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可汗称病,此次进京朝圣由小可汗巴尔尤京带领,这是韶卓第一次见到草原人,只见为首的那个瞧上去不过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
“巴尔尤京,参见圣上。”
“据说这位并不是大可汗的亲生儿子,而是侄子。”韶卓同段闻林和林淮云坐在一处,段闻林是出了名的百事通和大嘴巴,他正和韶卓和林淮云悄悄说道。
“那大可汗的亲儿子呢?”韶卓有些好奇的问道。
“不知道,听说很小就夭折了,同年,可敦也去世了,大可汗为此还病过一阵,后再无所出。”
“这倒奇了,没想到大可汗竟还是个痴情之人。”
“咳……”
几人的说话声音很小,却也不敢太过分,很快便停止了讨论。
而那边,巴尔部落的人已经结束了朝圣,入了坐。
贺谦也坐到了韶卓的对面。
韶卓看他的时候有种莫名的心虚,从刚刚段长舟的表情看,他似乎并不知晓“有疾”之事,贺谦顾及她的面子,守口如瓶。
韶卓心中有事,垂下眼,抿了一口酒。
贺谦看见了,眉头微微蹙起,他记得,太医分明说过他不宜饮酒。
此时,鼓声起,宫女们开始上宴,主菜是巴尔部落带来的羊,整只烤熟,送到众人面前。
大周还无吃烤全羊的习惯,尤其是很多文官,对这种“野蛮”的吃法都不屑一顾。
草原部落有些嘲讽般的笑了笑。
韶卓倒是自在,拿起一旁的匕首就开始划拉,没几下就把羊分解的骨是骨,肉是肉的,然后就享用了起来。
“初然倒是会享受。”圣人调侃一般的说道。
韶卓大方的站起:“草原的羊是最肥美,圣上,您也尝尝。”说罢,还当众切了一块,夸赞:“嗯,听闻巴尔部落今年饥荒,没想到进贡来的肥羊依然美味,到底是牧业民族。”
巴尔小可汗的脸色瞬间就有些不好看了:“草原饥荒是事实,但对客人,我们草原一向大方。”
“那是自然,自然,毕竟朝圣这样的大事,相信巴尔部落也是拿出了诚意的。”
一番对话,大周的脸面上不仅添了光,还试探了草原问大周要粮一事,圣人龙心大悦,在场聪明些的官员,都称赞般的看了眼韶卓。
宴毕,蹴鞠赛开始了。
韶卓不擅长近身蹴鞠,这样的事她没上场,段闻林和林淮云这一场倒是代表大周出马,很快,赛场上的阵仗已经越来越热闹了。
鼓声阵阵,所有的官员都挪到了凭栏外入座观赛,太子带队的大周队伍,也很快就赢下了第一局。
圣人大笑,众官员也十分得意。
韶卓仔细观战,没注意到贺谦偶尔投来的目光,贺意满趁着皇后不注意,终于找了一个间隙,偷偷溜了过来。
“初然……”
韶卓猛地回头,就看见贺意满微红的眼眶。
“三公主。”
“我,我听母后说你病了,你好些了吗……”
韶卓内心十分愧疚自责,可事到如今,她却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实不相瞒,微臣的确有疾。”
三公主的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了:“可是会好的,对不对?”
韶卓一句话卡在喉咙,要她撒谎去伤人,真的太难了。
“意满!”
还好元皇后及时出现,颇带威严的声音将贺意满吓了一跳,回头就瞧见了皇后已不大高兴的脸。
韶卓丝毫没放在心上,立马避嫌般的退后了几步,贺意满这几日和皇后闹脾气,见韶卓走后,越加委屈和伤心,竟是连蹴鞠也不看,转头便走了。
皇后叹了口气,身边的姑姑上前安慰:“娘娘,公主只是任性了些。”
“都这般大了,还这么骄纵,你去和小少君说一声,就说本宫结束后在凤鸾殿等他。”
“是。”
韶卓丝毫不意外,甚至皇后要跟她说什么她都能猜的八九不离十,随口应了一声后,便继续专心看蹴鞠了。
方才那一幕,贺谦站在不远处,将所有情形全部收入眼底。
尤其是看到皇后的脸色后,贺谦眸底连带着也暗了暗。
一个小插曲,那边草原部落赢下了第二局。
官员们纷纷叹息,若是这局赢了,便不必进行第三场了,现下,第三场成了两边取胜的关键。
太子原本以为第二局取胜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竟输了,脸色霎时也有些不好看,最关键的是,他发现巴尔部落的人第一局竟然在偷偷隐藏实力。
掉以轻心了。
果然,第三局一开场,赛事就格外的激烈,圣人看得着急,竟从凳子上站了起来。连带着文武百官们也不敢坐,纷纷都站起来观赛。
太子是个急性子,若是事态超出了自己的心理预期,那犯的错也会越来越多,好几个球,连韶卓不擅长蹴鞠的人也瞧出来是不该输的。
赛势一下就颠倒了,巴尔部落乘胜追击,没几下,就彻底赢了这场蹴鞠比赛。
这下,圣人的脸色便有些不好看了。
太子掀下面具,那边巴尔尤京也同样摘下面具,他语气带着骄傲:“大周太子常年不上场实战了,体力弱些倒也正常,我们这些草原的牧民,已经习惯了!”
贺泽的脸色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但身为太子,却也不能是逞口舌之快,他自然颇觉丢人,却好歹还是维持住了风度。
下一场,是马球。
草原人擅长骑射,而大周骑射最好的,便是昭王。
贺谦上场,是早就毋容置疑的事实。
“一群人打没意思,不如,大周派两个人,我们也派两个人,一局定胜负,如何?”
贺谦此刻已经上了马,面无表情的看着巴尔尤京。
“什么事都让你们说了算,凭什么?”段闻林也在马上,他方才输了蹴鞠,此刻正等着通过马球来挽回面子呢。
“怎么,不敢吗?”草原出言一直挑衅,贺谦抬了抬手,示意段闻林不必再争。
“依你。”贺谦应了。
“痛快!咱们速战速决!”
韶卓此时笑了,骑着马儿上前,到了贺谦身边:“小可汗说笑了,咱们今日是友谊赛,谈不上战不战的,我们中原好客,一般呢也会在谦让一下客人,这是大周的礼仪。”
巴尔尤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韶卓觉得他肯定在记自己的样貌,不过他也不怕。
“殿下,让我跟你一起吧。”韶卓小声和贺谦说道,还偷偷朝他笑了笑。
贺谦看着他的眼睛,片刻,点了点头:“好。”
韶卓见他应了,又笑了:“放心,我不会给你丢人的!”
贺谦眼底闪过一丝笑,没有说话。
锣鼓声响起,比赛开始了。
“驾!”
两边的马同时,都冲了出去。
圣人又从凭栏上站了起来:“是砚知和初然吗?”
“回圣上,是五殿下和小少君呢。”
“好,好,这俩孩子都不错的,朕要仔细看看。”
皇后见状,抿了抿唇。
打马球,又叫“击鞠”,比蹴鞠而言区别就是要骑在马上,通过马球杆击球入门。韶卓守贺谦攻,两人配合的极好。
韶卓也是第一次见贺谦认真起来的模样,原来,以前在国子院那些跑马场上的样子,对他而言可能只是去玩玩。
而此刻的他,犹如星辰中最璀璨的那一颗心,也成了场上最耀眼的一道风景。
“殿下好厉害!”
“小少君也很不错啊!”
两人虽未提前商量,却配合的极有默契,随着锣鼓声第一声响,大周,进球了。
“好!”
观赛席上爆发出了喝彩声,圣人的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
韶卓和贺谦对视了一眼,韶卓很高兴,两眼不自觉的又弯了起来,还闪着细碎的光芒。
“殿下,你真厉害。”
这句夸赞,是她发自内心的。
贺谦看着那像小月牙一样的眼,唇角扬起,很快又刻意压了下去。
第22章
开了一个好头,后面的事便顺利的很多,韶卓和贺谦配合的越来越有默契,很快又接连进了两个球。
段闻林兴奋的挥舞了一下手臂。
巴尔部落的人渐渐开始急了,他们看出来韶卓的骑术比昭王的差一些,便准备先将韶卓给拉下来。
原本是文球,却瞬间变了赛势,草原那边的人来势汹汹,除了巴尔尤京和贺谦在周旋,另一人便冲着韶卓而去,一场武球变得在所难免。
韶卓从马背上俯下来,硬碰硬肯定是不行的,只能尽可能的拖延时间。
贺谦也注意到了,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不再浪费时间,瞬间夹紧了马匹,缰绳一拽,跃了起来。
最后一球,进了。
“赢了!”
赛席上的官员们有的兴奋的叫了出来!
而追着韶卓那人心中不甘,分明已经敲了赛事结束的锣鼓,却仍然气势汹汹。
“我说大哥,赛事已经结束了。”韶卓无奈。
那草原人脾气爆,听不进去,贺谦的脸色沉了下来。
“驾!”
只见贺谦骑着马,很快就冲到了那草原人面前,生生将那人的马匹拦下,草原人被他的举动一惊,马蹄高高扬起,差点被甩了下去。
“结束了,你追着我们的人不放 ,是想挑衅吗?”
贺谦声音向来不怒自威,那人终于冷静了一下,行了个礼,表示了歉意。
贺谦回头去看韶卓:“没事吧。”
韶卓心还在噗通噗通的跳,方才真的惊险,不过好在有贺谦。
“没事的。”
大周赢了马球,草原赢了蹴鞠,倒也不算谁比谁更厉害,这赛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接下来,又是各入各席,把酒言欢。
韶卓从马球场上下来,第一件事便是去换衣裳。
段长舟此时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看着韶卓的背影,方才马球场上的所有事,也同样都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阿元。”
韶卓到了换衣间,却没看见阿元的身影。
“这丫头,跑哪去了。”
韶卓嘴上念叨着,却没放在心上,她独自一人换好衣,准备再行返席。
“啧。”韶卓眉头皱了起来。
癸水一向不赶时候,怎得这时偏偏来了。
她蹙起眉头,正巧阿元这时候赶了过来,“阿郎。”
瞧见这一幕,主仆两人立马绷紧了神经,“阿郎稍等。”
韶卓的癸水一向不怎么准时,阿元倒也细心,快到日子的时候就会提前准备,今日就派上了用场。
“好了。”
韶卓换好后,松了口气。
“那这些衣服……”
“你悄悄的处理掉,注意千万别引起人的注意。”
“阿郎放心,我这就去。”
韶卓还得返回宴席,便和阿元分开了。
那边,阿元找了个旧包袱包了起来,准备扔掉。
她走出换衣间不久,便被人叫住了。
叫她的人是京兆府的侍卫,因韶卓也在京兆府,故也是见过面的。
“你这是打算去哪?”
阿元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都是一些旧衣服,准备扔掉的。”
“这怎么会有旧衣服?”
“我家阿郎喜洁,在换衣室发现的,也不知哪位贵人不要的,放在那里碍眼,便叫我扔掉了。”
“哦,这样,那你慢些。”
阿元点头,和那侍卫话别后,便加快了脚步。
韶卓回到了宴席之上,圣人见了,很是高兴,“初然和砚知今日表现不错,去,把国库里那对上好的玉石拿过来。”
圣人身边的李公公满脸堆笑:“奴才这就去。”
没一会儿,一对天然无雕琢的玉石便被端来了,这玉一看便不是凡品,即使没有日光的情况下依然熠熠生辉,泛着晶润的光泽,尚未打磨便是如此,若是请上好的艺人雕琢,当是价值连城。
“这是西域使臣进贡来的,朕一直都没想好雕琢什么,正好一对,今日,便分别赐给你们,想刻什么便刻什么,不辜负就是。”
韶卓和贺谦连忙起身,上前谢恩:“谢圣上!”
满座都向他们投去了羡慕的目光,只是皇后和太子的脸色,倒不是那般的好看。
韶卓起身的时候,突然察觉到小腹一阵绞痛,微微的蹙了蹙眉头,她连忙低头,接赏的时候露出这样的神色,会被说成大不敬的。
只能忍着。
只是圣人虽没瞧见,贺谦却瞧见了。
他稍一留意,便发现身旁人的不对劲之处,额角似乎还有些汗意。
他受伤了?
贺谦周身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两人接了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韶卓内心一阵哀嚎。
大姨妈毁我。
宫女再次上来斟酒,她是打算一口不沾了,可这回,她神奇的发现,杯中的酒不再是酒,而是变成了酪浆。
韶卓惊讶的偷偷看了看邻座,别人的并没有变。
那个斟酒的宫女,也很快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韶卓抬头,看见贺谦若无其事的端着酒杯,并无任何多余的表情。
韶卓想不通,但也接受了这份好意,酪浆还是温热的,至少能让她舒服些。
虽然,她现在最想的就是快点结束这场宫宴。
好不容易,终于熬到了结束。
韶卓立马起身朝外走,刚下了楼阁,就被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