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奴抬头,便见贺九黎立在门口,面如寒冰,一双凤眸之中寒光战战,叫人看了没由来的害怕。
贺九黎本以为林诗音只是出门与两个奴仆说一声,怎么也没想到这两奴居然敢以下犯上,强捉林诗音回去。
可见这诗音小姐在李园,着实没有什么威严。
那健奴冷笑一声,道:“你花言巧语的哄骗诗音小姐,咱们还没追究你,你却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只当贺九黎只是个寻常女郎,刚才被林诗音刺了几句,心头正不爽利,见贺九黎自己撞上来,顿时便想着要教训教训她,好让她知道长舌妇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话音刚落,他便闪电般的出手,直攻贺九黎头顶。
在汴京城杀人的代价,他一个小奴自是担不起的,所以他这一招,并非为了一掌拍碎贺九黎的颅顶,而是为了一把抓住她的头发。
他想要一把抓住贺九黎的头发,在把她拖到大街之上去痛打一顿,一个姑娘家被拉到街上去打,清誉基本上也完蛋了,若她是个要脸的,梁上挂根绳子也就吊死了。
如意算盘打的是很好,却没想到贺九黎看也没看他,只轻轻挥了一下衣袖,便听到咔嚓一声,健奴手腕竟已被折断。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呆愣楞的看着自己不自然垂着的手,等到刺骨的疼痛传来的时候,他才忽然狂叫一声,大喊道:“你!你!你竟敢……!”
贺九黎平静道:“你再叫唤一声,看我敢不敢打掉你的牙。”
她这话说的文文静静的,内容却十分凶残,林诗音愣愣的看着她,只觉得贺九黎此刻宛如天神下凡一般,浑身上下金光闪闪,卟啉卟啉。
二奴见贺九黎不好惹,便立刻转身就跑,边跑还边放狠话:“你等着!我们少爷和龙大爷知道你扣下诗音小姐,不把你挫骨扬灰都算轻的!”
贺九黎面露遗憾,微微叹气,道:“你好像忘了我刚刚说了什么话。”
说着,只见她身形如鬼魅一般,堵住了那健奴的去路,还没等那健奴反应过来,她一掌便掴了上去,直把那奴的牙打掉了三四颗。
那奴被打的眼冒金星,双耳嗡嗡,只模模糊糊的听到她说:“我可是个很讲信誉的好姑娘,说打掉你牙,就打掉你牙。”
健奴吓的魂不附体,再不敢多言,撒丫子就往李园跑。
贺九黎转身一看,林诗音还立在原地,有些呆呆愣愣的看着她,见她走近,两眼忽然放出了光芒,道:“九黎,你……你好厉害!”
她自小不爱武功,只觉得没用,今日却方知道自保之力的重要性。对这衣决飘飘、武艺高强的贺九黎,自然生出了几分艳羡来。
又想起今日初见,她竟还觉得她打不过那几个泼皮无赖,顿时脸上发烧,只觉得贺九黎一定在心里头笑话她,她一双含情秋目有些羞的瞪了贺九黎一眼,转身要回屋去了。
正要回屋,却见草丛之中蹿出一只胖狸奴来,林诗音惊呼一声,正要躲,那狸奴却直接在林诗音脚边躺下来,翻了个身露出肚皮来,嗷呜叫着求摸摸。
野猫一只,撒娇倒是无师自通。
这猫通体雪白,唯嘴上有两片黑色的“胡子”,一双圆圆的猫眼睛,可爱的要命,嗷呜嗷呜的叫着,不断在林诗音脚上扭来扭去。
林诗音没养过猫,现下只觉得新奇的很,又有些犹豫这猫抓不抓人,正迟疑间,却听贺九黎欢呼一声,窜上前来,对着那猫就是一顿狠撸,上下其手,毫不客气。
嘴中还惊喜的道:“哪里来的猪!”
那狸奴冷不丁的被人诽谤成猪,登时委屈的要命,嗷喵嗷喵的叫着要跑,却被贺九黎两只铁爪压在地上不住狂撸,顿觉生无可恋,变成一摊猫咪液体。
林诗音:“…………”
贺九黎显然是爱极了猫的,猛撸了半天,这才心满意足的抱起它来,趣味盎然的对林诗音道:“诗音,这猫儿须得起个名字,你觉得叫什么合适呢?”
林诗音沉吟片刻,心头便已闪过好几个雅致名字。
正要都说出来给贺九黎挑,却听贺九黎认真的道:“不如就叫阿狗吧,倒也很趁它!”
林诗音:“…………??!”
你认真的么?给一只猫起名阿狗到底哪里趁了??
她本要出言反驳一二,却又想起自己方才才叫人家搭救,此刻就给人家头上浇冷水未免太没礼貌,于是十分僵硬的点了点头,又十分勉强的道:“……恩……是很趁……它。”
说完这话,她顿感悲切,只觉得自己实在是学坏了,这等指鹿为马、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第16章 意外
***
没想到这一晚龙啸云和李寻欢都没找上门来。
这倒是很清净,林诗音搬进了二楼的客房之内,第二天早上刚一睁眼,就闻到一股甜香味,便知贺九黎已起来了,正在厨房里头忙活呢。
其实贺九黎倒不是早起,她昨一晚上又被噩梦缠身,实在是烦的很,最后干脆不睡了,把新收服的宠物猫阿狗薅起来陪她玩耍。
那阿狗何其无辜,睡得好好的被人翻了个身,浑身上下被看了个遍,还恍惚间听见那人类不怀好意的说:“噫!猫铃铛!”
贺九黎女流氓盯着猫铃铛看了一会儿,她沉思了好一阵子,方才道:“还得什么时候做个绝育才是,啧啧啧,以后就是阿狗公公啦!”
阿狗听不懂她什么意思,只看她眼神,莫名觉得浑身难受,嗷呜嗷呜的瞎叫起来。
也就三层的隔音太好,要不然林诗音早被吵起来了。
跟阿狗玩到天蒙蒙亮,贺九黎就从房间里出来,打算做点早食吃。
林诗音身子清瘦,昨日又受了大刺激,身心疲惫,当然是吃点甜的治愈一下,她略一思量,便打算煮个家庭版的奶茶给她喝。
既然叫家庭版,自然简单的很,先煮化红糖做糖浆,在用煮红糖的锅子倒上牛乳煮开,煮开之后扔个茶包进去,一两分钟就好。①
是而林诗音出来时,便看到餐桌上已摆好了食物,瓷杯里盛着温暖的饮子,这正是她方才闻到的那阵甜香的来源。
再看贺九黎,她正自一个……小锅之中盛饭出来,那饭之中拌着笋丁、香菇、肉末、萝卜丁,米饭已不洁白,而是将汤汁吸得饱饱的,整个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焦酱油色,林诗音心头一动,忙上前帮衬一把。
贺九黎却是说:“你快坐着吧,你是客人,哪有要客人上来帮忙的道理呢?”
林诗音道:“你连个仆人也无,我又怎么能看着你一个人忙前忙后。”
说着,二人相视一笑。
这一顿自是吃的十分舒心,林诗音换了个环境,连带着胃口也变好了,一碗饭虽没吃完,但也下肚一大半了,而加了红糖的奶茶她更是喜欢的很,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直喝的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下。
只可惜这么轻松愉快的时间却很快就结束了,因为龙啸云上门来了。
李寻欢夜夜不归,林诗音又魂不守舍,李园的大小事宜便一概由龙啸云拿捏,他显已成了半个主人。昨日听逃回来的健奴禀报,顿时气的要命,登时就要上门要人去。
只是转念又一想,李寻欢那棒槌贴了心要把林诗音往他怀里推,林诗音年岁渐大,只要李寻欢不娶她,她迟早都得死心嫁给他的,如今不过耍一耍小脾气,他还应当是顺着她,免得叫两人生了龃龉。
如此,他也就不着急了,第二天一早,命林诗音的贴身婢女小翠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裳,这才朝贺九黎家里去了。
他姿态做的很足,客客气气的在门口敲门,岂料敲了半天也不见有人开门。
这只能怪龙啸云没见识,门上装了门铃,他不认识那白色小盒子,只用门环去叩大门,贺九黎家里大得很,又没有门房,怎么可能能听得见。
龙啸云本以为他过来只是演一场戏,先言词恳切的求林诗音回家,若林诗音执意不回,则依依不舍的叫她自己好好照顾自己,走的时候再一步三回头,不怕林诗音不感动的。
岂料第一步就出了差错,人家连门都不给他开!
龙啸云哪里受过这个气,当即脸色便黑了下来,飞身入院中,冷哼一声向前探去。
却是连那健奴口中的“琉璃屋子”都没看见,就被一人拦了下来。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
这女人玉面清容,凤眸微挑,飞仙高髻,衣决飘飘。只是眼下两抹乌青,眼中如蒙雾一般氤氲,似是神游天外,十分恍惚,好像下一秒就能睡过去似得。
龙啸云听那两个健奴说过,一看便知这就是贺九黎。
于是微微一颔首,沉声道:“贺姑娘,在下龙啸云。”
他在打量贺九黎的时候,贺九黎也在打量他。
龙啸云国字脸,下垂嘴,看着十足沉稳,只不过他大概能比林诗音老上十几岁,也不知道那李寻欢是怎么想的,竟要把林诗音扔给这么个糟货,真是叫人恶心的紧。
贺九黎也微微一颔首,她十分的有礼貌,慢悠悠、轻飘飘的问道:“龙先生私闯民宅,若被我扭去了开封府,要打多少板子呢?”
于是龙啸云就知道来者不善,他冷笑一声,道:“贺姑娘花言巧语骗走我们家的小姐,捉去开封府又该打多少板子?”
贺九黎道:“龙先生这个骗字用的妙。”
龙啸云脸色一沉,并不说话。
贺九黎继续道:“若诗音小姐今年只有三岁半,这骗字倒也说得,只可惜诗音今年年满十八,她要做什么,关你屁事。”
龙啸云根本没把贺九黎这话中的刺意放在心上,他讽刺一笑,又冠冕堂皇道:“诗音不通世事,若不是你花言巧语将她骗来,她一个小姑娘家,怎会做出夜不归宿这种荒唐事!”
贺九黎嘲讽的一笑,诘道:“林诗音做了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就是她脑子不好使被人骗了;如果她今天乖乖嫁给你,你是不是就要转而赞她冰雪聪明了?聪不聪明,原来都看她合不合你心意呐。”
龙啸云对林诗音势在必得这件事虽然人人都看的出来,却也没人敢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如今被个女人十分嘲讽的戳破了心事,他登时恼羞成怒,恶狠狠道:“长舌妇人,胡言乱语,今日叫你吃吃厉害!”
话音未落,强劲掌风已至贺九黎身前。
贺九黎冷冷看他。
他那一双纯黑眼眸之中,似有冰晶雪花,只一眼就叫人从指尖开始发寒,龙啸云心下一惊,又兀自发狠,只觉得自己被这邪小娘小看了去,手中运劲,杀招骤现,竟是一言不合,欲取贺九黎性命!
此人着实是无耻至极,贺九黎有心羞辱他,嗤笑一声,逗弄般的往旁边一躲,龙啸云的劲掌就落了空,龙啸云一击不中,另起一掌,却依然被贺九黎逗弄似得躲过。
龙啸云打,贺九黎躲,只几下便把龙啸云带到了宅院门口,正要动手把他扔到大街上打一顿,却忽见一个绛红身影倏地出现,从墙外跳进。
此人一身绛红官服,头戴官帽、腰侧挂剑,剑眉星目,神朗俊秀,贺九黎定睛一看,正是那日在州桥夜市之上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展昭。
他不过是巡街巡至此处,忽的听见院墙之内有打斗之声,这才进来看看。
一进来,便看见个国字脸的男人正在追打一个高髻白衣的姑娘,展昭皱眉,想也不想,飞身入局,他功夫比龙啸云好上许多,只打了十来个回合,便将龙啸云制住。
若他想杀龙啸云,只要一剑就可以做得到,可正因为他想要制住龙啸云,这才多费了一些功夫。
只听他声音微冷,诘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行凶?”
一席红色官服,在加上如此俊秀的功夫,龙啸云早看出他是开封府的展昭,心下暗叫不好,正欲说话,那邪气小娘贺九黎却抢先开了口。
只听她十分愉快的道:“今日我真的可以知道,你擅闯民宅,若押到开封府去要打多少板子了。”
展昭循声望去,便见那女子立在一旁,她虽然正对着龙啸云说话,那一双上挑凤目却是在看着他的。
展昭当然记得这女子,州桥夜市人多口杂,高门淑女们惯常是不爱去的,所以她这样打扮的姑娘在那里十分少见,她生的好看,又十足一个吃货样,展昭记不住才怪。
他微微一颔首,道:“姑娘。”算是与她打过招呼。
龙啸云忽然说:“你是开封府展昭!”
展昭道:“是。”
龙啸云又道:“这毒小娘骗走我们家的小姐,你管是不管?”
展昭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贺九黎十分缺德道:“你们家小姐,你是哪家的下人啊,说出来听听。”
龙啸云梗了一下,说不出话来。
若提起了李园的名字,他算谁?李园的主人姓李不姓龙,若真提李园,他倒真像个下人了!
可要他捏着鼻子称自己做下人,龙啸云又怎么忍得了。
于是当即闭上嘴,再不说话。
展昭不欲理他,只向贺九黎道:“……姑娘,还请将前情悉数告知某。”
贺九黎不回答,反而道:“你为何不先问我这苦主姓名?”
展昭那一双水玉般的瞳孔便闪了闪,似是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抿了抿嘴,道:“是展某的疏忽,请问姑娘姓名。”
贺九黎抿了抿嘴,微微笑道:“我叫贺九……”
正当此时,本被压制住的龙啸云却忽然暴起,从怀中一扬,洒出一把毒粉来,展昭离他极近,一时不察,竟被那毒粉迎面扑中!
顺势,龙啸云双手一挣,挣脱展昭禁锢,又噌的一声朝大门口蹿去,一言不发,直接跑路。
江湖男儿,面子比命重要,若真叫展昭捉回开封府打上几十板子,他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
故而出此下策。
他出手极快,贺九黎刚刚又没怎么注意他,如今发生变故,正想着要追上前去,展昭的身子却已直挺挺的倒了下来,贺九黎飞身上前,把展昭一把扶住。
“展大人?”
展昭低垂着头,并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