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
他沉默了半晌,冷静地道:“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推牌九?”
叶二碧很是淡定:“没事,我教您啊。”
叶孤城很冷淡的说不必了。
贺九黎道:“那来打扑克吧!”
叶孤城:“…………”
他虽然不知道扑克是什么,但猜也晓得,应当也是一种游戏。
陆小凤道:“未尝不可,只是这扑克只需三人,我们却有四人。”
叶孤城正要说话,贺九黎却先开口道:“你们三个打吧,我去做点东西来垫垫肚子。”
说着,她就施施然起身,上二楼去了。
叶孤城当然是没怎么吃的,一个人大半夜被弄醒,总归是会有点饿的,更何况叶孤城还吃了有毒的菌子,想必胃里并不太舒服。
贺九黎倒是也没打算弄什么豪华的,夜宵嘛,随便吃点就好。
她做的是绿豆粥。
绿豆洗净,冷水下锅,与今年的新米同住,煮道绿豆裂口出沙,白米软糯黏烂,粥体白中带着一点新绿,粥面上还扶着一层很是精华的米油时,便可以出锅了。
要煮到这种程度,自然是得上高压锅了,否则可得一阵好等。
出锅之后,再撒上一小勺白糖,让粥带上些甜味,滚烫与微甜互相交织,又带着大米本身的香味与绿豆的清香,绵绵绿豆粥,正是这样的好味。
贺九黎下楼的时候,叶孤城他们三个正在用扑克比大小。
贺九黎:“…………”
这也太无聊了吧!
她有点嫌弃的瞅了一眼陆小凤,道:“你不是在赌博之道上很有造诣么?”
陆小凤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道:“我虽然很有造诣,但木桶能装多少水取决于最短的木板,你明白的吧?”
嘿!活学活用的陆小凤,居然连木桶原理都拿出来用了!
叶二碧贺九黎也认识的,之前天天泡在自家澡堂子里,澡堂子里其实有一块地方,摆了一些麻将桌,这叶二碧是个搓麻老手,若说他不会,那贺九黎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
白云城主叶孤城,居然是个打牌只会比大小的超正直青年?!
这可真是罕见的很。
要知道,就连西门吹雪,虽然不好赌,却也会玩儿,而冷血更是精通此道——他自己的解释是,捕快难免要去这些鱼龙混杂之处探查,若不会,反倒太显眼。
冷血可以做到听着骰子的摇晃声,就判断出里头是几点。
在这种全江湖都会赌的氛围之下,远在南海的白云城主……居然是一股清流!
这还真是……
只不过表情严肃的比大小的叶孤城的确看起来有点……呆。
叶孤城倒是也不是很想玩这种无聊的游戏,只不过因为……
他很明白大半夜的这些人不睡觉跟他坐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无非是为了不让他直接跑了,又继续搅和南王谋反之事。
叶孤城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陆小凤叹了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扑克牌,道:“我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此事是我陆小凤非要阻拦,并非你不想报恩,你……明白么?”
贺九黎把那绿豆粥放在茶几上,很是自然地道:“大半夜的,喝完粥暖暖胃吧。”
叶孤城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陆小凤是个很好的朋友,这位贺九黎贺老板也是个很好的朋友。他们都已知道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并且想要……把他救出来。
叶孤城的一生,同他的名字一样,就是一座孤城,他年少成名,却一心求剑,不问世事。偏他家乃是白云城叶氏,这一代唯有叶孤城一个继承人,他没有办法,只能继承白云城。
他是个很忙的人,故而没有时间交朋友。
他又是一个过于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人,所以他本身对交朋友这件事也没有多大的兴趣。
然而……人乃是社会性动物,一个再习惯孤独的人,也会在一瞬间被友情的热烈所感动。
现在,就是那个瞬间。
叶孤城说不出来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他只觉得四肢仿佛被浸在热水里一样,胸口有什么东西在燃烧,让他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贺九黎,忍不住拿起来放在盘子上的白净瓷勺,舀了一勺绿豆粥,送入了口中。
清香、温暖、绵软、微甜。
是一碗好粥。
叶孤城对饮食并没有什么欲望,他连茶都不喝!
可是这冬日里的一碗粥,不知为何,却让他沉寂的胃活过来,不食人间烟火久了,竟连一碗平平无奇的素粥,都让他恍如隔世。
他嘴角轻轻勾起,正欲说话,叶二碧却忽然啊了一声,好似有什么话要说似的,叶孤城眼神平平的看着他,打算听听他有什么高论要发表。
只听叶二碧道:“城主,您刚刚抽大小输了,理应在脸上画个大乌龟。”
第90章 南王世子
***
叶二碧说完那句话之后, 全场都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陆小凤用一种看勇士一般的眼神看着叶二碧,心想:这孩子怎么了?跟叶孤城待久了这是精神都错乱了么?
贺九黎也觉得悚然——这何止是在危险的边缘疯狂试探啊,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告诉叶孤城, 你一剑把我戳死得了。
唯有叶孤城, 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显得十分平静, 似乎早已经习惯了叶二碧这种惊人的言论,他表情很冷淡, 眼神也很冷淡——冷淡的盯着叶二碧,等他自己认怂。
叶二碧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 道:“……大家、大家都看我做什么?”
叶孤城冷笑了一声, 没有说话。
叶二碧瞬间认怂, 干笑着道:“城主……城主, 你别生气, 我就随便说说而已。”
叶孤城仍冷冷的盯着他,完全没有想要放过他的意思。
叶二碧叹气, 是叹了又叹, 一边叹气一边偷偷观察叶孤城的表情,见自家城主表情仍如千年之寒冰,便任命般的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毛笔来, 往自己脸上画了一只四平八稳的大乌龟。
陆小凤:“…………”
贺九黎:“…………”
叶孤城冷哼了一声, 目光仍是不动, 叶二碧无法, 对着镜子,在自己脸上写了四个大字。
——我是王八。
叶孤城这才移开了目光, 低下头去喝那一碗绵绵的绿豆粥。
这……
陆小凤悚然, 这江湖上赫赫威名的剑仙叶孤城,居然也……挺好说话的。
不对, 不仅是挺好说话的,好像还有那么一点点诡异的皮。
只是……这叶二碧何许人也,居然能这样被松松放过?
他又斜眼看了一眼叶二碧,这货居然一点儿危险的气息都没感觉到,开开心心的带着脸上的大乌龟唏哩呼噜的喝粥呢……
陆小凤:“…………”
这是白云城主家养的哈士奇吧?
他挠挠头,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太玄幻了,他选择放弃思考。
陆小凤放弃思考、叶孤城本来就不爱说话、叶二碧也并没有继续活跃气氛,一时之间,室内又安静了下来,只余下大家一口一口喝粥的声音。
不过这画面倒是很诡异的有些温馨感。
叶孤城很显然还被见手青荼毒着,拿着勺子的手都不太稳当,而且有时盯着那碗粥,下手还略有些犹豫,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粥碗里看见了遨游的陆小凤。
叶二碧是个很热情的哈士……不,小伙子,他毕竟是白云城主的近侍,武功那是相当相当的好,也曾在蓬莱客栈住过,与贺九黎的关系也不错,喝了贺九黎的粥,便大肆赞美起来,那表情可真有够夸张的。
这倒是显得陆小凤十分内敛矜持了,他颇有些嫌弃的看了叶二碧一眼,觉得他实在是过于聒噪了。
这可真是五十步笑百步。
暖粥下胃之后,贺九黎便打算安排叶孤城先住下了,为了防止叶孤城太犟,夜半逃走,最好把他安排在陆小凤旁边那间房中。
蓬莱客栈的客房区,可谓是卧虎藏龙。花满楼、西门吹雪、陆小凤、沙曼都住在这里。
楚留香前一阵子倒是也住了几日,不过他是个闲不下来的,近来听闻京中有一公子金伴花,手中有一尊白玉美人像,便十分骚包的留下了盗像的信件,或许是因为考虑到蓬莱客栈中有捕快冷血常住,他干脆就退房换了别的地方住,以避开让贺九黎两难的局面。
言归正传,被见手青之幻觉荼毒的叶孤城,想必是难以在高手环立的蓬莱客栈中消失,这也是陆小凤为什么要把他带回来的原因。
众人的想法十分默契,那便是——为了避免使叶孤城陷入两难,众人的揭穿南王阴谋的计划,最好还是不要当着叶孤城的面去商量。
于是,贺九黎便道:“叶城主,今天时候也不早了,你先去休息吧,有什么事情我们明…………”
她的话忽然说不下去了。
她的话说不下去的原因,却也并不是因为叶孤城,而是因为蓬莱客栈忽然多了二三十个不速之客。
蓬莱客栈作为一个开门迎客的客栈,自然是不可能会设计很多阻止人进来的机关。
虽然说弄一些奇门遁甲之类的,也不是不行,但是客栈里的花鸟鱼虫、竹林果树,皆是美不自胜,客人们住进来,一半儿是因为这里奇妙的事物与舒服的客房,另一半便是因为这一抹精心雕饰过的风光了。
所以说客人们还真的挺喜欢在客栈里面溜达来溜达去的,若是在客栈里搞阵法……那客人可不得三天两头的迷路?
不过即使有歹人来,贺九黎倒是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客栈各处都装了监控与报警器,且贺九黎作为一个超级宅女,根本不离开客栈的,有什么事情,她出面解决即可。
不过,来二三十个不速之客,这可真是让她有些意外。
这些不速之客的武功,好似也还挺好。
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自然也发现了有人闯入,陆小凤长叹了一口气,道:“不知这些朋友,又有何贵干呐?”
叶二碧吊儿郎当道:“总之不会是好事,莫不是见我们阿贺老板这里奇珍异宝良多,想要笑纳?”
贺九黎耸了耸肩,道:“我真没想到,到了现在,居然还会有人打我客栈的主意。”
她还真是挺奇怪的,一开始开客栈时,的确有些不长眼的人开找茬,可后来,这地方便被江湖人传成什么“妖精洞窟”、“蓬莱仙宫”。自有了这些怪力乱神的传说,敢打蓬莱客栈主意的人便越来越少了。
更不要说,还有红鞋子二娘和绣花大盗金九龄之事在前,更无人敢挑衅贺九黎。
所以,这一伙儿又是什么人?
贺九黎慢慢的站了起来,打算去会一会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歹人。
这群歹人的速度很快,转瞬之间,便已经把小别墅团团围住,门外火光乍起,原是那群歹人已点燃了火把照明。
哦?
陆小凤仍坐在沙发上,屁股也没挪动一下,懒洋洋地道:“他们好似是直奔这里而来的。”
贺九黎双手抱胸,面无表情地道:“好像是这样的。”
蓬莱客栈最妙的地方,当然就是贺九黎所在的这一栋小别墅了,要说来抢东西,来这里倒是也很说的过去。
只是,蓬莱客栈占地面积这样大,小别墅又在角落里,平时来往的客人,除了与贺九黎交好之人外,那是一步也不能踏足这角落的。这群人怎么就精准的找到这里来了呢?
这倒是还真的蛮有趣的。
未等众人起身出门,门外的人反倒十分嚣张的叫喊开了,只听那人道:“久闻蓬莱客栈大名,还请主人出来相见。”
他语气很是散漫,根本不似是“久闻大名”的模样,这句话说的轻慢极了,想来也是没把贺九黎放在眼里的。
贺九黎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站着的,是二三十个身着劲装的大汉,他们的手腕之上,均配着袖箭,而手中则皆是长刀长剑,在火光的映衬之下,显得格外的狰狞。
而为首的,则是一个锦衣华服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看起来不过二十岁出头,长相倒是也称得上是相貌堂堂,只是他的神情却甚是轻慢,叫人看了没由来的觉得很不舒服。
这年轻人头戴玉冠、身披锦裘、腰上缠着一根金光闪闪的腰带,正中还镶嵌着一颗硕大的玉珠,他的腰间倒是也悬着佩剑,但那剑的剑鞘之上,也镶满了各色的珠宝——这样的剑,并非是用来杀人的剑,而仅仅的用来装饰的剑。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富贵,都说明此人的身份不凡。
贺九黎冷淡的打量了他一番,道:“刚才是你在说话?”
那富贵公子也正打量着贺九黎,他的目光之中,还带着一种男人看女人的肆无忌惮,那真是又贱又恶心,他没有回答贺九黎的问题,只是忽的一笑,颇为满意的说:“你倒也是个还不错的女人,只是年纪大了些,已过了女人最娇艳的时候了。”
他这话说的,似乎是已经将整个蓬莱客栈,连带着老板一起视作了囊中之物。
贺九黎面无表情的道:“你是哪个?”