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鸳鸯——咬春饼
时间:2021-06-22 09:57:26

  林疏月渐渐放松, 弯腰揉自己的脚踝。
  外面宾朋满座,车里一弯静宁,是两人少有的和谐时刻。
  时间差不多,发布会近尾声, 林疏月准备下车。魏驭城忽地睁开眼, “还过去被前男友使唤?”
  原来他看到了。
  对赵卿宇有怨气, 林疏月语气也不善,“他是你外甥,做长辈的多管教。”
  魏驭城笑,“管不住, 我又不是他干爹。”
  又来又来, 这个词是过不去了。
  林疏月瞪他一眼,然后下了车。
  没走几步, 畅姐给她发短信:“你腿疼啊,不早说, 赶紧回家休息,这边没啥事了。”
  这也太及时。
  林疏月意识到什么,转身回看, 魏驭城的车已不在原地。
  脚后跟磨破两层皮, 消毒的时候下不了手, 还是林余星给她抹的药。林疏月龇牙咧嘴, 眼泪都飙了出来,“这叫什么?钱难挣,高跟鞋难穿。”
  林余星专心上药,没接茬。后来林疏月换了身衣服出来,就看到他蹲在那儿,拿醋涂抹在高跟鞋内侧。
  “我上网查了,说这样能软化皮质,下一次穿就不会再磨脚了。”林余星举着两只鞋晃了晃,一脸认真。
  林疏月靠着门板,慢慢弯唇,忽然觉得哪哪儿都不疼了。
  吃完饭,手机提示新信息。夏初:看群里消息了没?
  林疏月:怎么了?
  夏初:章教授来明珠市了,昨天几个同学去看了他。他问起了你。
  林疏月陷入沉默,不知该怎么回消息。
  夏初:章教授当年那么那么器重你,你要不要见他一面?地址我都打听好了,下榻在明珠饭店。
  林疏月手指几次移动,最后打了两个字:算了。
  夏初又发来好多信息,林疏月看都没看完,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章天榆是林疏月整段求学之途的良师,他以深厚的知识储备和宽广的胸襟,育人教理,不吝点拨。大二那年,就带着林疏月跟项目,去刑侦部实习,去北京聆听讲座。林疏月的论文一向被他赞誉,每每谈及,章天榆总自豪有这么位学生。
  那时候,林疏月也觉得,自己会成为不负恩师所望的优秀心理师。
  后来,她的人生里,再谈不起理想。愧疚也好,逃避也罢,她不再活跃于昔日同窗中,也刻意疏远恩师。以往逢年过节的问候通通取消,再后来,手机号换了几次,就更联系不上了。
  章天榆起先还问问别的人,但学者心气高,久而久之也生了恼怒。只是偶尔提起,对林疏月是又爱又恨。
  往事再难回首,林疏月像一只缩壳的乌龟,只敢一个人细细回忆。
  回忆一旦冒头,往往意味着有事发生。
  这天上班,林疏月和畅姐一起做了新员工面试,并针对重要岗位的应试者做了MBTI测试。忙完过来自己这边近十一点,出电梯的时候,林疏月正低头看资料。蓦地听到一声醇厚嗓音:“林疏月。”
  林疏月怔住,抬起头,章天榆就站在面前。
  她站得笔直,下意识地低头:“章教授。”
  章教授也是不可置信,但很快镇定,并且皱着眉略显生气的语气:“你还认我这个老师啊。”
  一句话,林疏月已无地自容。
  她这才看到,与章天榆一起的,竟是魏驭城。
  魏驭城笑了笑,“章教授,这是?”
  章天榆没好气,“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学生。”
  林疏月头更低。
  “怎么,都不想请老师去你办公室歇歇脚了?”章天榆恨铁不成钢。
  林疏月这才反应,忙把路让出来,低低地喊了声:“……老师。”
  章天榆叹了口气,“算了,也不勉强。你自己看着办吧,若还记着我的好,就请老师吃个饭。我还在明珠市办事,后天早上的飞机回北京。”
  林疏月手指揪紧,不敢看恩师。
  “如果还记得我这老头儿的好,地址你问魏生要。”章天榆睨了魏驭城一眼,“好好当老板,多开导你员工。”
  魏驭城笑意更甚,边走边按电梯,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教训的是。”
  俩人走后,林疏月浑身发软,跟木偶似的站在原地。
  她一上午心神不宁,总往外头瞄。尤其听到电梯的提示响,心口更紧扎。百叶窗帘缝调宽,有人经过她便张望,这一天,都没等到魏驭城回办公室。
  快下班的时候忍不住,林疏月给周愫发微信:愫,李秘书出差了?
  周愫在忙,十分钟后才回:对啊,中午的航班飞深圳。
  林疏月这是拐着弯地打听。李斯文和魏驭城向来形影不离,李秘书出差,魏驭城肯定也不在明珠市。
  林疏月懊悔不已,犹豫不定的事情,到这一刻才骤然亮出清晰答案。
  自我较劲害死人!
  林疏月丧气极了,手机一盖,生自己的气。
  在办公室心不在焉地坐了好久,夜色披甲上阵时,她才恍恍惚惚地准备回家。拿包,关门,转身却看到右边行政部隐隐渗出光亮。
  林疏月心里咯噔一跳,那种不讲道理的直觉又来了。
  她快步往那边走,绕过屏风、几个工位,一眼就看到了目标。果然是魏驭城办公室的灯亮,他竟然没走!
  该怎么形容此刻心情?劫后余生,失而复得不为过。
  门没有关严,她先探头,然后一点点挤进半个身子,左右张望两圈也没找到人。最后,魏驭城的声音近乎是贴着她的背传来:“在这。”
  林疏月本能往后退,肩膀被扶住,魏驭城就站在她身后。只不过这一下退得急,脚刹住了,后脑勺仍撞上他胸口。
  砰砰响,特硬的一下。
  不夸张,林疏月疼得耳里嗡嗡响,捂着头蹲下。
  魏驭城也蹲下,皱眉问:“撞哪儿了?”
  最疼的两秒已经过了,但林疏月没起身,而是直直望着他,唇瓣微启,“挺严重的,脑震荡。”
  魏驭城一边流连她此刻的眼神,一边忍着笑问:“赔多少钱?”
  “章老师住哪里?”她语气干巴。
  “明珠饭店。”
  “哦。”林疏月欲言又止,慢慢低下头。
  魏驭城也低头,看了眼她的表情,故作正经的一语双关:“还有什么要我赔的?当场结清,过期不候。”
  他作势起身,衣摆迅速被扯住。
  林疏月仰起脸,眼里怯意明显,“你和我老师认识,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魏驭城没有马上回答。
  静默太久,鼓足的勇气又一点点散凌,林疏月刚要松手,就听他说:“我等了这么久,终于来找我了。”
  次日,明珠饭店。
  章天榆腰椎不好,严重的时候走路都不方便。明珠市秋季雨水绵长,林疏月没订太远的餐厅,就在他下榻的酒店。二楼的粤菜厅口味正宗,也符合老人家清淡的饮食习惯。
  林疏月一语不吭地给他布菜,谨小慎微,过分紧张。章天榆本来有点摆脸色,可一看她这样,无奈叹气,“坐吧,自己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老虎。”
  一旁的魏驭城笑道:“您得多笑,这么多年不见,别又把人吓跑了。”
  章天榆冷哼,“腿长她自个儿身上,爱跑不跑。”
  魏驭城转过头,轻声问:“还跑吗?”
  这话术其实是给两人找台阶,但林疏月总觉得他是话里有话。
  林疏月点了点头。
  章教授气的,“还跑?”
  她又猛地摇头,“不跑了。”
  章天榆消气大半,终是关心爱徒,“还在这个行业吗?”
  “在。”
  章天榆神色眼见着回温,瞥了眼魏驭城,“你也不跟我说。”
  魏驭城直呼冤枉,“我也不知道她就是您学生啊。”
  听不懂两人的哑谜,林疏月眼神疑虑,看向他。
  “但您放心,人在我这儿,我一定帮您看牢了。”魏驭城起身倒酒,桌上还有一瓶没开的五粮液。
  “行吧,”章天榆虽有惋惜,他当初一心栽培林疏月往心理研究方向发展,如今虽差之千里,但她至少还没放弃这个专业,“汇中也是大集团,多行实践,对你有益。”
  林疏月觉得他应该是误会了,但一想到解释起来更复杂,便把话咽了回去。
  章天榆有点酒量,闲暇之余也好这口,难得高兴,“小月是能喝一点的,给她倒个杯底的量。”
  林疏月也高兴,爽快伸出杯子,“行,陪老师。”
  魏驭城却没顺意,左手掐着酒瓶子,不疾不徐道:“她明儿还要上班,不要误事,章老,我陪您喝个痛快。”
  林疏月撑着脑袋不满,“你明天也要上班啊。”
  “我是老板。”魏驭城淡声。
  林疏月举手做投降状,服气。
  章天榆可能也看不上她那点酒量,立刻赞同。就这样,一老一少举杯畅饮,恣意闲谈。国事军事天文地理,就没有魏驭城接不上的话。
  林疏月一直在留意。
  酒是一杯接一杯,魏驭城脱了西装,径直丢到她腿上。林疏月今天穿的裙子,虽有打底裤,但秋夜寒凉,他看在眼里。
  也是这时林疏月才发现,魏驭城喝酒那叫一个爽快实诚。并且不像有些男人,喝酒话多,忘乎所以。他很有分寸,总是仔细聆听,恰到好处地接应,涵养与体面不减。
  章天榆尽兴之时,还哼唱了一段黄梅戏,长叹短调,宝刀未老。唱完了,又要倒酒。林疏月忍不住出声:“老师,您喝得已经很多了。”
  “不多不多,这哪儿叫多。”章教授借酒还童,直摆手。
  酒瓶刚倾,就被一只手堵住瓶口。魏驭城说:“章老,听您学生的话。”
  章天榆虽不肯,但还是克制了许多。到后边,就变成魏驭城陪酒,林疏月偷偷计量,两瓶五粮液,他得喝三分之二。
  多是多,但人很清醒。知道章天榆明早的飞机,八点半前便把人送回房间。走时,章天榆望着林疏月重叹一口气,“你啊你,既是我最放心的学生,也是我最担心的一个。”
  魏驭城笑了笑,似作保证:“我看着,她以后跑不掉了。”
  与章老道别,又只剩他们二人。
  其实吃饭的时候林疏月就在想,魏驭城喝了酒,该怎么回家。后来又想,他应该安排了司机来接。
  可直到出电梯,步入酒店大堂,也没听到他给司机打电话。钥匙捏在魏驭城手心,随着动作轻轻碰响。
  林疏月忍不住了,“你自己开车?”
  “我喝了酒。”
  总算还知道。林疏月问:“你司机来接了吗?”
  魏驭城睨她一眼,“来了。”
  林疏月意外,下意识地看外头,“嗯?在外面吗?”
  他目光不移,一直看着。
  林疏月忽然反应,指了指自己,“我?”
  下一秒,钥匙已塞进她手中,魏驭城迈步向前,“你。”
  “不是,我不会开!”
  “你有驾照。”
  “有是有,但我真没摸过车。”
  林疏月急着追上去。男人腿长,又故意走快。她像一只蹦蹦跳的兔子围在他身边。门侍已经车停在门口,魏驭城置若罔闻,拉开副驾径直坐了上去。车门“砰”的一关,是铁了心。
  后方还有来车,等久了,忍不住轻声鸣笛催促。
  林疏月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坐上驾驶位。
  “档在这儿,往下拨。”魏驭城甚至都没睁眼,酒劲上了头,轻言淡语:“踩油门。”
  摸着方向盘,林疏月豁出去了,结果第一脚油门踩重,车疯狂前倾,她又赶紧刹车到底。这一颠簸,颠得魏驭城睁开眼。
  他皱眉说:“待会我吐一车,你收拾。”
  林疏月扬着下巴,“闭嘴,对你司机好一点。”
  魏驭城忽地一笑,“也是,一车两命。”
  林疏月不跟他嘴炮,她是个做事非常投入的人,读书时就这性子,要么不做,要做就往好了做。魏驭城的这辆顶配奔驰好开,夜深,道路上的车也少。
  起先她还开得慢,后来并入明珠路,宽敞到能阅兵的八车道开起来不要太爽。魏驭城轻睨打量,她是沉浸的,隐隐兴奋的,放松的。
  “开点窗,更有感觉。”
  “不用了。”林疏月说:“你喝了酒不能吹风。”
  魏驭城笑,“关心我了。”
  林疏月手心冒汗,直接把车窗全部降下,反驳得明明白白。
  魏驭城懒着声儿,“没良心。”
  后来他也不说话了,歪在座位上,难得没坐相。长腿曲着,衬衣贴着腹,不见一分赘肉。他应该是睡着了,开到明珠苑一个半小时,动也不动。
  林疏月停好车,话到嘴边了,可一转头看见他沉睡的侧脸,又维持住了沉默。
  钟衍似乎说过,魏驭城睡眠不好。
  林疏月下意识地去看他的头发,浓且密,魏驭城多大了?35?还真没脱发烦恼。林疏月被自己逗笑,想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五分钟后,魏驭城自己醒了。朦胧着视线,染了酒精,眼睛都不似平日漆黑,呈现淡淡烟灰色。他哑着嗓子,“我不太舒服。”
  林疏月轻哼,“我以为你有多能喝。”
  魏驭城嗯了声,“我装的。”
  男人一旦诚实,会显得可爱许多。林疏月无奈叹气,先下车,再绕去副驾开门,“你家那大门我停不进去,车就放这了。你搭着我点,我扶你进去。”
  魏驭城很配合。
  车门一关,林疏月就后悔了。低估他的重量,他这哪叫“搭着点”,简直是整个往她身上挂。林疏月吃力,“你能不能自己站直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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