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卿宇没料到,向来温柔大度的伴侣,能说出这样的话。他迟钝两秒,反应过来,“你从没有爱过我。”
“这个时候再谈这个字,你不觉得可耻?”林疏月亦不正面回答,手起刀落,干干脆脆地通知他:“不用再来了,你的东西我烧了。”
其实也没贵重东西,甚至连衣物都没有。
赵卿宇追得久,在一起的日子却短。林疏月从不否认自己的“薄”情,但在一起时,灵魂是投入且诚实的。感情淡了,分手也得体体面面。而不是以背叛,以隐瞒,以种种私心与大倒苦水的理由。
林疏月花了一小时,将赵卿宇送她的东西打包封条。
限量版手办,花了两千个游戏币只因她多看了一眼,赵卿宇便非要抓到的娃娃,两人的拍立得合照,一个不留。林疏月拍拍手上的灰,本以为是场坚强的落幕,但一转头,就被矮柜上两人的合影击中。
赵卿宇一身白衬衫,眉眼温柔清隽。
眼睛不撒谎,那时的彼此,爱意沸声震地。
林疏月猛吸气,把相框往袋里一丢,掌心狠狠压上去。
许久沉默,直到 “咔哒”一声轻响,卧室门开了条缝。
“姐。”林余星小声,伸过手,递来一只打火机。
林疏月愣了下,然后笑起来。这一笑,心头阴云随之弥散。她轻轻碰了碰弟弟的手背,认真想了想,“火灾隐患,不值当。”
第二天,林疏月把这大包东西都捐给了贫困山区。
走出邮局的那一刻,她抬头看了看半隐半藏的太阳,在刺目的光线里闭了闭眼。至此,和赵卿宇的感情算是彻底划上句号。
分手的事很快被夏初知道。夏初是个朝天椒脾性,气得一巴掌拍向桌面,“他还是人吗?!”
咖啡厅里旁人侧目,林疏月赶忙拉她,“小点声儿,别人以为我俩干架。”
夏初说:“我能抽死他信不信。”
“抽,你抽。”林疏月皱眉,“把人抽死了你不用坐牢?”
“你就是这么理智。”夏初不解气道:“就该去他公司闹!什么极品渣男!”
林疏月良久没吱声。
夏初觉得她胆怯,撑腰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林疏月很低的一声:“我心快痛死了。”
夏初偃旗息鼓。摊上这种事,什么理智不理智的。被喂屎,臭了一身,难不成真还出去大肆宣扬。
“翻篇了。”林疏月深吸一口气,“你这暴脾气也收收。”
感情没了,钱还是得挣。钟衍那没耽误太久,很快恢复辅导。
钟衍瞅她半天,想问也不好问,于是凶巴巴地提高存在感,“你请这么多天假。”
林疏月瞥他一眼,“你跟你女朋友分手,也得花时间善后吧。我三天,你呢,当时花了几天?”
钟衍登时结巴,“我,我,不是,你咒我?”
林疏月偏头笑了笑,眼睛还配合地眨了眨,讳莫如深道:“懂了。”
“你懂什么了你。”钟衍气急败坏,“你以为我没谈过女朋友是吧?我谈过的。”
“哦。”
“……”钟衍哑口。
林疏月收起玩笑,神色淡,“总比我这种,所遇非人好。”
这话有点自戳伤疤,钟衍也算知情人,四舍五入也就是当场抓奸。他早想说了:“这种渣男不早点分,还留着过清明?”
林疏月听笑了,真心实意的。
“谢了。”她说:“我不会再请假了。”
钟衍极度不适应这种被人感谢的氛围,他心里暗升怪异,还藏不住一丝丝被需要的小满足,可又不想被她看出端倪。于是恢复往日那幅厌世脸,脖子一歪,要理不理。
相安无事,很长一段时间安静。
“你真没交过女朋友?”林疏月忽问。
钟衍身体一弹,好大反应,这突然袭击,他耳根子都染了层纯情的红。
林疏月挑挑眉,不说话。
钟衍不以为意,“你以为我是魏驭城。”
林疏月神色跳了跳,目光下意识地离开钟衍的眼睛。
这会子的安静,倒是真正灼烧空气了。林疏月顺着话,平静道:“我以为你家长辈早就成家了。”
钟衍嗤之以鼻,“想当我舅妈的人确实很多。但我舅这人,反正我是没见他带过女人回家。”
林疏月眉心蹙着又松开,然后嘴角勾出个不屑的笑。
带不带人回家,好像和这人的风流没有因果关联。
毕竟,她也算是当事人。
以她稀薄隐约的记忆,魏驭城绝不是什么情场新手。一夜而已,能刻印,能入魂,能在她抽身万重山后,七百多个日夜消散中,极少极少时候回忆想过去的时候,依然能在他身上联想起世间无数旖旎之词。
思绪由点带面,刚要发散,林疏月手机响。
她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大变。
电话是派出所打来的,赵卿宇报的警。
原来昨儿回去后,夏初越想越替她不值,今天一大早就去公司堵人,把赵卿宇当街骂了个狗血淋头。上班高峰期,那么多人看着,赵卿宇脸都绿了。
他也是做得出,报了警,指控夏初诽谤、扰乱治安。夏初气炸了,在派出所冲上去想掐死他,赵卿宇指着她:“再加一条人身攻击!”
林疏月急着走,被钟衍一把拉住,“你去有什么用?你等着,我能想办法。”
钟衍桀骜,说话做事没得章法,林疏月压根不信。
“你什么眼神。”钟衍不耐烦,“待着!”说完,他把人往外一推,“砰”的一声关紧了门。
林疏月无语,就知道不靠谱。
夏初这事不好办,毕竟理亏在先。她太了解赵卿宇,之前没少遭夏初白眼和不满,这是憋着恼火,一股全发泄了。
林疏月心乱,以至于魏驭城站在面前了,才发现。
她闷着头走,越来越近,魏驭城也不避让,堵着正面,等着人往胸口撞。
林疏月猛地一顿,没撞成。但距离之近,心跳仿佛交织于一起。
她往后退一大步,觉着不够,又挪了一小步。
就是这个动作,惹着了魏驭城。
林疏月站得直,神色间的焦虑显而易见。所以在对视魏驭城的时候,目光里的不耐和似有似无的嫌弃来不及收拢。
魏驭城没有让开的意思。
黑衬衫不压他半分个头,立领之上,喉结敞露,连着下颌的线条极其优越。
魏驭城看着她,就这么看着。
林疏月当仁不让,在他面前从不露怯。
这氛围感,有点较真和拉锯的意思了。林疏月还算理智,知道眼下自己是劣势一方,夏初那边耗不起。她缓了态度,先行低头,温软乖巧地叫了声:“魏先生。”
魏驭城冒出的第一个念头,终于不是叫什么魏舅舅了。
他当然不是着美色之道而误国的昏庸之辈,也看穿对方的狡黠伎俩——毕竟上过这姑娘的当。
魏驭城的目光越发施压。
林疏月眉心蹙动,是真急了。
魏驭城平平静静的两个字:“求他?”
静了几秒,林疏月忽然反应过来。这事要想解决,可能最后真的得求赵卿宇高抬贵手。两人已经彻底闹掰,林疏月不想低这个头。
权衡利弊,在魏驭城和赵卿宇之间,她没有半点犹豫。轻声说:“求你。”
魏驭城四平八稳,“你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样子。”
林疏月本能反问:“你想我怎么求?”
魏驭城说:“你也不是没求过。”
林疏月愣了下。
愣得对视的目光定在他视野里,被记忆,被过去,被言不由衷悄无声息地缠紧。
这是只属于他们俩的缄默无语。
两年前的波士顿,荼蘼深宵,雨化春水。一眼天雷勾地火,一夜荒唐沦陷,一瞬也曾想过一生一世一双人。
魏驭城是绝对主导者,在她身上浓烈且浪漫地运作。至少那一夜,男人酒气财色,征服了她的七情六欲。
魏驭城用自己的方式,稳妥坚决地闯进禁地。
如此欲望深似海的沉沦之夜,一个女人,还能怎么求这个男人?
林疏月面颊忍不住发烫。
魏驭城看到她渐红的脸,倒也没有过分为难。他背过身,淡声:
“这才是求我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说话绿里绿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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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烈焰
林疏月站在原地分了会神,魏驭城这话让人似懂非懂。他上楼去书房,消失没多久,林疏月就接到了电话。
赵卿宇撤诉,夏初没事了。
林疏月怔然,抬头看向二楼转角处。魏驭城的身影早已不见,却留下了一诺千金。
楼上,魏驭城在书房还没坐热,钟衍便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他举着还发烫的手机,激动问:“舅,你跟她说了吗?”
皮椅轻旋一道弧,魏驭城看都没看他一眼。
“我跟晓峰说了好久,他才肯去求他爸帮忙。这货非跟我在电话里扯谈。”钟衍的情绪突突,一会自豪一会嫌弃。可魏驭城要理不理的样子,看着有点发慌。
钟衍以为是烦到他了,语气低了两分,解释说:“我看到你的车回来,想着方便,才发信息给你的。”——编了条很短的信息,让魏驭城待会进屋告诉一下林疏月,事情解决了,可别出去跟渣男面碰面。
魏驭城平静说:“嗯,出去吧。”
钟衍指了指外头,“这地方不好打车,我开车带她去派出所。”
“站住。”魏驭城施压的语气,“我说过,你不许再开车。”
钟衍犯了太多事,欠揍欠教训,有次跟狐朋狗友去山顶飙车,过弯时摔下了车,后脑勺缝了六针,血渍呼啦地糊了一脸。魏驭城赶来医院,第一件事就是撕了他的驾驶本。
关键时候,钟衍是不敢顶嘴的。稍微冷静了些,也觉得自己好像热情过了头。
不送就不送呗,他挠挠眉毛,单手插袋吊儿郎当刚要离开。
魏驭城起身,“我开。”
走到门口,对还在原地发愣的钟衍抬了下手,声音依旧平静:
“一起。”
魏驭城的心思,铺垫得滴水不漏。都在车上了,钟衍还搞不清舅舅的弯弯绕绕。他想自炫,但又觉得有点儿肤浅,林疏月坐后座,好像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钟衍憋得慌,暗示道:“你都不说话的吗?”
林疏月看了他一眼,也没明白。要道谢似乎也是向魏驭城。
钟衍这一拳头打在棉花里,太不痛快。头一歪,闷着气。
到派出所,林疏月匆匆下车。跑了一半又折回来,钟衍稍打精神,挺直腰杆,准备说“不用谢”。
“谢谢。”林疏月微弯腰,却是朝着魏驭城。
魏驭城伸手摸烟,抖出一根夹在指间。他没回答,只看着她。
林疏月走了。
副驾的钟衍缓过神,气愤暴躁地嚷了句:“我帮了这么大个忙,她为什么不对我说谢谢!”
魏驭城把烟放回盒里,往储物格一扔,颇有长辈气质地提醒三个字:“对女人客气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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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坐在接待室的长椅上,一脸烦闷。见着林疏月后,像受委屈的小孩儿。
林疏月吓了半条命,也想发脾气。可一见她这模样,心里又泛起点点酸苦。她展了个笑,“下回别单独行动,这不,受欺负了。”
夏初吸了吸鼻子,“那可别。留一个,至少你还能捞我出去。”
林疏月走去和她并排坐着。
夏初问:“姓赵的怎么突然和解了?”
“找人帮忙。”
说完,办手续的两位民警走进来,夏初去签字。其中一个年轻点儿的突然对林疏月笑了下,“向阿衍问个好。”
林疏月皱了皱眉,随即就什么都明白了。
事情解决,夏初又活跃起来。大概是赵卿宇这种渣法让她叹为观止,连骂都懒得骂。只不停打听:“欸,你找谁帮的忙呐,这办事效率也太绝了。”
走出派出所,林疏月就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车窗降下,魏驭城的侧颜无遮无拦。
林疏月让夏初待原地,一个人走过去。心里有困顿,也不是喜欢藏事的性格,所以直接问出了口:“没看出来,当舅舅的喜欢抢外甥功劳。”
魏驭城眉间神色平顺,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我也从没说是我。”
也是,从始至终,主动道谢的,心存感激的,一直是她自己。这么一想,倒成自己的错。
被魏驭城的视线追太紧,林疏月下意识地别过头。不想被他占上风,于是反问:“既然想‘好心’当司机,何必还要拉上钟衍一起。”
这会子的安静持续久。
就在林疏月以为他是心愧无话可说时,魏驭城说:“是怕你不肯上我的车。”
魏驭城倒也没俗套地继续送人回家,见她平安出来,事情就算解决。
人走后,夏初悠哉哉跟上,挑眉说:“还发呆啊。”
林疏月神色敛不拢,轻易看出异样。
夏初了然,“他帮的吧。”
“不是。”
“是不是也不重要。”夏初努努嘴,“上次你说他是家属,才没这么简单。”
林疏月没搭这茬,有几分逃避的意味。
这可让夏初来了劲儿,往后一段时间,都有的没的围着打听。林疏月真拿她没辙,吃的贿赂堵不住小夏同学的嘴,嫌烦怒骂反倒换来她一张明艳笑脸,小夏天没心没肺脸皮可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