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卖得好,钱掌柜是又喜又忧。钱掌柜怕东家知道这事后再查账,特意给络子和结子记在了账本上,不过数量跟实际是有差距的,倒是一点没耽误他捞油水。
宝月跟钱掌柜也算是熟人了,给孩子买布料,自然得找钱掌柜了。
钱掌柜为了卖宝月一个好,也给了他能给的最大优惠了。宝月在布庄里挑了一些质量好的棉布给孩子做小衣服,棉布柔和贴身,吸湿透气,十分适合做贴身衣服。
宝月估摸着,肚里的孩子大概得在春夏之交出生,那时候是一天比一天热,穿棉布做的小衣服正好,清清爽爽的,省得热出疹子。
宝月又去看了眼缎子。缎子光亮平滑,摸着就让人舒服,宝月狠了狠心,又买了不少缎子,打算给孩子做被面和冬天的小衣服。
棉花还没到季节,现在买有些贵,宝月打算新棉下来的时候再买,不仅能便宜一些,新棉做的被子和衣服也更暖和。
就只买了这两样布料,就已经把宝月这几个月打络子赚的钱全花光了。宝月现在是无比清晰地意识到穷人和富人之间巨大的差距了。
富人们的日常穿着,穷人得节衣缩食好几年才能买得起。
虽然花了不少钱,但是宝月一想到自家的孩子能穿得舒服,睡得舒服,好像也就没那么心疼钱了。
这人啊,一旦要当爹当娘了,想法就变了。宝月以前只想小富即安,赚钱买点地,时常吃点肉就挺知足了。但有了孩子后,宝月就想让孩子吃得好、穿得好,还想让孩子上学堂,过好日子。
当爹娘的,自己穿啥吃啥不重要,就是想给孩子最好的。
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啊,宝月时常在家打打络子,就想起娘家的日子。
宝月想起家里欠饥荒时,爹娘舍不得吃舍不得喝的,只有鸡蛋不小心磕碎了的时候,家里才能吃一回鸡蛋。那时娘亲把鸡蛋做成鸡蛋糕,鸡蛋糕里总是会放很多水,就是为了蒸出更多的鸡蛋糕。
放了那么多水的鸡蛋糕都有些不成形了,更别提滑嫩可口了。但那水了吧唧的鸡蛋糕却让他们姐弟几人那时候能吃到最香的东西,而且爹娘从来都不吃。
那时候太馋了,也太小了,爹娘说不爱吃就信了,只顾着自己吃了,都没抬头看一眼一直咽口水的爹娘,更没想到给爹娘吃一勺。一想到这些事,宝月的眼泪就控制不住了。
宝月现在是真的体会到远嫁女的心情了。无论多大岁数了,无论嫁没嫁人,在自己最脆弱的时刻,第一时间想起来的永远是亲爹和亲娘。
宝月有些后悔了,当时就应该任性一些,让姥爷帮自己传话,让娘来看看自己。
不过孕妇的心情,就跟三月的天似的,一会儿一个样。宝月这边刚哭完,那边去菜园子捡了两把菇娘果后,心情立马又大好了。还嫌弃刚才自己哭得好矫情。
宝月家菜园子里的菇娘果有黄菇娘和红菇娘两种。这些菇娘果都是宝月费了不少心思寻过来的。农家到处都是的东西,在县里找寻可是费了不少劲。
也不知道种子啥时候落下的,稻花村家家的菜园子里和田地里都时不时会冒出来菇娘秧子。
大部分的菇娘秧子在锄草的时候,被当成杂草给清除了,小部分幸免于难的菇娘秧子则成了孩子们的精神慰藉,没事就去菜园子晃悠一圈,盼望着菇娘果快点熟。
小孩子们都爱吃黄菇娘。黄菇娘的味道十分甘甜,是村里的孩子们难得吃到的甜味果子。
黄菇娘的外皮变黄了就是熟了。但这时候一定要忍住,再过一天之后,变黄的菇娘果就会掉在地上。孩子们都知道,从地上捡起来的黄菇娘才是最甜最好吃的。
当然,也会有一些孩子控制不住自己肚子里的馋虫,故意用手去触碰那些发黄了的菇娘果,让菇娘果掉在地上,然后自欺欺人地认为这就是熟了的菇娘果。
无论咋样,菇娘果得从地上捡起来吃是所有孩子的共识。
跟黄菇娘不同,红菇娘就不太招孩子们的待见了。主要是红菇娘太苦了。当然,红姑娘也有甜的,只不过吃红菇娘就跟赌博似的,你永远不知道自己这把牌能不能赢。
要是吃到甜的红菇娘,那自然是喜不自胜,但若吃到苦的红菇娘,那嘴里的苦可不是小孩子能承受得住的。
但是红菇娘能治咳嗽,所以一到冬天,家里孩子一咳嗽,大人就扒几个红菇娘塞孩子嘴里,基本哪个孩子都受过这种待遇,所以每个孩子对红菇娘都有心理阴影,甚至都不敢当着爹娘的面咳嗽。
这大概也是为啥秋天熟的黄菇娘和红菇娘,被晾晒后都可以放一冬天,但黄菇娘还没等入冬就没了踪影,而红菇娘却能成功的过冬,甚至还能迎接春天到来的原因吧。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好果不长命,苦果遗千年”。
宝月这菜园子都是新开垦的,自然没有遗留下的菇娘秧子,这些菇娘秧子都是宝月在江边一棵一棵移过来的。同时移种过来的还有黑天天秧子。
黑天天是村里的叫法,人家黑天天在药铺里是被叫做龙葵果的,名字听起来特别高贵,还是一株药材。
不过再高贵的名字,如果不能传神地形容这个东西,也容易被人起了别称。黑天天顾名思义,黑了才能吃,只要果子开始发黑,就能天天吃。
不过黑天天性寒,宝月现在怀孕了不能多吃,只是偶尔馋了,吃上几粒。家里这些黑天天都便宜了小木头。
小木头现在一下工,就去菜园子里找黑天天,所到之处,一黑不留,把黑天天撸得干干净净的,手和嘴唇都弄得黑乎乎的,就跟小孩似的,一点都不像要当爹的人。
不过宝月也没资格笑话自家相公,她找菇娘果的时候,也一个不剩。
宝月只吃黄菇娘,吃到特别甜的,就留一半做种子。至于红菇娘的种子,就得靠小木头了,小木头刚吃完黑天天,就被自家媳妇拉着去吃红菇娘,实在是惨得可怜。
小木头被红菇娘苦得直皱眉头,好不容易吃到个甜的,还只能咬一半,剩下一半要留着做种子。
宝月特别喜欢用这种“酷刑”折磨自家相公。自家相公被苦得越惨,宝月就乐得越欢。女人怀孕了,就见不得男人太自在。
为了逗自家媳妇开心,小木头也只能忍了,反正苦的红菇娘药用价值更高,除了苦点,一点坏处都没有。
菇娘果的结果期很长,不过宝月仍旧觉得家里的菇娘秧子不够多,所以又在菜园子里见缝插针,种了不少菇娘果,打算秋天的时候晾晒了,到冬天的时候吃。
宝月这种行为在村里,肯定得被骂败家,谁家菜园子不种菜,种这些几口就吃没了的菇娘,这不是败家是啥。
不过像宝月这种没婆婆管的小媳妇,自然可以随心所欲处置自家的菜园子了。
不过随着天气越来越热,这菇娘和黑天天都到了成熟期。就算新种的菇娘刚冒头,但原来成熟的菇娘秧子却继续开枝散叶,结的越来越多了。
这个时节,就算晾晒菇娘,也顶多放个十来天。宝月可舍不得把这些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美味轻易送人。自己吃不掉,就给自家相公吃。
所以现在小木头的午饭,除了三菜,又多了一碟子菇娘果。叁号门的男人们都已经麻木了,已经气不过来了。
心里暗叹,这周守仁是走了什么狗屎运,娶了个这么会心疼人的媳妇。天天好吃好喝也就罢了,现在又有餐后水果了,这找谁说理去。
第44章 卖杂面馒头和素包子 “江边在建什么……
“江边在建什么呢?从早上起就一直咣当咣当的不停。”
宝月早上照例去江边散步, 突然发现平时大家溜达、钓鱼的地方,一帮人正热火朝天的干的干活呢。有挖地基的,有砌墙的, 还有锯木头的。
“船厂要扩建, 建一个专门做战船的厂子,选在了咱家跟前。”小木头刚下工回来, 热了一身的汗,洗好脸和手后, 顺手接过媳妇递过来的擦脸巾。
“战船?”宝月一脸疑惑, 对于军事的不敏感性, 让她不太明白为啥要专门建一个战船场。
“不光要建战船厂, 铁厂也要改成武器厂了,铁厂那边也扩建呢。咱们松江的对面已经在建水师营了, 咱们这边的战船厂和武器厂要给水师营造战船和武器。”小木头详细地解答了自家媳妇的疑问。
这个时代的大部分男人都有些轻视女人,像这种家国大事,男人一般都不跟女人说。在这些男人眼中, 始终认为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因为觉得女人就是个啥也不懂的,所以就没必要跟她们浪费口舌。
这些男人也不想想, 没上过学堂的女人就能把家里的收入和花销安排的明明白白, 要是上了学堂, 女人们的见识肯定会比头发还长。见识短还不是因为女人被禁锢在了家里, 要是女人也能外出工作, 知道的事肯定比男人多多了, 毕竟女人都很擅长打听事。
跟那些自大的男人们不同, 小木头却很乐意跟媳妇说这些家国大事。本来这些事也是他从别人那听来的,他也不是啥大人物,这些事也不是他能决定的, 他也就是听个乐呵,给媳妇讲,也是讲个乐呵。
对于建水师营这事,宝月还是挺开心的,毕竟这是保护平民老百姓的大好事。而且有了水师营,以后县里就更繁荣了,以后想卖点东西,也会好卖不少。
“妹子,咱俩合伙做买卖呗?”因为要在入冬前把战船厂建成,所以船厂雇了很多人加班加点地干活,当然也给了很不错的工钱,赵大舅家的五表弟也去干活了。
这些人都是没人送饭的,一直干活,也没法带饭,所以县里不少女人都跑到战船厂卖吃食了,去过的人都说,只要是去卖吃食的,不管好不好吃,都能卖光。
见在战船厂卖吃食这么的火爆,吴嫂子看着眼热,但也知道她自己的厨艺实在不行,所以才想拉宝月入伙。
“我想好了,咱俩就卖苞米和白面的杂面馒头,你做的那个苞米杂面馒头宣乎儿的,越嚼越香,还带着甜味,比外头卖的那些苞米馍馍好吃多了,要是把你做得那个馒头拿到船厂去卖,指定能赚着钱。”
吴嫂子见宝月有心思了,赶紧继续往下说,还给宝月展望了一下美好的未来。
“你怀着孕呢,也不用你干啥,你在旁边看着我发面就行,蒸馒头啥的,我自己就能干,你就在旁边看着,赚的钱咱俩一人一半。”宝月现在怀着孕,小木头整天恨不得把媳妇供起来。吴嫂子要不是实在找不到人了,还真不敢找宝月。
“行,那咱们就先试试呗。卖不出去咱就自己吃了,咋也不亏钱。”宝月最近没法去江边溜达了,去菜市场买菜也都是自家相公下工时陪着,消息有点闭塞,还真不知道现在大家都在战船厂做买卖呢。
因为实在没事干,宝月就一直靠打络子打发时间,不知不觉就打多了。宝月最近打的络子和结子也攒了一堆,够布庄卖两三个月了,宝月暂时也不能继续打了。
小孩的衣服特别好做,就算宝月构思衣服样式用了点时间,但还是用了十来天的时间做了好多件夏天的衣服,这些衣服都够孩子穿到能走了。宝月还用自家相公的旧衣服做了好多个尿戒子。
宝月在家闲得连三字经都抄完了,菜干也晒了好多,家里空置的四个大箱子装满了各式干菜,宝月现在正闲得发慌。吴嫂子一说要赚钱,宝月立马就同意了。
吴嫂子见宝月答应了,就赶紧去买苞米面和白面了,早做早赚钱,两人约好明天早上就开始做买卖。现在天气热,两个时辰左右就能把面发好,所以俩人既不用起早,也不用贪黑。
吴嫂子先拿钱买了白面和苞米面,等两人赚了钱,再把买面钱扣除。正好宝月家还有纸,两人就裁剪了一下纸张,做了一个简易的账本,记录每天的钱财往来。
跟吴嫂子一起做买卖,宝月倒是不担心,跟吴嫂子相处这么久,吴嫂子的为人,宝月还是很信任的。不过宝月也只是打算跟吴嫂子短暂地做点简单的买卖,等战船厂建好了,两人就分开。因为宝月打算以后自己做买卖,或者是跟娘家人合伙,做买卖这事,还是跟着亲人一起合伙比较保准。
两人既然都合伙做买卖了,中午那顿饭,也就一起吃了。宝月做饭时就顺手把两家男人的午饭都做出来了。
宝月家的菜园子最不缺菜了,所以宝月负责出菜,吴嫂子出油和调料。主食是新出锅的苞米杂面馒头,因为跟吴家合伙吃饭了,宝月自然不会舍得钱买肉买鸡蛋了。没了荤腥,宝月特意做了四道菜补偿一下。烧茄子和土豆焖豆角,拍个黄瓜,又用麦芽糖浆拌了番茄块。
宝月和吴嫂子先在家饱餐了一顿。然后,两人一起出门,吴嫂子去卖馒头,宝月去给小木头和吴智松送饭。
宝月出门比往常早,怕到了船厂还没到他们的午饭点,所以一路走走停停,累了就歇一会儿。虽然宝月送的是两人的饭菜,倒是一点都没累到自己,就是没人唠嗑,路上有点寂寞。
去卖吃食之前,宝月在菜园子里掐了一大把的苏子叶给吴嫂子。这样吴嫂子卖馒头就可以用苏子叶包底了,给人馒头特别干净的感觉,而且苏子叶也能吃,同样都是卖馒头的,大家肯定更爱买吴嫂子的馒头。
虽然大部分的男人们都有些不拘小节,尤其是干力气活的,饿极了,哪管干净不干净,但是要是有的选的话,大家肯定爱买干净的吃食。再加上吴嫂子打扮得利利索索的,卖东西还带着笑,俏生生嫂子卖的馒头还是挺招人的。
开始大家都是冲着干净馒头去的,等买到手了,才发现这平平无奇的杂面馒头竟然这么好吃,等再想买几个时,已经卖没了。
卖东西真的会上瘾,尤其是自己卖得东西还被抢购一空的时候,不到一刻钟,吴嫂子带着这两大屉的苞米杂面馒头就卖光了。吴嫂子回家的时候,宝月送饭还没回来了。
第一天就赚了这么多钱,吴嫂子开心极了,站在家门口,抻着脖子等宝月回来。想赶紧一起查查钱。
宝月做的馒头不是很大,一个也就只有女人的拳头大,一斤面大概能做十五六个馒头,苞米面跟白面的比例大概是八比二。苞米面很便宜,白面贵一些,杂面馒头吴嫂子卖一文钱一个。去了成本,一斤面蒸出来的馒头能赚七八文钱。
今天宝月跟吴嫂子蒸了两大屉,一共蒸了九十二个馒头,四人总共吃掉十四个,剩下的七十八个馒头都卖掉了,算是开门红了。
宝月让吴嫂子把买面的钱扣除了,然后把剩下的钱放在钱匣子,两人暂时先不分钱,先卖几天看看情况,然后再用这些钱多买点面,多买还能涨价。
见馒头赚了钱,吴智松在自家媳妇的催促下,下了工就开始做蒸屉,连做了两个之后,天都黑了,这才被媳妇允许上炕睡觉。
这才赚了几十文钱就这么豪横了,吴智松实在不敢想自家媳妇要是赚的多了,自己的家庭地位得下降到啥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