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政委点点头,“那你就好好养伤,其他的,不要多想。”
齐志远表情有些别扭地问:“一团长怎么样了?”
张政委说:“放心吧,一团长没生命危险,就是伤了胳膊,也在这个楼层的病房。比你还早出手术室。”
齐志远松了口气,说:“那就好……对不起,政委,是我太自负自大了,差点连累一团长……”
张政委露出欣慰的表情,经历过这事,想必年轻气盛的齐营长,终于能从他的理想主义里走出来。“一团长是个豁达的人,肯定不会埋怨你。不过,今天的事情,真的很凶险,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齐志远郑重点头:“我知道,以后一定不会再这样。”
事情的起因是,齐志远在跨越险峻的山坳时,没有听从祁正的安排,做好相关的防护措施。
就在齐志远掉下悬崖的瞬间,祁正飞快地拉了他一把,结果两人都掉下去。
下坠的过程中,祁正抓住峭壁上的蔓藤,两人得到很好的缓冲。
在这个过程中,祁正被锋利的石头划伤胳膊。
距离山谷两米高的时候,两人摔下来,祁正磕了头,齐志远摔断腿。
如果没有祁正的快速反应,这会儿师里估计要开始给他准备墓碑了。
同一个楼层,另外一边的病房里,祁正在赶人:“行了,看过了,我还活得好好的,身上零件都在,你们可以放心了,都走吧!”
今天是周末,有外出名额的一团官兵,全都跑来医院。还没站稳,就被团长赶出去。
病房终于安静下来,祁正躺回病床上,心里颇为郁闷,似乎又在期待什么。
刚才从手术室出来,他也预料到接下来养伤的日子,恐怕少不了每天被人探病,特别是跟齐志远一起受伤,每天来病房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所以他特别有先见之明,让护士长给他安排了一间离齐志远最远的病房。
自己期待见到的人,才叫探病。其他人,是打扰。
祁正让护士帮忙拿来一张纸和笔,写上“养伤中,勿扰”,然后让护士给贴外面门上。
护士说:“这不太好吧,万一首长们来探病呢?”
祁正:“他们来了能治病吗?”
护士:“……首长们哪里会治病,治病是医生的事。”
祁正:“那不就完了!你去贴上,没什么事,也别来打扰我了。”
护士撇嘴,拿着纸出去,却没马上贴,而是跑去找护士长。
护士长看着刚才竭力争取当一团长责任护士的下级,说:“刚才我就提醒过你,这位一团长,和你幻想中的不一样。之前还是营长的时候,也住过院,怀着和你一样心思的,没人能成功。在这位眼里,只有军人和普通百姓的区别,没有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咱们除了这身护士服,还有军装,你可别一时脑抽,想用什么手段成为团长夫人。别到时候反过来,被他搞得下不来台。我可不是吓唬你,都是有前车之鉴的。”
护士表情有些不自在:“护士长,我哪有你说的那种想法。”
护士长:“没有最好,就按照他说的,把纸给他贴到门上。”
护士刚贴好,师里的政委就来了,看着上面的字,师政委冷笑。
旁边的通讯员说:“政委,我敲门跟一团长说您来了。”
师政委:“不用!人家一团长不想被打扰,想早点养好伤,咱们怎么能耽误他!”
病房其实并不隔音,外面的对话,祁正听得一清二楚。他丝毫没有心理负担,悠然自得地躺在病床上,如果不是脑袋和胳膊上缠着绷带,光看他这副样子,还以为是来度假的。
师政委已经转身,朝走廊另外一边的齐志远的病房走去。
恰正好,许疏桐刚刚在齐志远所在的营的战士带领下,从楼梯上来。
“政委!”
顺着战士的目光看去,许疏桐看到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军人,瞬间陷入被祁正之前提醒过的被政委找谈话的恐惧中。
不需要任何酝酿,许疏桐立刻入戏。
“老公,你怎么了?你怎么受伤了!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该怎么办啊!”许疏桐的声音里,带着悲伤的哭腔,直接朝三零五病房跑去。
担心表情不到位,许疏桐还用手肘挡住大半张脸。
到病房门口,就看到有好几个人在病房里。看来,除了政委,还有其他观众。
许疏桐丝毫不怯,只是把脸稍微又捂得严实一些,进去后,直接趴在病房上,“老公,你为什么不能小心一点,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我考虑吧!刚结婚,你就让我守寡吗?”
说完,许疏桐继续嗷嗷哭。趴在病床上的她,脑子转得飞快,眼泪挤不出来,要不要用口水装一装?
呃……还是不要了,怪恶心的。
来之前,带块生姜或者辣椒就好了。
病床的被褥倒数有消毒酒精的味道,难闻,却不能催泪。
齐志远吓一跳,把手举起来,有些无措。
其他人,面面相觑。
一九八二年,社会青年大多数还非常内敛,更不用说军人们。
家属之间,在有外人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说“老公”“老婆”。齐营长的家属,就这么喊出来,可想而知,家属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转而,大家纷纷用羡慕和调笑的目光看着齐志远。
“齐营长,你这是什么样子,赶紧安慰一下你对象。”张政委说道。
齐营长嘴巴一张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趴在他病床上的,不是他家庞芳呀!刚才她进来的时候,用胳膊肘捂着眼睛,挡住大半张脸,但还是能看出,个子比庞芳高一点。
还有她的声音,明显和庞芳不一样。
再有,她露出来的后脑勺,也能看出区别。她的头发又浓又密又黑,庞芳就特别不满意自己的头发,之前还专门让人买何首乌来洗头。
这人是谁啊?
“你是不是搞错了?你对象是谁啊?”齐志远非常紧张。
趴着的许疏桐当然不知道问的人正是躺病床上的人,还以为是来探病的人,她抽抽搭搭地说:“老公还能搞错吗,我老公是齐营长。”
整个师,乃至整个军,行齐的营长,只有齐志远一位。
“不是……我没有……我……”齐志远吓得连连摆手,语无伦次。
这时,病房又走进来一个人,“打扰了,这是我老婆,我这就领回去。”
什么情况?这是祁正的声音,怎么会从后面传过来?许疏桐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眼眶连湿都没湿,猛地抬起头,转过脸。
真是祁正,他脑袋和胳膊缠着绷带。
那病床上的是谁?许疏桐又转过来看病床上的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受伤失血过多的原因,脸色惨白。
比头上缠着绷带的祁正,脸色要白得多。好像是吓的……
病房里,其他人,面面相觑。每个人脸上都写着大大的问号。
师政委也进来了。刚才,一个女孩哭着跑进齐营长的病房后,刚刚门上还贴“勿扰”的祁正,突然从病房里跑出来,越过他,跑进齐营长的病房。师政委在门口,已经听到祁正说的话。
“等等!你说是你老婆就是你老婆啊!万一你是人贩子呢。”师政委把祁正想拉许疏桐的手给拍掉,然后面对许疏桐,露出慈祥的笑容:“小姑娘,外面的人,险恶着呢。你要当心,别被那些看着人模狗样,其实心是黑的坏男人给骗了。”
许疏桐:……
其他人:!!!!
祁正:……!!!!
师政委继续说:“来,跟我说说,那个号称是你老公的人,是怎么介绍他自己的?他家里什么情况?他的职务是什么?”
到这份上,许疏桐如果还没意识到,她陷入一个大乌龙,那她就白活两辈子了。
“祁正,你滚出去,你在这里,小姑娘都不敢说话了!”师政委给祁正下命令。
祁正没动,他嬉皮笑脸说:“政委,瞧您说的,我祁正还需要坑蒙拐骗才能娶到媳妇吗?”
“你敢说你没骗?没骗的话,小姑娘怎么跑到齐志远的病房叫老公?”
祁正:……
师政委再次收起严厉的表情,对许疏桐微笑着说:“小姑娘,别害怕,跟我说实话,我替你做主。祁正是不是跟你说,他是营长?”
许疏桐想了想,也不算祁正亲口说的,是原主记忆中,他的前丈母娘炫耀的时候,总是说,她的女婿年纪轻轻就当了营长。难道,祁正不是营长?是连长?又或者……是排长?
现在的军人,穿的是65式军服,只能区分干部和战士。干部的军服,没有军衔,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级别。
许疏桐说:“我……反正叫他祁营长,他也没否认过。”
病床上的齐志远,目瞪口呆。天上飞来一口锅,砸到他头上,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
啊,不对,不是锅。是老婆!比锅还可怕,他可不敢跟一团长抢老婆。还有,这事可千万别传到庞芳那里,她可是个大醋缸。
其他人,已经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祁正,心里活动都非常丰富。
师政委继续问:“那你知道他家是什么情况吗?”
许疏桐摇头。
“他知道你家什么情况吗?”
许疏桐点头。
众人:卧槽!一团长还真是骗来的媳妇啊!不至于啊,他想娶媳妇,完全可以光明正大啊。不说别的,光是军医院的女护士和女医师,多少人想倒追,他都不给机会。不对,军医院里,可没长得这么漂亮的……
没想到,一团长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师政委扫了一眼其他人,继续问:“你是海州大学刚刚毕业的大学生?”
许疏桐点头。
其他人:卧槽!原来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怪不得一团长要靠骗。
祁正知道,政委是故意的,为的就是坐实他骗老婆的罪名。哎,他不就是贴了“勿扰”的字条吗,至于这样打击报复吗?
祁正终于逮着机会,用没受伤的手拉住许疏桐,往外跑,“政委,我一会再过来给你做检讨。”
把许疏桐带回他的病房,祁正说:“你先在这里呆着,我去处理一下。”
许疏桐求之不得,虽然刚才那样的环境,最尴尬的人是祁正,但是被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也有些不得劲儿。
祁正离开有半个小时的时间,这期间,许疏桐接待了好几个来访的女护士、女医师。
病房楼下,赵小强气得半死,对二团二营的战士跳脚道:“那是我们一团长家的嫂子!谁跟你们说是齐营长的家属了!我们嫂子,是大学生,还会很多本领,怎么就成了你们的嫂子啦!强盗!土匪!”
误会啊!乌龙啊!
之前是家属院开始传出来,齐营长娶了个又漂亮又有本事的媳妇。
现在是得到消息的男人们,回家后,跟家属们说,之前她们都搞错了,那个漂亮的姓许的大学生家属,不是齐志远营长家的,是一团团长的媳妇。
家属们目瞪口呆,怎么可能呢!小许亲口说的,她爱人是齐营长啊。
男人们有些一言难尽地告诉家属,因为一团长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没跟家属说清楚他的职务。
家属们纷纷替小许不值,同时谴责一团长——小许好可怜,一团长真是……肯定平时在家里啥话也不跟小许说。甚至可能不想跟小许长久过下去,所以才瞒着他是团长的事实,甚至连自己家是什么情况,也不跟小许说。过分了!
接下来的几天,许疏桐每天象征性地去医院“照顾”祁正,早上出门,晚上回来。饭盒每天都带着,不过里面只有她自己的中午饭。
护士看到一团长的家属,自己喝汤吃肉,完全不管团长,还跟来探病的师长、政委告状。哪有这样的家属,团长是救战友受伤,差点没命,结果他的家属,来医院不管不问,不给团长煲汤就算了,带吃的来,还自己吃。
师长和政委却说:“该!小许干得好!”
许疏桐每天来医院,为了的也是躲避热情的嫂子们。天天接待她们,听她们帮忙谴责祁正,她都没时间画衣服样稿了。
在医院,祁正的病房门口贴着“养伤中,勿扰”,平时很少人过来,除了医生定时来查房,护士定时来送药打针,其他人来了也只是在门口张望一下。许疏桐在病房里,有桌子有椅子,可以写写画画。要是有耳机听音乐,就完美了。
最主要的是,祁正还挺有自知之明,几天下来,都没打扰她,随便她干嘛。就是看她吃好吃的午饭,眼馋得多看几眼。
至于祁正的病号饭,就是医院里提供的。
住院的第五天,赵小强终于趁嫂子去外面透气时,带着饭盒出现。
赵小强说,师长和政委,给他们团的炊事班下了命令,谁也不许给团长开小灶做病号饭。这是惩罚!
没办法,赵小强只能去家属院找嫂子,让她们帮忙做点好吃的。结果呢,嫂子们猜到是给一团长的病号饭,纷纷拒绝。哼,欺负小许,才不给他做。就连邓嫂子,也拒绝。
绞尽脑汁后,赵小强终于想到办法。他去新开张的“飞燕食品店”蹲守了一会,然后找来个小孩,用几块猪肉脯做报酬,让小孩帮忙拿着饭盒去熟食。不用在方红嫂子姐妹俩跟前露脸,也避免被拒绝购买的情景。
赵小强看着团长吃得很香的样子,有些幽怨地说:“团长,您要是之前对嫂子好点,哪里至于连病号饭都吃不上。”
久违的美食,让祁正吃得有点撑,吃完后,他出去晃了晃。
首先,祁正来到院长办公室,往滨城那边打了个电话。其实这是祁正往滨城过的第二个电话,第一个是前几天,去家属院见过许疏桐,回来后又跟张政委聊完,然后去有电话的办公室打的。
打第二个电话,就是为了确认,苏莉莉在招待所的工作是否已经处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