一位化名“咸鱼鱼”的游戏用户，成功通关“模型拼凑游戏”，而在这款游戏中，她将“E型粒子转换模型的理念融入拼凑过程中，比莫教授论文发表早整整一年。”
霍景闻语气停顿了片刻，眼神扫过台下震惊的众人，语调斯理：“学术上的问题，原本应该学术上解决，我的伴侣陆软软，她是个极其低调的alpha。她年少就可以成名，十七岁化名咸鱼鱼提出来的理论，已经比现在星际虚拟架构模型理念更先进。”
霍景闻的语调不急不缓：“五年前莫教授因为观看了她的视频改编发表出一篇模糊的“E型粒子转换”论文。哪怕知道对方抄袭，陆软软也不愿意多此一举拆穿，原因很简单，莫教授五年前提出的理论，一旦用于实践，行不通。”
言外之意，没有意义的抄袭，自然很容易在实践中被拆穿。
就是没想到，这么一个抄去表面的理论，现在反而成为诬陷正主的蹩脚证据。
霍景闻操持着他一本正经的口吻，语气没有丝毫起伏，说出的话却让人无地自容。
莫教授听见“咸鱼鱼”三个字的时候，就再也没吭声。
他是模型构建学术界泰斗级人物，关于五年前那篇论文他其实一直心存芥蒂。
虽然严格意义上，他的行为算不得照搬，却的的确确是看了“咸鱼鱼”的游戏建模过程，写下的这篇论文。
一个月前，徒弟想要拿出这篇论文和虚拟智脑抢占商业市场，莫教授原本犹疑不决，怕节外生枝，正主找上门。
可是终究是抵不过金钱诱惑，许少那边答应给他目前研究的项目注资.
考虑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咸鱼鱼”并没有发表类似的论文，本人更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莫教授再三犹豫后，还是答应了将这件事提出来。
只是万万没想到，“咸鱼鱼”就是目前星际联邦天纵奇才的模型架构工程师陆软软，按照时间线推算，提出这个理论那年她仅只有十七岁。
莫教授取下鼻梁上的眼睛，一瞬间像是老了好几岁，颓败的往椅背靠去。
大屏幕上，关于抄袭的逻辑链，用大写的标红字体条条框框标注下来。
媒体的闪光灯，不停的打在台上几人身上。
祁艺彤眼神闪动，眼角余光瞥见莫教授颓败的模样，狠狠的咬了咬牙。
尽管所有的证据摆在面前，她依旧不太相信，陆软软有这份真才实学。
九年前祁艺彤就派人彻底调查过她，陆软软是什么学习情况，祁艺彤一清二楚。
那么蠢头蠢脑的东西，忽然变成万众瞩目的天才。祁艺彤看到只有一种可能，霍景闻强行包装。
整理了一下面部表情，祁艺彤脸上堆砌出职业性的微笑。
冲霍景闻露出一抹牵强的笑容：“抱歉霍少，我不太接受您的说法。“模型架构”这款游戏是您公司旗下的游戏项目。咸鱼鱼即便真的在六年前提出过这个理念，并不代表陆软软就是咸鱼鱼。我和陆工曾经做过一段时间校友，她呢，高中时期……”
“跟她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陆软软双手支棱着下颌，看也没看祁艺彤。
她比霍景闻直白多了，抬起手腕瞥了眼腕表，似笑非笑的看向男人：“小景，还剩十分钟，再耽搁下去，今天的婚礼就来不及了。”
台下的记者差点被她这么副看淡别人生死的语气给气死，由于他们的过失，目前有将近一百名志愿者无法摆脱虚拟智脑。
而虚拟智脑项目总负责人与总架构师却想着结婚！
台下一阵骚动，好多记者怒目圆瞪的看向陆软软。
下一秒。
陆软软摆放好自己与霍景闻身前的光脑。
拽过话筒，懒洋洋的看向摄像机：“我就是模型架构主负责人，我叫陆软软。”
她冲下面的小王点看了个头，示意链接智脑终端，将数据投放到大屏幕。
“我给你们唯一的解释是，被陷害，不解释。”
陆软软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虚拟智脑主架构，并不是只有“E型粒子转换结构”，主框架可以用另外一种算法搭建，这是我本人送给伴侣的福尔摩斯礼物。原本觉得没必要人尽皆知，但是非得有人破坏它，那就向你们展现一下另外一种超前算法。”
陆软软回头冲霍景闻点了个头：“小景，还记得我之前交给你的框架计算方法吗？”
霍景闻颔首。
“我还有一句话没告诉你，模型架构万变不离其宗，哪怕被人投放黑星S数码病毒，强大的框架下，所有病毒依旧是无可遁形。”
陆软软的视线轻飘飘的落在祁艺彤的身上，似笑非笑的睨了她一眼。
在祁艺彤注意到的时候，又轻描淡写的抽回。
陆软软手指搭在光脑键盘上，冲身侧的男人笑：“宝贝，你准备好了吗？”
霍景闻点了点头。
两人的手指不约而同的搭在光脑的键盘上。
台下记者面面相觑，完全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然而随着两人手速同时增加，大屏上投射放大出虚拟智脑部分主框架后。
病毒被显微镜过滤器方大出来，具象化成鹅卵石大小的小黑点。
六维框架图形遭受黑点侵蚀，已经有部分框架变成了黑色。
陆软软手速极快，键入代码，将中了病毒的框架，直接切断，而后像是变魔术一样。
大屏幕上出现移动光标，对分散开来的光点进行直接击毙。
霍景闻跟在她搭建的框架后，填补数据，手速脑速同样惊人。
新闻发布会上，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向高台上的两人。
台下有实习生记者，拉了拉老记者。
小声问：“老师，他们在做什么。”
“灭杀黑球星S侵入病毒。”
“不是说S级侵入病毒以咱们目前的水平，根本无法攻克。”
“嘘，摄影机拿稳，别激动。那是星际联邦最强的数据师与架构师”。
…
“小景，你能看见吗？”
陆软软手指速度未变，额头抵在手臂上，歪头看他。
霍景闻：“什么？”
“还没看明白吗？按照这种建模方式解析的话，数据分布走位构成图形，是什么形状？。”
“手……手指。”霍景闻眼睛定在频幕上，惊讶的睁大眼睛，他的呼吸不由粗重了些，心脏砰砰乱跳：“陆软软，你到底做了什么？”
“我把自己的虚拟形象融入了主框架中。”陆软软轻笑出声，一心二用的解释道：“你不是想知道六年前我同你分手的原因吗？我呢，很多话说不出口，所以要麻烦你用我交给你的算法，解开我的虚拟形象，它会告诉你原因，一直陪着你。”
“按照我的速度，也许要一辈子才能解开吧。”
陆软软低喃：“那就一辈子再知道吧。”
霍景闻没办法一心两用：“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
*
结束那一刻，霍景闻眼角沾染了些汗水。
这还是他第一次配合陆软软比拼脑速与手速，有那么一刻，只要侧眸便能看见她沉敛的眼睛，褪去了往日一贯的懒散，既专注又妩媚。
心口被她专注的神情轻而易举的点燃。霍景闻用了十二分注意力跟上她的建模速度，与她一起操控数据。
两人同时停下敲击键盘的手指，大屏幕上最后一个病毒灭杀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